第7章 (7)
放我一馬……”
“那你還訛人銀子不?”高壯漢子并不馬上放手,而是繼續擰着他的手不依不饒得問道。
喬易痛得冷汗直流,剛才嚣張的氣焰早滅了,忙說:“不敢了,不敢了……”
高壯漢子聞言方松了手,将他一推,喝了聲,“給我滾!”
喬易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直起身來,恨恨地看了那高壯漢子一眼,握住幾乎被廢掉的手腕,也顧不得撿起他拿來訛詐喬二奎的鏽跡斑斑的盤子,沖出了人群。
等喬易一走,圍觀的人群一齊發出歡呼聲,都覺得解氣,紛紛誇贊那幫了喬二奎的高壯漢子俠肝義膽,又都謝他為下喬村的村民出了口惡氣,就有人邀請他去家中坐一坐,喝杯水酒。卻被那高壯漢子婉拒了,一旁的一位穿杭綢綠袍子的年輕男子就笑着對那邀請喝酒的村民說:“大家不用謝我爹,我爹也是這下喬村的人,為鄉親們出氣是應當的。”
“哦,好漢也是下喬村的人,我們怎麽都不認識呢?”一位頭發花白的村民好奇得問。
不等那穿杭綢綠袍的年輕男子再次說話,便見那高壯漢子向那問話的村民一拱手道:“我叫喬大奎,是以前村東頭喬懷德家的老大……”
“喬懷德……喬駝背……”那問話的老漢想了想,終于驚訝出聲,“哎呀,原來是喬駝背家的老大回來了,你可有一二十年沒有回來了罷,可惜……”
餘下的話他沒說,喬駝背兩老口死了有二十年了,喬家以前那三間草房也早就倒塌了。
喬大奎聽到那頭發花白的村民嘴中後頭說了兩個字“可惜”,心中悚然,直覺不好,便忙問:“可惜什麽?”
二十二年前,他十八歲時便離開下喬村出去學手藝,在外輾轉漂泊,直到這會兒才回下喬村。剛剛進村,便看到村中圍了一群人,又看到無賴喬易要用一個舊盤子訛詐一個以舊換新的莊稼漢的錢財,看不過,便進去打抱不平,随後便有了剛才的事發生。
站在喬大奎身後的喬二奎本來正想對這位替他解圍的高壯漢子道謝,可後來聽到了喬大奎和那老漢的對話,才知道了原來這人竟然是已經離家二十二年的大哥喬大奎。
當年喬大奎離家時,他才八歲,一轉眼,自己三十歲了,而大哥也已四十歲了。
那頭發花白的老漢嘆口氣,正欲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喬家的事對喬大奎說,猛地看到站在喬大奎身後的喬二奎,不由得指着兩人,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笑起來,“你們……你們……”
喬大奎不明所以,卻聽到身後有一人哽咽着喊了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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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即轉身,只見剛才被喬易欺負的漢子眼中包着淚,看着他滿臉的激動之色,胸口劇烈起伏着,悲喜交集得又喊了聲,“大哥,我是二奎呀……”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無槽可吐╮(╯▽╰)╭
☆、雙喜臨門
“你是二奎?”喬大奎喃喃出聲,看着眼前這個兩眼含淚,臉上顯出悲喜交集神色的莊稼漢有些不敢确定得問道。他十八歲離開下喬村時,弟弟喬二奎才八歲,如今過了二十二年,自然和小時候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可是再不一樣,眉眼間還是能夠依稀看出小時候的一些模樣來。所以在短暫的怔愣之後,喬大奎也激動起來,伸出一雙大手猛地一把握住喬二奎的雙臂,笑中帶淚道:“太好了,太好了,沒想到一回來就瞧見了你!”
喬二奎也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角滾出了幾顆眼淚,嘴中道:“大哥,我這不是做夢罷,沒想到這一世還能再見到你……”
“說什麽呢?你這傻弟弟,我這不是回來了麽?”喬大奎擡手在喬二奎肩膀上笑着重重一拍,随即招呼站在自己身後的兩位年輕男子過來向他介紹道:“這是你的兩個侄兒,大的叫喬志剛,小的叫喬志誠。”
停了停又對喬志剛和喬志誠說:“志剛,志誠,這是你常跟你們說起的我二弟,你們的二叔。”
喬志剛和喬志誠忙上前向着喬二奎彎腰行禮,嘴中齊聲恭敬道:“二叔好!”
“這是大哥的兒子?沒想到長這麽大了……”喬二奎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看了眼喬大奎感嘆道,随即對喬志剛和喬志誠說:“好孩子,不用這麽多禮,快起來罷。”
喬大奎看到站在喬二奎身後的喬珍,眼中一亮,随即問喬二奎,“這是你閨女?我侄女兒?叫什麽名字?”
喬二奎将喬珍拉到身邊對喬大奎笑着說:“這是我大閨女兒,叫珍兒。”
喬大奎擡手就摸了摸喬珍的頭,連聲道:“好,好,你這大閨女兒模樣真俊,二弟好福氣。”
喬珍對別人摸自己的頭很有些不适應,畢竟她的心理年齡是二十七八歲的婦人,總覺得被人摸頭很怪異。可是自己這一世這時候還是個小孩,小孩子被大人摸頭天經地義,而且大人還覺得摸一小孩的頭是表達自己的喜愛之情。所以盡管喬珍一萬個不喜歡,但還是只能僵直着脖子讓這突然出現的大伯摸她的小腦袋,并且在喬二奎介紹完自己之後,識趣地同樣恭敬得喊了聲,“大伯好”。緊接着讓自己的小腦袋又被多摸幾次。
就在喬大奎和喬二奎說話間,陸續有村民拿了自己的舊東西來以舊換新。喬大奎不知道喬二奎這是做得什麽買賣,當着這麽多人也不好多問,反而叫自己的兩個兒子去幫忙。約莫半個時辰後,喬二奎這一次拿到下喬村的瓷器和銅器都被換完後,喬大奎方問他:“二弟,你這是做得什麽買賣?收這些破舊東西幹什麽?”
喬二奎低聲說了一句,“大哥,這裏不是說好的地方。”
喬大奎也是做買賣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便說:“那咱回家說去,你瞧,一進村遇到了你,還沒來得及回家裏去瞧爹和娘,在這裏耽擱了這麽久。”
說完這話,轉身吩咐自己的兩個兒子,讓他們去把拴在旁邊一棵楊樹上的三匹馬牽過來,并說一會兒到家把馬上的褡裢裏裝着的給爹娘和喬二奎帶的禮品都拿出來。
喬大奎說完這話轉身就往下喬村東邊走,走出去幾步,卻見喬二奎低頭沒有動,便又折回來去拉他的手:“走呀,二弟,站在這裏做什麽?爹娘見我回來不知道多歡喜哩。”
喬二奎忍了忍,終于擡起頭來硬起心腸說:“大哥……爹和娘在你離開下喬村的第二年年底就因病殁了……”
“你說什麽?爹和娘……”喬大奎甫一聽到這話只覺五雷轟頂,嘴唇哆嗦着,話不成聲。下一刻,便覺得頭目森然,腳下發軟,眼看便要站不住跌坐在地。
喬二奎忙上前一步将他扶着,有些擔心得喊:“大哥,你沒有事罷……”
一旁的喬志剛和喬志誠見狀也忙走過來扶着喬大奎,兩個兒子都給吓到了,連聲問:“爹,爹,你怎麽了?”
喬大奎不說話,推開喬二奎和自己的兩個兒子,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喬志誠和喬志剛見爹爹哭得這樣厲害,都着急起來,轉而去問喬二奎,“二叔,我爹适才都好好的,這會兒怎會這樣?”
喬二奎神色黯然答:“你祖父和和祖母二十年前就病殁了……”
此話說出後,喬志剛和喬志誠也是一愣,随後紅了眼圈兒,站在原地陷入沉默之中。喬珍在一旁看着四個男人哭得哭,嘆氣的嘆氣,她一個小女孩也不知道怎麽去勸,只有在一邊等着他們這悲傷的情緒過去。對于她來說,聽自己爹爹喬二奎說起那二十年前過世的祖父和祖母似乎是在聽別人家的故事,心緒毫無起伏。
在一邊兒等着無事,喬珍突然看到剛才那惡霸喬易拿來的鏽跡斑斑沾滿泥土的盤子,被随意得扔在自家毛驢的腳下。剛才喬易拿這盤子來的時候,很快便和喬二奎起了争執,緊接着又是喬大奎的出現,喬珍就沒顧得上看那滿是鏽跡和泥土的盤子是個什麽東西。這會兒沒事了,便對那東西有了興趣。
于是喬珍便走到那盤子跟前,蹲下|身去仔細得看了起來。只看了幾眼,喬珍便覺得這東西仿佛和她前世看到過的有一種青銅器很像,帶着這種疑問,她站起來去一家農戶門前堆成堆的枯萎的玉米杆前,扯了幾張枯萎的玉米葉子團成一團,重新走回去,蹲下去,拿手中團着的那一團枯萎的玉米葉子擦拭那盤子中間的鏽跡和糊上去的厚厚一層黃泥。
擦了好一會兒,才把盤子中間大部分的鏽跡和黃泥給擦掉了,但手中團着的那一團玉米葉子也擦爛了。喬珍只得站起身來又去扯了幾張枯萎的玉米葉子團成一團回來繼續擦拭。等到将這盤子全部擦幹淨時,喬珍驚住。
只見在這盤子裏頭底部位置竟然有十幾個青銅銘文,大致是說魚國一個貴族叫伯齊的辦事得力,得了國君的封賞,賜了青銅鑄成這個盤子。喬珍立刻想起來,這盤子是她前世曾經也有過的一件青銅器,名為承水盤。在千年前的戰國時代,這東西是貴族們宴飲前後用來洗手接水用的。前世她的那青銅承水盤是素面,并無銘文,可仍是非常珍貴的古玩。這一世眼前這個青銅承水盤底部有銘文不說,而且還和一個歷史上并無記載的古魚國有關,那這價值就比前世那個素面青銅承水盤子翻倍了,或者還要高些也說不定。
這一下喬珍對那個惡霸喬易的印象完全改觀了,看來那家夥并不是個禍害,而是個送財童子呀。這個有銘文的青銅承水盤子少說也得值個二三百兩銀子。最關鍵的是這個記載有魚國貴族事跡的盤子再次印證了喬珍的猜測。在以大墩山為中心的二三十裏範圍內,很可能有許多古魚國貴族的陪葬墓。在這個範圍內的村莊中的村民千年以來,會不時挖出一些和古魚國相關的青銅器和玉器就不奇怪了。
在現在喬珍所處的時代,大墩山周圍的村莊都很閉塞,村民們大多不識字,就算在地裏挖到個什麽銅器之類的東西,往往是覺得能拿回家當個器物用的就拿回去,破爛些的沒什麽用的銅器早就扔一邊兒了。喬珍估計這個青銅承水盤子也是喬易祖上挖出來的東西,拿回家放個雜物什麽的,日子久了,又是鏽跡又是泥土的,早就把這東西當個破爛兒了。
喬珍覺得今天那惡霸喬易的出現真是帶來了一系列的好運,先是遇見了幾十年沒回家的大伯,還有他帶着一起回來的兩個堂哥,後來又發現喬易居然送了個老值錢的破爛兒來,真是雙喜臨門,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将這青銅承水盤端起來,放到自己家驢子馱着的藤條筐子裏,這一趟來下喬村收獲之大出乎她的意料。喬珍拍拍手心滿意足得笑了。
轉身去看喬大奎他們,見大伯已然止住了哭,站了起來正在用衣袖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對喬二奎說:“二弟,走,帶我去看看咱家以前的那三間草房,還有爹娘的墓,我要去祭奠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口外歲月
喬二奎就說:“好,我帶你去,只是咱家以前的那三間草房年久沒人住,早塌了。還有爹娘的墓,這麽多年過去了,墳上也破敗得很。”
“即便這樣,我還是想去看看,這麽多年了,在外頭,我晚上做夢也夢到咱家的三間草房和爹娘,還有你……”
見自己大哥這麽說着眼圈兒又紅了,喬二奎說了句:“走罷……”
轉身拉起驢子在前帶路。喬珍和喬大奎父子跟在他身後往村東頭走去。
一行人先到村東頭的一棵大白楊樹下的喬家那倒塌的三間草房前站了一會兒,喬大奎不免又唏噓不已。然後喬二奎領着衆人出了村,走了三四裏地,到下喬村的一處專埋下喬村過世了的村民的墳地中,在兩座幾乎要平了的墳墓旁停了下來。墳前的兩座墓碑上寫着喬家過世的兩老口兒的名字。
喬大奎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從馬兒身上的褡裢中拿出些果品和一瓶子酒來,又從喬二奎換來的那些瓷器中,找出幾個碗來,倒了一碗酒,裝了幾碗果品一齊擺放在墳前。然後喬大奎領着兩個兒子在墳前跪下磕頭,磕頭的時候喬大奎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口中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不孝,出去這麽多年才回來,非但沒有奉養爹娘,還沒有來得及給二老送終。
在一旁站着的喬二奎見狀自然是要上前去勸大哥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要節哀順變等話。倒是喬珍聽了喬大奎哭着說得那些話十分感概,覺得大伯說得對,他真得很對不起自己爹娘和弟弟。為了奔出一個自己的前程來,舍下家人離鄉背井,一去這麽多年。等到有了錢時,卻是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中間的遺憾會存在心中一輩子直到自己也離世。所以,人一世最好不要走極端,非要去得到個什麽,尋求一個平衡的中庸之道是最好的。
等喬大奎在墳前祭拜完爹娘後,喬二奎說:“大哥,走,上我家去喝酒說話,我們弟兄這麽多年沒見了,我有很多話想和大哥說。”
“好,我也有這個意思,這一次從口外回來我本來是想陪着爹娘呆些日子,如今爹娘不在了,我自然是去那裏叨擾幾日。另外,我也想讓人把爹娘的墳捯饬下,然後買了香燭紙馬來正式祭奠他們。”
于是喬二奎在前牽着驢,喬大奎讓喬珍坐到自己牽着的馬上,喬志剛和喬志誠也分別上馬慢慢騎着,望黃山村而去。
一路上,喬二奎和喬大奎邊走邊各自說起了這些年遇到了些什麽事,碰到了些什麽人,又是怎麽過的日子。
坐在喬大奎牽着的馬兒上的喬珍自然是将兩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自己這一世的爹喬二奎的事她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可大伯喬大奎的事她卻是頭一回聽到。
只聽喬大奎對喬二奎說:“二十二年前,我十八歲時離開下喬村到浚縣城裏,打算去學個甚手藝賺些銀錢回家孝敬爹娘。進了城,發現一家镖局在招人,我看那镖局給得銀子比一般的店鋪夥計的工錢給得多,便去報了名。那一家镖局的镖頭見我長得人高馬大,便招了我進镖局,教了我兩個月拳腳後,镖局就接了一單生意,是洛州城的一家大商號往張家口販賣鹽和茶葉,托我們镖局保這一趟镖。”
“于是镖局就派了我在內的十幾個镖師護送這些貨去口外,一路上風餐露宿,好不容易眼看要到張家口時,卻在小紅山遇到了獨眼龍蔣天霸,他領着百來號山賊來劫镖。和我們镖局的镖師們打了一場,那些山賊人多勢衆,我們自然不是對手,死了一大半兄弟後,其餘的人只能趕忙棄了所保的镖車逃命。”
“我那時手臂上挨了一刀,只能随着沒死的镖局的兄弟們逃命。逃進張家口後,養好了傷就身無分文了。你也知道镖師押镖卻丢了镖,回去後也沒辦法再在镖局裏讨生活。再有張家口離浚縣千裏以上,我又一個銅子兒也沒有,就是想回來也不行。”
聽到這裏喬二奎就問:“所以大哥就留在了口外?我聽人說起過,口外雖然氣候嚴寒,風沙也大,但張家口那邊因為和蒙古人開市做買賣,倒還是很熱鬧。這兩年,山西人往那邊兒走得多,說是那邊兒的買賣好做,不知道是不是這回事?”
喬大奎聽了接話道:“二弟聽誰說得?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張家口那邊兒在我去得那會兒人并不多,只有些大商家往那邊販些鹽茶和蒙古人以物易物,換蒙古人的皮子和呢絨,再運回口內賺上一筆。要說是熱鬧,還是這三五年才熱鬧了起來。”
“我初初到那裏時,是去一家客棧幫工,沒有工錢,只是吃飯管飽。苦做了一年後,那客棧的東家才給我一月三百文的工錢。我又做了兩年,到第三年上就辭了工,手頭也攢了幾兩銀子,便去一家專門殺羊,殺牛剝皮的屠場幫工,屠場裏的工錢比客棧裏翻番。後來,在那裏認識了開屠場的齊屠戶的閨女,也就是志誠和志剛的娘,被齊屠戶招上門兒做了女婿。後來我老丈人病殁後,因為他就一個獨生女兒嫁給了我做老婆,所以我便接手了那家屠場做起了買賣。”
喬二奎聞言禁不住笑了笑,“怎麽大哥你也和我一樣做了上門兒女婿?”
“你也是上門兒女婿?”喬大奎好奇得問。兩兄弟才見面,自然喬二奎還不曾對他講起自己家中的事。于是喬二奎便把自己如何入贅黃家的事對喬大奎說了,最後說:“其實入贅除了名聲有點兒不好聽以外,也沒什麽,珍兒她娘是個好女人,我能娶了她也是上輩子積德,這輩子心滿意足了。”
喬大奎贊同道:“誰說不是,像我們這樣窮苦沒有根基的男子,哪裏來的銀錢娶媳婦兒。給人家做贅婿方能成家生子有後,遇到好女人,并不吃虧。”
“那大哥如今可還在張家口開屠場?”喬二奎随口一問。
喬大奎搖頭,“十年前就沒有了。現如今我替名聞大武朝的大商家瑞升祥做事,在張家口管着一家店鋪。”
喬二奎奇道:“這又是怎麽回事?怎麽自己的買賣不做,反而去替別人做事?”
“這話說起來,又有個故事。”喬大奎微微一笑,接着說:“我接手我老丈人的屠場那一年,張家口附近的蒙古人養的牛羊染了一種奇怪的病,死了不知道有多少。因此那一年屠場的買賣就不好,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兩三年,到最後我那屠場光等着人上門送牛羊來宰殺剝皮便做不下去了。反而是要去牧區招攬生意。”
“說來也巧,我帶了屠場中的夥計去牧區攬生意時,路過小紅山,居然救了個被獨眼龍蔣天霸搶了貨傷重倒在路旁的年輕男子。後來那男子傷愈後,才對我說他是瑞升祥的少東家,這一回跟着商鋪裏的車來張家口見見世面,誰知道會碰到流竄的山賊殺人越貨。他感激我救了他,便提議讓我去他們瑞升祥在張家口的一家專收皮子的鋪子裏當管事,一年給我五十兩銀子的工錢。”
“我想,我那屠場一年下來買賣好也賺不到這個數,回家跟孩兒他娘商量了,便答應了去瑞升祥在張家口的那家店裏做管事。這一做就是七年,直到三年前老掌櫃回口內頤養天年,少東家讓我接手成為了瑞升祥在張家口的那家皮貨店的掌櫃。”
“這兩年買賣做得順當,少東家給我分成,我也攢了些銀子,家裏頭孩子也長大了,我想起這麽多年沒有回家看看。因此趁着這一回瑞升祥召集大武所有的掌櫃去京裏議事,特意帶了志剛和志誠回鄉來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明清時代的張家口堡子很熱鬧……
☆、來搶生意
黃山村的喬家北邊正房堂屋中,喬大奎父子和喬二奎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大人們把酒言歡,喬珍和喬忠則随便吃了些東西就下了桌,喬珍幫着抱喬玉,喬忠則出去玩兒。喬黃氏進進出出得端飯端菜。
席間,喬大奎就問起喬二奎今日為何在下喬村收破爛的事,喬二奎便壓低聲音将大女兒喬珍突然間有了一雙神眼,會辨識古舊珍玩的事對他說了。這話說出來後,喬大奎自然是有些不相信,于是喬二奎便起身去喬珍住的西屋裏拿了件青銅人形小燈給喬大奎看,并說這東西自己女兒說要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喬大奎接了過來,喬志剛和喬志誠也湊過去看,父子三人在外頭這麽多年,也有些見識,因此一看這東西也認出來是件古玩,便都相信了喬二奎的話。
喬大奎的大兒子,今年十七歲的喬志剛便說:“二叔,既然堂妹有這樣的眼力,你們一家還呆在這黃山村做什麽,我看不如到城裏去開一間古玩店,也比你們種地強多了。”
誰知喬二奎卻說自己是莊稼人,不懂得做買賣,只會伺弄莊稼,等珍兒再收幾年值錢的東西回家,換了銀子,好好往下過日子就行。
在一旁抱着喬玉的喬珍聽了這話,也覺得自己這坑爹的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的确他是不懂得做買賣,而自己除了有識別古玩的眼光,對生意買賣也不精通。真要開店的話,那就需要一位精明的懂得管理的掌櫃,幾個對古玩有些認識的夥計,而且開古玩店,就算是一家小店也需要一大筆銀子。如今這些,喬珍覺得只具備自己的眼光這一條,而且自己還小,再怎麽樣也要等長大些再說。況且在她心中,還有更長遠的打算。
喬志剛聽了喬二奎的話,卻有些惋惜,還想再勸說兩句,卻被身邊坐着的父親拍了拍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因為他對自己兄弟有什麽樣的本事一樣很清楚,對開古玩店需要具備些什麽條件也和喬珍所想的差不多。
喬大奎轉而說起別的話題,“這回進京裏,我想去求一求少東家,過兩年調我到口內做一家瑞升祥商鋪的掌櫃。我離鄉這麽多年,沒有照顧到爹娘,所以我想以後能和二弟一家人多走動走動。”
“好啊,大哥要是回來,我是再高興不過的。到時候我一定上大哥家裏來讨酒喝。來,今日我們兄弟相會,務必要把酒喝個痛快!”喬二奎端起面前盛滿酒的碗向喬大奎豪爽說道。
喬大奎說了聲“好”,将手中同樣盛滿酒的碗端起,仰脖一飲而盡。
這一天,喬家比過年還熱鬧,喬家兩兄弟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大醉不起。于是喬黃氏便讓喬志剛和喬志誠扶起喝醉了的兩兄弟到東屋裏床上睡,自己帶着喬玉去西屋喬珍和喬忠睡得小床上去擠一擠。喬志剛和喬志誠将父親和二叔扶到東屋床上歇下後,兩兄弟出來到柴房裏找了些麥草鋪在地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起來,喬大奎便說喬二奎家裏太破敗了,領了兩個兒子進城去買了三張架子床,并一些箱籠和櫃子等雇了馬車運了回來,将喬二奎家裏那些舊家具都換了。一張最大的架子床放在了東屋,又擺上了新的衣櫃和妝臺。
喬珍那邊的西屋也換上了新床和新櫃子,新妝臺,喬大奎還特意買了幾只箱子給喬珍放她收回來的那些古玩寶貝。
而在廚房旁邊的那間柴房也被收拾了出來,打掃得幹幹淨淨,放進去一張架子床,一個小小的衣櫃還有幾張凳子,喬志剛和喬志誠便暫時住這間屋子。
喬二奎要将喬大奎買這些東西的銀子給自己大哥,誰想喬大奎卻死活不收,說這些東西花了十兩銀子不到,這麽多年沒有照顧到家裏,如今這些算是他的心意,請喬二奎一定要收下。又推讓了幾回,見自己大哥決意不收,喬二奎只好收回銀子,轉而更加殷勤地招待喬大奎和兩個侄兒。
喬家本來是青磚瓦房,這一換了新家具拾掇出來,看起來便煥然一新,十足象是個村莊裏的富戶之家。喬大奎父子在喬家進出幫着換新家具這一日,便吸引了許多黃山村的村民來看,隔壁田大牛家也來幫着喬家收拾屋子,知道了這是喬二奎的親大哥在外發了財回來看望自己兄弟,這屋子裏的東西都是他買的,不由得啧啧贊嘆不絕。當晚,喬二奎也請了田大牛家來家裏喝酒吃飯。
接下來的幾日,喬大奎又雇了人去下喬村外自己爹娘的墳上整修了一回,挑了日子,去墳上正式祭拜了。忙完了,也就到了喬大奎父子啓程上京的日子。喬二奎一家人将父子三人送出村口很遠很遠,等三人的馬兒跑得沒影了才回去。
等送走了喬大奎父子,天氣一日比一日的熱起來。喬二奎忙了幾天農活,便繼續和喬珍去大墩山北邊兒的幾個村莊去收破爛兒。又走了三個村莊,這一日來到一個叫小李莊的莊子。小李莊這個莊子位于大墩山西北邊兒,莊子中有百來戶人家,七八百口人,在大墩山周圍的莊子中算是個比較大的村莊。
兩父女從村東頭進村,一進小李莊,便按照以前的習慣喬珍敲鑼,喬二奎大聲吆喝起來,“以舊換新,收破爛兒嘞!”
不過就在兩父女的鑼聲和吆喝聲剛剛落下時,在村西頭也傳來一陣敲鑼聲和吆喝聲,“快來喲,以舊換新,收破舊東西嘞!”
聽到這鑼聲和吆喝聲,喬二奎有些傻眼,愣了好一會兒轉臉看向自己女兒問道:“珍兒,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也有人和咱們一樣來收破爛兒了?”
喬珍對這事情自然也很好奇,于是便對喬二奎說:“爹,走,咱們過去瞧一瞧。”
喬二奎點點頭,說了聲“好”。便牽着馱了新瓷器和銅器的驢子往村西頭去,喬珍手中拎着銅鑼跟在他後頭。
父女倆走到村子中間時,迎面便碰到了兩個男子走了過來,其中一人牽着一頭驢子,驢子上也有兩個藤條筐子,另一個男子手中則是提着一面銅鑼,一邊兒走一邊兒敲着銅鑼吆喝,吆喝的內容和喬珍父女倆一模一樣。
看到這兩個男子,喬二奎不覺一驚,這兩個人他認識,是黃山村中村東頭住着的黃一霸家的兩個雇農,名叫徐四和黃東。喬珍見到喬二奎吃驚的模樣,便問:“爹爹,這兩個人你認識麽?”
喬二奎低下頭輕聲說了句,“這兩個人是黃一霸家的雇農。”
而徐四和黃東看見喬二奎卻打着哈哈笑起來,“我說二奎呀,真是巧的很,在這裏遇見你,和我們一樣來收破舊東西……”
喬二奎見到這兩個人在這裏出現,自然是知道那黃一霸派了這兩個人來搗亂,和自己搶生意的,面兒上也勉強挂了笑回了兩人一句,“是啊……”
說話間,小李莊上的村民便也都被驚動了,紛紛出來看村裏來了什麽人,有什麽事發生。于是喬二奎和徐四黃東兩邊就各自向圍着的村民解釋怎麽以舊換新,怎麽收破爛兒。
村民們明白過來後,便有好些人回家拿舊東西來以舊換新。不過,這徐四和黃東兩人驢子上馱着來的新瓷器和新銅器卻比喬二奎帶來的那些貨要好一些,價錢更貴,樣子也好看。于是小李莊的村民們在和喬二奎換了幾樣後,都紛紛湧到徐四和黃東那邊去交換新瓷器和新銅器。
一個多時辰後,徐四和黃東帶來的那兩筐子新瓷器和銅器都被換完了,而喬二奎驢子上馱着的兩筐子東西卻只被換了幾件。剩下的還沒換着新東西的村民都向徐四和黃東打聽什麽時候再來,卻并不來和喬二奎說話交換。
徐四和黃東說他們很快就來,然後得意得看了喬二奎一眼牽着馱滿舊東西的驢子揚長而去。還沒換着新東西的村民便也漸漸散了,剩下喬家父女倆個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喬二奎十分沮喪,喬珍卻覺得那黃一霸怪有意思的,難道他也有了一雙神眼,能從收得這些舊東西中辨別出古玩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沉默似金的親們,請不要大意得收個藏,撒個花吧。╭(╯3╰)╮
☆、以靜制動
兩父女從小李莊回去後,晚間吃了飯,一家人在燈下說話,喬二奎就說到了今日黃一霸派人到小李莊和自己家搶着以舊換新收舊貨的事,然後說:“不知道是不是黃一霸發現了咱們家珍兒的秘密,所以和我們家對着幹。”
喬黃氏正在給喬玉喂奶,聽了這話便擡起頭來道:“不能吧,珍兒的事就只有你我和大哥父子三人知道。”
喬珍想了想點點頭,“我也覺得娘說得對,這黃一霸不太可能知道我能從這些收回來的舊東西中找出值錢的古玩來,我猜他只是覺得我們去收大敦山周圍莊子上的收破舊東西有些奇怪,所以派了人來搗亂。”
她想起前世穿越到大武朝前看的狗血電視劇中,有一種人沒本事發不了財,擔卻去破壞別人發財,所謂的擋財路就是這種人幹的事。那這黃一霸是不是屬于這種人呢?不過,不管他屬不屬于這種人,喬家都應該拿出對策來。想到此,喬珍便說:“爹,娘,既然這黃一霸和我們家對着幹,那我們也要想個法子對付他。”
喬二奎兩口兒都是老實人,要讓兩人出個力什麽的可能還行,要讓他們動腦子想辦法對付黃一霸,确實他們不在行。所以喬珍說出這話後,喬二奎兩口子都一齊看向了喬珍,如今家裏有點頭腦的除了她就沒有別人了。
喬珍接收到了兩人帶了希望的目光,不由得在心裏嘆口氣,看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前這對夫妻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了。而自己這一世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而已。
“爹,娘,我先去睡了,好好想一想,明日再跟你們說我想出來的法子。”喬珍從堂屋新買的黑漆大圓桌旁的靠背椅子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