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娘親不要你了
001
夜, 一群身騎高頭大馬的将士藏身于夜色當中,所有人均伏低了身體,以最快的速度奔馳在夜色當中
因為他們身上帶着這邊戰局的戰況報告,還有一些重要的消息資料, 需要盡快到旁邊的營地,所以衆人選擇了近道。
新的一天翻過篇章, 淩晨時,隊伍中最前面的隊長稍微放慢的速度, 讓馬與在隊伍中間的許君平行。
“小先生,你沒事吧?”
許君搖了搖頭, 他已經沒什麽力氣說話。
軍隊行軍和他平時騎馬截然不同, 才半夜過去,他整個人都已經被颠得全身發痛沒了力氣。
“需要放慢些速度嗎?”那隊長問。
“不用, 繼續吧!”
見許君堅持,那隊長才沒再說話,又上了前方繼續領隊。
朝陽從天邊升起時, 他們已經行出許遠, 遠離了之前的戰場。
又往前行了将近有一個時辰之後, 大隊才停下,在一處樹林作掩護的地方停下, 暫時休息吃東西。
許君沒敢吃太多,墊了些肚子後便把東西放到了一旁, 免得待會兒馬上一直颠簸, 會颠得受不了吐出來。
第三天早上, 大隊才總算是放慢了速度,而此時他們已經能夠遠遠看見營地。
回了營,許君便忙碌起來。
邊關開戰,士兵們忙碌起來,他們在後方的賬房也一樣忙碌不休。各方各地糧草、藥草的填補,還有各方面防具、武器的增添,這些都歸他們這些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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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離開時,鬼面将軍那邊已經在調集大兵,要不了多久,就會向夏國那邊叫戰。
大軍行動,各方面的物資自然也要跟上。
回了營之後,許君立刻就忙碌起來,籌備安排各方面事宜。
只十來天的時間,所有的一切便準備妥當。
另外一個營地當中,鬼面将軍那邊也收到了朝中地回信。
在決定要出兵時,他就已經寫了加急信件告知朝中。
若一般的情況,大軍要出陣必然要經過朝中各方商議衡量,但大榆皇上晉祁對鬼面将軍的信任是衆所周知的,他這信傳回去,幾乎是當天朝中就有了結論。
所有的一切籌備齊全,又得到了朝中的允許,休整一夜後第二天一大早,鬼面将軍便帶了近二十萬大軍出兵。
行軍半日後,大榆大軍在夏國營地外駐守,當天便由鬼面将軍領隊一舉攻向了夏國駐軍。
兩邊大打了一場,戰況激烈。
大榆朝中。
鬼面将軍帶隊領兵回擊夏國朝中衆人無異,然而另外一件事情,卻讓朝中衆大臣議論紛紛各有意見互不相讓。
早朝之上,早朝才開始沒多久朝中衆人就分作兩派,在朝堂之上公然吵鬧了起來。
大榆與夏國兩國不和,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因此開戰并不奇怪,但是這一次的開戰卻與以往的都不相同,因為這一次袁國也參與其中。
他們大寧和袁國來往不多,也并無什麽仇恨,袁國突然加入戰場,幾乎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和大寧那邊有關。
因為大寧而讓他們受難,朝中大臣有一半人數對大寧來的使團變得不再客氣,話語之間都充滿了棱角。
這些人的意思,不用說,那就是要拒絕和大寧的聯盟。
另外一部分人較為冷靜,贊同大榆和大寧的聯盟,袁國之事雖然出乎預料,那也并不能全怪大寧,而且事已至此,就算他們和大寧斷絕來往袁國也不可能就此輕易罷休。
兩方之人在朝堂上争論不休,争得面紅耳赤,晉祁坐在上方,笑着看着争論不休的兩方人。
因為袁國的突然加入戰場,讓大寧使團這邊的人也亂作一團,之前大寧使團的人還私下求見過晉祁,希望能夠聯盟成功。
晉祁并沒有給他們準确的答複,畢竟這樣的情況下,大榆這邊也有自己的思量。
待到朝堂上兩方都争得氣喘籲籲就要動手時,晉祁這才大手一揮,讓退朝。
“許尚書還有丞相留下。”太監總管宣布退朝之後又叫住了兩人,在所有人離開之後帶着兩人去了後方。
進了殿,晉祁揮手讓那太監總管退出去。
待到屋內的人被清空,晉祁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面前的兩人,“這件事情你們覺得呢?”
屋內只餘三人,晉祁、許瀾、林緒,許瀾和林緒聞言,兩人對視一眼。
“夏國與袁國有來往,應該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事情。”林緒道。
他之前奉命調查晉易貪污的款項去向,查到夏國時也曾試圖追查過那邊的情況,但卻在那邊查到了袁國的事情。
“雖然現在還并沒有确切的資料,但之前夏國那邊新添的那一批武器裝備應該是從袁國那邊來的。”林緒道。
晉易用不惜害死他們大榆百姓的錢在夏國養兵,而夏國的人則用那筆錢向袁國購買了武器裝備,若說夏國和袁國之間沒有來往,根本不可信。
“許尚書,你的意思呢?”晉祁看向許瀾。
許瀾笑笑,只道:“就算我們不與大寧聯盟,他們照樣會打來。”
許瀾常年在朝中做事,沒有在邊關帶兵打仗過,但即使如此,他也明白一個道理。
大寧使團到他們大榆迄今為止總共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袁國和夏國的聯盟,是在他們要和大寧聯盟之後才有,那他們的速度未免太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們大榆和大寧聯盟之前,夏國和袁國就已經結盟。
晉祁顯然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些,他點點頭,卻沒再說話。
就在此時,一旁的林緒又道:“不知皇上是否還記得之前大寧那邊的情況?”
“哦?”
“大寧與袁國兩國開戰十餘年時間,之前在大寧先皇林鴻的争取之下好不容易才和談。按當時的情況來看,袁國應該會很樂意接受和談才對,但在大寧這邊提出和談之後,他們卻一改之前的态度變得戀戰。”
袁國比不上他們大寧和大榆,是一個小國,從各方面來看都比不上他們,當時的情況即使袁國堅持開戰,也未必能讨到什麽好。
大寧自己或許不覺得,但是從他們外人的角度來看,袁國那麽做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倘若真的開戰,只會讓兩國都兩敗俱傷。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大寧跟袁國提出和談那會兒,他們兩國就已經在商議聯盟?”晉祁道。
如果是這樣,那已經是快半年多近一年前的事情了。
林緒不在說話,如今的情況來看這最有可能。
晉祁沉默的思考片刻後,讓兩人先回去他再考慮考慮。
如果情況真的就像林緒所說的,夏國和袁國早有計謀,早就已經勾搭上了,那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夏國對他們大榆,大榆自信能防住絕不會輸給夏國。可如果變成大榆對夏國和袁國,變成以一對二,那情況就反轉了。
晉祁低頭看着桌上那些奏折,有些頭痛地捏了捏鼻梁。
另一邊,邊關防線之外。
大榆大軍在鬼面将軍的帶領之下陣前叫陣開戰後,很快便攻破了夏國邊關的防線追着他們退後了好幾裏,但很快在袁國加入後,情況便變得麻煩。
夏國原本的兵力不如他們,有了袁國的加入之後,兵力與他們持衡,再加上那邊戰場是夏國的地盤,對他們十分不利。
只是這一場仗,他們不可能就此退縮回來,非打不可!
有時候一味的退讓并不能換來和平,足夠的強勢與強大,才能真的讓對方不敢冒犯!
兩軍僵持不下時,大榆士兵突然改變陣型,換作放棄防守一味的攻擊形态。袁國和夏國那邊正驚訝,就見大榆士兵湧入他們的陣型之中。
袁國和夏國兩國合力,但士兵卻并不是完全融合,一直以來都是各有各的陣隊。
大榆在改變了正行之後插入兩國大軍之間,用強硬的姿态把兩國的士兵分開,然後全數攻向袁國!
袁國和夏國那邊顯然沒想到大榆這邊會這樣,兩邊的首領反應過來時,大榆已經全部湧向袁國将士。
夏國将軍回神,立刻讓大軍去解圍,可等他們把袁國的人全部救出來時,袁國這邊已經受創嚴重。
從一開始接觸起,袁國夏國這邊就可以說是一敗塗地,擁有着相同數量的大軍,他們卻一退再退。
大榆這邊卻是在鬼面将軍的示意之下,專挑縫隙打,但凡是有袁國和夏國合作的情況,全部都挑大軍縫隙劈開隊伍重點攻打袁國,若是夏國來救他們就快速撤兵改成防禦陣型。
大榆一直追着袁國打,這一點很快就被對面的人分析出來,他們也想了不少對策,可就算是如此矛盾依舊被激發。
特別是袁國的人,這裏并不是袁國的主場,他們來這邊幫着夏國也有着自己的諸多考慮。
他們在被攻擊時夏國的人遲遲不來救援,時間一久,只要交戰後的數據一出來兩國将士臉色都不甚好看。
袁國這邊不喜夏國救陣來遲,夏國那邊也疲于救人,兩方将領互有猜忌,讓大榆這邊的攻擊越發的犀利起來。
戰場情況緊急,瞬息萬變。
戰場前方的情況一直不斷變化,短短一個月時間過去,邊關這一大片變化許多。
營地中,許君茫然地遼望着遠方。
戰場并不在他們營地這邊,而是在旁邊營地,因此他們這裏并沒有敵軍,面上看着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只是,原本在他們邊關駐軍後方的那一片田地,已經荒蕪近兩個多月,長出許多雜草,而原本買來的那些牛羊也被驅趕至了更裏面更安全的地方。
戰場雖然離他們這裏還有些距離,但誰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打過來,所以他們這邊必須做好随時迎戰的準備。
開戰後一個月過去,每天不斷有大隊被調動,也有無數受傷的士兵退下來。
因為他們這裏離戰場不遠,所以收容了許多受傷無法再行動的士兵。
那些人從戰場退下來,到他們這裏之後,有些人命硬撐了過來,有些人則死在路上或者死在他們營地中
副将陶馳在開戰之後沒多久便清醒過來,得知如今的戰況之後他請命上陣,被鬼面将軍駁回,所以留在了這邊營地負責善後。
晌午時分,許君正趴在案臺之上忙碌,遠處便有士兵帶着兩人向着他這邊而來。
進了門之後,兩個士兵站在一旁,“小先生,這兩人是來找你的。”
“有什麽事情,說吧。”許君擡頭看了一眼兩人,便又繼續埋頭飛速書寫。
他正在寫申請調遣糧饷的請示書,要寄往京中。
前方戰況不斷,他們賬房這邊的事情也随之變多,如今大戰一戰就是一月,庫房中糧草急速減少,雖然因為之前鬼面将軍多要了些糧饷回來的原因,現在還不至于讓衆人餓肚子,但在打下去就未必了。
而且要從朝中調糧饷下來,最少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那邊也需要提前準備。
“少爺。”
聽到這兩個字,許君手下的筆一頓。
只有許家的人才會這樣稱呼,在營中的人都是叫他‘小先生’。
“出什麽事了?”許君放下筆,看向兩人。
這兩人他都并不認識,并不像是他爹爹娘親身邊的人。
“我們是大少爺那邊派來的。”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了許君的桌上。
許君拿了信,看了起來。
信是他哥哥寫給他的,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并不像以前會在提及正事之前寫上一大堆的關心話語。
信上只幾百字,是對他作出安排,讓他收拾了東西跟着這兩人離開營地,去往他安慶那邊的駐地。
邊關大戰在即,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打到許君所在的地方,許銘不放心,所以想讓許君去他那裏。
他亦寫了信給京中的許瀾,希望他能幫忙走動,讓許君離職。
許君看着許銘的字跡,他白皙微肉的手指撫摸在那紙上,仿佛隔着千裏,他都能夠感覺到許銘寫這封信時臉上的擔憂。
“小少爺?”兩人看着許君。
“我不走,你們回去吧。”許君道。
那兩人面面相觑,面露為難,“小少爺,你就跟我們走吧!這裏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安全,留在這裏很容易受傷的。”
許君又拿了旁邊的毛筆,沾了墨,繼續書寫,筆走如飛。
想要向朝廷要糧,并不是随便寫上一句軍中沒糧就行的,而是需要把之前的那些糧草的去向詳細全部都彙報上去,再由上面的人審批,确定沒有問題後才會批下來。
見許君忙着書寫,并不理會他們,兩人越發的為難,“小少爺你就不要為難我們了,跟我們走吧!”
“你回去跟我哥說,是我自己不回去的,他不會怪你們的。”許君道。
兩人苦笑,許君這話說得倒是輕松。
許銘雖然看似溫柔,可一個能夠坐上地方駐軍将軍的人,又能溫柔到哪裏去?
他所有的溫柔,大概都用在了許君還有他家人身上,對他們這些手下可從不溫柔。
“我寫封信給你們,你們拿回去給他看了他就知道了。”許君見兩人不走,氣鼓鼓的嘆息一聲,從旁邊拿了白紙在上面寫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把信遞了過來,兩人接過一看,上書四個潦草大字:我不回去。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
來之前許銘似乎已經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曾經叮囑過他們,如果要是許君不跟他們走,他們就是綁也要把這人綁回去。
許君書寫之間擡頭看了一眼兩人,他幾乎一眼就識破了兩人的打算,他兇巴巴威脅道:“如果你們把我綁回去,回去了我就告訴我哥哥,你們兩個打我!”
兩人嘴角一抽,讓許銘知道他們欺負了許君,他們大概就不用回去了。
三人在屋內又僵持了一會兒之後,兩人這才無奈的放棄了要把許君綁回去的打算,乖乖的出了門離開了營地。
送走這兩人後,又過了将近有十天的時間,前線那邊才傳來戰報。
大榆贏了,鬼面重創兩國,讓夏國連退數十裏,更讓袁國大軍受到重創。
大榆奪下城池兩座,他們這邊防線直接向前推進數十裏,挺進夏國地界內。
不,那裏已經改名叫大榆。
勝報傳來,消息在營中傳開之後,整個營地之間爆出一陣歡呼,連在屋內聽着消息的許君都被吓了一跳。
随即,他忍不住的跟着那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笑了起來。
大戰贏了,鬼面将軍就要回來了。
然大軍重新回到營地時,已經是十月中旬。
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準備離開,即将迎來冬的寒冷。
邊關氣候冬天冷夏天熱,雖然還是秋季,但天氣已經是十分寒冷,城中有些人甚至都已經拿出了棉襖。
大軍歸來那天,營中所有能動的士兵全部列陣歡迎。
不只是他們這營中,鬼面将軍大軍歸來,城中更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營中士兵列出長長的隊伍,許君也跟着那些人一起站在了隊伍外看着。聽着那不斷響起的號子聲還有勝利的歌謠,他伸長了脖子在人群當中尋找那個人。
許君在人群當中尋找到那人時,馬背上的人早已經找到了他,玄鐵的醜陋面具下那雙幽幽的黑眸正直直的望着他,眼中盡是如水的笑意。
一段時間不見,鬼面将軍狼狽了不少,他身上的铠甲有着明顯的刀槍磨損的痕跡,身上的衣擺更是染上了不同的顏色,那是血的顏色。
就連那玄鐵的面具上都有了一條新的劃痕,從額頭直滑到下巴,看得人觸目驚心。
“将軍!”許君擡起雙手,又蹦又跳的和他打招呼。
可他的聲音根本沒能傳達到那人的耳中,因為四周高聲喊叫着歌唱者的士兵聲音太大,就連他自己都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麽。
鬼面将軍坐在馬背上,側着頭看着許君,随着馬兒向前走去他回過頭來,視線一直黏在許君身上未曾離開。
他沒聽見許君的聲音但看見了許君的嘴型,知道許君在叫他之後,他也開了口,只可惜他的嘴巴被面具遮住,聲音又被四周的歌唱掩蓋。
大軍入營,歡迎之後便是整隊。
二十萬大兵出行,如今回來的只有十六萬,雖然袁國和夏國那邊損失更多,但這并不能彌補或者抵消那些逝去的人的生命,更加無法掩蓋悲傷。
歡迎的儀式完結後,死去的戰士屍體被擺在了平日裏士兵訓練用的校場上。
平日裏總是生機勃勃的校場上,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無人說話,只有低沉的泣聲,還有血腥和屍體的惡臭。
偌大的校場滿滿的排滿了人,不少人在其中走動,試圖認屍或者做些什麽。
平日裏一個個人高馬大粗聲大氣的糙漢子,蹲在那些屍體的旁邊哭得鼻涕眼淚一臉,旁邊有人拉,還不起來,哇哇的哭得就好像個五、六歲的小孩。
各個大小隊長也在其中走動着,争取認出那些屍體是誰,認出了,列個單,在往上報。
這些屍體并不是全部,有些屍體他們都沒辦法在帶回來,所以只能原地埋了。還能認得出來的,已經算是幸運了,至少家裏還能收到一封家書。
那些認不出來的,被原地埋了的,就真的是什麽都沒了。
夜色很快襲來,原本的歡慶喜悅,很快便被這一層濃厚的悲傷掩蓋。偌大的營中仿佛無一人說話,只剩下那死一般的寂靜。
許君拿着資料走在走廊,迎面撞見往這邊走來的鬼面将軍時,兩人都是一愣。
鬼面将軍自從回到營中之後,就一直忙着處理營中的事情,所以并沒有空與他見面,這一次的見面兩人都未曾預料到。
兩人停下腳步,在走廊中無聲對視。
片刻後,鬼面将軍大步走了上來,他拿了許君手中的資料放到了一旁的走廊上,然後拉着許君向着無人的角落走去。
無人也沒有路燈的角落,鬼面将軍停下腳步,近距離看着面前許久不見的許君。
一段時間不見,許君瘦了許多,他剛來軍營的時候看着白白淨淨的很乖,如今只一個多月不見他一張臉卻瘦出了幾分棱角,眼下的青紫更是已經存在很長一段時間。
前方開戰,戰場上的士兵忙,他們這些在後面的人也沒輕松到哪裏去,更何況許君還是這大軍賬房總管。
鬼面将軍看着面前的許君,一顆心心疼得擰痛。
黑暗之中,他擡手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
因為才從亮堂的地方走進這黑暗的地方,兩人都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幾乎是同時兩人都有了動作。
許君擡頭,要親吻面前的人。
鬼面将軍低頭,要索吻。
兩人都動着,自然錯過了,許君正不知所措,鬼面将軍已經一把把許君拉入懷中緊緊擁住,然後狠狠的吻了上去。
這是鬼面将軍第一次如此主動,許君驚了一會兒,立刻給出回應。
對于親吻,鬼面将軍并不算熟練,動作甚至是有些笨拙,磕的兩人嘴唇都有些疼,但正是那份疼痛卻讓兩人都興奮瘋狂起來。
兩人緊緊地擁抱着對方,不斷的狠狠的用力的親吻着對方的唇,像是要把對方吸吮入腹,要讓兩人融為一體般的瘋狂。
鬼面将軍感覺到許君的回應,手上的動作更加用力,嘴上的動作也更加瘋狂,他已經顧不得是不是會弄疼許君,他只想用這種最溫柔也最有力的方式告訴許君,這一個月之內他有多想他!
戰場上,每時每刻他都在經歷着生死,也經歷着恐懼。
他以前從來沒覺得那些會那麽恐怖,直到他心裏住了這個人。
他開始害怕會受傷會死在戰場上,就像那些現在還擺在校場上的人一樣,因為那樣的話他就再也無法見到許君。
一吻結束,兩人卻沒就此停下。
放開擁抱着對方身體的手,兩人粗魯地扯着對方身上的衣服,想要把對方撕扯個幹淨,然後用最真實的形态與對方擁抱親吻。
許是這邊的動靜太大,在走廊上走過巡邏的士兵停下腳步,“誰?”
聽到那聲音,兩人的動作都在同一時間停下。
鬼面将軍把頭抵在許君的額頭,兩人都靜靜的聽着走廊那邊的動靜。
這邊沒有回應,巡邏的士兵便戒備的向着這邊走來。
鬼面将軍從未這麽恨過,恨這些人如此盡責,他戴上面具,拉了許君快速從另外一邊繞了出去,離開了那昏暗的角落。
003
出了角落,重新來到路燈大作的走廊中,兩人相視一笑,都紅了耳廓。
那瞬間的瘋狂消散在了這涼涼的夜風中,剩下的只有紅腫不堪的嘴唇。
鬼面将軍握着許君的手,許久沒有放開,沒有言語也沒有太多的動作,兩人一直向前走了許久。
分開時,鬼面将軍看着許君又腫了一圈的唇,看着自己的傑作,他面色發燙心中卻有莫大的滿足感。
回房後,他舔了舔面具下自己的嘴唇,才發現自己的唇被許君啃的破皮了。
鬼面将軍重創夏國袁國,讓邊關獲得了短暫平靜。
兩國不再交戰,戰線之上一片安寧,戰線之內營地之中,卻是比之前更加忙碌。
鬼面将軍等戰士進入了修養的時間,許君這賬房總管事情卻多得不行。
前段時間大戰,受到牽連受到襲擊的營地不止一個,有士兵調動的營地也不止一處。
大戰結束,不少的士兵會回到原處,受到襲擊的營地也要整理營地受損報告,提交到他這邊之後再由他處理,看是否需要處理。
燒毀的營地建築要重建,用掉的糧草要補上,損壞掉的武器裝備防具要再買,除此之外更頭痛的是人員的損失。
營地的重建還有糧草的補上與武器防備的事情,各個營地都會自己整理好數據再提交上來,最後再由許君審核撥款。
有些東西可以撥款讓他們自己處理,有些東西卻必須由他這邊統一買了發放。例如藥草例如武器防具,這些東西朝廷都與專門的人有聯系來往,是需要從專門的渠道購買的。
買東西這方面還稍好,畢竟都有固定的渠道,最麻煩的還是糧草方面。
糧草并不只指營中将士的口糧,還包括馬批的糧草,他們是邊關駐軍,平時這些東西大多都是靠自己種植得來,朝中雖然也會撥一部分但大頭還是自己種。
之前因為不知道戰線會拉到多大,戰場附近的幾個營地都沒種東西,也沒那空。
現在戰鬥結束了,這些方面就必須抓起來,不然下個季度他們就得虧糧食。
這方面相對來說還簡單些,最麻煩的卻是另一件事。
大戰必有死傷,而那些死傷的傷員軍隊必須作出安排。
輕傷的養好病之後繼續服役,重傷斷手斷腳無法再繼續服役的,則需要遣返退役,戰死的也需要向家中報信。
重傷還活着的統計出來之後,按照大榆這邊的規定,是要發撫恤金的,而且也要安排送返。
人數全部統計出來之後,賬房這邊就必須一一發放撫恤金。
有些受傷情況嚴重,影響到以後生活的還會有添補,雖然知道那些錢絕對無法讓這些人過完下半輩子,但許君還是得一一計算清楚了再發放。
許君計算完了所有的數字,把錢分批批到各個營地之後,剩下的便是那些戰死之人的事。
戰死之人的撫恤金要比受重傷之人的要高些,事情也要麻煩些,他這邊計算完之後沒辦法直接發給他們,而是需要通過當地的府衙聯系到那些人的家人,然後才能把錢款撥過去。
雖然這些人每一個都在營中留了家人聯系的方式,可其中也不乏聯系不到的。
戰死之人這邊,除了撫恤金之外,大榆這邊營地中的做法還會寫一封報喪信回去,這些信也是由他們這些人代寫的。
雖然有時候死傷的數目太大也會省略,但能寫的都會寫。
這些所有的做完後,事情才算勉強完了。
忙完所有的事情,許君放空了大腦靠着椅背上望着屋頂,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發放撫恤金的事情并不那麽順利,雖然那群戰士大多都已經見慣了生死,也知道人活着就已經是幸運的事情,可真的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能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卻不多。
特別是在得到那根本不多的撫恤金時,不少人都會崩潰,甚至還有人破口大罵。
從派發撫恤金開始,許君從一開始的被罵時的不知所措,到後面的麻木,再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戰争是殘酷的,然而很多時候,戰争結束了,殘酷卻并沒有就此消失。
許君坐在屋內,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後,收了桌上的筆墨起身出門。
大寧和大榆聯盟确定的事情傳到營中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兩國已經議定,要不了多久時間就會簽訂協議。
想起大寧那兩人,也是那時候,許君才有些明白大寧使團那兩人,看到他們大榆街道和一些居所時,眼中不時會閃過的羨慕是什麽。
之前護送大寧使團到京城的那一路之上,他時不時就能從這兩人的眼中看到幾分羨慕,那時候他不解,只覺得這兩人有些莫名其妙,如今他卻已經明白那兩人眼中的羨慕是因為什麽。
有時候安安靜靜沒有戰鬥,就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存在。
傍晚時分,許君難得的有了時間。
他吃完晚飯之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抱着那兩只這段時間一直被關在屋內的兔子出了門,準備讓兩只兔子去外面活動活動。
将近十一月的天氣,校場外的草地中的草已經枯黃,兩只兔子已經沒什麽東西可吃,只能出來活動活動身體。
許君抱着籠子走出一段路,在無人的地方放下了籠子,然後把籠子打開。
下一刻,兩只被悶了很久的兔子立刻沖出了籠子,向着遠處跑去。
跑了一段路,見許君沒有在把它們抓回去的打算,它們這才放棄逃跑,在原地嗅地上的草,企圖找到什麽可以吃的東西。
十一月的夜空,月光已經不再如同秋天明亮,總是帶着一層薄薄的薄霧,朦朦胧胧。
許君坐在草地上看着遠處的兔子,他伸了手,試圖把兩只兔子叫過來。可兩只兔子一直低着頭在草地中尋找着什麽,根本不理他。
“扣你們胡蘿蔔!”許君哼哼着發洩不滿。
兩只小兔子根本沒理會,依舊忙着。
遠處,鬼面将軍發現了在這邊的許君,慢慢的向着這邊走來。
他才一靠近,兩只兔子立刻就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向着他跑了過去,趴在他的腳邊不動了。
“叛徒!”許君見狀,立刻急了。
平時一直是他在養這兩只兔子,而且一直都沒少這兩只兔子的吃食,一有空還會帶着它們倆出來逛逛。
現在可好,這兩只兔子都不要他了。
鬼面将軍低頭,看着在自己腳背上蹲着的兔子。
一只兔子蹲在了他的腳背上,看着就像是一個毛茸茸的鞋子,白白胖胖的。
也不知道許君到底是怎麽養的兔子,這兩只兔子長大了不少,整個看上去白白胖胖毛茸茸的。
看到這兩只又變大了不少的兔子,鬼面将軍不禁想到一件事,兔子似乎三、四個月就能生崽。
這兩只差不多也到時間了,該不會什麽時候他就突然,發現許君屋子裏滿滿的都是一地的小兔子吧?
“它們兩個什麽時候生兔子?”
“……它們兩個都是公的!”
許君一臉的嫌棄,這人笨到連自己養了許久的兔子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嗎?
鬼面将軍沉默。
許君不理會他,繼續逗那兩只兔子,想要兔子過去他那邊。可他試了好幾樣方法那兩只兔子都不理他,只圍着鬼面将軍腳下轉。
鬼面将軍蹲了下去,他伸手摸了摸在他腳邊的那只兔子柔軟的毛發,小兔子很享受似地擡起頭來,抱住了他的手。
另外一只見狀也連忙跑了過去,蹲在他的腳邊,排隊要摸摸。
許君在一旁坐着,嫉妒得眼都紅了,“它們都不親我。”明明是他在照顧它們。
鬼面将軍彎腰一手一只把兔子抓了起來,走到許君的身旁坐下,然後把兔子放到了他的懷裏。
這兩只小兔子卻像是要和許君作對似的,又從許君的懷裏跳了出來,跳到了他的懷裏。
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徹底的被讨厭了的許君委屈地望着鬼面将軍。
“它們只是太久沒見到我。”鬼面将軍安慰道。
說實話,他都已經分不清,這兩只兔子哪一只才是他曾經養過的。
要說起來,他一開始搶許君的兔子就不是因為想養兔子。那時候他不察覺,如今再看,他卻知道那時候的他想養的,大概是許君這只大兔子。
鬼面将軍這話讓許君心裏舒服了不少,如果是因為太久不見偶爾一次的話,那他就大度的不計較好了。
鬼面将軍看着懷中的兔子,又看了看旁邊的許君,覺得這兔子和人越來越像,“它們大概是拿你當爹了。”
這話許君聽着開心,他臉上不禁露出嘚瑟的笑容。
鬼面将軍在旁邊坐下之後,兩只兔子就不再往遠處跑,就算跑也只圍着鬼面将軍身旁跑。
許君一直盯着兩只兔子看,只覺得有些羨慕,如果這兩只兔子平時也能這麽乖,也能乖乖聽他的話該多好。
鬼面将軍看着目光就沒離開過兔子的許君,卻是難得的吃醋了,許君看向兔子的次數遠遠的超過了看向他的次數。
他有點不滿。他與許君也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他回來之後許君也一直忙着賬房的事情,兩人幾乎就沒有什麽單獨見面的機會。
許君看他就好了,做什麽要看那兩只天天見的兔子?
許君抱了一只兔子起來,輕輕摸了摸它的肚子之後,把小兔子貼到了鬼面将軍面具上的鼻子上,教道:“叫娘親!”
鬼面将軍動作一頓,看向抱着自己面具啃的兔子,“別胡鬧。”
“你娘親不要你了。”許君立刻用可憐同情的眼神看着手裏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