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到床邊,拿起椅子上的一件打了補丁的紅底碎花小夾襖說:“來,娘給你穿衣裳,你爹說,昨兒夜裏你陪着她去上喬村的大墩山上碰運氣,挖那些前朝大官逃命時來不及帶走的藏寶,竟然挖了個金镯子回來,可是把你累壞了。所以,今早他起來帶着那镯子到城裏的銀鋪換銀子時說,讓我不要叫你起床,說讓你好好睡一睡。”
這是什麽狀況?聽到眼前的婦人說什麽前朝,上喬村,大墩山,她自然又是開始犯迷糊。于是喬珍一面順從的讓她給自己穿那件破舊的紅底碎花的小襖,一面快速得把自己前世知道的一些事情理了理。
前世自己穿到大武朝時,是元平十九年,大武朝的皇帝姓趙,是從前大燕朝的一名邊将,後來黃袍加身兵變,逼得前朝皇帝禪位,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武朝。而自己前世的爹爹喬永貴是以平定北邊的邊患的軍功封的延平候。
從眼前的所謂的自己的娘說的話,她知道那坑爹的爹并沒有把帶着自己挖墳掘墓的事告訴媳婦兒,而是撒謊說去什麽上喬村大墩山挖前朝大官來不及帶走的藏寶,并且好運氣的挖到了個金镯。這種話也只有像眼前這樣的鄉下純善的婦人才會相信。不過,這會兒喬珍卻并不打算揭穿這謊言。
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現在是哪一年以及自己姓什麽,多大了。
“娘……”為了知道她心中所想的答案,她艱難的吞吞吐吐着開口,“我想問你現今是元平多少年?還有我今年過幾歲生日?”
喬黃氏愣了楞,沒多想便随意答道:“你這孩子看着一臉聰明相,忘性倒還大,現今是元平十一年,你是十二月初八的生辰,今年你該過八歲生日。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離你的生辰還有四十一天哩。”
什麽?竟然連生辰也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樣?聯想起手掌心中的紅痣,以及珍兒這名字,喬珍突然意識到,自己多半并沒有再次穿越,而是重生了!重生到這具身體十六歲以前自己毫無記憶的年紀。
現在她只缺兩條就可以完全證實這個想法了。一是自己的相貌,雖然八歲和十六歲有差距,但八歲的女孩兒已經算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長相和十六歲絕對會有百分之八十的相像。第二,就是自己姓什麽。如果自己是姓喬的話,那這昨晚帶着自己挖墳掘墓的人自然也姓喬。前世十六歲時的喬珍睜開眼看到的爹,延平候喬永貴也姓喬。那麽這兩個姓喬的爹總有一個是她親爹。那這兩個姓喬的爹之間會不會認識或者有什麽親戚關系呢?轉念至此,她決定先找個鏡子照一照,看一看自己的長相可否和前世相像。至于姓什麽這話卻不能問眼前這個娘,否則定會把她吓到,或者給上自己一巴掌。
她急切得想知道這答案,于是等喬黃氏一說完話便馬上又急切得問了一句:“娘,咱家有鏡子麽?我想照一照!”
喬黃氏奇怪得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直接伸手去喬珍那灰藍色的粗布枕頭下一摸,摸出來一面巴掌大的黃銅面的靶鏡,遞到喬珍手上道:“怎麽連你最喜歡的東西都忘了放哪裏了?”
這面黃銅鏡面的靶鏡是喬黃氏從她娘手上接過來的東西。當年她成親時,她娘送給她的。後來家道消乏了,家中東西賣得賣,當得當,但這面鏡子她卻當珍寶似的留了下來。好歹這鏡子是她娘留給她的一點兒念想。
再後來有了珍兒,女兒大了,自然都是愛美的。家中雖窮,但她自幼傳自母親的愛整潔的習慣卻沒有丢。女兒珍兒也有樣學樣,素日在家都會對着鏡子梳頭照面。這鏡子女兒十分喜歡,總纏着她要。最後拗不過她,在她滿了七歲時,喬黃氏就把這面傳自母親的銅鏡給了女兒喬珍。而女兒喬珍得到這面靶鏡後,也是同她一樣愛如珍寶,平時都拿布将鏡子包好放在自己枕頭下,梳頭時再拿出來照上一照,平時更不許弟弟喬忠碰一下。
喬珍沒有顧得上回答喬黃氏的話,此刻她的小胸脯裏的小心髒突突亂跳着,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手中拿着那面黃銅面的靶鏡慢慢放到自己眼前,正對着自己的臉……
秀美的眉,十分嬌俏的帶些圓的杏眼,眼角微微上挑,小小年紀,便有了些說不請道不明的風情。看到這雙眼睛,喬珍立刻肯定自己的确是重生了。這一雙眼是她穿越到大武朝後在十六歲的喬珍身上最感到滿意的地方。也是衛國公府的世子爺在新婚之夜揭開她的紅蓋頭,兩人甫一對眼,他就陷落在她這一雙風情萬種的杏眼中的原因。
看了鏡子中小女孩的眉眼後,喬珍又毫無懸念的看到了小巧俏皮的鼻,唇色鮮豔的櫻桃小口。果然和重生前的那位延平候府的十六歲嫡出大小姐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只不過是大小有區別而已,相像度超過百分之九十啊。只是長大後的喬珍出落得更加楚楚動人,而現在這小身子還瘦小纖弱,并沒有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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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了,千真萬确的重生了。喬珍突然覺得一顆心落到了肚子裏。既然搞清楚了現在的狀況,那麽她是不是該為這一次的重生計劃些什麽呢?
是照着老路走,等着十六歲時那個延平候府的爹出現,然後再将她嫁給衛國公府的世子爺吳義權,再将那些宅鬥,奪寵,争産再來一遍?再生下叫別的什麽名字的孩子?然後做一個表面上風光無限,尊貴無比的世子夫人,背地裏卻要防着姨娘,防着通房丫頭,防着府中的其他各房的人給她使絆子,穿小鞋……
想一想她穿越過來後經歷的一切後,喬珍覺得好累,怪不得自己會心力交瘁而亡,那樣十年如一日的緊繃着神經過日子,不是個超人的話誰受得了?重生了,她要好好綢缪,不想再不那麽活一次。
好女,不走舊時路。
不要再入豪門,而是找一個靠譜的能和她過小日子的男人,求一個平安順遂,富貴有閑,再生幾個小包子。逗逗娃,種種花,喝喝茶,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落,這樣的日子美得冒泡,讓她流口水。
“珍兒,想什麽呢,這樣出神?是不是想起什麽好吃的了,口水都流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_<)~~~~ ,謝謝親們的支持和撒花。麽麽噠!
☆、惡人上門
聽到喬黃氏打趣的話,喬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發花癡,竟然真流了口水,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一聲,摸了摸肚子,“我好餓,想吃東西了……”
還別說,雖然這是一句遮掩的話,但她真的餓了。
“哦,娘一早起來就煮了紅薯,你爹讓我給你留了個大的,等你起床吃。你快些起來,我把那紅薯給你放在鍋裏熱着,這會兒去給你端來……”喬黃氏摸了摸喬珍的頭笑道,随即兩手撐住床,費力的起身往外走。
看着眼前這個淳樸的跛腳的挺着個大肚子的婦人走出了屋子,喬珍忽然覺得她的心中湧上來許多暖意,有一種真實的錯覺,她有娘了。愣了一小會兒,喬珍從床上麻溜兒地下床,在那條缺了半條腿兒的椅子上找了條打了補丁的夾褲穿上,束好褲腿兒,依舊穿上那雙草鞋,慢慢得走出了西屋。
剛一走進堂屋,還沒來得及走到堂屋門口張望一下,只見從屋外竄進來一個小男孩,大約四五歲的模樣,圓圓的臉,圓圓的眼,一下過來撲到她懷裏,抱着她的腰親昵得蹭了兩下道:“姐姐,你可起來了,我在外頭院子裏和小黑玩得都不想玩了……”
這是什麽狀況?這小男孩兒叫她姐姐?還有外頭有個小黑?
喬珍擡手想推開這個孩子,畢竟對她來說,這是個陌生的人,雖然他是小孩,但這種沒來由突然而至的親密還是讓她有些不習慣。手放在小男孩的肩膀,摸到他瘦弱的小小的肩,驀然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康哥兒,在他四五歲的時候也是喜歡看見她就撲到她懷裏來,十分的依戀和親近自己。這麽一想,她的眼酸澀了起來,心中也立刻變得柔軟。于是那雙想推開小男孩兒的手便改為輕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男孩仰起頭來,望着她咧着嘴笑,兩顆小虎牙又白又亮,讓喬珍不禁也是一笑。
恰在此時,喬黃氏走了進來,一只手中端着一個粗瓷碗,裏頭是半晚熱水,另一只手中拿着一個煮熟了的大大的紅薯。
“忠兒,你又去纏着姐姐做什麽,快,一邊兒玩去,你姐姐昨兒夜裏幫你爹爹幹活累了,這才起來,還沒吃飯呢……”
小男孩聽到自己娘親這麽說話,“哦”了一聲,乖乖得松了手,朝堂屋中那張掉了漆的大方桌邊跑去,然後費勁地爬上一張春凳,兩只手放在桌上,頭擱在交疊在一起的手背上,撲閃撲閃地眨眼看向喬珍問:“姐姐我在這裏看着你吃飯好不好?”
喬珍想都沒想,直接說了聲:“好。”
眼前這小男孩叫自己姐姐?那他就是自己的弟弟拉,可是讓她同樣疑惑得是,為什麽十六歲以後就沒有這個弟弟在跟前了呢?
她一邊想一邊走到那張大方桌旁,坐了下去,又不免看了那個坐在大方桌對面的自己的弟弟兩眼。
喬黃氏将那半碗熱水放到喬珍跟前,又把那一個紅薯遞向她笑道:“珍兒,給,趁熱吃……”
喬珍接過紅薯咬了一小口,很糯很甜,便開始大口吃起來。喬黃氏見狀方又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出了堂屋。說實話,紅薯這種東西在前世是她看年看月才吃的東西,國公府中把紅薯當成個野趣兒吃,不過正因為吃得少,她倒是覺得吃起來口感不錯。再加上她此時确實是餓了,所以吃起來分外香甜。
幾口吃下去半個紅薯,差一點梗着,于是她忙喝了一大口粗瓷碗中的熱水,擡起頭來,卻看到對面坐着的弟弟喬忠眼饞的模樣。
看看外頭的日頭,差不多要到晌午了,于是喬珍想是不是這孩子起得早,早晨飯吃得也早,這會兒餓了。看不得孩子那眼巴巴的樣子,喬珍掰下手中的一大塊紅薯伸手遞了過去,“給你……”
喬忠朝外睃了一眼,好像是怕被誰看見的樣子,極快的伸出手來将紅薯接過去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一會兒就包了滿嘴。喬珍怕他梗着,忙說:“慢點兒吃,小心噎着……”
一邊說一邊将自己面前的粗瓷碗端起,站起來,探身放到他跟前。
喬忠果然因為吃得太快被噎着了,困難的吞咽着,看到喬珍放到自己跟前的水,立即端起來連着喝了好大口,才放下碗,看着喬珍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忠兒!你是不是讓姐姐給你吃紅薯了?”喬黃氏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堂屋門口,一眼看到喬忠在費力的吞咽,又端起那碗給喬珍的水喝便大聲喝問道。
喬忠被自己娘親有些嚴厲的話吓了一跳,忙從春凳上跳下來,躲到了喬珍身後。
“娘……是我給他吃的,不是他管我要的……”喬珍替他分辨,“想是他早晨起來得早,吃了早飯到這會兒餓了……”
喬忠扯了扯她背後的衣服,小聲在她身後說:“姐姐,我沒有吃早飯,咱家從來都不吃早飯的……”
喬珍有短暫的失神,立刻想起來在大武朝,除了富戶,官吏或者公候之家會一日三餐兩點的吃飯,一般的莊戶人家一日只會吃兩頓。一頓是早起幹了農活回來,差不多晌午的時候會吃一頓,再有一頓就是要到晚上掌燈之時,幹完活收工回家時才吃了。
話語間有這樣的纰漏,喬珍不知道怎麽解釋,于是頂着喬黃氏狐惑的目光低下頭大口的吃手中剩下的那半塊紅薯。等她吃完了,喬黃氏也走到了她身邊兒,将那碗剩下不多的熱水重新端起遞到她手上道:“再喝點兒水……是不是沒睡醒,腦子有些糊塗,要不吃飽了再去睡一會兒?”
喬珍忙順坡下驢道:“嗯,就是,這會兒頭還暈着呢……”
喬黃氏釋然一笑,擡手摸了摸她頭,“那你再去睡會兒,等會兒你爹回來了我再叫你。今天他進城去了,說等一會兒回來給你和忠兒帶好吃的……”
喬忠一聽到這話,早蹦起來了,嘴裏直嚷嚷,“噢,爹爹要帶好吃的回來了!”
喬珍對于什麽好吃的東西倒是沒什麽興趣,前世她什麽樣的好東西沒吃過,所以并不會有一般小孩子的那種興奮勁兒冒出來。只不過她還是應景得笑了笑,打算真的回屋去躺會兒,理一理重生後紛亂的思緒。
不過,還沒等她轉身往西屋裏去,就聽到院子門口有人在大力的拍門,穿來一陣“砰砰砰”的拍門聲,還有一個男人惡聲惡氣的喊聲傳來,“喬二奎,快點兒開門!老子知道你躲在屋裏,今日是什麽日子你也知道,你給老子說得什麽話你可還記得?再拿不出利銀來,老子今日就帶人把你屋裏的東西都擡走,你莫怪我心狠!”
喬珍站住腳,站在堂屋中,好奇得往院子門口看了一眼,轉過臉來,卻見到喬忠抱住了喬黃氏的一只腳,躲在她身後,縮着頭不敢看外頭,小臉兒吓的煞白。而喬黃氏一手撐着大方桌的桌面,似乎下一刻便要站不住倒下一般,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微微的發着抖。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
☆、如意算盤
聽到外頭那個兇狠的男子叫喊“喬二奎”,喬珍立刻意識到原來這一世這個坑爹的爹果然是姓“喬”的,那自己曾經推論的一切都成了真。就是自己是千真萬确的重生了,喬二奎和前世的那個喬永貴兩個人中間有一個人是自己親爹。但到底誰是,她現在沒有一點線索。想了想,她還是想知道此刻在院子外把門拍得震山響的人是怎麽回事?
“娘,是誰來了?怎麽說話這樣兇狠?”
喬珍見自己娘和弟弟吓成這樣,雖然這樣問有些不妥,但還是很想知道,于是仰面看向喬黃氏問道。
喬黃氏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躲在她身後的喬忠說:“姐姐,是村東頭的黃一霸,他,他又來逼債了……”
說到債,到底是怎麽的,她不好深問了。畢竟頭一句話可以解釋自己沒聽清楚外頭那個人叫喊開門的人是誰,但此刻喬忠已經說得很清楚是有人上門來逼債,而自己作為這個家裏的一員,竟然不知道這債是怎麽回事,就說不過去了。
于是喬珍決定靜觀其變,畢竟自己現在的新身份是一個快滿八歲的小女孩,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許多事輪不到她出面去管,她也沒資格和能力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邊看着,不給大人添亂就行了。
就在喬家幾人說話間,外頭的門拍得越來越響。那個喊話的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兇,“喬二奎,你再不開門,我就讓人把你這門給砸爛!你個大男人,縮在家裏當縮頭烏龜,裝孫子算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許多男人的哄笑聲,顯然這黃一霸帶了許多幫手來。
“娘,怎麽辦?那黃一霸說要把咱家院門給砸了,我們快點把堂屋門關起來吧!”喬忠語帶哭音的扯着喬黃氏的裙子喊。喬黃氏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起來,手抖着,面上滿是悲戚之色,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三年前,因為一場旱災,地裏顆粒無收,那一年自己丈夫喬二奎去村東頭管這村裏的富戶黃仲達借了五兩銀子,說得是等來年地裏收了莊稼還給他十兩銀子。結果第二年收成不好,家裏地裏的糧食勉強夠自己家人吃,根本湊不出銀子來還。于是那借的銀子就翻了番,變成了二十兩。到今年三月份,第三年上,仍然是年景不好,哪裏能還上,于是那銀子又驢打滾得變成了四十兩。
那黃仲達自從銀子變成了四十兩後,就開始隔三差五得來要銀子,本錢自然是還不起的。于是就要利銀。利銀也沒有,就擡走家裏的箱籠,拿走還能值幾個錢的衣物等。這半年下來,家裏已經被搬空了,只剩下堂屋裏的一張吃飯的四方桌,東西兩邊卧房中的一大一小兩張木板床。
喬珍看到眼前的這個大人是懷着六七個身孕的孕婦,而那個抱着她腿吓得要哭的是個四五歲的小孩。說實話,她真的是不忍心看見這婦孺弱小驚惶失措的模樣。從兩人這麽害怕那外頭叫黃一霸的男人看,顯然是這黃一霸把這家裏的人逼狠了。看這屋裏家徒四壁,想必也是那黃一霸做的好事。這也可以解釋為何那坑爹的爹要冒着殺頭的罪去挖墳掘墓,發死人財。這都是給逼得呀。
轉念又想到剛才喬忠讓把堂屋關起來的說法根本行不通。那些人既然來了,不得到點好處根本就不會離開。而且對方人多勢衆,極有可能會真的如他們口中揚言的會将院子門砸破沖進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既然能砸破院子門,便也能夠砸破堂屋門。到那時家裏的門壞了,不又得找人花銀子來修嗎?
“娘,我們欠那黃一霸到底多少銀子?”喬珍仰面看着喬黃氏問。
喬黃氏此刻心早亂了,也不考慮喬珍為什麽要這麽問,再有的确自己和丈夫從來沒有跟孩子們說起過到底欠下黃仲達家多少錢。
“四十兩,整整四十兩,三年前只不過借了他家五兩銀子,如今已是驢打滾得變成了四十兩……”喬黃氏有些憤懑又有些悲傷地說到。
喬珍立即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高利貸,利滾利。而這喬忠口中的黃一霸既然敢放銀子給喬二奎,定是因為他不怕這家人還不起。頭兩年欠下的銀子都可以不叫還上,而到了第三年卻開始步步緊逼起來,是因為那黃一霸認為四十兩銀子已經足夠多,已經足夠壓垮這一家人。家徒四壁後,還有什麽東西能抵扣那四十兩銀子?
忽地,喬珍心中一笑,那黃一霸怕早就打主意要将這戶人家的青磚瓦房據為己有了。若說是這家人還有能抵扣那四十兩高利貸的東西,就剩下這戶人家的這個院子中的幾間青磚瓦房了。在大武朝的莊戶人家,象這樣的一個青磚瓦房的院子也就值個四五十兩銀子。
不過,昨天晚上自己這一世的爹狗屎運的挖到了個金镯子,喬珍一眼就看出那镯子至少有七八兩重。畢竟在前世,喬珍貴為衛國公府少夫人,金銀首飾戴過不少,所以只一眼便能看出首飾的成色和重量。按照大武朝一兩金子兌換十兩銀子的通例,坑爹的爹到城裏銀鋪裏能兌換七八十兩銀子回來,足夠還上這高利貸了,黃一霸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娘,爹一早什麽時候到城裏去的?”喬珍看向喬黃氏又問。
喬黃氏聽喬珍這麽一問,才忽然想起今天自己丈夫是因為什麽進城去了。昨兒夜裏她在燈下也看到了丈夫挖回來的那只金手镯,黃澄澄的,拿在手中一掂,挺沉的。聽丈夫說,最少有五六兩金子。一兩金子換多少銀子她也是知道的,因此粗粗估計一下,她也知道了等丈夫回來就能把欠黃仲達的銀子還上了,那壓在心中幾年的大石也會被搬下來了。終于,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也将結束了。
想到這個,喬黃氏忽然笑了起來,擦擦頭上剛冒出來的冷汗對喬珍說:“珍兒,不是你提起你爹什麽時候回來,我都忘了你爹今日進城去做什麽了。”
頓了頓自言自語算起來,“你爹昨晚回來只睡了一個時辰,卯時起來,出了村往城裏去。咱們黃山村離城裏有五十裏路,你爹什麽也沒帶,空着手腳程快,到巳時應該能到城裏。辦好事回來若是能搭馬車什麽的回來,到下午申時能到家。”
喬珍知道她說得意思是喬二奎大致能在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到家。這會兒已經是晌午了,想來還有三四個小時他就能回來了。
“娘,我看還是去把院子門開了,讓那黃一霸等人進來,叫他們等會兒,就說咱家今日進城去管親戚借錢了,今日一定把欠他家的銀子還了,讓他們去把爹爹借錢的字據拿來。”
聽喬珍這麽說,喬黃氏心中也有了主意,覺得自己女兒說得不錯。于是便轉身将扯住自己裙子的喬忠的小手解開,柔聲哄他道:“忠兒乖,放開手,娘親去開門兒,再不開門兒,那黃一霸把咱們的院子門兒打壞了,晚上山上下來老虎,進院子來把小黑吃掉,忠兒就沒有小狗陪着玩了……”
喬忠一聽立刻眼中包了淚,想松手又看了看院子門兒,嘴中道:“可那黃一霸和吓人的老虎差不多,我怕……”
喬珍見了,忙過去牽了他手說:“別怕,姐姐在這陪你。我們等着爹爹回來,他今日一回來就能還上咱家欠那黃一霸的銀子,以後他再也不會來咱家裏了……”
這些話,喬珍也不知道小小的喬忠到底能聽懂幾分。不過她小看了小男孩的理解力。喬珍這麽一說完,他果然松了扯住喬黃氏裙子的手,轉而牽着喬珍的手,“那我們一起等爹爹回來。”
喬珍笑着點了點頭。喬黃氏也笑着摸了摸喬忠的頭,說了句,“忠兒真乖……”
說完轉身往堂屋外走,剛走都門口,喬珍在後頭問了句:“娘,咱家在城裏有親戚嗎?”
喬黃氏停住腳,含混說:“你大伯在城裏……”
“那,娘,你仔細腳下,小心點兒,護着肚子……”喬珍在後加了一句。
喬黃氏回頭望喬珍一眼,心想,自己閨女漸漸長大了,說話也是越來越貼心了,心中不覺十分安慰。
“喬二奎!老子數三,再不出來給爺開門兒,我就開砸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進擊!偶是勤快的作者君!~(≧▽≦)/~
☆、老賬新賬
黃仲達兇巴巴的聲音又在院子門口響起。喬黃氏忙大步走出堂屋,走到院子中間大聲喊了聲,“就來!”
外頭的人聽見有人應門,便停止了重重拍門。
喬黃氏走到院子門口,将門闩□,再将兩扇門打開,只見穿了一身靛藍色杭綢袍子的黃仲達帶了五六個他大院兒裏的雇工氣勢洶洶得站在門口。她一剛打開門,這幾個人就往裏擁,喬黃氏手中拿着門闩趕忙往旁邊讓,就這麽着也差點兒被這幾個人推倒在地。
“喬二奎,快出來!別給我裝孫子!”黃仲達一進來一邊兒朝着堂屋走,一邊兒大聲嚷嚷。
喬黃氏在後怯怯得說了一句:“黃爺,我家二奎不在家,進城去了……”
誰知黃仲達聽了這話根本不相信,大大咧咧得帶着人闖進了北邊三間正房中,搜了一番出來又往東邊竈房和柴房裏去,也不見人,最後又到西邊的牲口棚裏去轉了一圈兒一樣沒人。喬黃氏那時已經重新走到堂屋中,坐在面朝堂屋口的一張春凳上,将喬珍和喬忠拉到自己跟前站着,沉默得看着黃仲達一夥人在眼前上竄下跳将能找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沒找到人,黃仲達只好重新領着人站到了喬黃氏跟前惡狠狠得問:“他人呢?別以為跑出去躲了,我就拿你這大肚皮婆娘沒辦法。我實話告訴你,若是今天我拿不到二兩的利銀,就老張新賬和你們一起算!”
喬黃氏道:“早說了,我家二奎進城去了,你偏不信。”
停了停又有些擔心的問:“你想怎麽着?”
黃仲達陰恻恻得一笑,“想怎麽着,想讓你們都給我從這房子裏滾出去!”
“啊!你……你們……”喬黃氏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才明白這黃仲達早瞧上自家這幾間青磚瓦房了。
站在一旁的喬珍不由抽了抽嘴角,果然,自己剛才想得一點兒不差,這黃一霸打得就是這家人的青磚瓦房的主意。看看喬黃氏氣得不輕的樣子,便伸手抓住喬黃氏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道:“娘,別氣,你如今可是有雙身子的人,氣着了自己不說,還順帶着氣了肚子裏那個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小人兒,不劃算。”
轉過臉來喬珍仰面看着那個穿着靛藍杭綢袍子,戴着小帽,睜着個金魚眼,一臉兇相的黃仲達冷聲說:“姓黃的,你要是吓着我娘,她肚子裏的娃兒有個好歹,我們喬家人就是拼着全家人的命不要,也不會讓你好過!”
“喲,你這小黃毛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對我這麽說話?”黃仲達一邊兒說一邊兒就伸出大手來推搡喬珍。誰料他的手剛落到喬珍的小肩膀上,喬珍就轉頭抓住他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黃仲達猛地抽手,嘴中“哎喲”一聲叫出來,見自己手背上已經給咬上了深深的兩排紅色牙印。不由怒從心起,擡手就一巴掌扇過去,哪裏知道喬珍似乎早知道他要動手,就在他剛一擡手時,就往下一蹲,結果黃仲達的一巴掌自然落了空。
喬黃氏站了起來,滿面怒容斷喝一聲:“黃仲達!你給我住手,你一個大男人,打一個小女娃算是怎麽回事?當真是欺負我們喬家無人嗎?欠你的銀子今天我們一分不少的還你,若是你傷了我的孩兒,就得另算銀子陪我們傷藥費!”
黃仲達一聽喬黃氏說今天要把銀子都還上,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也忘記了手掌上被喬珍咬了一口後的疼痛,好一陣才停住笑,用衣袖擦拭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環視了身邊兒站着那幾個男人譏諷得說:“你們聽見沒有,我們黃山村今年最大的笑話,贅婿喬二奎那軟腳蝦躲債跑了,然後他老婆在家裏發瘋了,說出些瘋瘋癫癫的話來,四十兩銀子,還以為是冥錢呢,一分不少的還給我……”
“我娘沒有瘋,我爹進城去了,等他回來就會還上欠你家的錢,還會給我和姐姐買很多好吃的回來!”突然喬忠從喬黃氏身後探出頭來,臉憋得通紅,脆生生得向着黃仲達吼道。
喬忠年紀小,童言無忌,但正因為如此,說出來的話反而可信度比較高。所以喬忠喊出這麽一嗓子後,黃仲達張了張口,有短暫的愣神,随即狐疑的看向喬黃氏問:“你兒子說得是真的?”
喬黃氏将喬忠推到身後,又将喬珍拉到自己跟前,方才白了一眼黃仲達道:“當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今日等當家的回來,就把欠你的銀子都還了,從今以後我們兩家再也沒有一點瓜葛!對了,麻煩你現在去把我家當初寫下的欠條拿來,等一會兒我們好清賬。”
黃仲達見她說得硬氣,不由得也信了。摸了摸下巴朝身邊的一個黃臉漢子使了個眼色,“黃三,去,回去叫你家奶奶開了箱籠,把那喬二奎寫下的欠條拿來,還有把我的躺椅和紫砂壺也一并帶來。我要在這裏等着那喬二奎回來還銀子。”
那叫黃三的黃臉漢子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去而複返,果然扛來了一張躺椅,端來了一壺茶,還從懷中掏出來一張欠條遞到了黃仲達手裏。
黃仲達将手中欠條向着喬黃氏揚了揚,皮笑肉不笑道:“你瞧,這就是你家二奎當初寫的欠條以及後來每年還不上銀子,銀子翻番在後頭按下的手印。若是你們真的能今日還了銀子,那這欠條就還給你們……”
“不過……”他驀地冷了臉色,“若是今日你們哄我,黃山村你們也就別呆下去了!”
說完,轉身命人把那張躺椅放在堂屋門口,正對着院子大門,然後坐了下去,手中端着那把紫砂壺開始優哉游哉得喝起茶來。同來的那幾個黃家雇工各自到喬家堂屋中端了三條春凳出去坐在黃仲達旁邊,将堂屋門堵得死死的。
喬珍陪着喬黃氏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而喬忠卻是忍不住喊肚子餓,原來黃仲達等人是早早吃過晌午飯過來的,而喬家除了喬珍吃了個紅薯,喬黃氏和喬忠都還沒吃飯。
于是喬黃氏便起身引着喬忠往外走,而喬珍也坐不住想跟着出去看看。
“讓開,我們要去竈房吃飯!”喬黃氏大聲地對堵在門口的坐在春凳上的那幾個黃家雇工喊。那幾個漢子聞言只得起來将凳子挪開一根,放三人出去。黃仲達不放心得命一個男子跟過去看看。
喬珍跟在喬黃氏和喬忠身後進了竈房,見喬黃氏揭開一口鐵鍋,從裏頭舀出兩碗野菜糊糊來,給了喬忠一碗,自己喝另一碗。母子兩個就站在在磚砌的竈臺邊喝了兩碗野菜粥,就算是吃過晌午飯了。喬珍看那鐵鍋裏還有些野菜糊糊便問喬黃氏,“娘,鍋裏還有,你們怎麽不吃了?”
喬黃氏道:“那是留着晚上吃的……”
喬珍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想笑,便直接說:“娘,你和弟弟都吃了吧,等一會兒爹回來晚上有好飯吃,不用吃這個。”
“哦,我怎麽沒想到,還真是這樣。”喬黃氏聽了喬珍的話,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