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孫敬寒低頭點煙的工夫,一個陌生男人走到面前:“我看你坐在這兒一晚上了。”
“我不想聊天。”
“那我們這就去廁所?”
“我也不是來找人打炮的。”孫敬寒揚揚手裏的煙,“我就想找個舒服的環境安安靜靜抽幾根。”
“瞎扯。”男人反而在他身邊坐下了,“你這種人我見多了,結婚很多年突然就想吃點合口味的,真的來了又裝矜持,邁不出那一步。”
孫敬寒冷笑。
“爺專門幫你這樣的人解決問題,保證照顧你的心情和技術。”男人撩一下他的西裝,“今天爺心情不錯,給你打一折,五百怎麽樣?也就是你一頓飯錢。”
這身西裝不貴,也不知是哪一點吸引來這麽位拉客的少爺。孫敬寒起身系起衣扣,抓過桌上的酒一飲而盡,擡腳就走。
“你他媽站住。”男人攥住他後領,罵道,“你瞎啊,爺這麽好的身板兒……”
孫敬寒回身掄起胳膊別住對方拉扯的手臂,一腳踹在他腿彎上。
這一腳不重但發生得太快,男人猝不及防狠狠跪倒在地。
孫敬寒正了正西裝看一圈周圍的人,發現沒有想插手這件事的,失望地粗聲嘆氣。
他剛走到酒吧門口,正撞上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那人氣喘籲籲,汗水正從額頭冒出來滾落到口罩上。
兩人對視一眼,孫敬寒猛地皺眉:“你……”
一個酒瓶擦着他的頭皮飛過去,正砸到那人臉上。
孫敬寒積攢了好幾個月的怒氣瞬間爆發,掙脫拉住自己的手,抄起隔壁桌上的啤酒敲掉瓶底,一言不發,大步沖進人群。罪魁禍首本來發狠站在原地等他報複,看見他這架勢明顯動搖了,卻還硬扛着不躲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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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鴻易!”
眼見要起沖突,斜刺裏冒出個人一拳揍在鬧事者臉上,拽着護到身後,伸直胳膊隔開與孫敬寒的距離:“大哥,這件事是我對象的錯,我已經教訓他了,我們各退一步,別把事兒鬧大。”
方鴻易像上岸的魚一樣試圖從他手裏掙紮開:“我他媽哪兒錯了!”
“你給我閉嘴!”拉架的一嗓子吼得整家酒吧都安靜一秒,又對孫敬寒低聲下氣道,“不好意思,是我沒管好。”
孫敬寒順手把酒瓶扔到一邊,扯住身後堵不住鼻血的人大步走出酒吧。
他對陳墨亭何其熟悉,單憑身高和一雙眼睛就認得出來,這一晚所有沒能發洩的怒氣都置在手裏的一根胳膊上。高他一頭的陳墨亭被他拖得踉踉跄跄,骨頭都要碎了。
孫敬寒急于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擁擠的路況卻把車堵得動彈不得,孫敬寒狠捶一拳方向盤,冷聲問:“破相了?”
陳墨亭已經熟門熟路地從手套箱裏翻出了紙巾,堵着鼻子說:“沒,就是流鼻血。”
“你來gay吧幹什麽!”孫敬寒忍無可忍地咆哮,“你想上頭條嗎!你以為穿成這樣就不會被人認出來?”
“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吼我,還有沒有人性?”
孫敬寒吼完剛才那一嗓子,恢複了些許冷靜,點上煙猛抽幾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混gay吧的?”
陳墨亭捂着鼻子發出悶笑:“我沒混,是聽說你進了gay吧才趕過來,結果隔着三條街堵死在路上,又狂跑好幾公裏。我現在這體質,暈了都是活該。”
孫敬寒也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硬撐着不看向他:“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我雇了人跟蹤你。”陳墨亭展開紙巾看一眼,又抽了幾張堵鼻子,“我只讓他在北京範圍內跟着,他肯定不知道你去戒毒所接了柴可,你放心。”
孫敬寒又是一陣火起,卻沒法上手揍一個傷員:“你一個明星雇人跟蹤,這事傳出去怎麽辦?”
“可以匿名委托,這條産業鏈服務周到得很。”陳墨亭不小心碰到青腫,“哎喲”一聲,“我又不是你手下的藝人,你管我混不混gay吧,雇不雇人跟蹤呢。”
“……慣性。”
“咱們都大半年不合作了,孫哥這慣性持續時間真長。”
“下車。”
“我還在流血。”
“滾出去。”
陳墨亭無奈下車,順着車頭的方向慢慢溜達,在最近的垃圾桶旁邊停下,摘掉僞裝用的帽子口罩扔了,邊走邊用袖子擦鼻血。
坐在車裏目送他的孫敬寒一怔,跑過去把自己的圍巾圍到他脖子上,逼他遮住臉上車。
他載着陳墨亭開出這片區域,找個容易打車的路段停在路邊:“下車。”
“請神容易,送神難,除非你把我拖出去。”陳墨亭看出他剛才的一陣怒氣峰值過去,耍起了無賴,“我現在體重不到一百三,絕對拖得動,不過我看你不是很想碰我。”
孫敬寒摘下眼鏡,單手扶額靠在車門上不說話。
“你最擅長積極溝通解決問題了,現在拒不交流就證明我在你心裏占據特殊地位。”
他胡攪蠻纏的邏輯推理讓孫敬寒太陽穴突地一跳。
“你比我大十四歲,孫哥,能不能對得起自己的年紀,別幼稚逃避問題,跟我成熟地、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孫敬寒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戴上眼鏡轉頭看他:“好,我們就說成熟。你剛才在幹什麽?在gay吧附近露臉,你怎麽不開個記者發布會公開出櫃呢。”
“公開出櫃怎麽了?負責成熟的是你,我負責幼稚,我在鬧脾氣,我為了逼你跟我說話不計後果。”陳墨亭理直氣壯,“之前我和你利益挂鈎,為了你我也不能出纰漏,現在這就是一份糊口的工作,搞砸了就砸了,我又不是非當演員不可。”
“別把自己塑造的情深意重,你進演藝圈又不是為了我。”
“廢話,我出生也不是為了你,我進演藝圈是為了逃避父母,但遇到你之後我才不是行屍走肉,你就是我待在演藝圈的意義,你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孫敬寒被他肉麻得頭疼:“你這是一廂情願。我們不合适,我們分手了,你有什麽資格找人跟蹤我?”
“我答應分手是因為我需要時間反省,你需要時間冷靜。”
“我沒什麽不冷靜的,這件事很簡單,一句話就能說清楚。”孫敬寒一字一頓,“我對你沒感覺。”
陳墨亭冷笑:“對我沒感覺?你從分手到今天都沒找過一夜情,好不容易來趟gay吧,除了抽煙就是跟人幹架。你對我沒感覺?你騙得過你自己嗎?”
孫敬寒避開他的視線,陳墨亭步步緊逼:“你倒是看着我的眼睛給我個解釋,為什麽我們分手之後你一點性欲都沒了。”
“太忙沒工夫。”
“你不是知道一家俱樂部能提供上門服務嗎?”
“沒錢。”
“很好。”陳墨亭點點頭,“我很閑,上門服務,完全免費,絕對保密,幹淨健康,服務周到,再沒有人比我更适合當炮友了。”
孫敬寒眼皮一顫:“我性冷淡,不需要炮友。”
“我需要。”陳墨亭嚴肅地看着他,“我才二十四,正是性欲旺盛的時候,但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你不理我我就只能自慰,你也說過手淫過度容易早洩。”
“你早洩關我什麽事?”
“不關你事,但我們可以各取所需:我幫你恢複性欲,你幫我避免早洩。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你應該很清楚這麽做能讓利益最大化,避免資源浪費。”
他說得頭頭是道全無破綻,孫敬寒怎麽也沒想到“成熟的大人”會變成陳墨亭威脅自己的籌碼,發動汽車:“我送你回家。”
“好。”陳墨亭幹脆答應,“我搬家了,就住在你的小區。”
車身前後一蕩,熄火了。
孫敬寒單手扶着方向盤,心煩意亂地瞪他:“死纏爛打也得有個度吧!我到底哪點招惹你了?”
“頭發眼睛眼鏡鼻子嘴唇魚尾紋,脖子鎖骨胸膛肚子腰,屁股腿和腳。”陳墨亭用一雙眼睛就能調戲了他,“會照顧人,冷冰冰的,不愛笑,工作狂,性感。”
孫敬寒轉開目光:“無稽之談,你對我只是初夜情節。”
“不是,我反省過了,我對你不是初夜情節。”陳墨亭斬釘截鐵,“我對你是戀父癖,這我承認,你那種有距離感的溫柔,可能,有點……符合我的癖好吧。”
孫敬寒用餘光都能看到他尴尬通紅的臉:“那你去找喬征,他對你也很好。”
“我不信任他,我只信任你。”陳墨亭搓了搓滾燙的臉,“最重要的是,你也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
“少裝了,我當了這麽久的演員,手裏有一個最佳新人獎一個最佳男配獎,還看不出你那點拙劣的演技?”
孫敬寒無言以對,塞了根煙在嘴裏:“重點是你不喜歡我,你身邊只有我一個gay,所以才纏着我不放。”
“首先,我認識的gay不止你一個,演藝圈裏到處都是。”陳墨亭拿走他的煙,折斷,“其次,我不知道你是gay的時候就告白了,你選擇性失憶還是怎麽着?”
“以為是我直男還告白,本身就是游戲心态。”
“你!”陳墨亭轉身用額頭照車窗猛撞一氣,抓狂道,“你怎麽不說那是喜歡到了極致,就算沒有結果也希望你能知道呢!”
“……”
“算了!你不承認自己的魅力,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你也會不相信。我只能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想盡一切努力讓你高興,哪怕你讓我碰一下手指頭我都覺得滿足,我們可以不做愛,當然,如果你允許我幫你特……舔舔,那就更好。”陳墨亭尴尬得聲音都變了,幹咳一聲,“如果這都不符合喜歡的标準,那就是你的認知有問題。”
車裏的空氣驟然稀薄,孫敬寒幾乎想逃出去,重新發動汽車:“我們……變數太大。”
他終于不再否認彼此的感情,陳墨亭湧起一股劫後重生的慶幸。給他一些距離和時間果然是正确的決定,如果剛分手就窮追不舍,肯定會起到反效果。
“你怕我變心?”
孫敬寒徹底放棄說謊:“對,不是很難理解吧。”
“不難,但我覺得,我值得你試一試。”陳墨亭說,“你拖個十年八年不理我,我絕對會放棄,但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就能向你證明我不會變心。孫哥,像我這麽好的人,可遇不可求,你現在拒絕我,未來那麽長,萬一哪天你後悔了怎麽辦?”
“我早就決定單身一輩子了,不會後悔。我現在接受你,未來那麽長,萬一哪天你變心了怎麽辦?”
“你就為了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打算孤獨一輩子?”
“總比對你失望好得多。”孫敬寒心說,現在分手,你就永遠是美好的、沒有瑕疵的,“我如果真的怕孤獨,也會養貓養狗,省心多了。”
“少草菅獸命了,你那麽忙顧得上嗎?”陳墨亭哭笑不得,“我自供吃喝自己上廁所會掙錢會暖床,貓狗能做到?”
他已經算得上當紅演員,現在居然自降身段跟貓狗争寵,還有理有據,孫敬寒苦笑:“你到底有多寂寞?”
“多寂寞?我一個容易缺愛的孤兒,活活禁欲大半年,你說我有多寂寞?你可憐可憐我好嗎?”
孫敬寒又何嘗不是禁欲了大半年,等待自己對陳墨亭的留戀成為歷史,重新給自己性的自由,今天好不容易嘗試着來gay吧,卻依然興趣索然。“墨亭,你我年紀相差太大,等我老了,你正年輕,口味也會變。演藝圈的誘惑多不勝數,你現在只遇見我一個對胃口的,以後會遇見更多。實話實說,至今為止,沒有哪個明星在性事上自甘寂寞,這是人性,你怎麽承諾我都不會信。”
“……”
“而且我對固定關系有恐懼感,這說來話長,根深蒂固沒法改變,不是你的原因。”
“我怎麽都沒法說服你,是嗎?”
“我都沒法說服我自己。”
“……”
陳墨亭破天荒地沒有接話,看着窗外安靜下來。
孫敬寒一會兒沒理他,聽見他特別輕地抽了抽鼻子,餘光裏看見他不停地擡胳膊又放下。終于轉頭看他一眼,見他正用剛才堵鼻血的紙巾堵鼻涕。
“陳墨亭。”
陳墨亭還是扭頭看窗外:“幹什麽?”
“你怎麽了?”
“你管我呢。”
孫敬寒鬼使神差地扣住他的下巴掰過來,陳墨亭“啪”地擋開,執着看向窗外。
“你哭什麽?”
“酒瓶砸得疼。”
孫敬寒從未見過他委屈落淚,心一軟,伸手揉了揉他腦袋:“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
陳墨亭抓着他的手扔開。
孫敬寒手腕上沾了眼淚,心中湧出一股罪惡感,猶豫再三問道:“你只想當炮友?”
陳墨亭帶着哭音冷笑:“可你連炮友都不讓我當。”
孫敬寒罪惡感更甚,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我們可以當炮友,別越界就好,我不想面對一段感情,你煩了我們說分就分,都不會有損失。”
陳墨亭哽着抽一聲鼻子:“我要當你唯一的炮友。”
“可以。”孫敬寒又開了一段路,苦笑,“你這麽低三下四對得起你自己的身份嗎?你是明星啊,陳墨亭。”
“是,我是明星啊。”陳墨亭仍舊用後腦勺對着他,額頭抵在車窗上強忍笑意,聲音卻依然委屈,“你把一個明星逼到這份兒上,是有多狠心。”
如果幼稚可以攔下孫敬寒他就幼稚,如果示弱可以說服孫敬寒他就示弱,如果眼淚能脅迫孫敬寒他就裝哭。陳墨亭準備好了證據,布下了陷阱,甚至寫好了口供,只等嫌疑人走進圈套,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