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與君相戀
徐州城中家世不錯的男子不少,康樂跟着兄長去各家赴宴時也見了一些, 只可惜不是太過強勢看不起庶女,就是懦弱無能沒有作為, 配不上她花容月貌、家世顯赫。
跟在玉容卿身後這位, 真真是神仙面孔。修長的眉眼如遠山, 又像湖上晨星,俊俏中帶着幾分少年人的清秀。
男子肩寬腰細, 烏發一半自然散開一半梳在後腦勺, 配一身藍白色的衣裳, 像是冬日的晴空上散開幾朵雲,又像寂靜的湖面上落下冬雪,襯得他膚色雪白,一雙薄唇泛着粉色,真是萬裏挑一的好相貌。
俊俏的外貌一下子擊中了康樂的心, 又見他跟在玉容卿身邊,康樂心裏登時就樂了。
這玉容卿處處比不過她,想必只要她稍稍給點暗示, 這男子也就能識趣跑到她身邊來了吧。
只一瞬間的衡量, 康樂對李沅志在必得。
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
玉容卿一向躲着康家人, 尤其是這“面甜心善”的康樂姐姐,常常是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就算是不幸見到了,也能找個借口趕緊逃開——不好惹了晦氣。
數年前康家初到徐州,根基不穩。
彼時玉家初露頭角, 生意漸漸紅火起來,成了徐州城中人人都想巴結的門戶。康家也不例外。
備受寵愛的玉容卿有爹娘疼愛,兩位兄長更是将她當做寶貝似的捧在手心,從小背着抱着帶到大,生怕妹妹受了委屈。
如此美滿幸福的玉家小姐卻有個愛救人結友的習慣。救人性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結交朋友卻是人心隔肚皮,說不準就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玉容卿當初年輕無知,一心只想助人為樂做個大好人,面對被欺負的康樂,她出手相救,仗義執言,這才免了康樂受人欺淩。
康家是一個大家族,人口衆多,家主也不能顧及到每個人,作為庶女的康樂便備受冷落,結識了玉家千金後,總算在家中有了點臉面,于是康樂總往玉容卿這裏跑,說什麽為了報答她的恩惠,要同她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康樂相貌平平卻有着柔若無骨的身姿,身子單薄又柔弱,常常會頭暈摔倒,玉容卿責任心爆棚處處照料她,連自己最喜歡的玉佩也送給她。
只是漸漸的,玉容卿發現跟自己玩的很好的幾個小公子跟康樂走得越來越近,就連她那個憨憨表哥也對康樂連連稱贊。
那時玉容卿還只是覺得怪異,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惹了人家厭煩。
後來,她無意中看到了康樂同自己的二哥玉白勾勾搭搭的不成體統,結果被二哥訓斥一頓還打了一巴掌。
玉容卿不明真相,當晚就跑去跟二哥對峙。
“二哥!”玉容卿推開門,不悅道:“康樂是我姐姐,你怎麽能打她呢?!”
突然被小妹闖門,玉白早就習以為常。很快平複了心态,招手喚她過去:“小妹你來的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後來,在二哥的循循善誘加一衆鐵打的證據面前,玉容卿才看清康樂接近她并非真是為了姐妹情誼而是心懷不軌,才十四歲的年紀就想着找機會嫁給她的二哥,然後入主玉府。
十二歲的玉容卿覺得自己三觀都被震塌了。
許多年過去,玉容卿依舊沒能改得了自己樂于助人不求回報的習慣,卻是避康樂如避瘟神,雖然面上人是維系着和氣,底下那層真情卻早已七零八落。
今日上元節本想同李沅逛街吃酒看花燈,沒想到會碰見康樂。
今時不同往日,玉家雖然富貴依舊,但康家卻在前幾年出了一位做戶部尚書的遠親,連帶着整個康家都飛黃騰達,康樂即便是庶女,也比商賈之女玉容卿的地位高一些。
即便已然恩斷義絕,這面子上的功夫總是要做的,不然兩家都要難堪。
三人一同進了酒家,三個侍女跟在身後,一臉疲憊。
見玉容卿帶人來吃酒,老板月娘笑臉相迎,可見到她身側的李沅和康樂,月娘臉上的笑容都要僵住了。
這兩位,一個是面甜心硬的康家小姐,一個是心機深沉的陌生男子。都不像好人。
月娘做生意也見過不少人,默默在心底感慨:咱們家三姑娘好像格外容易招惹這些不一般的人物呢。
進店坐下,座位靠着窗邊,正巧能觀賞窗外一片雪景。
玉容卿做東叫了幾壺熱酒來,小二剛端上來,康樂便接到手裏給李沅倒了一杯,擡眼問道:“不知公子姓名?小女怎麽沒在徐州見過公子?”
坐在對面的康樂溫柔熱情,李沅有些無措,看向玉容卿尋求意見。
玉容卿與李沅坐在一邊,瞅着那康樂眉眼帶笑,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像只狐媚子似的勾搭李沅,真是沒有半點廉恥心。
她氣的牙癢癢,卻礙于康家的勢力不敢發作。
直到桌子下的手被身邊人一點一點捉住,五根手指像笨拙的小魚一樣穿插到她的手指中間,溫涼的指尖撓着她的掌心像逗趣一般,玉容卿差點沒忍住低頭去看的沖動。
當着康樂的面在桌子底下勾手指,悸動之餘,玉容卿竟覺得暢快許多:不管別人怎麽勾搭,李沅都已經是她的人了。
剛才他們還擁抱過,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跟康樂這個路人可不一樣。
平複心中的不悅,玉容卿微笑着将自己的空酒杯遞過去。
“姐姐都給一個外人倒酒了,那就幫妹妹也倒一杯吧。”
俊俏公子不應話,玉容卿又來糟踐她,康樂面上笑着給她倒酒,心裏卻恨的咬牙:不過一個商人的女兒,有什麽好神氣的,她遲早要奪走玉容卿想要的一切。
收回八分滿的酒杯,玉容卿落落大方一飲而盡。
咽下熱酒,玉容卿知曉李沅不想同康樂搭話,便做主替他回答:“這位是我家資助的學子,姓李,叫……李三,正準備今年參加春試。我領他出來逛逛,別光顧着在家裏看書悶壞了腦子。”
“春試啊。”康樂一臉崇拜看向李沅,“我家表舅便是當朝戶部尚書,公子努力考個功名,日後也好進官場拼搏一番。”
聞言,李沅緊張道:“不不,在下只想做個教書先生。”
“教書先生?”康樂話中流露出失望之意——教書先生怎能配得上自己呢?
好感度一下子跌了大半。
若不是有玉容卿在場,康樂早就丢下這胸無大志的教書先生離去了。可玉容卿還在這兒,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她怎麽能讓這三姑娘好過呢。
康樂舉杯敬李沅,“李公子,今日相逢便是緣分,小女敬公子。”
這……
李沅抓緊了卿卿的手,面對陌生女子的撩撥,又怕又緊張。像是小白兔見了紅狐貍似的,落在玉容卿眼中,心疼的緊。
她的李沅從來規規矩矩不招惹人,天仙似的人物哪裏見過康樂這樣的架勢,一定是怕了那股子狐媚勁兒。
玉容卿默默衡量:出門沒帶解酒藥,勉強還能喝一點。
想罷,出手拿過李沅面前的酒,撞了一下康樂手上的酒杯,“他不善飲酒,還是我這個做小姐的人來代勞吧,姐姐如此善解人意,想必是不會計較的。”
杯酒下肚,玉容卿感覺身子都熱乎乎的了,眼看對面的康樂尴尬着喝了一口酒,本就平庸的一張臉皺的跟個酸棗似的。
雖然玉容卿酒量很差,可對付起康樂來,已足夠了。
苦酒的滋味并不好受,康樂皺着眉頭看對面的美人,連喝酒都得讓別人來擋,戰戰兢兢的都不敢正眼看她,一副沒有擔當的樣子真是懦弱又無能,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誰要是嫁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好感度降成了零。
隔了許多年才再一次跟玉容卿坐到同一張桌子上,康樂不甘心無功而返,拿出殺手锏來。
紅唇微啓,嘆道:“我家給我說了一門親事,竟然要讓那孫秀才入贅到我家,我人小福薄,哪裏消受得了這福氣啊。”
孫秀才……李沅記得這人,那原本是卿卿的議親對象,這才過了不到半個月,就易主了。
從當事人口中聽到這消息,玉容卿倒是不意外,康樂就是很喜歡撬她的牆角。可惜,能夠被人撬走的,也不是什麽好的。她還得謝謝康樂以一己之力幫她鑒別了那麽多的垃圾。
酒勁慢慢上來,玉容卿腦袋發熱,哭喪着臉,“他竟是跟了姐姐,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有緣分呢,沒想到竟是一場空夢。”
她只是想做戲忽悠一下康樂,沒想到在酒意加持下,情緒格外逼真。
那張圓潤的小臉原本溫和帶笑,卻在聽到孫秀才的消息後,笑意漸消,露出了悲傷之意。不僅騙到了康樂,連一旁的李沅都有了幾分相信。
糾纏的手指漸漸抽離,李沅落寞着雙眼無神。
對面兩個都沒了精神氣,康樂可是開心的不得了,果然,叫人去孫家提親是對的——被玉容卿放在心尖上的孫秀才,以後就是她的贅婿了。
跟玉容卿比了那麽久,她終于贏了。
今天這場酒真是酣暢淋漓,也不枉她追了玉容卿半條街,康樂心滿意足,借機離開。
原本沒想喝那麽多酒的,玉容卿算着她跟李沅兩人一人一杯還能剩下半壺,結果被她整了兩杯,被康樂浪費了一杯,還剩下一壺半。
頭有點暈,但意識還是在的。
玉容卿掏出錢袋來付了酒錢,起身要離開時,在櫃臺後頭觀望的月娘才走過來,替她把桌上的酒用繩子綁好,方便帶回去。
月娘輕聲道:“三姑娘,前幾天我按你說的去玉府給陸雪生送酒,果然從那以後,他再也沒來過了。”
玉容卿揉揉腦袋,微笑道:“我這表哥應該有的忙呢,你店裏的賬可否清楚了?”
“多謝三姑娘關心,自從沒了陸雪生帶人來白吃白喝,也少有敢賒賬欠賬的了,眼下賬目清楚的很呢。”
“那就好。”玉容卿擡手為她撣去肩上的灰塵。
說罷,玉容卿想起什麽似的又喚來正在掃地的小二,從懷中掏出些碎銀子放到他手中。
“那次你被我父親誤會也沒找機會給你道歉,這是我的賠禮,還請你原諒我爹一時脾氣急,不要放在心上。”
手上的碎銀子沉甸甸的,足抵得上他三個月的工錢。小二沒想到那麽一件小事竟然被玉小姐記在心上了,受寵若驚之餘忙點頭,“幹我們這行哪有不被訓斥的,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多謝三姑娘體恤。”
同月娘告別,拎上酒出去,街上的冷風吹得玉容卿清醒了幾分,身上的酒氣都散了。
兩人去月令酒樓吃些東西,挑了間雅間,吃了些點心和飯菜,玉容卿借着酒意,一邊說着當年的康樂傷她多深,一邊握着李沅的手聊表真情。
“從前那些人看到康樂一點點好處就迫不及待跟她跑了,剛剛看她又故技重施來勾搭你,我真想給她一巴掌。”
李沅看着半醉的玉容卿,心跳加速,壓低聲音道:“那卿卿可要把我藏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被人騙走了。”
“我不能那樣做。”玉容卿按下內心的私欲,冷靜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怎麽能為了自己的私欲霸占你。”說給李沅,也是說給自己聽。
“李沅,我希望你也能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他聽過的唯一一句祝福和期許,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将他看作一個正常的普通的人來對待。
或許是他從前就是這般劣根性,想要獨占卿卿,也希望自己被她占有。
而她就像是一個太陽溫暖而明亮,将他心底最黑的角落都照亮。而他此刻最想做的,卻是并非回應她的期待,而是……
想親她的臉,吻她的唇。
午後那個擁抱太過淺顯,還不足以滿足他多日的渴求,若是……若是卿卿醉了,是不是能坦誠一些,像那晚一樣抱着他,緊緊的。
玉容卿怎麽都想不到,冰清玉潔的戀人腦袋裏竟想着如何捉到她親親抱抱。
就跟她腦子裏想的一樣。
說了這許多義正言辭,玉容卿喉嚨發幹,酒意闌珊之際,随手拿起手邊的酒壺來咕嘟咕嘟一大口,如此喝光了半壺酒,李沅攔都攔不住——他也不是真心要攔。
醉酒的卿卿有多可口,他想嘗一嘗。
坐在她對面見那紅撲撲的小臉愈發可愛,眼神迷離,粉色的唇水潤盈滿酒香,叫他這滴酒未沾的人都覺得要醉了。
雖然這樣很無恥,可卿卿說什麽與那孫秀才有緣分,煞有其事的模樣,他無法不去想。
何以解憂,唯有卿卿。
好容易将人哄醉了,李沅起身将嬌軟的卿卿抱在懷裏,見她睡意朦胧意識煥散,臉頰染了醉意,像只成熟的水蜜桃一般清甜多汁,李沅自覺口幹舌燥,吞了吞口水。
離了酒樓,李沅扶着人進了巷子,走到人少的地方便打橫将她抱起,定神運氣,健步如飛。
從天上飄落的雪花落到她嘴邊,冰涼的觸感讓玉容卿抖了一下,從短暫的睡夢中醒來,胸膛劇烈的跳動着。
寒風凜冽,自己被人抱在懷裏,連指尖都被握在手裏,傳遞着他的體溫。
她安靜的躺在他懷中,如夢似幻的視野中,李沅俊逸的側臉逐漸清晰,白皙的肌膚在冬日的天光下溫潤如玉。
他長得真好看。
胸膛也好結實啊,靠着好有安全感,好想摸一下下。
這麽想着,玉容卿趁着酒意伸手摸上了她肖想已久的胸膛,隔着厚厚的冬衣,捏了兩下,跟着兩聲傻笑,手感真好。
推開門,李沅邁步進院子,原本只覺得卿卿有些不老實,聽到她憨憨的笑聲才發覺,自己好像被非禮了。
進屋放下酒壇,将人放在床上,李沅煮了解酒湯給她喂下,這才坐到床邊問她:“卿卿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玉容卿依舊紅撲撲的像蘋果似的,眼角浮上薄紅,醉意未消,坐在床上落下兩條腿耷拉在床沿上,像個被先生訓話的學生,坦白從寬:“我剛剛捏你了,對不起,美人哥哥你不要生氣……”
都叫“哥哥”了,看來是真醉了。李沅說自己沒有生氣,起身去脫了冬衣。
坐下問她:“你方才說的,與孫秀才有緣分,是真的嗎?”
玉容卿搖搖頭。
意料之中的事,非要等她親口承認才安心,愛的深了,李沅總是患得患失。
他湊近些,又問:“那卿卿能不能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問罷,李沅屏住呼吸,滿心期待着她會說出那個讓自己滿意的回答,然後他就可以順勢而為,抱住她,然後親一下兩下或者三下。
玉容卿擡眼看他,咬咬下唇,心頭微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猛然起身撲倒了近在眼前的美人。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李沅來不及反應,椅子摔到了一邊去,他整個人都被玉容卿壓在身下,擡手摟住她的後背,也算得償所願。
擡頭看她,小醉鬼玩鬧似的拿鼻子蹭蹭他的鼻尖,像是得了獎勵,笑得陽光燦爛。
那笑容如同初夏時節被曦光照暖的花朵,在他面前毫不掩飾的綻放,她的美由內而外感染着周邊的一切,就連平平無奇的黯淡黃昏都因為她的笑而明亮起來,李沅的心都被觸動了。
她說:“我最喜歡你!”
心房被填滿,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發間,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也最喜歡你。”
玉容卿就是喝醉了也能感受到他的愛意,開心的咯咯直笑,坐起身來秘密道:“美人哥哥,我要送你一件東西。”說着就摸上了自己的腰帶。
腰帶?
李沅忙按住她的手,緊張的手心都要出汗了,“卿卿,不可以。”
他絕不能做出傷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