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一 前篇:爸爸們 (2)
把将淩劍推倒,擡腿跨在他腿上吻他。淩劍聞到他身上沐浴液的味,頗為慚愧:“今天下班晚了,沒來得及洗澡就直接趕過來。”
“沒事。”陳樹微扯開他的腰帶,向上一挪用屁股壓住他鼓脹的部位,一邊擺腰磨蹭一邊解着他襯衫的紐扣,抓住他前襟身體後仰拉他坐起來,搖頭咋舌,“真是帥。”
兩人又啃在一起,淩劍把外套脫了扔在一邊,翻身把陳樹微反壓在床上。
“我操!”陳樹微的臉突然扭曲,從身下摸出個盒子,“什麽玩意兒!”
淩劍一把抓住:“沒什麽。”
陳樹微連手指頭都很有勁,手腕一轉又奪回來,打開一看正是一個女式鑽戒。
“你大爺!”他仰頭猛地往前一撞,直把淩劍撞得眼冒金星,一個挺身把他掀翻,扔下一句“人渣”開門就走。
“樹微!”淩劍不顧腰帶還開着,跟着跑出去,拉住他胳膊,“聽我解釋。”
“滾!”陳樹微一掙,把人高馬大的淩劍拽了個趔趄,“有多遠滾多遠!”
淩劍不松手:“我是被我媽……”
“你媽逼的!”陳樹微掄起胳膊就是一拳,“滾!”
他從小是打架鬥毆着長大的,這怒氣沖天的迎面一拳下去淩劍門牙都有點松動。淩劍本能地捂住臉,手一松,陳樹微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樹微氣得汗都出來了,一路上橫沖直闖連連撞人肩膀想找個不服氣的倒黴蛋打上一架洩憤。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正人君子,但淩劍都到跟女人求婚的地步了還跑出來亂搞,簡直就是挑戰他做人的底線,要不是覺得在老地方打架丢人,他非要把這頭人渣打個半殘不可。
口袋裏的手機吵個不停,陳樹微拿出來按掉,淩劍再打過來,他再按掉,來回幾次煩不勝煩索性關機。
“衣冠禽獸!”陳樹微也不管旁人眼光,沖空氣揮舞着拳頭怒吼,“老子真是瞎了眼!”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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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劍站在“酒吧”樓下,移動幾次腳步都還停在原地,雙手抄兜呼出一口氣。
他在聊天室多方打探了幾天,走了不少冤枉路,這才找到傳說中的“酒吧”。雖然還沒鼓起勇氣上樓一探究竟,單看駐足這半小時裏進去的幾個人,就知道自己來對了地方。
他真沒料到“酒吧”會是一家民居。
也許是被陳樹微揍得太狠,淩劍竟對這個陌生人耿耿于懷念念不忘,無論如何都想找他解釋清楚。過去的幾天裏,只要他在辦公桌前就挂着聊天室,沒發現網名裏帶“樹”字的,也沒看到有人招呼“大樹”,冒失敲人去問欠妥,思來想去,幹脆到鼎鼎大名的“酒吧”碰碰運氣。
半掩的防盜門後傳來音色尚可的鋼琴曲,淩劍用食指撥開門扉,側身閃進去。
五個恒溫酒櫃并列排放,前面擺上個簡單的櫃臺,櫃臺旁邊是裝滿生啤的木桶,加上幾個沙發和扔了一地的靠墊,就是酒吧的全部擺設。
淩劍環顧一圈,只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
客人們卻不在意,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要麽站着,要麽坐在靠墊上,幾個沙發卻無人光顧。
淩劍一進門就吸引了幾束目光,其中一個動作比別人快,迎上去問:“一個人?”
“嗯。”
“第一次來這兒吧。”那人笑道,“我是柿子。”
淩劍還在找陳樹微,漫不經心又“嗯”了一聲。
“找人?”
雖然是約炮老手,但淩劍并不願融入同志群體,如果這兒沒有陳樹微,他也不想多待,于是沖柿子笑了笑:“我找大樹。”
他對柿子認識陳樹微并不抱期待,對方卻語氣熟稔地回答:“他不在。”
淩劍趕忙問:“他什麽時候來?”
柿子高挑一側眉毛,垂涎地看着他結實的手臂:“他一直不怎麽來,除非有新人出現,就來參觀參觀。”
“我算是新人嗎?”
“當然算。”柿子的眼睛笑成一條線,“你先要點喝的,我打電話叫他來。”
柿子當着淩劍的面打電話給陳樹微,說今天摸來一個帥哥,值得親眼鑒定,快來。
“謝謝。”淩劍叫了兩杯酒,把其中之一遞給他。
柿子不跟他客氣,笑道:“你挺讨人喜歡的。”
哪怕淩劍稍微分點心,也能察覺到柿子的友善十分蹊跷,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幾個人也無不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陳樹微在圈裏出名不僅是因為他的一張帥臉,也不是因為他出手闊綽,而是他有一個怪異的興趣——反壓一號。
天生零點五的陳樹微對純一擁有極大征服欲,經常以純零的姿态誘惑他們,等箭在弦上卻來個反轉。一來他油嘴滑舌,二來他有挑逗出人零性的手段,三來他的力氣太大,不少純一就那麽半推半就地當了一回零,有些從此變點五,甚至還有一個吃到甜頭再也沒當過一的。
柿子看見淩劍第一眼就直覺他是純一,進門就急吼吼地找陳樹微只有兩種可能,要麽剛被破了後面的處,要麽是上了鈎将要被破,無論哪種都是一場好戲,他自然樂意推波助瀾。
陳樹微自打那天氣急敗壞之後一直意興闌珊,找上門來的炮統統推掉不約,正感覺自己有點禁欲過度就接到柿子電話。酒吧新鮮人的出現沒能提起他的性欲,但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了想還是不能錯過,開足馬力直奔酒吧。
時間剛過晚八點,客人已經多了起來。陳樹微一進門就左顧右盼,一時沒看見新面孔,拉着柿子問:“人呢?”
“剛才還在這兒呢。”
柿子裝模作樣地伸長脖子踮起腳,躲在人群裏伺機而動的淩劍湊到陳樹微眼前:“大樹。”
陳樹微把眉毛擰得幾乎錯了位:“你他媽來幹什麽?”
“我沒有女朋友也沒打算結婚,”淩劍擋住他的去路,“戒指的事是個誤會。”
陳樹微本想一腳把他踹飛了事,但柿子卻豎起耳朵湊了上來:“啊?啊?大樹你跟個雙兒杠上了?”
“滾一邊去,老子跟他沒半點關系。”陳樹微一把扒開柿子的臉,面目猙獰地看着淩劍,“沒女人你随身帶什麽鑽戒,套鳥用的?”
他能冷靜下來說話事情就好辦多了。淩劍深吸一口氣:“我有個相親對象是我媽朋友的女兒她現在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婚但跟我一樣被家裏催得腦袋都大了所以我們一直假裝談朋友結果我媽變本加厲擅自買了戒指逼着我趕緊求婚趕緊結婚。”
他這句話連個标點符號都沒有,陳樹微的嘴唇随着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而越掀越高,到最後掀出一副标準的流氓相來:“你說什麽我信什麽,當我傻啊?你随身帶着戒指,就是為了拿出來用的,已經動了結婚的心思還想拖老子下水。”
“我随身帶着是為了不小心弄丢,先糊弄過去這陣再說。”
陳樹微噴出一聲不屑的鼻息:“第一次見面你回去找的就是戒指吧。”
“我想不小心弄丢,不是故意弄丢。”淩劍道,“發現不見了不回去找,那還不如直接扔海裏。”
陳樹微又是一聲冷哼。
“你沒到我這年紀不知道我這年紀的壓力。”淩劍本來就冤枉,再好的脾氣也被他接二連三的嘲諷磨沒了,冷聲道,“沒出櫃的人別五十步笑百步,沒資格說三道四。”
“老子還真有資格。”陳樹微得意起來,一揚下巴,“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淩劍頭一回見出櫃的同志,先是狐疑,後是慚愧,繼而苦笑:“我無話可說,明天我就跟我媽說清楚這姑娘的事,戒指挺值錢的,也不該說丢就丢。”
陳樹微目送他走出酒吧,扭頭問柿子:“哎,你覺得這人值不值得一上?”
柿子冷眼看他:“你什麽時候好這口了?不是最惡心憂郁型的麽?”
“我惡心裝憂郁的。”陳樹微猛拍一下他的肩膀,“我搞搞去。”
柿子一把扯住興致勃勃的陳樹微:“你倒是等他真跟他媽說完了再搞啊。”
“趁他有這覺悟的時候先搞了。”陳樹微抹掉他的手,“機不可失,人渣絕大部分時間還是人渣,說不定明天就緩過勁兒來了。”
“你也不是什麽好鳥!”
陳樹微背對柿子比出中指,三步并作兩步追下樓。淩劍腳步慢,陳樹微一眼就從人群裏找到他的背影,亦步亦趨晃晃悠悠地跟着。
淩劍這天穿着一件墨綠色短袖商務襯衫,腰身的勻稱輪廓被略貼的布料包裹出來,看得陳樹微手心發癢。
“淩劍。”
淩劍轉過身,臉上的郁悶還在,沖陳樹微笑了笑:“還有什麽指教?”
“你上次叫我什麽來着?”
“……樹微?”
陳樹微快走一步跟他并肩,點上一根煙:“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聊天室裏套話套出來的。”淩劍說,“我想解釋清楚。”
“想解釋清楚還是想見我?”
淩劍長這麽大,沒見過如此厚臉皮引導人說情話的:“想解釋清楚。”
陳樹微失笑,低頭抽煙:“既然都見面了,不如繼續上次未竟的事業?”
淩劍剛被他訓斥鄙視了一頓,心情正低落,始作俑者卻遞出一根橄榄枝,受寵若驚之餘匪夷所思:“為什麽?”
陳樹微笑容沒了,眼睛像是被煙嗆着似的眯起來:“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可我沒帶……”
“我帶了。”陳樹微拍拍褲兜,他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随身帶着安全套,無愧于青島之狼的稱號,“你找我還真的只為了解釋清楚啊?”
淩劍深感這江湖的水剛沒過自己腳腕,陳樹微卻早就穿着潛水衣沉進去了:“你不嫌棄的話。”
陳樹微舔了舔嘴唇:“我不嫌棄。”
老地方離“酒吧”有點遠,洗澡也不方便,淩劍索性去附近的酒店開了個房間。
他原以為按陳樹微的年齡閱歷,能進到這樣的豪華酒店會表現出大開眼界的興奮,但陳樹微臉上的習以為常卻不是裝出來的,倒顯得他吃力不讨好格外愚蠢。
“樹微。”他本想問陳樹微的職業,但這不合規矩,改口道,“你先洗澡?”
“當然了。”陳樹微換上拖鞋,進洗手間把門反鎖。
淩劍坐在床上,正面對着洗手間的毛玻璃牆,陳樹微修長的身形映在上面,脫了外衣脫下內褲的動作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胯間搖晃的影子都模模糊糊透出來。淩劍吞了口唾沫側身躺下,竟然看得有些入迷了。
他正看着陳樹微進行到關鍵部位的清洗,洗手間裏突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陳樹微的影子從毛玻璃上消失,緊接着就是一句:“什麽?!”
他頭發上的泡沫還沒沖幹淨就從洗手間裏跑出來,單腳跳着穿另一只腳的襪子:“我兒子出事了我得回去看一眼。”
“誰?!”
“幹兒子,十多歲的小孩兒。”陳樹微穿上鞋,“有空再約。”
淩劍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空氣,上身後仰砸在床上。
他突然想起一個典故,叫作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陳樹微風風火火趕回福利院時,鬥毆事件已被保安老頭鎮壓,幾個參與者在走廊上一字排開等待處置。
陳樹微直奔個頭最矮的陳墨亭過去,扣住他下巴一提,見他左眼腫得老高,脖子還被掐紅了,抓着他胳膊扯出隊列:“誰幹的?!”
三個大的垂着頭不吱聲。
“四樓的跑下來打三樓的,欺軟怕硬跟誰學的?!”陳樹微狠扇離自己最近的大孩子頭頂,“跟我動手試試!”
“……”
“試試!試試!”他把剩下兩個人的頭頂也扇了,咆哮道,“給我站出個人來放屁!”
他平日裏笑嘻嘻的沒什麽宿管的架勢,年紀也不比這些高中生大幾歲,四樓的基本沒把他放在眼裏過,但他這天一出場就是兩眼冒火的發飙架勢,愣是把三個人唬得不敢說話。
領頭的大孩子偷瞄兩眼身邊的幫手:“是他先……”
“他先動手你就能還手?!”陳樹微拎着他衣領提到眼前,卻看到這孩子兩眼烏黑像熊貓似的,鼻梁也蹭破了皮,一愣,松手問,“你們怎麽惹他了?”
“……我說他是你小跟班。”
陳樹微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抹下去:“行了我知道了,你們仨回去睡覺吧。”
大孩子面面相觑一番,縮着肩膀上樓。
陳樹微低頭看着陳墨亭的頭頂,撥了一下:“被人打了怎麽就不哭了?”
“不用你管。”陳墨亭摸着手肘跟他走進單人宿舍,坐在凳子上,“我不是你的跟班。”
“你當然不是我的跟班,是我纏着你。”陳樹微從床下端出洗臉盆,“你沒必要為這個跟四樓的人叫嚣。”
他接了盆溫水回來,沾濕毛巾拽過陳墨亭的胳膊擦幹淨,又拽過他另一條胳膊:“你可真是我祖宗。”
“你為什麽纏着我?”
蹲在地上的陳樹微擡頭看他一眼,捋直他的腿繼續擦灰:“我自覺能當個好爹,但是空有一身本事沒兒子也白搭,所以我得找個兒子用用。”
陳墨亭被他擦到膝蓋上的傷口,縮了一下腿嘟哝:“我怎麽這麽倒黴?”
“認命吧你就。”
陳樹微低頭洗毛巾,沒看到陳墨亭偷偷癟起嘴,露出個隐蔽的笑容。
05
陳樹微單手撐在廁所隔間的牆上,想象淩劍在自己身下的風景,撸動分身催促欲望達到頂峰。“唔……”從複雜的快感中解脫,他咬緊牙關把聲音壓制在喉嚨裏。
“爸。”
陳樹微魂飛魄散,慌張踩下水閥沖掉犯罪痕跡,扯下長長的衛生紙擦淨手上的殘留,憋着半口氣問門外:“什麽事?”
“我們宿舍有人打呼嚕。”
陳樹微把衛生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關我屁事。”
“我睡不着了。”
“去我房間等着。”陳樹微系起褲子,從門下的縫隙中看到一雙并不移動的拖鞋,“去啊。”
他等陳墨亭離開,反複沖了好幾遍水,走出隔間仔仔細細洗幹淨手,特意跑到陳墨亭宿舍貼門聽了聽,哪來的呼嚕聲。又蹑手蹑腳回到單身宿舍,陳墨亭已經自來熟地裹上了他的毯子,似乎睡着了。
陳樹微只穿着背心短褲,好歹從他身下抽出一角毛毯蓋在肚子上,枕着胳膊透過黑暗看天花板。
第三次上床未遂之後,他不信邪地又約了淩劍三次,次次都在臨門一腳時被人打斷,回回都讓他軟得像曬化了的雪糕:一次是他大哥喝醉了打電話來罵他不孝,一次是陳墨亭班主任的臨時家訪,還有一次是他的小祖宗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打電話查崗,問他這麽晚了不在福利院去哪兒了。
陳樹微在黑暗裏雙手合十,誠心實意地拜了拜空中的各路神仙: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就想跟淩劍上個床而已。
“爸。”
“幹嗎?!”
他每天追着陳墨亭叫兒子,剛開始陳墨亭還反抗,後來不知是疲了還是怎麽,從懶得糾正到主動用“爸”代替“宿管”來稱呼他,年僅二十四歲的陳樹微偏偏聽得理所當然。
陳墨亭往床裏面挪了挪,貼着牆給他讓出更大的地方,面向他側躺着,分出更多的毛毯蓋住他:“我請你看電影吧。”
陳樹微也往床裏挪了挪,平躺着斜他一眼。陳墨亭一雙眼睛反射着月光,貓眼似的閃閃發亮。“你哪來的錢買電影票?”
“你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攢起來了。”陳墨亭又往外湊了湊,興奮地壓低嗓音道,“喬征的新電影,電影院外面都是他的廣告,特別帥。”
“我是他影迷很正常,他是我這個年代的。”陳樹微老氣橫秋地說,“你喜歡他就不對了啊。”
“怎麽不對了?”陳墨亭老大不服氣,“別以為我不懂電影藝術。”
“還藝術呢。”陳樹微閉上眼睛,“你能說出十個淩劍演過的角色名,我就讓你請我。”
“誰的?”
陳樹微張大眼睛,又皺起眉頭緊緊閉上:“喬征,喬征。”
“淩劍是誰?”陳墨亭盤腿坐起來,抱着胳膊問,“你又喜歡新明星了?”
“沒有,我的小祖宗。”陳樹微一伸胳膊把他按回床上,“我就愛喬征一個,真的。”
怕陳墨亭閑下來惹是生非,陳樹微天天拖着他用筆記本電腦看碟,卻沒想到他會跟着自己喜歡上了喬征,模仿起喬征的經典鏡頭有板有眼。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陳墨亭的演技突飛猛進,感覺過不了多久就能把大人小孩玩弄于鼓掌。
陳墨亭沒了動靜,陳樹微以為他睡着了,拉起毯子蓋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
“哪天你不喜歡喬征了,說一聲。”
“然後呢,你殺了我?”
陳墨亭冷哼:“宋冷書、餘念歌、賈磊、吳東……”
他毫不停頓地說出十個喬征的角色,還是按照作品的時間順序來的,陳樹微揚起眉毛,用力揉亂他的頭發:“行啊你。”
陳墨亭抓住他的手腕塞回毯子但不放手:“跟我一起看電影。”
“好~”陳樹微拖腔拉調,轉着手腕從他手裏掙脫出來,“快睡吧。”
陳墨亭防備的殼每多一條裂紋,陳樹微心中異樣的感覺就會加深一些:作為一個浪蕩慣了的纨绔子弟,他向來不願為任何人任何事負起責任,別說戀人了,連花草寵物都是累贅,但看着陳墨亭一點點表現出對自己的依賴,他卻沒有掉頭就跑的沖動,而是想讓這個臭小孩過得更好一些。
長得好看果然占便宜。陳樹微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陳墨亭堪稱精致的面孔,又得意揚揚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緊接着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淩劍的樣子。
他為了破除跟淩劍約而不炮的詛咒,已經一個多月沒跟人上床,也算是奇跡了。
堂堂青島之狼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人。
這一定是心理陷阱。陳樹微心想,越得不到才越在意。冷靜,淡定。
方震上課基本不看講義,仗着過目不忘的本事和迎合低齡的幽默感成為年級最受歡迎的數學老師。此時他一邊潇灑地做着手勢,一邊留意臺下的一舉一動,直覺要出事——陳墨亭最近心情不錯,脾氣也好了很多,但今天不僅遲到,渾身上下還透着幾分陰沉,感覺随時都會爆發。
幾年小學老師當下來,方震已經歷練出超群的眼力,坐在陳墨亭身後的齊晖眼皮一抖,方震就知道這不怕死的學生又要開始他永無止境的惡作劇。他挨過陳墨亭幾次揍之後就老實了很多,但随着陳墨亭的忍耐力上升,這記吃不記打的小子便恢複本色。
方震剛要點名讓齊晖回答問題來化解這場危機陳墨亭就掀了桌子縱身撲向齊晖,陳墨亭看上去瘦小,力氣卻很大,又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兩拳就把高他一頭的齊晖打得求饒,如果不是方震及時制止,齊晖肯定要滿臉開花。
陳墨亭眼中簡直就只有齊晖一人似的,一門心思要補上一拳再加上一腳,都被拖到門口了還在向齊晖的方向張牙舞爪。方震命令班長維持自習秩序,攔腰抱起陳墨亭運到辦公室,把座機往他面前一放:“給你監護人打電話。”
“不打。”
“你怎麽回事?”方震擰起眉頭,“怎麽還敢在課堂上動手了?”
陳墨亭從身後抓下齊晖貼的紙條,拍在桌上。
“他這麽幹又不是一次兩次,怎麽今天反應這麽大?”
“這個麽,”陳墨亭冷笑,“今天是黃道吉日。”
方震沒好氣地拿起聽筒,被陳墨亭一把搶過來挂斷:“對不起,我錯了,我可以向齊晖認錯,你不要找我爸。”
“你爸?”
陳墨亭用批判的眼神看着他,堅定不移地說:“我爸。陳樹微。”
“我知道。”方震當了這麽多年的班主任,這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我要打電話給醫務室看有沒有人,你看看你。”
他那句“我知道”出口,陳墨亭眼睛一亮,低頭看了看自己。他剛才騎在齊晖身上,膝蓋磨破了:“小事,不用去醫務室,用水沖沖就行。”
方震一把拉住他:“到底為什麽動手?”
陳墨亭無奈地嘆口氣,仿佛他在無理取鬧:“上學路上被狗追,心情不好……老師你不回去繼續講課嗎?”
方震根本不信他的借口:“陳墨亭,你要相信老……”
“報告!”
這有點奇怪的公鴨嗓一聽就是齊晖,他上學上得晚,已經進入變聲期,高出陳墨亭一個頭的他,越過陳墨亭的頭頂沖方震笑:“老班。”
方震正想說一些感人肺腑的話卻被這小子打斷,不耐煩地皺眉:“還沒下課呢,你來幹什麽?”
“我承認錯誤來了。”齊晖擠到陳墨亭身前,撓着頭哈腰,“是我先往陳墨亭背後貼紙條的,不是他的錯,是我錯了。”
“但我也不該打你,至少不該在課堂上。”陳墨亭對着他的背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方震和齊晖齊刷刷地一愣,一起看向陳墨亭。
陳墨亭彎着眼睛提起嘴角,說是在笑,聳起的眉心卻透着一股委屈和無奈:“我以後會改的,老師,別因為我耽誤大家上課。”
方震遵從學校的安排,從陳墨亭剛上小學開始,一直是這個情況特殊的孩子的班主任,看着他從內向別扭發展成暴躁別扭,從來沒見他服過軟。這次陳墨亭主動認錯,他着實有種做夢的感覺。
“你們倆先回去,告訴同學們我馬上開始上課。”
方震目送兩個學生離開,盯着桌上的電話猶豫片刻,起身回教室。
他想不通那個一臉孩子氣的陳樹微是如何得到陳墨亭承認,又是如何改變陳墨亭的,他甚至無法斷言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陳墨亭學會了相信和依賴別人,那自己作為看着他長大的班主任也要好好努力才行,說不給陳樹微打電話,就不給陳樹微打電話。
他擔心陳墨亭要跟齊晖秋後算賬,課間去班裏溜一圈觀察情況,卻發現二人不僅相安無事,而且相談甚歡,有幾個心大膽大的孩子也湊了上去。
其餘學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地遠遠看着,方震估計自己大概也是這樣的表情。
天知道陳樹微是用了什麽魔法。
陳樹微十分随意地站在中山公園門口,來來往往各個年齡段的女性在路過他時都會特意看上一兩眼,淩劍把這場景看在眼裏,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陳樹微因為院裏的公務跑了趟民政局,事情辦完時間還早,秋季的光景又美又好,就跑到中山公園來賞秋,正趕上一年一度的菊花展。他陶醉之下先想到的是淩劍,發短信說:中山公園真美。
淩劍的公司就在附近,作為總經理也沒有翹班一說,回信讓他在門口等幾分鐘,他馬上就到。
兩人還是第一次在青天白日裏見面,淩劍覺得陳樹微站在那裏像幅畫,欣賞了一陣子才走上前去:“第七次見面了,這次應該不會被打斷了吧。”
“這次動機比較單純,應該不會。”陳樹微走到棉花糖攤前買了一支,“你到底是幹什麽的?這麽閑,随叫随到。”
“我……”
“別。”陳樹微揚手打斷他,“當我沒問,注意距離。”
淩劍被他噎笑了:“我開了家小公司,就在五四廣場那邊辦公,不忙的時候時間比較自由。”
“……”陳樹微用舌頭勾了條棉花糖,“我是會計。”
“看你不像會計。”
“我什麽職業都不像,最像無業游民。”
從小被當作精英培養的淩劍聽到這話,一時興起了挽救失足青年的沖動:“你的理想是什麽?”
“你有病麽?”陳樹微斜他一眼,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雖然萬裏無雲,卻因為有勤奮來去的飛鳥而顯得熱鬧,“我的理想就是無拘無束坦坦蕩蕩過一輩子。”
一陣風吹過,被吃得失去了平衡的棉花糖掉到地上,陳樹微手裏瞬間只剩一根玉米棍,悻悻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講理想的都是偉人,我是俗人。”
淩劍看他擦掉粘在臉上的棉花糖,不知不覺停下腳步。陳樹微專心擦臉,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淩劍落在身後,轉身揚聲道:“怎麽了,偉人?”
他站在陽光裏,站在人群中,像一棵白楊那樣挺拔,又有一股天然的随意和自在。淩劍愣愣地看着他,幾步走到他面前:“樹微,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06
“沒上過我就別說喜歡上我。”
陳樹微毫不猶豫地接了這麽一句,淩劍當即呆在原地,兩個身高醒目的大男人就這麽站在人來人往中玩起了瞪眼游戲。
淩劍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發幹,低頭咳嗽一聲:“我太唐突了是嗎?”
陳樹微高挑右眉:“這還用問?你拍電影呢。”
淩劍笑了:“畢竟我們已經約會六次了,加上今天第七次,難道不像在談戀愛?”
“首先,”陳樹微抱起胳膊,“我們是被迫約會六次,準确說是六次約炮未遂,其次我不跟沒出櫃的人交往。”
淩劍真的看不懂眼前這個會計了,明明比自己要深入同志圈,還混得人盡皆知如魚得水,怎麽就會對出櫃如此執念:“哪來那麽多出櫃的人?”
陳樹微豎起拇指指向自己:“我,我出櫃我就高人一等,想進入我的考慮範圍?可以,麻煩先跟我地位等同。”
淩劍想駁斥他的出櫃優越感,一向算得上敏捷的思維卻在此時打結,無言以對。
“對了,”陳樹微退後一步,“你出櫃前我們就別上床……不,幹脆就別見面了,免得說不清咱倆的關系。”
“你以前上床的那些人都出櫃了?”
“都沒出櫃,但我對他們沒好感。”陳樹微說,“我對你就做不到問心無愧。”
淩劍用了漫長的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表示好感,而且這竟是他拒絕再見面的理由,理智上一時間大軍壓境,抵不抵抗都會迅速淪陷:“如果我出櫃,你願意跟我談戀愛嗎?”
“如果你出櫃,我願意先談戀愛再上床。”陳樹微看着他的眼睛,簡直是拿出了官方發布會的姿态嚴肅道,“我渴望跟你上床。”
淩劍被“渴望”這個字眼引誘得嗓子冒煙,在路邊攤買了兩瓶冰鎮礦泉水擰開了遞給他一瓶,兩人比賽似的齊刷刷仰頭灌完,虎視眈眈地看着對方。
“你等我幾天。”淩劍灌水灌得猛了,腦袋一陣陣冷痛,敲了兩下太陽穴,“我試試看。”
“七天。”陳樹微捏起三根手指從他眼前晃過,“我只能再忍一星期了,欲求不滿。”
“兩星期。”
“七天。”
“十天。”
“七天。”陳樹微抓住淩劍的領帶向下一扯,瞪他,“是男人就痛快點,早死早超生。”
“如果七天之後我……”
“那你就永遠在我的黑名單裏了。”陳樹微用力拍他臉頰兩下,“再見,大老板。”
他潇灑地轉身就走,留下一副出櫃的重擔架在淩劍這個從沒考慮過出櫃的人身上。淩劍目送他的背影淹沒在人群中,正了正領帶,摸了摸被拍疼的臉,笑意卻擴散開來。
為了一個只見過七次的人出櫃,簡直荒唐,卻又好像沒什麽不好。
陳樹微在五四廣場的樹蔭底下吹海風,坐到差不多可以回福利院吃飯的時候才往回走,也正趕上福利院的學齡兒童們放學,為數不多的幾個高中生格外惹眼,陳墨亭正跟上次打架的三個孩子說說笑笑。
陳樹微看見其中一個大孩子把陳墨亭的頭揉來揉去,而陳墨亭竟然笑嘻嘻的不做反抗,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大步上前扯住他的後衣領:“兒子。”
陳墨亭被衣服勒了一下喉管,捂着脖子轉頭看他:“爸。”
陳樹微牛氣地哼出一口氣,站在陳墨亭和大孩子之間當人肉隔離牆,攬住他肩膀低頭問道:“今天過得怎麽樣?”
“……”他這麽熱情,陳墨亭覺得詭異,“我們班主任給你打電話了?”
“沒。”陳樹微頓時察覺到異樣,“他打電話幹什麽?你又闖禍了?”
陳墨亭只好承認今天在課堂上跟人打架,但已經和好了,對方臉皮厚智商低,不會記仇。
陳樹微為他的嘴上不饒人失笑,拍着他的背說不愧是我陳樹微的兒子:“今天又是因為什麽事不高興了,祖宗?”
他手掌下的肌肉一僵,眼疾手快拽住一腳絆在臺階上差點臉着地的陳墨亭:“悠着點。”
陳墨亭猛踹一腳臺階,又在牆上跺了幾個鞋印,爆發之突然之猛烈,把路過的孩子吓得不輕。陳樹微雙手抄兜等他發洩完,問這矮冬瓜的頭頂:“到底怎麽了,今天?”
“《燈下陽光》,喬征的新電影,今天放,沒買着票。”
“明天看不就得了。”
“海報上寫着今天上映。”
“……”
陳墨亭聽着聲音不對勁,一擡頭看見陳樹微憋笑憋得臉都紫了,嘴巴還在“嗤嗤”漏氣,一腳踢在他腿幹上:“笑什麽!”
陳樹微“我操”一聲,一邊單腳跳一邊揉被踢疼的左腿一邊笑一邊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