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佳偶天成
月亮移到西山頭,随春風飄來的烏雲遮蔽清冷的月光, 山林中的茂密枝葉遮擋光芒,樹下小路上更加昏暗。
靜谧中突兀的響起來幾聲鳥叫, 是被行人腳步驚動。
輕功跨過河面, 奔着無人的山林裏走, 四周盡是閃着綠光的野獸,有大有小, 被男人輕微的腳步聲驚動, 躲在暗處窺視這兩位闖入者。
進到林子裏, 四周空氣清新許多,玉容卿的迷藥也消退的差不多了,便提議要自己下來走。
“李沅,你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了。”她說了幾遍, 李沅卻像沒聽見一樣只顧着悶頭往前走,魔怔的樣子吓壞了玉容卿,忙晃晃他的肩膀, 才勉強讓他回神。
腳步不敢停歇, 已經爬到了半山腰,看天上烏雲遮蔽月光, 怕是要下雨了,得找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
“我還有力氣,卿卿你抱緊我,我們得盡快找個能暫住一夜的地方。”
說這話時,他手臂上的血液不住地滴落下去, 滴在腳下的落葉上發出滴答滴答聲。他一旦停下腳步,玉容卿就會發現這聲響。
現在還不安全,不能讓卿卿憂心。
李沅撐着身子抱着她向上走,受傷的手臂已然疼痛到麻木,一旦卸力就很難再聚齊力氣。
不知走了多久,玉容卿漸漸感到自己後背上一陣溫熱透過來,被夜風一吹又變涼。被李沅堅實的臂膀環抱着,她只當是他的體溫透進來,沒有多想。
漆黑夜中,男人抱着少女在崎岖路上穩步前進,全然不覺右臂血流如注染紅了整條寬袖,直直透進少女的衣衫中。
這種程度的痛算的了什麽,他被人砍殺落到河裏不也沒死。那時卿卿救了他便是他命不該絕,至少要娶了卿卿後,了無遺憾,才會再論生死一事。
李沅這樣想着,加快了步伐,調動身體內力的同時,傷口的流血也變慢了。
不知走了多久,空氣中的潮氣越來越重,玉容卿也越來越無法忽視自己後背的潮濕感,溫涼的液體濕透了她的後腰。那是什麽,她已經猜到了幾分,緊抿着唇不作聲,生怕因為自己又讓他擔心。
憑借李沅的武藝,對付那些個賊人或許會有危險,但收拾一個周福卻不在話下。如果不是她中了迷藥拖了李沅的後腿,他也不會受了傷還閉口不言。
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玉容卿內心煎熬,她明眼看着那周福用菜刀砍了下去,卻沒想過他會傷到李沅,真是蠢笨。
終于,在李沅即将脫力前,兩人找到了一間破落的木屋,隐藏在夜色密林之間,從遠處看根本無法将它從一片墨綠色中分辨出來,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木屋已經被廢棄很久了,裏頭的桌椅板凳早就被人搬空,四面牆破了兩面,屋頂也爛了一大片,好歹還有一小片能夠遮雨。
找到庇護所,李沅才放心地将玉容卿放下來,在她的攙扶下走進木屋。
因為失血,李沅有點眩暈,步伐不穩,向前倒去。
玉容卿眼疾手快,邁步到他前方撐住他即将下落的身子,因為他身體帶來的沖擊,玉容卿後退兩步靠在長了苔藓的牆面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精壯的身體壓在她身前,胸脯都被壓痛了,被李沅和牆壁夾在中間,玉容卿都快被壓成餅子了,忍住痛呼,緊抱着他的肩膀才能不讓他摔在地上。
李沅需要止血。
環顧四周,長時間在夜裏睜着眼,玉容卿也習慣了這昏暗的環境,輕輕将李沅放在唯有屋頂遮蔽的牆角躺下,又脫了自己身上的屬于他的外衣蓋在他身上。
李沅有些頭暈并不是全無神智,見她安置下自己就要走,忙伸手挽留。
“卿卿,我沒事,你待在這裏好不好?看到你在這兒,我能安心一些。”
受了傷的李沅很沒有安全感,生怕玉容卿離開自己的視線後,他無法護住她。玉容卿也想陪在他身邊,但她得去找些草藥來給李沅止血。
回身半跪在他身邊,安撫道:“李沅,我就在這附近拔幾棵草藥給你止血,一小會就回來了,你乖乖等我好不好?不然你一直這樣流血,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手臂會廢掉的。”
玉容卿說的煞有其事,連李沅都怕了。
如果手臂廢了,以後就不能抱卿卿了,連這種那種的事都不能做了。
為了兩人的終身幸福,李沅忍痛放她離開,在心中默念數數,如果數到一百她還不回來,那自己就算廢了這條手臂也要去把她救回來。
身處接近原始的大自然中,能夠止血的草藥遍地都是,玉容卿薅了兩把車前草往回走。
山下河邊,斷掉線索的蒙面人們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尋,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原地打轉,互相之間小聲嘀咕。
有幾個緊張性命的慌亂不已,“抓不到人,咱們都得沒命!”
也有人冷靜自若,認清現實,“說的好聽,這事成了咱們是奴,不成咱們也是奴。咱們不過給人賣命,莊主說了,天塌下來有他頂着,輪得到你我在此争論。”
一番商量也沒得出個結論來,只能打道回府,聽莊主定奪。
而此刻,山間灌木密林之間隐藏的小木屋中別有一番風景。
本是獵人暫居的木屋早已經荒敗多年,如今卻迎來了一個與這荒野十分不相配的人。
那是個極美的男人。
即便一身血漬也掩不住他白淨的皮膚和與這世俗不同的翩翩氣度。
他身形高挑,肩寬腿長,白衫遮掩下的手臂還在滲血,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衣裳襯得他臉色雪白無暇,更顯出五官的精致美麗,眼角微微上揚,望向戀人離去的方向,擡眸之間帶着流轉的光華。
擡手時不慎抹到他側臉上的一道血痕,在若隐若現的月光下像冬日的血梅一般,豔麗紮眼。
分明是個男子,卻有一種妖冶的美感,只是看在眼中,便有勾人魂魄的魅力。
在李沅默數到八十七的時候,玉容卿回來了,無心欣賞李沅一身白紅,跪坐到他身邊就開始嚼草藥。
看她如此用心,李沅便自己解了上衣。赤、裸的胸膛露在她眼前,肌理分明的胳膊,勁瘦的腹肌,因為受傷染上了粘稠的血液,反倒襯得他肌膚如雪,看得玉容卿羞紅了臉。
這麽緊急,哪裏是想那種事的時候。
玉容卿低下頭用力将自己的裙角撕開,柔軟的吳绫可以用來包紮傷口,她又撕了一塊裙角下來為李沅擦拭傷口,然後用嚼好的草藥敷在上面,再用布料包紮起來。
收拾完畢,玉容卿長舒一口氣,剛剛還緊繃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只要李沅沒事,一切都好說。
夜裏有些冷,李沅坐起身來,掀開披在身上的外衣,邀請玉容卿坐到他身邊一起取暖。
玉容卿猶豫片刻,看自己如今衣衫褴褛、紗衣被劃破,裙子也缺了一塊,殘破不全,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了,便坐了過去,同李沅緊挨着,半個身子都靠到他懷裏去。
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上,聽到那穩健有力的心跳聲,玉容卿莫名心安。
只要熬過今晚,便能等來黎明。
玉容卿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和李沅在一起過夜,往好了說是李沅保護她,救了她的命,往壞了說是兩人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嶺衣衫不整的過了一夜。
她苦心維系的清白名節,便要葬送在今夜了。
想到這兒,玉容卿輕吐一口氣,從李沅的角度能看到它小巧的鼻子和柔軟的雙唇,只見她輕輕嘆息,不知道是在感慨什麽。
“卿卿,你在想什麽?”
玉容卿回頭看他一眼,見他氣色漸緩,心裏也有了底,回他:“咱倆在這過了一夜,明天見了天日,我們兩個可就不清白了。”
此話一出,李沅就像是被戳中了小心思一樣,剛剛要落到她腰間的左手悄然收回,臉上多了幾分羞愧。
“我不會碰你的,卿卿不用擔心。”
那事還是得留到大婚之夜做才合情合理,他也不過是想偷點甜頭吃,如果卿卿介意,他便不碰她了。
可玉容卿卻沒往那方面想,只是輕嘆:“不是你的事,是人言可畏,你與我相處一夜的事只要被人知道,總會傳成污言穢語的謠言。就好像這天下的婦人男子都以取笑女人失節為樂似的。”
真失節會傳成蕩、婦,假失節也會傳成真的。所有的姑娘小姐都小心謹慎,連腳都不敢露出來,看大夫也偷偷摸摸,生怕被人抓住一點小把柄,就從黃花閨女變成了失節蕩、婦。
于男子,卻沒有這樣的憂慮。
李沅有些自責,裕豐莊中有很多可以藏的地方,他卻在情急之下選擇了逃到這裏,害卿卿名節受損,真是罪無可恕。
暫時想不到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李沅低頭道:“不然等明天天亮的時候我同你分開,別人見只你一個姑娘家在這兒,想必也不會再傳什麽胡話。”
玉容卿搖搖頭,“若是我一人衣衫不整的在這被發現,一旦有好事的人來‘認罪’,我豈不是就要被嫁給別人了,那我還不如剪了頭發去當尼姑。”
玉容卿從他身上起來,側過身去望進他的眼睛,笑道:“我反而慶幸,今晚救我的人是你。”
“我要嫁的人也是你。”
即便被傳出了流言蜚語,她也不怕。
因為她跟李沅一條心。一片真心赤誠,無懼風雨,無懼坎坷。
李沅見她坦然微笑,心中觸動。
這個有如太陽一般燦爛的女子,即便身陷囹圄也不會失掉它耀眼的光芒,反而因為逆境阻擋,讓她更加通透明理,知曉什麽是她真正在意的,要用一生來溫暖的。
她堅毅如常,眼中滿懷虔誠愛意,真是要李沅一顆冰冷的心都化了。
他想要獨占的光芒,如今就落在他的身邊,只為他一個人而閃耀,叫他怎能不心動。
李沅俯下身慢慢靠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籠罩,粗重的鼻息落在她頭發上,玉容卿擡頭便見他垂下的睫毛,輕柔的合在下眼睑上,又長又密。
他說:“卿卿,我想吻你。”
吻?不是親親嗎?
緊張又期待,玉容卿還沒分明親與吻的區別,便垂眸應允,心想是李沅想要,她又有什麽不能給呢?
天地為證,李沅便是她心之所向。
得到她的準許,李沅輕輕吐息,清亮的眸色逐漸深邃起來,染了欲、望的眼眸仿佛要同夜色融為一體。
擡起完好的右手摩挲着她輕喚着自己名字的唇,從她口中發出的輕吟甜膩又綿軟,李沅很好奇此處嘗起來是不是也是甜的,随即欺身壓了上去。
帶着春夜雨前的涼意,纏綿的吻落了下來,溫柔缱绻又不容拒絕。
吻住那肖想已久的唇,甜軟溫馨,攻城略地,李沅完全掌握了主動權。單手托住少女嬌柔的後背,隔着單薄的內衫,她整個人都被他掌控在手中,容不得她有絲毫的退縮。
玉容卿睜大了眼睛想要提醒他自己嘴裏留着草藥的苦澀,卻在這深吻之下,逐漸軟了身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與冰冷的身體不同,李沅的呼吸是那麽炙熱,合着清醒苦澀的草藥氣味纏着她的唇、舌情深不能自持。
急劇跳動的胸膛透露出他主人的緊張悸動,隔着骨肉血液,兩顆心相互依偎,連外頭的落雨聲都無法打擾到他們的濃情蜜意。
春夜落雨,打濕了植被,隐藏在林間的野獸也被春雨擾亂,紛紛逃回窩裏。
潮濕的風吹亂了勾連在一起的枝葉,躲在牆角躲雨的兩人卻因這涼風更加緊靠,身子糾纏在一起,融化在彼此的體溫中。
這個吻太過綿長,從一開始的冷冽慢慢升溫,直到兩人的臉頰都緋紅一片,連夜雨的潮濕都不複存在。
相互依偎的美妙感覺讓李沅有些上瘾,扣住她的後背不願松手。
口中的呼吸被奪取,玉容卿宛如溺水一般,唯有身上的人是她的救命稻草,在接吻的空隙中才能伏在他肩膀上喘、息一會,剛剛透過一點氣便被李沅輕嘤兩聲哄過去繼續。
美人眼角染上玫紅,只一個擡眸微笑便擊中她的心。
玉容卿見不得美人被拒絕後失落的模樣,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按在牆上深吻,呼吸被他掌控在唇齒間,仿佛随時都會窒息。
那甜美的味道讓李沅不知滿足,直到玉容卿實在憋不過氣,他才結束一吻。輕輕咬住她的下唇,直到那柔軟的唇瓣染上豔、色,才滿意的松了口。
嘴巴上熱熱的,少女的身子輕顫,羞澀的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黑暗中,她看不見李沅的表情,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又意亂情迷的模樣,不想讓他輕視自己。
呼吸之間平複激動的心跳,聽到他靠在自己肩上輕聲說:“卿卿,你真美。”
語氣中盡是得償所願的喜悅,叫玉容卿羞得臉都紅透了,放下手輕拍他的肩膀,羞道:“你不要再欺負我了,不然以後不許你再親我了。”
“卿卿,我不會欺負你。”出于愛意的情不自禁,哪裏算得上是欺負人。
玉容卿的心嘭嘭直跳,整個身子都熱乎乎的,感覺很奇怪,柔聲同他商量,“那你松開我好不好。”
懷裏的少女柔若無骨,也像他一樣皮膚發燙,臉色緋紅。
李沅猶疑着還是松開了她,乖巧地靠回牆面,雀躍的心情和燃燒在胸中的□□相互交融,身子觸到濕涼的牆面才沒讓自己的心智徹底燒起來。
“很晚了,卿卿也休息吧。”
終于達成一個期望,今晚應該會做個美夢吧。
親眼見他閉上了眼睛,玉容卿才嘟起嘴摸摸嘴唇,還帶着他唇齒間的溫度。
看李沅沒有了那個意思,玉容卿才敢俯身過去靠在他的胸膛上,把蓋在兩人身上的外衣往李沅那裏扯了扯,才安心睡去。
不一會,李沅微微睜開眼睛,看少女伏在自己胸膛上安眠,猶如一只可愛的幼獸縮成一團,他伸手将身上的外衣掀起披到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才繼續睡。
黎明天亮,蒙蒙細雨不停歇,浸潤了樹木花草,樹林間滴滴嗒嗒的雨聲沒有驚擾到相擁而眠的兩人。
直到中午時分,在山中搜尋多時的護衛們才尋到了二人的身影。
兩人睡得香甜,被發現時,他們身上衣物又帶着大量不明的血跡,誰都不敢上前打擾,生怕看到外衣下遮蔽的不該看的東西。
一衆護衛烏泱泱的站在屋外一尺的距離,背對着木屋,誰都不敢轉頭去看。
正午時分,時候不早了,不能幹在這耗下去,小梨自告奮勇去喊小姐和姑爺。
走到木屋門邊輕輕喚了兩聲“小姐?姑爺?”。
李沅警惕着睜開了眼睛。
緊跟着玉容卿也醒了過來,聽到門外是小梨的聲音,知道是他們找了過來,關心道:“小梨,你們沒事吧?那孫有財有沒有為難你們?”
“回小姐,孫有財給我們下了迷藥,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被綁了,後來是莫竹及時趕了回來,還帶來不少人手制服了孫家的家丁,這才将我們救下。”
“好,沒事就好。”
玉容卿看看自己跟李沅身上的衣裳沒一件幹淨完整的,不好意思直接出去見人,便讓小離去找兩身幹淨衣裳送進來。
兩人換好衣裳出門,打開門便是一大群護衛,有玉府的,玉容卿個人的,加在一起有二十多個。
搬來救兵的莫竹立了大功,本該開開心心的讨要獎賞,此刻卻靠在一邊樹下悶悶不樂,直到玉容卿走到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你帶了多少人來?”
“回小姐,您說讓我看着領,我想着上一次孫有財夥同莊的農戶抓到我,必然不是好對付的主,就多帶了點人。這兒有二十五個,孫宅那裏還留了二十個看管孫有財和他的家眷們。”
玉容卿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身後是李沅被護衛攙扶着下山,莫竹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看着面前的小姐,關心道:“小姐,您有沒有受傷?”
那個瘋子受了傷自身難保,怎麽能保護好小姐。
莫竹針對李沅不是一天兩天了,玉容卿習以為常,“我沒事,是李沅一路保護我逃出孫宅,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在睡夢中就沒命了。”
少年心性總是倔一些,聽不進去善言。莫竹對李沅的成見,任憑玉容卿如何說就是無法放下,得知是李沅救下了小姐,終于有了一點化解。
那瘋子的武功總算是用在正當處了。
莫竹禀報,“小姐,孫家人都被我們綁了看管在孫宅裏,聽憑您發落。”
玉容卿沉下氣,“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