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陳墨亭結束在國外的拍攝,落地北京還沒倒過時差,就趕着去常坤的經紀公司。他在春節前的最後一次趕場,是常坤二月十四日《天生男友》的新專發布會,作為主打歌MV的男主角,陳墨亭必須當這個嘉賓。
約定的會議室裏只有兩個人在,一個是孫敬寒,另一個是常坤的經紀人李文好。
陳墨亭揚手向兩人打招呼:“好姐,孫哥。”
“回來了。”孫敬寒看了看他身後,“黃助理呢?”
“我讓她先回去休息了。”陳墨亭轉向李文好,“常坤還沒來?”
“來了。”李文好笑道,“就咱們四個人到了,其他人不在沒法開會,他就不知道跑去哪玩兒了。”
“那我去找他了,孫哥?”
孫敬寒揮揮手示意他去。
李文好目送陳墨亭離開,難掩豔羨。她跟孫敬寒年紀差不多資歷也差不多,深知藝人和經紀人的關系今非昔比,像常坤走紅之後對自己都是一口一個“小李”地叫着,陳墨亭卻還能畢恭畢敬地叫一聲“孫哥”。
“你們兩人關系還這麽好。”
“可能因為他還是個三線小明星吧。”
李文好苦笑:經紀人和藝人之間多少有點“母憑子貴”的意思,經紀人的結局如何最終取決于藝人有沒有感恩的覺悟。明星往往會感謝老師指導、感激前輩提攜,卻常把經紀人擺在可有可無的位置上輕易遺忘。
所謂金牌經紀人的輝煌,純屬自欺欺人的業界傳說。
常坤正跟一個新人歌手在自動販賣機旁閑聊,遠遠看見陳墨亭找過來,扔下對方迎上去摟住他的脖子:“陳大少爺回來了。”
陳墨亭接了一個品牌男裝的代言,第一期廣告是拍他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向會議室,一邊脫掉商務休閑的裝扮,一邊換上襯衫西服。電視版本把更衣這一段處理成瞬間變身的效果,網絡版本尺度偏大,直接放出完整的過程,使陳墨亭媲美T臺模特的身材盡顯無疑:修長但不瘦弱,結實而不膨脹,陽剛卻不僵硬,從頭到腳無可挑剔,從休閑到商務的氣場過渡也堪稱完美。常坤從那時起叫他陳大少爺,到現在還意猶未盡。
陳墨亭扭頭看一眼悻悻然的新人歌手:“泡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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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跟老女人交往。”常坤喝一口熱咖啡,“再說了,我從來都是被泡的那個。”
他十幾歲做起了歌手的夢,接受過系統的音樂訓練,比起僅憑天分半路出家的歌手優勢明顯。最重要的是他家底殷實,家人又樂于一擲千金為他鋪路,就算他聲音素質一般,只要五音周全就足以紅得理所當然。
因此而抱大腿的人絡繹不絕,常坤當然不需要主動泡妞:“情人節有什麽打算?”
陳墨亭解下他繞在脖子上的胳膊:“睡醒了嗎,老年人?情人節是你新專發布會,我是現場嘉賓。”
常坤也才二十四歲,天天被他叫成老年人卻不反感,把咖啡遞給他:“我是問你剩下的時間打算怎麽過?”
陳墨亭幾大口下去,直接喝完了:“吃飯睡覺。”
“我看你才是老年人。”常坤拿回咖啡罐晃了晃,扔進垃圾桶,“反正你沒事幹,要不等我結束了一起找點樂子?”
“我不去夜店。”
“沒人讓你這個十佳青年去夜店,去我家玩游戲。”
陳墨亭推他一把:“這叫樂子?兩個光棍一起過情人節,寒不寒碜。”
常坤又搭上他的肩膀:“那我叫兩個妹子一起。”
“我對妹子沒興趣。”
“我不管。”常坤流裏流氣地歪起嘴角,“你不跟我一起過節,我就去爆料你偷偷談了女朋友,我是你的中國好基友,我說什麽別人信什麽,你自己看着辦。”
陳墨亭再次把他的胳膊扔下去:“服了你了。”
《天生男友》發布會安排在春節前五天,現場的熱度卻沒有絲毫折扣,舉牌應援的除了常坤的歌迷,還有特意為陳墨亭而來的粉墨。常坤異常興奮,吐槽說讓陳墨亭拍個吻戲還不如殺了他:“我起初懷疑他是故意NG想多吻幾次,後來才知道他真的很痛苦。”
陳墨亭把話筒端到嘴邊:“我每次都演得不錯,是你要求太高了。”
“不管怎麽樣。”常坤道,“下次再找人拍浪漫MV我絕對不找沒有戀愛經驗的。”
陳墨亭捂住話筒,一句“沒談過戀愛怎麽了”隐約從擴音器裏漏出來,現場爆發出一陣尖叫。
陳墨亭手掌向下安撫粉絲們的狂熱,往孫敬寒的方向看了一眼。
場地不算小,在臺上往臺下看絕對是一片模糊的人海,陳墨亭不可能知道孫敬寒的位置,但孫敬寒确實有一瞬間感覺與他四目相對,立刻回避視線。
等他再看向臺上,陳墨亭已經在若無其事地繼續其他環節了。
孫敬寒發短信跟黃助理打個招呼,系起風衣走出場地,步行去地鐵站。
車廂裏不少相互依偎的情侶,也有獨自捧着大束鮮花或玩偶的年輕人,中年人則大多神情麻木甚至不悅。孫敬寒看着車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也是标本式的疲憊與無力。
他實在不想在這樣一個節日裏赴秦浩的約。
秦浩比他晚十幾分鐘到了三元橋地鐵口,孫敬寒遠遠就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戾氣,顯然是被晚高峰的地鐵狠狠虐待過了:“秦總。”
“嗨。”秦浩揚了揚手,“餓了嗎?”
“還行。”孫敬寒早飯午飯都沒好好吃,出地鐵第一件事就是從路邊攤買了個肉夾馍墊肚子,再餓也餓不到哪兒去,“去哪兒吃?”
“跟我走就行了。”
兩人站在路邊攔出租,車不少,但都載着客,旁邊黑車招攬生意的動靜倒是越來越響。秦浩看着孫敬寒往黑車那邊歪了一下頭:“走吧?”
孫敬寒笑了笑:“走啊。”
人的身價可以變,地鐵線路可以從無到有,但地名卻往往比人情要長。秦浩一說目的地,孫敬寒就意識到這是要去兩人當初合租的地方。他多年沒踏足這一區域,當年平房連片的地段如今也起了高樓,如果不是看到交通指示牌,孫敬寒很難相信這就是當年那個破破爛爛的栖身之所。
秦浩帶着他在一片還不成熟的商業區裏走了一段,停在一家挂着“老味道”招牌的餐館前:“記得這家飯館嗎?”
孫敬寒努力在腦海中搜索,絲毫不記得當年有這麽一家像模像樣的餐館,敷衍地笑了笑。
秦浩伸手護在他背後走上臺階:“當時是間小破平房,我們十次有九次在這吃。”
孫敬寒撩開門口的厚棉簾讓他先進:“這麽說我有點印象了。”
他記得兩人當年經常光顧一家小飯館,雖然破舊,但飯菜量大便宜,也符合秦浩的口味。其實這家店做出來的菜全是一個味道,閉上眼睛吃甚至分辨不出食材。只因為秦浩喜歡,所以每次被問起去哪吃飯,孫敬寒總是指名這家,就算是一場廉價的約會。
孫敬寒低頭扶眼鏡,掩飾嘴角掠過的一絲冷笑。
別說裝潢和菜品上了好幾個檔次,連老板都換了,所謂老味道只有店名沒變。
之前的平安夜之約不了了之,秦浩又打起了情人節的主意。如果不是孔東岳三番四次地明示暗示,孫敬寒絕不可能應約——秦浩懷念的當年是他不堪回首的過去,他并不想記起自己曾經多麽卑微可憐。
兩人沉默着吃完一頓家常飯,孫敬寒識相地讓秦浩買單,出門發現天空正飄着零星的雪花,秦浩的車已經停在馬路對面,司機正在車裏等着。
“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秦浩仰頭向空中呼出一口白汽,拍下落在孫敬寒肩頭的雪花,“你現在還是不回家過年?”
“不回。”
秦浩笑道:“你這人,真是記仇。所以你也不肯原諒我是嗎?”
“我沒恨過你,秦總,你也別自欺欺人了。”孫敬寒雙手抄進大衣口袋,微笑着看他,“我至少有兩次主動送到你嘴邊,以你的性格,不吃白不吃,除非你對我硬不起來。我現在一臉老氣,都長白頭發了,不符合你的口味。”
秦浩搖了搖頭:“我不想跟你上床,我只想……怎麽說呢,跟你在一起。如果一定要上床才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可以吃藥來滿足你。我能給你的太多了,事業、地位、錢、舒服的日子,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只要你像以前那樣對我。”
“我以前除了陪你上床,什麽都沒做。”
“你愛我。”秦浩逼近一步,“你無條件地支持我創業,不怪我把你當成女人的替代品,不求任何回報,這不叫‘什麽都沒做’。”
“你硬要把那段關系升華我也沒辦法。”孫敬寒後退兩步,“你現在事業有成,身邊美女如雲,我沒辦法給你支持,你也沒辦法把我當女人。秦總我真是不明白,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秦浩被他問得愣了,繼而笑道:“我想得到你,就是你,孫敬寒,別人不行。”他指着孫敬寒的胸口,“別以為把我繞暈了我就不會纏着你,我秦浩想得到什麽東西,不一定要有道理。”
孫敬寒的長相和身體都不再對他有吸引力,但他依然想靠近他,占有他,因為不管他是曲意逢迎還是冷嘲熱諷,總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溫存。
秦浩覺得自己是着了魔了。
他坐車揚長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孫敬寒在寒風中站了半個多小時才等到公交,輾轉地鐵回公司取了車已經是九點,情人節加上周六,交通的擁堵比十一長假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在路上堵了兩個小時才到家。
他拖着腳步走出電梯,呵欠打到一半看見陳墨亭縮着肩膀站在門口,摘下眼鏡重重撫了把額頭:“有鑰匙為什麽在這受凍?”
“想早點見到你。”陳墨亭從背後拿出一枝玫瑰,跺着腳說,“情人節快樂。”
“陳墨亭,”孫敬寒戴上眼鏡,不接,“我三十六了,比你大十五歲。我是一夜情的老手,每個月至少兩次跟陌生人上床……”
陳墨亭打斷他:“我們交往之後也是?”
“……交往之後沒有。”
“那真讓人羨慕,我還是零經驗呢。”
孫敬寒啞口無言:他拿一夜情說事兒絕不是為了讓陳墨亭羨慕,想象中的重磅炸彈居然被他輕松化解,絲毫沒達到勸退效果。這才幾年的時間,孫敬寒心說,造星沒造成,倒教出來一個太極高手。
“而且我已經過了二十二歲生日,你才比我大十四歲。”
“我比你爸還大兩歲。”
“法律上他是我哥,你少在輩分上占我便宜。”
孫敬寒說不過他,掏出鑰匙開門。
陳墨亭尾随他進屋,從身後環住他的肩膀,把冰涼的鼻尖埋進他的頸窩:“我等了你将近一個小時,冷死了。”
“……”
“我知道一枝玫瑰太寒碜,九十九朵才适合你,可是太招搖了不方便買。一枝也好,代表我對你一心一意。”
“……”
“黃助理說你有事,什麽事非要挑情人節,還弄到這麽晚?”
“我去找人一夜情了。”
陳墨亭在他領口深吸一口氣:“你身上沒有做過愛的味道。”
孫敬寒每次被人擁抱都是在陌生的床上,像這樣靜止的懷抱竟意外地溫暖,溫暖到難以割舍,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停止變成永恒。
“情人節快樂。”孫敬寒接過他手中的玫瑰,“這麽晚了,你要回家還是在我這睡客廳?”
“當然是睡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