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走,就不走!
001
幾個副将那邊查到了堤壩賬本相關的消息後, 接連幾天的時間都一直忙碌着,基本看不到人影。
不只是他們,就連楚一淩還有諸葛瑾兩個人,也是自那天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許君一個人往比武會場跑了兩天之後就沒了興致, 轉而老老實實的呆在客棧裏。
他本來跟來最大的任務是幫着赈災管糧,但是有他哥哥在, 赈災的事情基本不用他幫忙,現如今他也就變成了閑人一個。
比武大會随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逐漸進入高潮, 沒什麽看頭的海選過去後,如今還能站在臺上的大多都是有兩把刷子的人物。
街上的游人也越來越多, 相對的趁着這機會做小本生意的小攤販, 也比以往多了許多。
楚一淩不在,鬼面将軍又忙, 許君對那些人的打鬥也沒什麽興趣,便選了時間準備上街去逛逛。
臨出門之前,他把之前鬼面将軍給他的那一把短刀也挂在了腰間。他雖然很少出門, 但這樣人流頗大的情況下他也知道該多注意些安全。
作好萬全的準備後許君站在門前拍了拍胸口, 确定戒指還在, 錢袋也在兜裏揣着,短刀也挂在腰間, 他這才推門而出。
景山城很大,光是主街道就有好幾條。
許君選了一條賣吃食多些的, 順着街頭到街尾一路吃了下去, 直到把肚子吃得圓鼓鼓的再也吃不下, 他才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的準備往回走。
正轉身,旁邊幾個流裏流氣的年輕男人圍了上來。
“小少爺,玩得開心嗎?”這群人自街心就已經一路跟着他。
許君面相白淨乖巧,衣着雖簡單但布料都是上好貨色,一看就像是哪家大院裏偷跑出來的小少爺。
“乖乖把東西交出來,你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哥幾個也省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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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抱着自己買到的好吃的微微側過身去,防止這些人搶他的東西。
旁邊那些人見狀,卻是笑了,許君這樣的人是最好下手的,是個小肥羊不說還沒什麽膽子,一吓唬就聽話了。
許君往旁邊退了退,退到角落。
他兩只眼睛微微瞪大,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這群人,除去山裏那群土匪不說,他長這麽大以來還從來沒見過搶劫,原來搶劫就是這樣?
“你這小子發什麽呆?”
“快點把錢交出來。”
見許君不動,幾人怒了。
就在衆人準備動手時,旁邊突然圍過來一群人,一群身穿幹練短裝的大漢。
那群人人數衆多,前後加起來足足有二十來個,他們一字排開之後,直接把包括許君在內的人全部都圍在了中間。
“你們幹嘛?”幾個搶匪回過頭去,看到對方人數衆多立刻有些虛,但還是強撐着道:“懂不懂規矩。先來後到。”
一群身穿短裝的男人挑眉,先來後到?
“給我哪來的滾哪去!”後來的這群人毫不客氣的就把人拎着扔了出去。
這群人一身的匪氣,那幾個人根本不是對手,被扔出去之後也只敢在原地跳腳,沒一會兒便轉身跑了。
那群人跑開,這群身穿幹練短裝的男人卻是個個都虎視眈眈地看向了許君。
許君無辜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這群眼熟的土匪,他應該說謝謝?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這群人就是他們軍營那邊山裏的那群土匪。
見許君問話,衆人臉色都扭曲起來。
他們怎麽在這?
他們還能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這家夥?!
之前他們一直在城裏面守着,就等着機會把許君逮山上去,誰知道他們等了許久,結果等到軍隊都出發了才發現許君早就已經走掉。
許君這一走,誰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會回去,說不定一走就是兩、三個月時間。
紅菇的收獲季節是在夏季,許君要是等它三個月時間再回去,那山裏的紅菇早就已經過季了。
今年許君又在菜裏做了手腳,讓他們在大榆就沒什麽收獲,如果紅菇再泡湯,山裏冬天的日子就要難過了。
思來想去,衆人還是決定跟着那一群運送物資的人來了這邊找人,結果到了這邊之後又正好遇上武林大會,他們在這裏繞了許久都沒能找到人。
“我自己走!”被搶了東西的許君乖乖被帶出城門,帶到了城外一處破廟裏。
這破廟已有些時日了,幾乎只剩幾片瓦片。
“你們就住這裏?”許君驚訝。
提起這件事,一群土匪面露讪然,他們來時是帶了些糧食還有碎銀的,但這一路的花費比他們預料的要多得多,再加上他們又一直沒找到人,所以身上帶的錢早就已經花光。
“要你管!”
“這個給你們。”許君拿出自己懷裏抱着的零嘴,“可好吃了。”
看着許君主動遞來的零嘴,原本氣勢洶洶的衆匪徒都愣了一下。
他們原本來這裏的目的是心懷不軌要把這人綁了回去,如今看許君這模樣,他們反而有些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們雖然上山做了土匪,但是卻并不是那種真的滿心匪氣的人,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拖家帶口的都因為無處可去,才上山讨生活。
平日裏,他們雖然總是騷擾兩邊的軍隊和兩邊附近的無良商人,但普通人家或普通商人,他們都是從來不動的。
非要找許君,也是因為他對紅菇十分清楚而且又是京中來的人,說不定他們後面還要靠他的關系賣出去。
“很好吃的。”許君又把手裏的零嘴往前遞了遞,塞到了幾個土匪的懷裏。
見許君這樣,原本氣勢洶洶的衆人一時間軟化下來。
他們來這裏的目的雖然是為了找許君,但似乎也并不需要那麽兇神惡煞的。
“不用你好心。”為首的男人看了看懷裏的包子咽了咽口水,又把包子塞了回去,“你跟我們回去,我們老大要見你。”
“我還要過段時間才能回去。”
“那要多久?”
“應該快了。”陶馳他們那邊的調查似乎有了進展,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都在忙,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
這句話說完沒等對面的土匪在說話,許君又從自己兜裏掏出了錢袋,“對了,我這裏還有些錢,你們先拿去用。”
許君把錢袋塞到了那土匪頭子的懷裏,眼裏還帶着幾分同情與不忍。
見許君這樣,衆人又是一愣。
景山城內,客棧中。
陶馳頂着滿身大汗進客棧之後,直接便上樓去找了鬼面将軍。
進了門,不等歇口氣,陶馳便彙報起來,“将軍,易王确實和夏有勾結,試圖讓夏出兵,我們守在易王府外等了許久,等到那夏國的人之後一路尾随,趁機截取了他們的信鴿,這是複件。”
陶馳遞上來的複件是一封用小楷寫的短信,具體指什麽不得而知,但大意是讓什麽人做好準備,這邊的條件已經談妥。
“我們查過,那信鴿是夏那邊軍隊用的東西。”
軍隊都有專門的傳信方式,除了特定的通信兵之外,也會飼養一些飛行能力強的信鴿,這樣一旦戰場有變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對策。
“派人盯住那人。”鬼面将軍道。
單憑這樣一封信件并不能說明什麽,就算他們以此指認晉易勾結敵軍叛國,晉易也大可以找借口狡辯推脫。
“是。”
“還有事?”鬼面将軍看向猶豫不決的陶馳。
陶馳一直是個辦事能力極強的人,很少見他如此猶豫不定,他只在一件事情上如此過。
“查到什麽了?”
“宮裏那邊的人傳來回信,當初慶功宴上下毒的事情已有結果。”
“說。”
“慶功宴前夕,皇上傳召衆臣為将軍慶功時,是易王的人負責的酒宴上的酒水。負責人已經被我們的人控制,據交代,他領了易王的命令把藥混合在了酒水當中。”
化力散并不是什麽特殊的藥,特性只是潛伏時間長,且不易察覺。
當日鬼面将軍去得最晚,他到了之後,旁的人才給他單獨上了碗筷和酒水。
正是這一份與其他人不同時間上上來的酒水有問題,酒宴之後,那酒壇便和其它酒壇一起被銷毀,自然查無所獲。
“示意下毒的人是易王已經确定,此外還有件事……”陶馳不知該如何講。
“說。”面具下的人看似平靜,垂在腰間的手指卻已緊握。
陶馳跪了下去,低垂着頭,“那化力散屬下重新調查過,雖然就如同諸葛瑾所說那般确實有讓人神志迷糊全身無力的作用,但它還附帶了口藥的效用,會讓人變得極為口蕩,忠于口望。”
查及至此,陶馳幾乎是立刻就明白為什麽鬼面将軍在慶功宴之後就一直追查這件事情,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是這事他不敢再多想,無論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都不是他該知道的事情。
“還有呢?”陰冷的聲音傳來。
“當夜皇上邀衆臣灌将軍酒,易王不勝酒力,酒席過半就醉了。他退場時我們的人都還在外面喝酒,如果他提前藏身與屋內,我們的人……”
002
“夠了!”冰冷的聲音将鬼面之下的人胸腔內翻湧的戾氣喝出。
陶馳不敢言語,只跪在地上。
白色的面具擋住了面具之下的人的怒容,卻無法遮擋他眼中的寒冷,更無法掩藏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意。
那一刻,彌漫在屋內的森冷殺氣,猶如潮水般對着陶馳沖刷過去,牢牢桎梏住他的心髒,讓它無法跳動。
雖早已料到這情況,雖事早已發生,然此刻,鬼面之下的人卻依舊無法抑制心中的殺意與怒氣,還有腹中那不斷翻湧的酸水與嘔吐的欲望。
那瞬間他全身上下幾乎都豎起雞皮疙瘩,惡心的感覺仿佛就游走在他皮膚上,讓他恨不得拿刀剝去身上那層皮!
只一想到竟是那樣惡心的人,對他做了那樣惡心得事情,鬼面之下的人便再也無法抑制自己。
“滾!”
陶馳幾乎是逃一般離開。
他一走,屋內便立刻傳來一陣接一陣摔東西的聲音。
刺骨的殺意仿佛追随着陶馳的腳步,直到他下了樓,他都依舊一身冷汗,手腳發麻。
鬼面将軍十餘年之前一戰成名,如今手握七八十萬兵權,當真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人卻被……
陶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深究,甚至不讓自己去多想。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知道得多了,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陶馳快步離開客棧,臨出門時,他卻想起了許君。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客棧,許君此刻根本不知在何處,當然不可能出現在他視線內。
但一想到許君,陶馳的心情便莫名的複雜。
自從許君出現之後,他們這群副将都明顯的感覺到了鬼面将軍的改變,也若有若無的察覺出了兩人之間的暧昧。
衆人一直都未曾議論過這事,一方面是因為鬼面将軍的威信在,他們沒有那膽量背後嚼舌根,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太過驚世駭俗。
堂堂七尺男兒,不愛柔枝嫩條的女子,竟對同樣是男兒身的人心懷喜愛。即使那人是他們的将軍,衆副将心中也難免有幾分不自在。
可不知為何,此刻陶馳卻莫名的想到了許君。
若是許君在,若是許君知道了這件事,怕是又要多生枝節了。
破廟內,許君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琢磨着不知道是誰在罵他。
把錢袋交給那群土匪之後,許君把自己買的零嘴全部都留下,又說了些好聽的話讓衆人找客棧住後,這才離開。
破廟內那群土匪看着手裏頭的錢袋,還有放在地上的那些零嘴,消磨着許君關切的話語,愣了好半晌才回神。等他們想起他們的目的是要把許君綁走時,許君早就已經一溜煙地跑遠了。
許君跑了一路,确定那群土匪跟不上之後,這才放慢了腳步。
他向着景山城走去,進城門時,城門邊上一群士兵正在搜查什麽,十分熱鬧。
進了城,許君正準備回客棧,一旁就有一個戴鬥笠的男人突然出現把他拽到了巷道裏。
許君正準備開口,那拽着他到巷道的人已經捂住了他的嘴巴。就這會兒時間,許君剛剛經過的地方一群士兵搜索過來。
那群士兵似乎是在找人,沒看到人後一路往城裏找去。
待到那群人走遠,把許君抓進巷道的人這才揭開鬥笠,露出了面具下那張臉。
“師傅!”
巷道裏面又走出一人,那人是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諸葛瑾。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許君看着面前的楚一淩還有諸葛瑾。
“我們被襲擊了。”諸葛瑾看了看巷道外,帶着兩人往巷道裏面走,一邊走一邊說話。
“師傅你沒事吧?”聽說被襲擊許君立刻緊張楚一淩。
幾天時間沒見,楚一淩确實有些狼狽,身上的衣服衣擺似乎還沾着血,不過已經有段時間,都幹了。
“我沒事,不是我的血。”楚一淩道。
“我說你怎麽就不關心關心我有沒有事?”諸葛瑾指着自己。
“諸小瑾你沒事吧?”
“……諸葛瑾,你要讓我說多少遍才記得住?”
“別說話,有人來了。”楚一淩制止諸葛瑾。
三人停下腳步,在他們前方的巷道裏有一群人急匆匆跑了過來。那些人步伐沉重,一聽就是身穿铠甲的士兵。
三人立刻向着圍牆上而去,翻身進了巷道旁邊的一家民宅,躲過那些人的搜索。
重新回到巷道中後,許君連忙詢問出了什麽事。
“還不是你這好師傅,上次突然襲擊他的那群人第一天比賽結束後又找上來,說是要和他聊一聊,他一聽說那些人的身份就跟着人去了。”諸葛瑾似笑非笑。
當時他們兩個正往客棧走,楚一淩聽說了那些人的身份後,便跟着他們去了城外。
諸葛瑾好奇,也就一直跟着。
他本來是好奇楚一淩和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更加好奇那些人到底想幹嗎,結果誰知道到了地方之後楚一淩拔刀就砍,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看到這一幕諸葛瑾才明白過來,感情楚一淩乖乖跟着他們走,是因為寶貝徒弟因這群人差點受了傷,所以來這裏找場子了。
要說諸葛瑾,那也是個閑事情鬧得不夠大的,見楚一淩動手他也跟了下去。這一路上他本就因為這群人時不時的偷襲受了不少罪,肚子裏也憋着火。
兩人原本是準備好好教訓教訓這群人就回客棧,誰知道這群人卻像是早有準備,不斷有人湧出來,殺都殺不盡。
很快,兩人被圍困在人群中間。
而這時,他們見到了晉易。
晉易的意思很簡單,楚一淩要麽歸順他麾下替他做事,要麽就死在那裏。
結果自不用說,楚一淩與晉易鬧翻,兩人合謀殺出。
兩人原本以為突圍殺出離開那裏便無事了,誰曾想他們才一進城,就被士兵團團圍住。
在他們拒絕了晉易之後,整個景山城就貼滿了他們的通告,通告上說他們襲擊易王,所以現在士兵正滿城捉拿他們。
兩人顧及到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給那易王找到借口動手,所以才沒有回客棧,準備晚些時候再去客棧探探情況,誰知道竟就在城門口看到了許君。
“他估計是狗急跳牆,已經顧不得其它了。”諸葛瑾笑笑。
貪污救災款項,又擅自讓堤壩改道,造成年年洪災年年有傷亡,這事情若是傳到皇上那邊他定然要被追責。
若換成其他的人來查這件事他還能想辦法對付,可這次的鬼面将軍卻是個硬骨頭,他啃不動。
兩人雖然不清楚那些副将到底調查到了些什麽,但憑他們也能感覺得到晉易應該是已經蠢蠢欲動,如果這個時候被鬼面将軍橫插一刀,讓一切功虧一篑,他豈不要氣瘋?
“你自己小心些。”楚一淩看向許君。
許君軟軟應下,“好。”這件事他得回去告訴将軍。
“其實要說,這晉易也可憐。”走在最前方的諸葛瑾突然感慨。
“可憐?”
“你不知道?”諸葛瑾回頭看向許君。
許君搖頭,他是知道一些先皇幾子奪位的事,但因許家位列朝堂身居要職,有些話比起常人更是不能說,所以他也只知道個大概,他父親、哥哥更是從來不提。
“當初先皇育有十餘子,最有希望繼位的是李妃兩子,晉峰和晉易,之外還有一個大皇子晉邰,其餘皇子則是都不成氣候……”
先皇年歲大了之後,朝中一直有人提議立下太子,但是李家一直阻止,因為按當時的情況最應該被立為太子的人是大皇子晉邰。
李家阻止,大皇子晉邰的人又想定下,所以鬧得挺大,就連百姓都有不少人津津樂道。
這事一直沒個定數,一拖就拖到先皇突然病重。
而先皇一倒下,兩方的争執立刻就上升到了兵戎相見的情況。
眼看着兩方就要打起來,百姓也都紛紛屏息以待,就在這時,一直不曾被人注意到的晉祁卻拿着先皇親筆寫下的傳位聖旨出現。
以太子名義,以謀朝篡位大逆不道的罪名追究兩方刑責。
晉祁的出現聖旨的出現讓衆人都十分驚訝,但當時兩方都以做了最壞打算,所以根本沒人理會無權無勢的他。
可兩邊都萬萬沒想到的是,許尚書許瀾攜大子許銘,早已經在宮中京城中布置近萬精銳士兵,聖旨一出士兵便行動起來,把兩邊的人都當場抓獲。
李家的人奮起反抗,李妃大子晉峰當場就被殺了,李家其餘人也死了不少。
晉邰原本城外有兵力,但原本應該為他傳信的人卻早已經被許瀾的人替下,等宮中的事情定下消息傳出時,晉邰早已經人頭落地。
這件事情在大榆傳開之後,衆人都萬分驚訝,許多人甚至是連晉祁是誰都不知道,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韬光養晦十餘年後一舉奪冠。
事情既定,這事卻沒完。
晉祁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賜死了李妃,那個養育了他十餘年,名義上是他母親的女人。
“他當年殺了很多人,李妃和晉峰、晉邰之外,外面還傳就連先皇都是他下毒殺的。”諸葛瑾以一種玩笑的方式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登基就殺父弑母,随後三年他那幾個兄弟也全都死了,要麽是東窗事發要麽是意外或中毒,總之能死的都死了。”
許君跟随着兩個人在安靜的巷道中往前走,不知是因為巷道中有些陰森還是怎的,他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諸葛瑾卻還沒說完,“除此之外,當初那些扶持晉邰和李妃兩子的人也都悉數死了個幹淨。原本李家權大勢大,就連先皇都不敢與他們正面為敵,可你如今再看看這滿朝文武百官,還有哪個是李家的人?”
這些事情許君倒是真不知道,他是有聽聞晉祁手段狠辣,但只是個印象。
且奪宮這事,若晉祁真心慈手軟怕也成不了。
“他不如表面溫柔,但他也确實是個好皇帝。他登基之後為大榆做了不少建設,才讓大榆百業興起國泰民安。”
“要說起這事,還得說你爹許瀾。當初晉祁的奪宮幾乎是他一手設計,整個計劃天衣無縫。晉祁是他選中之人,之後亦是他輔佐晉祁坐穩皇位。所以你知道天下之人怎麽說你爹麽?都說他是天下第一人。”
“當初晉邰驕橫,晉峰、晉易又都是乖張的性格,晉祁心狠手辣。晉祁繼位,原本民衆都不看好,結果沒想到晉祁卻是個不錯的皇帝。”
“你爹許瀾輔佐晉祁坐穩皇位後就慢慢交出所有兵權,現在的他基本就是個閑散之人,無重權在手,但卻也讓晉祁無法對你們許家出手。”
“他現在雖位居重職卻做着閑雜文職的事,就算是晉祁有心也找不到借口,即使他真的出錯,也最多就是個算錯賬或者記錯東西,晉祁最多也就扣扣他俸祿,總不能因記錯東西就殺了恩師,那樣叫天下人怎麽看他?”
“你知道這天下的人都怎麽說嗎?都說是你爹聰明,為大榆選了個好皇帝。”
許君不說話,他爹是不是天下第一人他不知道,但他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麽他爹會執意不涉重權致力于淡出朝堂。
大概就是這‘天下第一人’惹的禍。
003
許家對晉祁确實是有恩,但再大的恩惠,大概也抵不過那一句‘為大榆選了個好皇帝’。
晉祁确實是個明君,這一點從大榆的現狀就能看得出來。
可若是無論晉祁為大榆做多少,最後都變成‘許瀾為大榆選了個好皇帝’,那恐怕沒有哪個皇帝會不起殺心。
一年兩年或者不會,可三年四年呢?
三年四年也許不會,但十年十五年呢?
晉祁奪宮登基已近十五年,他十六七歲在許瀾輔佐下登基,如今他已三十有餘,也就是說這話他也已經聽了近十五年。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才總算是走出巷道。
巷道的盡頭是一處較為偏僻地街道,沒什麽人,三人出來之後便立刻繞路向着客棧那邊而去。
出來之後,諸葛瑾就不再說這些算起來是大逆不道的話,兩人戴了鬥笠,與許君一起安安靜靜向着客棧而去。
安靜之中,許君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晉易說他與鬼面将軍十餘年前就認識,難道是與這奪宮的事有關?
晉祁十五年前奪宮登基,鬼面将軍在他登基三、四年後出現,正好是在他整頓朝廷手裏無甚可用之人的關鍵時刻,替他掌管了這幾十萬大兵的兵權。
以前許君不察覺,如今被諸葛瑾這麽一說再算算時間,他心下越發心癢癢起來,是越發的好奇面具下的模樣。
擺脫那些士兵之後,三人很快便回到了客棧,不過三人并不是從前門進入,而是從後院翻了牆。
回了客棧,三人才上樓就遇上了副将之一,諸葛瑾立刻便把之前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許君回了自己房間,琢磨了一會兒,沒能打散心中的好奇後,他拿了兔子籠掏出來兔子捧着,小跑着去了鬼面将軍的門前。
在門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後,不敲門直接便闖了進去。
一進門,他立刻便看向屋內的人那張臉。
許君闖入,屋裏帶着面具的人吓了一跳,“出什麽事了?”
許君失望地捧着兔子,“你怎麽在房間裏還戴面具?”
鬼面将軍看了看一臉失望的許君,又看了看被突然撞開的房門,立刻就猜到許君是又想出新點子了。
“有事?”
“想你了。”
鬼面之下的人心髒猛地一跳,喉嚨變得無比幹澀。
“它說的。”許君把自己手裏捧着的小兔子遞到了鬼面前,小兔子配合地蹬了蹬腿。
鬼面将軍狂跳不已的心髒還沒來得及恢複,幹澀的喉嚨已經泛出苦澀的味道。
許君突襲,進了屋沒能看到面具下那張臉,失望了一小會兒後便恢複過來,抱着小兔子去屋裏找另外一只。
把兩只小兔子放在一起,讓兩只小兔子見面後,許君也蹲在了旁邊,一會摸摸這個一會摸摸那個。
鬼面将軍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這一幕。
屋裏的東西下午幾乎被他全部砸光,剛剛才讓店小二重新換了新的,屋子裏的東西壞了可以不要可以換掉,可是有些東西一旦壞了一旦發生了,就再也沒有辦法改變恢複。
其實這樣也好,如此一來他也省得再去思考那麽多,也不用糾結什麽斷袖之癖忤逆天道,反正無論如何,他與這人都不會有所結果。
“未俟?”許君接連叫了三聲旁邊的人都沒應後,他回過頭去,“你在想什麽?”
“怎麽?”鬼面下的人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去。
蹲在地上的許君皺着眉頭看着他,手指指着地上一只兔子責備道:“你都把它餓瘦了!”
鬼面将軍看向地上那兩個毛球,他來回看了幾遍也沒分出有什麽區別,更加沒看出哪一只瘦了。
“你拿回去喂吧。”
“嗯?”
“接下去我可能很忙,顧不上它。”鬼面将軍側頭,看向桌上剛剛放下的酒。
他以前對這東西并無喜惡,一直只當它是冬日裏取暖的工具,如今他卻有些喜歡上,這東西喝下去時辛辣的感覺能讓他有那麽瞬間不用去想一些事情。
許君聞言,先是一喜,随即疑惑地看了過去。
這人之前從他手裏搶了走,如今怎麽又要好心的還給他了?
“沒事就回去吧。”鬼面将軍握着酒壺的手緊了緊。
“你忘了,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許君心中疑惑,自從之前那些副将要教他防身術的事被這人接了後,每天這時候兩人都會練上一會兒的。
許君一提,鬼面将軍就想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去了客棧後院。
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在前面準備吃飯,這邊倒是安靜。
到了地方後,兩人擺開架子。
許君跟着已經學了有些時間,簡單的防身法他都已經掌握,再加上他那從諸葛瑾那裏學來的步伐,整個人滑不溜丢的,就連陶馳他們都未必能抓得住他。
再加上前一段時間和楚一淩相遇之後,被稱為天下第一劍的楚一淩偶爾也會幫着喂招再指點指點,許君這逃命的功夫可謂是登峰造極了。
擺開架子之後,許君面露認真,“來吧!”
鬼面下的人跨前一步,一拳打了過去,幾乎是同時許君拽住了他的手臂,整個人一個回身直接就把他摔過了肩。
看着被自己輕易就摔了的鬼面将軍,許君幫着把人拉了起來後才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了?”
雖說是陪練,但鬼面将軍除了最開始讓他練習時讓他輕易摔過,後面基本都要費些力氣才會讓他抓住,以達到練習的目的。
“沒事,繼續。”
許君天賦不錯,學東西很快也很認真刻苦,明明怕熱得不行但每次只要他們不喊停他就絕不會叫熱叫累。天賦加努力,什麽新的招式要不了多久他都能學得有模有樣。
只是即使如此也還是需要一定量的練習,所以每新教會許君一個招式,他都會與許君練上好一會兒,直到他能掌握。
以往對這事他總是期待的,也同樣上心。如今他卻是有些受不了。兩人交手練習總免不了肌膚接觸,更免不了有所期待。
“明天起你就跟陶馳他們練,我會跟他們說,讓他們抽出時間來。”
許君微訝,“你今天怎麽了?”
又是把兔子還給他,又是交代陶馳他們的,他不和他一起了嗎?
“接下去我會很忙。”
許君眉頭輕蹙,“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練。”
已背過身去準備離開的鬼面将軍怔愣住,那帶着幾分不解幾分生氣的話語讓他未曾想到。
“我不想和桃子練習,我就喜歡和你一起。”許君耿直,雖然桃子他們有時也會一起和他過招,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和這人一起。
他喜歡了,不喜歡了,從來都不藏着掖着。
“但是接下去我會很忙。”
“那可以推後。”許君固執己見。
他有些茫然,這人早上都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晉易那邊出事了?許君只瞬間就決定了,他要更加讨厭晉易。
面具下的人嘴角勾起,只是這笑容卻帶着無盡的苦澀,“晉易那邊查到了些事情,過段時間邊關可能會不安寧,這次回去之後你就回家吧,軍營不适合你。”
聽到最後這一句話,許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眸。
他不适合軍營?他什麽地方不适合軍營了?
他入營後把賬房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妥妥當當,糧草的管理也沒有出差,憑什麽這人一句不适合就要讓他回家?
“那成親的玩笑也別再開,傳了出去,會讓人笑話。”
許君抿着嘴,胸口快速起伏着,“那不是玩笑,而且你也答應了的!”
“我沒答應,只是說考慮。”鬼面将軍回頭,面具下那雙眼森冷而無情。面具下看不到的地方,他那張臉此刻卻是慘白。
喜歡就是喜歡了,經歷過以往那些事情後,他早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他喜歡許君,從一開始初見時的記憶猶新,到再見時的驚訝,再到營中的刮目相看,再加上這麽長時間來的朝夕相處,這份心情只增不減早已經不受他控制。
可是他卻不能任由它再繼續下去,因為他不配,也因為他比許君想像的更加肮髒,更加不堪入目。
只要許君離開了軍營,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忘了營中的事,就會在他父母的安排下娶個溫柔的妻子。
許君這樣的人,純粹而幹淨。他肯定會好好待那姑娘,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我不走。”許君氣鼓鼓,他是真的生氣了。
軍營的事他是真的下心了努力了的,基本所有事他都親力親為了,憑什麽這人一句不适合,他就不能再做?
“我會告訴你哥,讓你哥接你回去。”
“不走!”
“你如果還想做賬房,可以去你哥那裏,他肯定會同意。”
“不走,就不走!”
鬼面之下的人側過頭去,許君已氣紅了眼,他原本準備說的那些狠話又哪裏還說得出口?
可是他遠比許君知道的還不堪,不只是慶功宴的事,不只是他手上沾染血腥的事,他甚至是連出生,連這身體裏流的血,都是污穢不堪的存在。
這樣的他,這樣的污穢,怎麽能讓許君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