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轉眼看向喬珍,“我怎麽覺得我的珍兒越來越聰明了呢,說出來的話都是娘一時之間想不到的。”
喬珍呵呵一笑,心想,我這都是活了幾世的人了,如果連這些最簡單的都想不到,那跟個傻瓜有什麽區別。
于是緊接着喬黃氏立刻招呼喬忠再來喝一碗野菜糊糊,自己也又盛滿了一碗喝下去。看着喬黃氏挺着肚子在竈臺邊喝野菜糊糊,喬珍不由得想,眼前這個娘懷着六七個月的身孕,吃得都是這些怎麽行?等坑爹的爹回來一定要讓他買些葷腥給娘好好補一補,不然她真擔心這一胎會把娘的身子拖垮了。
吃完飯,喬忠拉着喬珍的手去跟一只叫小黑的小狗玩,而喬黃氏洗刷了碗和鍋,就去井邊打水出來洗衣裳。喬珍自然是對跟一只狗玩毫無興趣,畢竟她的身子中裝的可是一個活了兩世的成年人的芯子。她現今感興趣的是快速了解周圍的人和周圍的環境,然後做些有意思的事,比如說怎麽樣讓這個家快速脫貧,然後離開這裏,去更大的地方,過上更好的日子。
趁着喬黃氏洗衣裳,喬忠和那只小黑狗玩,喬珍在院子中四處轉了轉。這戶人家是大武朝鄉村中典型的莊戶人家房舍的樣子。院子北邊一溜三間青磚瓦房。東邊是竈房和柴房,都是單間磚瓦房建築,可見剛修這房子時,這戶人家的家境十分的好,而且十分講究。要知道大武朝鄉村中的農戶連正房都很少用青磚修建,更別說不顯眼的竈房和柴房了。西邊的牲口棚子所用的木頭一根根都是碗口大的榉木,搭建得很牢靠,并且挺寬敞。可以想象以前這裏頭該養着多少牛馬。不過此時的牲口棚裏卻是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喬珍正在估摸着這裏頭可以養多少牛馬時,卻恍眼瞥見一個村婦在院子門口晃了下,探頭進來張望了一下,于是喬珍轉眼去看她。那婦人看見喬珍在離院子門口最近的牲口棚邊,便點手招呼她。
“我?”喬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婦人睃了堂屋門口黃仲達那幾個人,望着喬珍肯定得點了點頭,臉上很有些焦急之色,繼續點手無聲得招呼她。喬珍看那那手勢,仿佛是叫她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部分真是鄉村種田的節奏啊╮(╯▽╰)╭
☆、救命療傷
雖然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喬珍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剛走到院門邊兒,那婦人就一把将她拉過去着急得說:“珍妮兒,你大牛叔被蛇咬了,麻煩你快去叫你爹上我家看看去!”
喬珍還沒來得及說話,從這村婦身後又竄出一個虎頭虎腦大約十歲左右的少年,眼中包着淚一下拉住她的左手喊起來,“珍妹妹,快,快叫你爹去救救我爹爹……”
這兩人喬珍毫無印象,但從眼前這婦人和少年和她說話的語氣看,應該是和喬珍很熟。但那婦人說她家有人被蛇咬傷,要自己爹爹喬二奎去看看是什麽意思,喬珍就不明白了。
“那個……我爹爹進城裏去了,還沒回來……”喬珍實話實說。
那婦人一聽“啊”了一聲,随即哭起來,“這可怎麽辦好?難道我那當家的就要……”後頭的話婦人說不出來,那太不吉利。但眼看着死亡的陰影已經向自己丈夫頭上籠罩過來,她不禁開始六神無主的哀聲哭泣。那虎頭虎腦的少年一聽娘親說這話,更是哇一聲哭出聲來。
喬珍給這兩人哭得有些發懵,短暫的愣神之後忽然說:“你們別哭,我去把我娘叫來,看她有什麽法子沒有?”
就在喬珍這麽說話的時候,在院子東邊竈房前的井臺邊洗衣裳的喬黃氏已經聽見了院子門口的哭聲,放下沒洗完的衣服向院子門口走來。所以喬珍話音剛落,喬黃氏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兒,也看見了在院子門口哭泣的婦人和少年。
Advertisement
“田家嫂子,你這是怎麽了?”喬黃氏上前一步有些擔心的看向門口哀聲哭泣的婦人問。
原來這來喬珍家門口請喬二奎去她家裏治蛇傷的婦人是隔壁田大牛的老婆田王氏,那虎頭虎腦的少年是田王氏的兒子名叫田小虎,和以前的喬珍常在一起玩兒,兩家關系很好。喬家這幾年家裏陷入困境,有許多時候都是田家在接濟他們。
“我爹爹今天去上喬村幫人做了家具回來……在村前的小路上被蛇咬了,撐着回到家裏就倒下了……”田小虎抽泣着搶先将事情說了出來。
喬黃氏聞言吃了一驚,忙問田王氏:“田家嫂子,大哥的傷現在怎麽樣了?”
田王氏哭着答:“腳踝上被咬了一口,現如今整個小腿都腫了,人也昏昏沉沉的,不好得很。這可怎麽辦好?黃山村裏只有二奎兄弟會瞧被蛇咬傷的病,也只有他能治。如今他又不在家,我那當家的豈不是要……要……”說到後面,哭得越發厲害了。
“別哭,別哭,田家嫂子,我有辦法。”忽地喬黃氏抛出了一句話。
田王氏一聽果然止住了哭,一把抓住她的手問:“喬家妹子,你剛才說你能救我家當家的?”
“……我也不能說完全有把握,不過我和二奎在一起這麽多年,也瞧見過很多次他替人治這蛇傷。他現今不在家,大哥的傷情又緊急,我也只能硬着頭皮去替大哥治傷,總好過在那裏硬撐。”喬黃氏沉吟了一下道。
“那快,妹子,既然你也能行,就快随我去家裏替你大哥治一治!”田王氏激動起來,上前一步抓住喬黃氏的手就往家裏拖。
喬黃氏頓住腳,擡起手在田王氏手上輕輕一拍安慰道:“嫂子別忙,你聽我說,你這會兒先回家找把小刀,點上一盞燈,再準備些燒酒,我回屋去拿些治蛇傷的藥就來。虎子就在這裏陪着我家珍兒和忠兒玩,等我回來再回去。”
田王氏一聽忙說好,轉身交待了田小虎兩句,就急急忙忙的回家了。喬黃氏則回堂屋裏去拿那治療蛇傷的藥。這種藥是喬家祖傳的,當年喬二奎當了黃家的上門女婿帶到這裏來,臨近幾個村莊的人都知道他能治蛇傷,因此有人被蛇咬傷都跑到這裏來請他去治,順便給些土産等地裏的東西做酬謝。只不過被蛇咬傷畢竟不如傷風發熱等常見,一年也碰不上幾個人,因此喬二奎不能把這本事當飯吃,該下地種田還得下地種田,該幹嘛還得幹嘛。
從堂屋裏拿了治療蛇傷的藥出來,跟黃仲達說了要到隔壁替田大牛治蛇傷,黃仲達剛才也看見了田王氏在院子門口哭,也隐約聽見了幾句被蛇咬傷的話,便揮手讓她去。隔壁田家雖然是黃山村的外來戶,但上一輩兒的老田卻生了四個兒子,如今這四個兒子都在黃山村蓋了房,成了親,在只得百來戶人家的黃山村算是說得上話的人家,所以黃仲達并不想為難田家。
喬黃氏拿了治療蛇傷的藥,挺着大肚子急匆匆得一瘸一拐得走出了院子,往隔壁田家去。在院子中間站着的喬珍也很想跟去看看到底是怎麽治療蛇傷的,便對身邊站着的那虎頭虎腦的少年說:“你在這裏陪着我弟弟玩兒,我去瞧瞧我娘怎麽給你爹治傷。”
田小虎忙憨憨得點頭,“好,你去,我在這裏陪忠兒玩。”從來喬珍說什麽話,田小虎都很聽她的。
喬珍又交待了喬忠兩句,方才小跑着上去跟在喬黃氏身後往隔壁的田家走。喬黃氏見喬珍跟上來便問她,“怎麽不好好在家呆着,跟我來做什麽?”
“娘如今是有雙身子的人,我跟着娘,有什麽事也能搭把手。還有,我也想看看娘怎麽給人治療蛇傷。”喬珍笑着答。
喬黃氏摸了摸喬珍的頭,笑了笑,“你這孩子,就是好奇心大,你以前也跟你爹出去看他給人家治療過蛇傷,還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她心中還是很高興,想,女兒大概是擔心她大着肚子才跟着來的,那所謂的看她給人治療蛇傷只不過是借口罷了。其實喬黃氏哪裏知道,如今的喬珍是真的沒看過治療蛇傷而跟過來的,那前頭擔心她是雙身子的話只不過是順帶一說。
母女倆個走進隔壁田家院子,喬珍注意到這家的院子和那邊自己家院子結構差不多,只不過這家的院子要小些,也不是青磚瓦房,而是如大武朝大多數莊戶人家一樣是黃泥牆壁黑瓦屋頂。
走進田間正房的東邊那間卧房,就看到田王氏已經在一張頗大的架子床前站着,在她身邊站着一個和喬珍年紀相當的小女孩兒,小臉上還挂着淚。而在床上躺着一個三十出頭的圓臉漢子,半閉着眼,額頭上一頭汗,臉色蠟黃,眉頭緊鎖,十分痛苦的模樣。在他腹部搭了一床棉被,放在床邊的右腳,褲腿卷到了膝蓋位置,露出的小腿全部腫了,在其腳踝位置的膚色甚至是紫黑色,可見那咬他的蛇毒性一定非常大。
“喬家妹子,你來了,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田王氏一見到喬黃氏進來即刻上來拉起她的手焦急得說,而那小臉上挂着淚的小女孩兒見到喬珍也跑上來拉起她的手,哽咽道:“珍姐姐,我爹……我爹……”
喬珍做個噤聲的動作,小聲安慰她:“別哭,我娘來替你爹治傷了,你爹一會兒就沒事了。”
田王氏也将女兒拉到一邊沉聲道:“小丫,聽你珍姐姐的話,別吵。”
喬黃氏此時已經走到床邊,仔細看着田大牛的傷情。發現在他腳踝右邊外側有兩個米粒大的深紅色傷口,從傷口處不斷冒出細細血珠,不一會那血珠就彙成細細血流,滴滴答答的流下。
心中對傷情有了數,喬黃氏吩咐田王氏去拿一張幹淨的巾帕來,又讓她去撕一條幹淨的棉布備着。自己随即挽了袖子,将田黃氏準備好的鋒利的小鐵刀在點着的燈盞上仔細烤了一會兒,端起一個小碗中的燒酒,對躺在床上的田大牛說:“大哥,我這就要動手了,有些疼,你忍着點兒。”
田大牛雖然有些昏昏沉沉,但他還是知道是隔壁的喬家弟妹來替他治蛇傷了,因此聽到喬黃氏的話後,重重得點了點頭,說了句:“弟妹……你動手……”
“嫂子,你去拿一張凳子來,将大哥的腳放在上頭,再幫我按住他的腳。”
田王氏應聲而去,很快就搬了一張凳子來放在床邊兒,再将田大牛被蛇咬傷的腳放到了凳子上,再将他的腳按住。
喬黃氏就端起那一小碗燒酒倒了些在田大牛的腳踝上替他清洗傷口,然後将碗放下,左手按壓住田大牛腳踝,右手拿起那把鋒利的剛剛烤過的小鐵刀,迅速的在其傷口處橫豎兩刀,劃出十字花刀。等到劃過兩刀後,左手略微一使勁,将刀口處的皮肉繃開,再用刀尖将兩顆白色細小的毒牙挑了出來,仔細檢查下,沒有殘留,再将小刀放下,用兩手使勁擠壓紫黑色腳踝,待到流出的深色血流變得鮮紅才停住手。
“嫂子,把那幹淨的巾帕和棉布條拿來。”喬黃氏擦了下額頭的汗對田王氏道。
田王氏忙轉身将這兩樣早備好的東西遞到她手裏。喬黃氏接過來,先用幹淨的巾帕替田大牛把腳踝上的污血都擦幹淨,又從袖袋中摸出兩包藥粉,一包用黃紙包着,一包用紅紙包着。将紅紙包着的藥包打開,撒了些在田大牛的傷口上,再用那條幹淨的棉布條替他包紮好傷口。
喬黃氏直起腰來,看向田王氏笑道:“嫂子,好了,大哥的傷應該沒什麽大礙了,這剩下的紅色紙包中的藥粉,你從明日起給大哥換藥,連着三天。而那黃色紙包中的藥,就在每天換藥的同時用小瓷勺舀上一小勺調水給大哥喝,也是連着三天。三天後大哥就能下地走動了。這會兒你就去調上一勺藥來給大哥喝下,躺着睡一覺,到晚上就能松一些。”
田王氏忙接了藥,去調了黃色紙包中的藥粉來讓田大牛喝下。喝了藥,田大牛已經感覺頭不那麽昏了,腳上的傷口雖然還在火辣辣的痛,但卻不是那種麻麻的脹痛,知道這是好轉的跡象,不由得連聲對喬黃氏稱謝。
喬黃氏放下袖子,囑咐他好生睡一覺,便擡腳往外走。喬珍見自己娘親動手醫治了田大牛的傷,看樣子十分有效,也是蠻高興。更不用說那田小丫了,更是喜笑顏開。
田王氏跟在喬黃氏身後出了屋子,走進堂屋就去拿了一個藤編的小籃子過來,笑盈盈得對喬黃氏道:“喬家妹子,這籃子裏有些雞蛋你拿回去補一補身子,我瞧你怕是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今日你救了我當家的男人一命,嫂子沒什麽拿得出手謝你,這些你就拿回去吃吧。”
喬黃氏看那籃子中的雞蛋怕是有四五十個,知道這是田家那幾只下蛋雞生的,這麽些怕也攢了兩個多月。況且莊戶人家,雞蛋都是舍不得自己吃,大多攢下拿到集市上賣了換鹽換油。
“嫂子,你太客氣了,這幾年我們家不知得了你們家多少接濟,不是你們,我們怕早捱不過來了,這些雞蛋我不能收。”喬黃氏連忙推辭。
而田王氏則是堅決要給。兩個婦人就在堂屋裏推來推去,一面說着客套的話。
“不好了!不好了!喬大叔從城裏回來了,滿頭是血!”
忽然田小虎氣喘籲籲得從外頭跑了進來,朝着喬黃氏大聲喊道。
作者有話要說: 咔咔,喬家大院兒事兒真多。
不過,好人會有後報滴!(^o^)/~
☆、錢債兩清
“什麽?”喬黃氏正在和田王氏推那籃子雞蛋,聞言手一松,猛地轉頭看向田小虎問:“虎子,你說什麽?”
田王氏幸虧眼疾手快,接住了那裝雞蛋的籃子,否則一籃子雞蛋都得摔了。接穩了籃子後,她也轉頭去看自己的兒子,問:“虎子,你二奎叔出什麽事了?”
喬珍和田小丫兩個孩子也停止了說笑,一齊看向田小虎。
田小虎見這麽多人一齊看向自己,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使勁咽下一口口水,小聲道:“喬大叔……喬大叔剛才回來了,在院子門口就站不住了,一頭血,好吓人……”
喬黃氏臉色一霎時變得有些蒼白,一言不發轉身一瘸一拐小跑着出了田家堂屋,往隔壁的自家院子跑去。喬珍急忙跟上,一邊兒跑一邊兒在後頭喊,“娘,小心,你的肚子……”
田王氏見狀忙也挎着籃子跟着出去,田小虎則早跑到前頭去追喬珍了。喬小丫也想去看看,但一想到東屋裏爹爹剛才躺下,要是自己也去喬家了,那爹爹萬一要喝個水什麽的跟前沒人就不好了。于是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娘和哥出了院子,自己則端了根凳子進去東屋在爹爹床榻前守着。
喬黃氏小跑着跑回自家院子時,見到喬二奎一只手捂着頭,坐在自己家院子門口,頭上和手上都是血。旁邊是守着他大聲哭泣的喬忠,而在堂屋門口的黃仲達等人也站了起來正往院子門口走。
“二奎,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早上出去都好好的?”喬黃氏吓得幾乎哭出聲來,一面說話一面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替他擦拭臉上的鮮血。
喬珍臉色有些難看得看向喬二奎,直覺他突然被打受傷怕是和今日進城去銀鋪裏拿那金镯子換銀子有關。喬二奎捂着的地方是頭頂偏後的位置,那地方如今還在汩汩得冒出鮮血。
田黃氏提着一籃子雞蛋跟過來看見喬二奎滿頭的血也吓了一跳,忙将那一籃子遞到喬珍手裏讓她提着,自己小跑着回去,一會兒功夫跑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小黑瓷瓶,遞給喬黃氏道:“妹子,這裏頭有些治外傷的傷藥,快給二奎兄弟敷藥止血。”
喬黃氏忙接過來,也顧不得說謝,急急忙忙得将喬二奎的頭發發髻解開,披散了頭發。找到那受傷的地方撒上藥粉,又管田王氏要了塊棉布和棉布條,将喬二奎頭上的傷包紮起來。做好這一切,又把喬二奎扶起來到堂屋裏去坐着,擰了張帕子來替他把手上和臉上的血擦幹淨。
在這過程中,黃仲達一直看着沒說話。直到喬二奎坐了下來,才走都他跟前面無表情得說了句:“你這是裝可憐?還不上銀子就把自己的頭打破,想讓我發善心再給你緩上幾天是不是?”
屋子裏的人除了喬二奎外,都嫌惡得看着說這話的黃仲達,喬黃氏更是憤怒得嘶吼出聲:“黃仲達,你說什麽呢?我家二奎才沒那麽無賴下作!”
喬二奎頭頂的傷口包紮好了,他又坐了一會兒已經恢複了些精神,雖然看起來還是虛弱得很,但此時已然能開口說話。只見他擡了擡手,阻止了喬黃氏說話,然後看向黃仲達平靜道:“黃爺,我寫給你那張借錢的字據你帶來沒有?”
黃仲達見今日這喬二奎和平時見他縮頭縮腦的軟腳蝦不一樣,似乎很有底氣的樣子,便從袖袋中摸出那張欠條往他眼前一晃,有些不相信道:“看,這就是你寫給我的借錢的字據,不過,你真有銀子還?”
喬二奎不說話,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子,将袋子打開,從裏頭摸出了四個十兩一錠的銀子依次擺放在堂屋中的那張掉漆的大方桌上道:“這是這三年來利滾利的四十兩銀子。”
黃仲達看見桌子上的四錠銀子眼都直了,但仍是不相信得擦了擦眼,走到桌前伸手拿起一個銀錠掂了掂,又咬了咬,最後仔細看了看銀錠中間鑄有的十兩的字樣,才完全相信了自己手裏拿得真是貨真價實的十兩銀。于是緊接着黃仲達把喬二奎擺放在桌子上的剩下三個銀錠都仔細檢驗了一番,最終他終于相信了喬二奎真得拿出來四十兩銀子還債。
“對了,黃爺,我這裏還有二兩碎銀子,是我叫銀鋪裏的夥計特意鉸下來過了秤的,是答應還你的這一個月的利錢,你也一并拿去吧。”
喬二奎一邊說,一邊又将手伸進布袋子裏掏出二兩碎銀子扔到了大方桌上,“你看看,若是沒有錯的話就把那張字據還給我們,以後我們也就錢債兩清了。”
黃仲達照舊伸手拿起那塊碎銀掂了掂,又咬了咬。最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說今日一早起來聽見我家院子裏那棵大白楊樹上有喜鵲叫呢,原來是應着二奎兄弟發了橫財呀,眼都不眨得就還上了四十多兩銀子。不知道二奎兄弟是在哪裏發的財,這頭上的血又是怎麽回事?莫不是在哪裏去做了些攔路劫財的勾當,給人家打傷了?”
這話說到最後黃仲達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一雙金魚眼中有了幾分探尋和懷疑。
聽他這麽說話,喬黃氏幾乎又要嚷起來了,不過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喬二奎卻說話了,“黃爺,這銀子你是要還是不要?反正我今日湊齊了銀子還你,你若是不要,就當是你毀約,我寫的那一份借據我也不認了。至于這還你的銀子從哪裏來,跟你沒關系,若是你懷疑我去做什麽劫匪劫財,你大可以到縣衙裏去找你家的親戚黃師爺寫狀子告我。”
一面說一面就伸手去拿桌上的銀子。黃仲達見在喬二奎臉上看不成什麽慌張的神色,又把自己方才那話裏暗地裏帶些威脅的意思直接說了出來,并且明說不怕他去衙門裏出首告狀。便一時沒了主意,眼見那四十二兩銀子要被喬二奎拿回去,他怎麽肯。雖然說當初借五兩銀子給喬二奎,的确是打的他家裏的青磚瓦房的主意。不過得了這房子還不是就值桌子上銀子的數目。兩相比較,他還願意得銀子。因為銀子可以拿出去放債,而房子卻不能,除非把房子賣了得了銀子才可以。
“好好好,二奎兄弟別急嘛,我只是和你說着玩笑作耍的,別放在心上。那麽,咱們就錢債兩清,這裏呢是你當初寫下的借據,你拿去……”
黃仲達一邊說一邊将手中那張紙遞到喬二奎跟前,喬二奎接過來卻遞給了喬黃氏,“媳婦,你好生看看。”
原來喬二奎自小家貧,不曾讀過一天書,自然是不識字。而喬黃氏幼時家境不錯,其父閑時也曾教過她讀書認字,因此她倒是能認識些字。喬黃氏接過字據,從頭到尾一個一個字的仔細看了一遍,最後确認無誤,便低聲對喬二奎說:“當家的,都對。”
就在喬黃氏看字據的時候,黃仲達已經把那四十二兩銀子用一張帕子包起來,拿在手中托着。看喬黃氏看完了字據,便說:“那咱們就錢債兩清,以後有難處,還可以到我那裏來借錢,我保證還借給你們。”
屋中的人都不答話,看向黃仲達的眼中都是鄙夷的目光,黃仲達自己覺得沒意思起來,将那包銀子用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擡起來朝着那幾個雇工一揮,“我們走!”
說罷帶着幾人拂袖揚長而去。
等黃仲達等人一出院子,喬二奎就從喬黃氏手中把那張字據抓過來,吩咐喬黃氏,“去拿火來。”
喬黃氏知道他要做什麽,立刻轉身去點了盞燈過來,然後看喬二奎将那張字據點燃,火焰升起,燒成灰燼。看到那壓了一家人三年的東西變成了飛灰,屋裏所有人的心中都喜滋滋的,臉上有了笑意。
田王氏忙上前說了些慶賀的話,又說等家裏的男人傷好了,兩家人一定要在一起吃回酒慶祝一下。最後走得時候好說歹說留下了那籃子雞蛋。
喬黃氏送走了田家母子,回來将院子門關了,進到堂屋中,又将堂屋門也掩上。把喬珍和喬忠攆到西屋裏去玩兒,方坐到大方桌旁的另一張春凳上擔心得問:“孩兒她爹,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方才有外人在,我不好問得,到底出什麽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進擊!咔咔。
☆、新的發現
喬二奎兩手捂住臉好一會兒才放下手,眼中紅紅得說:“今日我到城裏将那金镯子換成銀子,一共換了七十六兩銀子,我在鋪子裏頭讓夥計幫我将四十二兩銀子用個小布袋子裝了貼身放在懷裏。把剩下的三十四兩銀子用張帕子包了,放到袖袋裏。出了銀鋪後,我想着要給你和孩兒們買些好東西。于是去市集上扯了些布,買了些肉,一小袋子面,還有一包糖。”
“買好東西後,我想着今天是黃一霸讨要利銀的日子,怕他為難你和孩兒們。就去集市出口打算雇輛馬車往回趕,結果碰到輛車來攬客,我就上去說我要去黃山村,那車夫說他只将車趕到林店鎮。我想林店鎮離黃山村不過五六裏路,想快些趕回來,就同意搭這一輛車。我上車後,不知道從哪裏出來兩個漢子拉住車夫的馬,說他們也要去林店鎮。車夫自然願意,因為多兩個客人就多兩份兒錢。便讓他們兩人上了馬車。”
“誰知到了林店鎮下了馬車後,我往黃山村趕路,那兩個人悄悄尾随在我身後,到僻靜處的山路便追了上來,攔住我,要我将身上的銀子給他們。我自然是不肯,結果就和他們兩個扭打起來。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其中一人趁着我不注意,用一根木棒子打了我頭一下。我頭被打破出了血,他們就上來搶走了我袖袋裏的銀子,還将我給你們買的東西都搶走了。原來這兩人在市集上看見我從袖袋中掏出銀子買東西,就盯上我了。打定主意要搶我。”
喬黃氏聽到這裏不由得紅了眼圈兒,兩手合十望空拜了一拜,接話道:“真是神佛保佑,好在那兩個賊人只是瞧見了你袖袋裏的銀子,并沒有将你還給黃一霸的那一份兒銀子搶走。也多虧你多了個心眼,預先将那四十二兩銀子分出來貼身放着。不然,我們今日定會被黃一霸從這個院子裏趕出去。你不知道,黃一霸今天說要将我們的房子抵債,我才知道他三年前借錢給我們,早打得是我們房子的主意。還有,你雖然頭被打破了,但到底還是回來了,這都是大幸。”
喬二奎揉了揉額頭,有些低沉道:“我這一輩子就今日聰明了一回,辦好了一件事。不過也做錯了一回,就是不該在集市上露財,惹得賊人惦記,最終被他們搶了。本想着這一回有錢了,讓你和孩兒們都過上幾年好日子,誰知道……哎,如今又是身無分文了,你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這會兒又快要入冬了,家裏又沒有一些兒糧食,這日子可怎麽過好?”
誰料喬黃氏卻笑着伸出手去握住他粗大的手柔聲道:“如今咱們無債一身輕,想想辦法總能過下去的,今日隔壁田大哥被蛇咬傷了,我去替他治了傷,田家大嫂非得送我一籃子雞蛋。那一籃子雞蛋足有四五十個呢,拿去換點面,加些野菜總還能撐些日子,到時候再想辦法。咱們家裏只要人都是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些雞蛋你留一些補補身子罷,如今你是雙身子的人,不能和我們一樣天天吃些野菜紅薯,我怕把你身子拖垮了。”喬二奎回握妻子的手有些動情的說道,“你跟了我,真是受了罪了,我又沒什麽手藝和出息,只是守着幾畝薄田,看天吃飯,碰到個災年,就日子難過。這幾年下來,家裏都給折騰空了,我這心裏難受得很……”
在西邊屋裏正和喬忠翻繩兒的喬珍一直尖着耳朵聽着外頭喬二奎兩夫妻的說話。聽到喬二奎說銀子被搶,身無分文等話,真是覺得自己的心也楸緊了,哪還有心思和喬忠翻繩兒。這紅薯吃一頓兒還好,要是頓頓吃可就不那麽美味了。不對,按照喬家現在的生活水準,你紅薯肯定也是不常吃的,多半吃得就是今日晌午時看到的那野菜糊糊了。那樣的東西雖然很素很健康,可是沒有一點兒油,估計也沒有一點兒鹽。鹽在大武朝也和喬珍知道的歷史上有記載的朝代一樣,是個比較貴的調味品。在社會底層和村莊中,很多人是沒有鹽吃的。
沒油沒鹽的野菜糊糊,喬珍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吃得下?前世的飲食水準,無疑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毫無可比性。怎麽辦?難道就這麽跟着吃糠咽菜,等着十六歲來到鹹魚大翻身?可是算一算日子,還有整整八年呀。八年,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捱到那一天。
不行,不能就這麽過下去。喬珍直接否定自己堕落的毫無志氣等着十六歲鹹魚大翻身的想法。可是自己這會兒只有八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怎麽能幫着這一世的爹娘改變生活水準奔小康呢?這真得是個很大的命題。這一刻,喬珍舉得鴨梨山大。
“姐姐,該你了,你怎麽停下來了?”正和喬珍玩得高興的喬忠見她停了下來,便在旁邊催促道。
喬珍“哦”一聲回過神來,繼續翻繩兒,後來又聽到爹娘那些互相安慰的情意綿綿的話,終究覺得心中好過起來。只要一家人互相體諒,共同努力,日子總會好起來的。這家人雖然窮,但家裏頭充滿溫情,是喬珍穿越前和穿越後的前世都沒有體會過的,這讓她暫時忘記了物質生活的不如意。
掌燈時分,喬二奎一家人坐在大方桌上吃晚飯。今天每人一個煮雞蛋,半個紅薯,一碗野菜糊糊。除了喬珍,每個人都像是過年一樣高興。喬珍嘗了嘗口那野菜糊糊,果然一點兒鹽味兒沒有。這一頓飯吃下去,雖然也混了個飽,但沒有吃到鹽味還是讓喬珍有些不舒服。她知道,這麽着吃飯,她會越來越不想吃東西。
吃完飯後,喬黃氏收拾碗筷,喬珍坐在桌旁看着喬二奎問了句:“爹,你的頭還痛不痛?”
這句話明明是廢話,打得頭破血流的能不疼嗎?她只不過是想借着這句話再說出別的話來。
可喬二奎真笑着說:“不痛了,我的閨女真好,惦記爹的傷哩……”
誰料喬珍緊接着說了句話:“爹,明日去拿雞蛋換點兒鹽回來好不好?娘懷着孩兒,你頭又受了傷,吃點兒鹽對你們好。再有,我也想吃點兒鹽……”
喬二奎微微發了發愣,心想,這孩兒自從昨兒晚上在亂墳地昏倒後醒了就和以前就有些不一樣了,以前她可從來沒有嚷着要吃鹽,只是嚷着想吃糖。鹽這東西,十個雞蛋,也只能換上二兩,比米面都貴,莊戶人家都是看年看月,家裏來個客什麽的才會用鹽。不過,說起來女兒陪自己去挖墳掘墓,昏倒了起來有些犯傻,也是自己造成的。如今她既然提出來想吃鹽,那就去換點鹽回來吃罷。
“好,那我明日就去換點兒鹽回來。”喬二奎一口答應。
見坑爹的爹答應了,喬珍笑了。過了一會兒,喬黃氏燒好了水,讓一家人去洗臉洗腳,然後各自回屋睡覺。喬忠和喬珍一起去西屋,喬二奎和喬黃氏回東屋。喬珍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和喬忠睡一個床的,那天晚上自己和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