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孫敬寒把滑落在地的毛毯悄悄蓋回陳墨亭身上,陳墨亭在夢中皺了皺眉,抓緊毛毯翻了個身。
孫敬寒查看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電量不足,屏幕上有條來自微博的提醒,是常坤圈了陳墨亭說:情人節沒鼓起勇氣告白,只好拉着@陳墨亭大少爺……
孫敬寒立刻用自己的手機打開常坤微博,看到餘下的文字是“打游戲,原來我也是可以這麽慫的”,配的視頻是陳墨亭在專心致志玩體感格鬥,完全是忘我的境地。
說這是針對陳墨亭的告白太牽強,說不是,字裏行間又隐約暧昧。孫敬寒翻了翻評論和轉發,很多問告白對象到底是誰,陳墨亭還是別人。
動用理智想一想,怎麽可能是陳墨亭。
孫敬寒沒時間為此發愣,幫陳墨亭的手機充上電,匆匆洗漱出門,避開交通高峰趕去公司。
每年年末孔東岳都會找大經紀談話清算總賬,這在私下裏被稱為紅色恐怖,孫敬寒既然晉職為高級經紀人,自然逃不過這一劫。
他被叫到樓上時,上一輪談話還沒結束,透過玻璃牆能看見魏靜一臉死灰地坐在孔東岳對面,強撐笑容。
魏靜就是當年奪走柴可的人,接着搖身一變成為業內知名的金牌經紀,随後又經手了幾個名噪一時的明星,可惜個個後勁不足昙花一現。柴可幾年前炒掉她專用劉經紀,頗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她的公司地位也從那時起一落千丈。
孔東岳把她跟孫敬寒安排在一前一後,不是巧合,挑撥關系是他的慣用伎倆,整個公司也因此能保持微妙的牽制與平衡。
魏靜離開辦公室,與等在門外的孫敬寒擦肩而過,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孫敬寒并不回應,這聲道歉僅僅是形勢所迫,孫敬寒最近得到孔東岳的諸多傾斜,魏靜只是見風使舵罷了。
孔東岳不等孫敬寒落座,揚眉道:“風水輪流轉啊。”
“柴可輪流轉而已。”
孔東岳笑着仰進椅子,雙手交叉搭在腹部:“你接手一個月了,對他的現狀了解多少?”
“工作上已經全部梳理清楚,能做到無縫銜接。”孫敬寒略一停頓,“其它的,我知道他在吸毒,也知道他和西原地産任總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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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東岳顯然對此心中有數,沒有絲毫驚訝:“在你手裏好端端的明星,換了別的經紀人就失控成瘾君子,你怎麽做到的?”
“東哥擡舉我了,柴可走到這一步與我無關,是魏靜太差,但凡她有一丁點責任心柴可都不會堕落成這樣。劉經紀當初剛接手柴可也是野心勃勃,現在巴不得甩掉他,可見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孔東岳不慌不忙:“你認為他還有幾年?”
“不戒毒大概混不過明年,先不說以後能不能出好作品,單說他的精神狀态就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是啊。”孔東岳不無惋惜地長嘆一聲,“我把他還給你就是因為你很适合做垃圾回收的工作,你看,陳墨亭你就做得很好。”
孫敬寒太陽穴一跳:“我一定做好分內事。”
他毫無怒容,孔東岳彎了彎嘴角:“當年你要從助理轉經紀人,我問你為什麽不繼續嘗試當演員,你當時是怎麽說的?”
他突然提起十多年前的舊事,孫敬寒一時卡殼。孔東岳記性太好,沒法随口敷衍。
“你說你沒那個天分和運氣,賠進一輩子也就是個群衆演員。當助理不需要運氣只需要勤奮,混得再差也有口飯吃,事實證明你還有機會從助理做到經紀人。”孔東岳替他回答,“當時我就看出你有前途,可惜你運氣實在太差,又不肯走捷徑。”
“可我也一步一步熬過來了。”
孫敬寒的回應不卑不亢擲地有聲,孔東岳點點頭:“沒錯。”
敢于違抗他的人少之又少,孫敬寒在柴可一事上的激烈反抗讓他印象深刻。孔東岳覺得有趣,偏要把這個愣頭青留在天鳴看他怎麽死,但這個高中肄業的年輕人硬是在天鳴撐了下去,還在合同到期後選擇續約。孔東岳繼續留着他,他便一路捧紅了陳墨亭,讓孔東岳不得不刮目相看。
“小孫,業界多少年沒出過真正的金牌經紀人了,公司二十年才出了個姜卉嬌,還被喬征挖走,空缺太大。”
“東哥在呢,哪來的空缺。”
“我是老板不是兵,不會自己去補缺。”孔東岳笑着坐直,“你知道當金牌經紀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孫敬寒知道他想要什麽答案:“人脈。”
孔東岳點點頭:“世上沒有免費的晚餐,有些人自以為不求回報,一旦受到冷落,就會把以前對你的好當成你欠他的。我不深究你跟秦總的關系,但你要心裏有數,別栽了。”
痞子出身的孔東岳如今衣冠楚楚,面相上戾氣全無,微笑起來不僅文質彬彬,甚至親切有餘,但兩個月前被他痛打的喬征到現在還沒公開露面,孫敬寒當然不會忘記他是多麽狠辣的角色,“別栽了”三個字與其說是叮囑,不如說是威脅。
“我能妥善處理好。”
“識時務者為俊傑。互聯網對娛樂圈越來越重要,你能取悅得了他,我就不跟陳墨亭算喬征那筆賬,這是我的承諾。”
“謝謝東哥。”
陳墨亭耐着性子按了千八百遍門鈴,柴可才頂着一雙浮腫的眼睛替他開門,一股酒臭直沖進陳墨亭的鼻子,把他逼退一步。
“你來幹什麽?”
陳墨亭伸手擋開門縫擠進屋:“你叫我來的。”
“是嗎?”柴可仰頭問天花板,腳下磕絆着跟在他身後,“我怎麽沒印象?”
陳墨亭調出微信聊天記錄,把手機扔給他,順手拾起地上的吉他:“你是又high了吧。”
“我說你能不能尊重我點?”柴可抓着他的外套,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一角衣料上,“我怎麽說也是你公司裏的前輩,比你紅多了。”
陳墨亭扼住他的手腕把人拽到眼前:“前輩,你吃飯了嗎?”
柴可看一眼手指上殘留的白色粉末,放到鼻尖猛吸:“吃了。”
陳墨亭在心裏罵了句人渣,松開他收拾起吧臺上的錫紙和空塑料包,一并扔進馬桶沖走,又從廚房裏翻出方便面泡上。
“前輩。”他在柴可臉前打了兩個響指,“你助理的手機號多少?”
“我從來不雇助理。”柴可拍開他的手,“不夠丢人的。”
陳墨亭本想把助理找來幫他打掃豬窩,聽說他還知道“丢人”,猜他清醒之後自己會收拾:“那沒什麽事我走了。”
“你站住。”柴可清清嗓子,稍微有了點清醒的樣子,“我問你,孫敬寒承認他是同性戀了嗎?”
陳墨亭轉身看他:“承認了。”
“承認他跟秦浩上床了?”
“他們沒上。”
“你倒知道了。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你是怎麽從十八線的小演員搖身一變成了明星的。”
陳墨亭控制不住表情,冷下臉道:“首先我沒有十八線那麽慘,其次我也是沒白沒黑拍戲趕通告過來的,沒有什麽搖身一變。”
柴可掙紮着走到他面前拍他臉頰:“生起氣來挺帥啊。圈裏水這麽深,單憑努力就能紅?別他媽自欺欺人假天真了。”
陳墨亭格開他拍過來的巴掌:“除了努力,運氣也很重要,偏偏我運氣就是這麽好,淪落不到陪人上床。”
“陪人上床怎麽了?”柴可暴怒,伸手拽他領子,“我一次值他媽十幾萬,你想操都操不起!”
陳墨亭叉住他的脖子按在牆上,厭惡的痛罵頂到了喉嚨,強忍下去摔門離開。
柴可所在的這一大片別墅區安靜得像豪華墓園,陳墨亭邊走邊系外套,被突然卷起的旋風吹得眉頭緊皺,在原地站了幾秒,掉頭回去。
柴可鼻頭通紅,一臉苦相地堵在門口:“怎麽了?回來操我?”
“別開這種玩笑,我說一句話就走。”陳墨亭雙手抄着外套口袋,聳着肩膀道,“我想讓你知道,等你什麽時候身心健全頭腦清醒了,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我陪着你好好講道理。”
柴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屈膝靠着門框:“你一個被孫敬寒寵壞的小屁孩,能懂什麽大道理。”
“不管你是潛規則還是吸毒,都該給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敢改,大家就敢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你的歌迷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他說得十分懇切,柴可卻沒有動容的跡象,站在室外和室內的冷熱交接處木然沉默。
“我說完了。”
“歌迷對我來說就是套錢用的傻逼,你用他們來安慰我?”
陳墨亭聽了這話,回到他門前:“他們跟其他傻逼有區別,他們在乎你。……孫敬寒也在乎你。”
“是嗎?他可沒為了我賣過肉。”
陳墨亭抓住他的衣領搡進屋門,一拳揮在他臉上。
柴可目瞪口呆,鼻血流過上唇滴到嘴裏還渾然不覺,張着嘴笑了一聲,第二聲就笑成哭音。陳墨亭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冷眼看他靠在牆上痛哭流涕。
“你知道我這些年過得多難嗎?”柴可軟弱無力地抓住陳墨亭的衣領,低頭頂在他胸口,“不是見面會就是演唱會,要麽就是商演……還要去見那些聽都沒聽說過的農民企業家……還能寫出什麽好聽的歌。”
陳墨亭拍拍他的背。
柴可哭着發笑:“現在是個歌手就敢自稱是創作型,會拔高音就被誇是天才,都是天才……我算什麽?”
“你每次發專輯都能奪冠,這才是天才,天才沒有必要吸毒和賣肉。”
陳墨亭話音剛落,臉上也挨了一下,好在瘾君子沒有太大力氣。
“經紀人換成孫敬寒,情況會好很多。”他躲開柴可的第二拳,抓着他的胳膊壓下去,“他是什麽樣的經紀人你我心裏都清楚,跟着他你可以重新開始,我保證。”
柴可雙眼發紅:“你總共跟我見過幾面就來教我做人?你有什麽居心?”
“沒有居心,只是不想眼睜睜看着天才變成廢物。”陳墨亭溫柔地笑了笑,“一切都會好的。”
虛僞是他最先學會的生存技能,哄人交心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既然孫敬寒天生缺乏溫存的基因,那他就替他把柴可哄得服服帖帖,而不是讓一個廢物拖累孫敬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