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與君相戀
兩年一次的春試是許多學子冒昧求的上升渠道,由府尹大人親自督辦, 在徐州算得上一次重大事件,總是格外隆重些。
在踏進考場之前, 李沅沒有為這場春試多看過一本書, 也沒有提筆再寫另一篇文賦, 只專心在書院教書,回了家就收拾房間打掃廚房, 煮上晚飯就去玉府看望玉老爺和玉夫人。
卿卿曾經跟他說過, 要他多去玉府走動走動, 在她的爹娘面前混個眼熟,也不至于日後互不熟知便成了一家人。
她說的每一句話,李沅都銘記在心。
相處了兩個多月,李沅同玉家人何止是混了個臉熟。不僅下人們知曉了這位“未來姑爺”,連賀小梅和溫易都來玉府拜訪他, 是知道他要參加春試,特意來給他加油打氣。
一來二去,外人誰不知道這玉府資助的學子貌美俊秀又心善有禮。大半的富貴人家都眼巴巴的盯着李沅趕緊考中舉子, 然後搶回去給他們做女婿。
李沅進考場前沒有準備特意什麽, 向書院告了兩天假便進了考場。
春試管理嚴格,在考試期間, 每個學子都要待在一個小小的隔間內不準外出。
李沅除了第一天早上進考場前吃了些稀粥,連續兩天都沒吃什麽東西,肚子竟然也不覺得餓,只是有些虛,下筆時的書法也沒有之前那樣肆意了。
不過一場考試而已, 他從來不想掙什麽功名,只想着得到舉人的名頭,回去跟卿卿過日子。
若是文章寫得太好,奪得頭籌,必然是要受萬人矚目,屆時引來過多人注意,反而會讓他感到不适。
如此種種,李沅便草草應付了這次考試,走出考場時,外面滿滿的圍着等候學子的人,有年邁的爹娘,有嬌俏的姑娘,甚至也有妻子抱了孩子等待丈夫出來。
人世間的情感仿佛與他無關,李沅是個心硬的人,他感受不到別人的情感,也不覺得這樣的溫情能夠觸動自己。
可是,當他在人群中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時,他卻愣住了。
玉老爺帶着玉夫人,還有岳東、挽秋和小離,玉府一家子人都在等他出來,看到他的身影後,小梨歡快着跳起來向他招手,“李公子,我們在這兒呢!”
一家子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戴着慈愛與欣慰,仿佛李沅不是一個外人,而是他們的家人一樣。
李沅走向他們,并不知曉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從高高的天上宮闕跌入凡塵,與他想象中不同的是,宮闕高寒無人問,塵世喧嚣人情暖。
就在那一刻,他才漸漸開始接受:這些人是他未來的家人,他選擇了卿卿,日後就要同他們成為一家人。
能夠養育出像玉容卿那樣陽光善良的孩子,想來玉家也不會是是非之地。
七日後開榜,一大早便有人來看成績,考中的考不中的各有歡喜,李沅結束了在書院的工作才抽空過來看一眼,到的時候才發現,玉老爺和玉夫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隔着人群,李沅沒能看到自己的成績排名,但是看到玉老爺和玉夫人的表情,他也能猜測到一二。
應該是成了。
見着未來姑爺,玉富成樂得跟朵花兒似的,上來拍着他的肩膀道:“榜上第七名,現在該叫你李舉人了。可惜容兒在外頭還不知道這事兒,等她回來,我一定為你們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
玉夫人感慨萬千,當初因為心疼女兒同李沅做下的許諾,如今成了真,玉家終于可以再添一口人了。
“別在這站着說了,咱們回家去,我已經讓人準備好宴席,慶祝你中舉。”玉夫人推着兩個男人往回走。
李沅傻愣愣的跟着走,轉頭便見後頭烏泱泱的湧來一大群人。
見到榜下的青年才俊,領頭的老爺們只需稍稍打量便招呼下人們上去将人捉住,再親自上去游說,多的是給自家女兒尋女婿,也有人來沾沾文曲星君的福氣。
一衆學子多是平庸之輩,真正相貌過人、文采過人的,早就被團團圍住。幾個老爺見着無人可選,便不約而同地盯住了李沅。
這個好,清風不染,明月相照,一看就知不是池中之物。
三五個老爺帶着家仆來搶人,卻不知道玉富成早就準備好了,見事不妙,一聲令下,十幾個玉家的家仆沖過來将李沅團團圍住,護在中間,誰都不給看。
家仆們雖然沒有玉容卿的貼身護衛隊武功高強,卻也五大三粗,有的是力氣,擋在李沅四周跟堵牆似的。
失憶的李沅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看到家仆氣勢洶洶沖過來,還以為是自己的底細暴露了,握緊的拳頭差點就打到自己人身上,還好念着是在卿卿爹娘的眼皮子,收斂着力氣,沒真的打出去,這才避免了一場誤會。
成了香饽饽的李沅在家仆的保護回到府中,正廳上擺了一桌子飯菜,直到他邁進正廳的那一刻,最後一道菜剛剛上齊。
這麽一大桌子,估計是從中午就開始準備了。
如此用心的安排,就連李沅這心腸硬的也不得不動容。
玉富成與夫人坐下,邀請站在對面的李沅也坐下,“李公子請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們也跟着沾點光。”又轉向自家夫人,滿眼深情,“我就說容兒随我,看人的眼光一定不會差的。”
如此相貌堂堂,又孝順又謙遜乖巧的才子,做了自家上門女婿,真是天賜的姻緣。
面對慈祥的長輩,李沅面上微笑着應下,坐下的動作卻猶豫了一瞬。
他不習慣跟外人一起吃飯,真要與別人一起,每道菜都要看別人先動筷之後他才敢吃,也不知是受了什麽迫害,才養成了這樣的壞習慣。
陪伴二老坐下,還未拿起筷子,便聽到外頭小梨歡喜着跑過來:“小姐回來了!”
奔波跋涉兩個多月,玉容卿早沒了之前的大家閨秀模樣。身上穿的是耐磨的棉布衣裳,臉上都沾了灰塵,像個在土裏滾了一圈的白面包子,只是這小包子足瘦了一圈,叫人好生心疼。
玉容卿看着他們阖家歡樂的模樣,滿是疑惑。
直到親口聽娘親說“李沅中舉”後,她才反應過來,這是給李沅的慶功宴。
他們要成親了……
想到這裏,玉容卿髒兮兮的臉忍住不紅了,視線落在李沅潔淨的衣角上,緩緩上移,勾人的腰線在她眼中優美無暇,還帶着幾分魅惑。
在外頭這段日子,她每天都在思念李沅,總想着回來後一定要抱抱他,卻沒想到是眼下這個光景。
面對着爹娘,自己又一身塵土,別說是擁抱了,她已經羞得不好意思看他的臉了。
“那……你們先吃就好,不用等我,我回房間收拾收拾,換身衣裳。”玉容卿說罷轉去绫月軒,她這一身衣裳,怕是能抖出半斤土來。
回到閨房中泡澡洗頭,換衣梳妝,要費好一段時間。
同為女人的玉夫人知道容兒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便開宴先吃,讓廚房再煮一份單給玉容卿一個人的。
溫熱的水洗去一身疲倦,玉容卿才終于活過來了,靠在浴桶裏讓小梨給她按按肩膀捏捏手。整日騎馬颠屁股,身子骨都要跌散架了。
身子舒爽了些,玉容卿又想着自己的護衛們去馬廄栓馬去了,對小梨說:“莫竹他們還沒吃晚飯,你去叫廚房給他們做頓好的,今天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說。”
“奴婢這就去。”
熱乎的水泡到溫涼,少女擰幹頭發上的水邁出來,春日的黃昏氣溫不高卻也不凍人,玉容卿換了幹淨的衣裳又精心打扮一番才出門去。
等她到正廳的時候,飯菜碗筷都收拾起來了,留下玉夫人在等她。
玉容卿上前,“娘親……”
玉夫人笑道:“過來坐,我讓廚房給你煮飯了,一會就好了。”
“娘親,我那些護衛們也還沒吃呢,他們人不少,我想還是讓廚房忙他們的那份吧。”玉容卿說着,兩只手揪揪袖口,顯然是另有所想。
她不是很餓,主要是,想見李沅。
不等女兒說出口,玉夫人便知道她的意思,這個年紀正是青春大好,他們兩個又許久未見,必然是思念對方的。
誰不是從十七八歲過來的,玉夫人已經接納了女婿,也就不過多挽留女兒,告訴她李沅在後頭陪玉富成下棋,這會下完三局,估計要回去了。
玉容卿點點頭,“多謝娘親。”轉身就要去後院尋他,又聽娘親在後頭叮囑。
“方才席上李公子也沒吃多少,你跟他一起多少吃點,別餓壞了肚子。”
“知道了!”
這才離家兩個月,李沅就已經跟爹娘相處的如此融洽,玉容卿倍感欣慰,心中惦記着許久未見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緊張又期待,腳下的步伐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春日的暖風吹拂着她的臉頰,院子裏的花草正盛,兩人高的花樹也含苞待放,空氣中滿是花蕊的香甜。
玉容卿進到後院時,玉富成剛剛把李沅送到院門外,拍些他的肩膀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只見李沅俯身作揖,應該是應下了他的話。
岳冬奉命送李公子回小姐的私宅,剛離院子幾步便見到了小姐迎面走來。
久別重逢的戀人相見,空氣都要變成粉色了,岳冬知道自己多餘,給小姐行禮後便自行退下。
兩個月不見,好像隔了半輩子似的,玉容卿滿腔思念湧到嘴邊,成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吧。”
再見到她,李沅心生歡喜,忍住想要抱她的沖動,微笑着點了點頭。
走出玉府拐進小巷,昏暗的天色将兩人的身影掩藏在深巷中,兩人步調一致,走了兩步,兩只手便不自覺的靠近,玉容卿正要勾他的手指,自己整只手便被身邊人握住。
他說:“這趟出行,你去了很多地方嗎?”
“嗯嗯!”他一問便打開了玉容卿的話匣子,開心地跟他分享自己這一路的見聞,有沿水行舟、大漠孤煙,也有熱情好客的當地百姓、味道奇怪的當地美食,當然也有一些危險。
“當時我們被一夥劫匪攔住了,他們的頭目以為我是随行的丫鬟要欺負我,結果被我一腳給踢廢了。”玉容卿說着,哈哈笑起來。
李沅微笑着聽她講述,邁進院門,習慣性地将門栓落下。
雪白的小臉就在身側,春日微暖,少女的外衫粉嫩細滑,薄如蟬翼,輕若無物,随着春風吹起飄落,摩挲着他的手背,帶着女兒家的體香萦繞在身邊,一陣心猿意馬。
他想碰她。
忍過兩個月的寂寞空虛,在沒有她在的日子裏,等候着她回到這裏,李沅從一無所求,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惡徒。
院裏的桃樹開了花,路過樹下,玉容卿驚喜又開心,自己買的宅子自己卻沒來住過,竟從未發現過這一樹桃花爛漫,如此惹人心動。
“這桃花今年開的真好。”
偶爾聽見天空有歸鳥飛過,春日的桃花香萦繞在二人身邊。
玉容卿仰頭看花,卻未曾察覺身邊的李沅滿眼柔情,靠在她身後不過一臂,再向前半步的距離就能将她擁入懷中。
清亮的眸子染上欲求,李沅盡力壓制自己蠢蠢欲動的心,雙手卻不聽使喚似的想要摟住身前的少女。
玉容卿毫無察覺,欣賞着夜色映照下的桃花。一朵花旋轉着悠悠落到她的衣袖上,淡粉色的花瓣,桃紅的花蕊和花柄,勾住她輕薄的衣衫,像是整個春日都落到了她身上。
身後的手快要落到肩膀上,玉容卿卻轉過身來對上他的眼睛。
李沅心虛自己欲求不得之時,玉容卿擡手将那朵桃花別到他的耳朵上。烏黑長發間點綴一點粉嫩,人比花嬌。
“真好看。”她說。
不知道是在誇花美,還是人美。
“你喜歡嗎?”李沅撩了一句頭發別到耳後,看着她的小臉,比遠行前瘦削了許多。
“喜歡,我從沒見過這花來的那麽好。但在我心底,你比桃花美得多。”玉容卿露出了一個矜持的微笑,随着時間一秒秒流逝而加深的微笑,而李沅依舊舍不得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男人啞着嗓子喊着“卿卿”,撩起她的頭發,大拇指腹按在她的耳垂上,小巧玲珑,甚是可愛。
李沅捧着她的臉,像把玩珍珠玉石一樣摸來摸去,玉容卿一張小臉都被捏成了小包子。他的手溫涼如玉,玉容卿仰着頭把臉送過去,擡手覆在他手背上。
“卿卿,我好想你。”
本該是玉容卿說的話,卻被他搶在了前頭。玉容卿不知如何纾解心中思念,分開太久,如今他就在眼前也像是夢境一般,是夢還是現實,唯有自己親身驗證,才能确認。
玉容卿大着膽子着伸出手去,雙臂勾上他的腰,踮起腳尖才勉強穩住身形,将他整個身子都拉低靠在自己身上。
優美的眼線摟上去果然很舒服,腰上雖瘦卻很結實,身體涼涼的,心跳也平穩,那突然慌亂的咚咚聲,該是她自己的。
擁抱來得太過突然,李沅完全沒有準備,硬邦邦的胸膛不受控制地前傾撞在了她柔軟的胸脯上,逼的她後退兩步,差點跌到了桃樹幹上。好在李沅兩只手在她後背扣緊,将人攬了回來。
雙手下移,覆在她的後腰。
被他按着的地方酥酥麻麻,好生舒坦,玉容卿心底酸甜交加,說出話卻害羞的不得了,“對不起,是我失禮了,但是我好想你,請你不要讨厭我……”
對男子勾勾搭搭,何等不成體統。若是讓外人看見,怕不是流言蜚語傳漫天,她就嫁不出去了。
從前她讨厭康樂勾搭自家二哥,如今卻也作出一樣的事了,真是胡鬧。
李沅緊緊扣着她的身子不撒手,像是抱了滿懷的桃花,“我不讨厭你,我就在這裏,卿卿可以抱個夠。”
他也想抱她,還想做更多過分的事。
只是這樣的心思,還是不要表露出來吓到她。
得了允許,玉容卿放下心理負擔,兩人緊緊相貼,她聽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心跳,動如擂鼓,急切躁亂,她沒想過一向沉穩的李沅也會有這般心亂如麻的時候
。
她好像這一刻才體會到,李沅并不是無欲無求的仙人。
一直以來,在玉容卿的心裏,李沅好像不食人間煙火,是清澈見底的湖底來到她身邊的仙人,他美的出塵,一舉一動都帶着非凡的氣度,以至于讓玉容卿以為他心境明朗幹淨,一塵不染。
今天才有一點發覺,她想對李沅做的事,是不是李沅也在想着她呢。
她想抱的久一些。
久到她可以思考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直到夜風吹過,玉容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覺得抱的時間有點長了,便松了手臂下來,只是按在她腰上的手掌緊扣着,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玉容卿好心提醒,“李沅,起風了,我們進房去吧,我有點餓了。”
男人的眸底燒着渴望,抱着懷裏的卿卿不肯松手,就像揉着一只白嫩的糯米團子,妄想着吻住那帶着花香的唇舌,徹底将她占有。
可是,她說她餓了。
一個好男人絕對不可以讓自己的女人餓肚子。
李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欲望收了手,一張出塵絕美的臉淡淡的笑着,完美的掩飾了心底叫嚣着的邪念。
将人送進屋中,“卿卿先喝點水暖暖胃,我去煮點馄饨。”說罷,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叮叮當當忙活的熱烈,玉容卿忍不住好奇探頭出來看,只見男子圍着圍裙在竈臺上忙活,一手刀工熟練又有力,做內餡,包馄饨,沒一會就端了熱乎乎的馄饨進來。
兩人一人一碗,對坐着吃飯,美味的馄饨讓玉容卿不住地咋巴嘴,幸福又甜蜜。
李沅做飯也太好吃了吧。
他過去究竟是做什麽的呢?書生、廚子、少爺、大夫……還真是猜不到。
吃完飯,玉容卿攬了洗碗刷鍋的活,都收拾好,洗幹淨手才再次進屋,便見李沅已經泡了一壺花茶給她倒上了。
玉容卿驚喜之餘,坐下品茶。
李沅卻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道:“卿卿,伯父伯母說,咱們兩個定親成親的日子,由咱們自己定……你有什麽主意嗎?”
一句話把玉容卿說紅了臉,“奧,也對,是得我們自己來考慮。”
那可是影響他們人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