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嫁給我好不好?
001
“是許君。”
鬼面下原本怒不可遏的人怔住, 狂跳不已的心髒像是被人扼在手中再也無法跳動,因憤怒而森冷瘆人的眸子中,有慌亂一閃而過。
怎可能是許君?
怎可能是他?!
鬼面将軍望向遠處緊閉的門扉,心神徹底亂了。
雖早之前, 他确實是查到去時路上只遇到過許君,但他一直并未把這事當真, 是将信将疑,只當是有什麽誤會在裏面。
如今陶馳卻告訴他,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許君……
但這怎麽可能!許君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做那樣的事?
驀地,諸葛瑾的面容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許君那樣的人, 也不應當和諸葛瑾這樣的人混在一起, 且若不是因為他曾親眼見過許君救人,這軍營又有誰知道許君腳下的功夫, 竟不輸給號稱天下第一的諸葛瑾?
那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人,乖巧白淨的面相之下隐藏的是怎樣的居心否測,他憑什麽以為他就知道?
可是許君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與許君無怨無仇, 與許家更是沒有任何利益沖突, 許君他何必用這樣卑鄙下流的手段來惡心他?
哈, 他怎的忘了,他與許君或許是無怨無仇, 可是他在許君的眼中卻大概是個陰森可怖的怪物!
鬼面下之人帶着些許嘲弄的目光垂下,落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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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早已經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殺了多少人, 這樣的他在外人眼裏, 大概當真猶如地獄爬出來的羅剎惡鬼吧, 哈哈哈……
大榆懼他怕他,他并不是不知,只是從未在意,可他未曾想到,即使他遠離朝廷置身于邊關這樣的地方,那些人依舊還是如此憎惡他,甚至是不惜以這樣的方式來看他笑話羞辱他。
鬼面之下的人勾起嘴角,眼中的嘲諷更甚。
如果許君的目的是戲弄他是羞辱他,那他成功了,非常成功!
他當真是可笑,對一個用那樣卑劣手段羞辱自己的人百般照顧,還暗中沾沾自喜,深陷其中,甚至是還在為自己那可笑的喜歡而忐忑不安搖擺不定!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份忐忑的心情,鬼面下的人腹部便傳來一陣洶湧的嘔吐欲望,這一次,令他憎惡令他惡心欲吐的卻是他自己。
他的那些扭捏做作,或許在許君眼裏,不過是犯賤弄騷,是笑柄,是笑話……
或許,他果然就如同那個女人說的那樣,他這樣的醜八怪,這樣的賤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活在這世上!免得招人厭惡。
可是他明明都已經舍棄了那張臉,舍棄了一切,甚至是連名字都舍棄了,躲到了這種地方,為何他們還是不願意放過他?
陶馳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寂靜到極致的屋內,鬼面将軍身上散逸出濃濃的殺氣,森冷的殺氣令陶馳毛骨悚然。
然而更讓他不知所措與畏懼的是,在他面前的人雖然依舊平靜,可垂握在一旁椅子上的手指,卻已深深摳入把手。
他沒有用上任何內力巧勁,僅憑着一股蠻力用指甲掐入木屑中,指甲撕裂翻飛,木屑紮入肉中,并不算多卻令人頭皮發麻的鮮血染紅了他十只手指。
陶馳跟在鬼面将軍身旁算起來已有三年有餘,曾數次出入戰場,戰場上這人渾身浴血殺紅了眼的模樣他見過,他曾一度以為那就是這人最為恐怖的模樣,而此刻他卻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如今這人坐在他面前,雖無任何話語,僅是死一般的寂靜。
可就是這樣的寂靜,卻讓陶馳全身雞皮起了一身,額上冷汗直流,大腦一片空白。
即使是看到這人殺紅眼時,他也未曾如此狼狽過。
“滾出去。”
不知多久之後,屋裏有了聲音,陶馳好些時候才回過神來。
“那将軍,接下去……”陶馳試圖站起來,動作間才發現自己雙腿早已發麻,一下竟沒能站起來。
陶馳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借着那疼痛才站了起來。
這件事情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如今的情況,他不知應該如何是好。雖然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許君,可是他們并沒有任何實際上的證據,有的只是巧合和猜測。
陶馳垂首而立,他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嚣着讓他離開,可他卻不敢動彈。
“繼續查。”
“暫時別讓他察覺。”
“是。”
得到命令,陶馳不敢再多留,立刻退出門外。
合上房門時,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竟在鬼面下那雙黑眸中看到了些許自嘲。
猶如刑具的鬼面配上那雙眼中森冷的表情,在夏日午後的太陽下,恍惚中竟呈現出一種令人駭然的陰森感覺。
陶馳離開後,坐在屋內的人一動不動地望着從窗外透進屋內的那抹陽光,一望許久。
軍營中,士兵因為赈災的事情而忙得熱火朝天。
這一次災區那邊的所有事宜都由他們軍隊負責,糧草是一方面,此外他們還要調遣部分兵力出來,所以早早的衆人就開始做起了準備。
兵力這邊還好辦,最為麻煩的還是糧草方面。
接到命令之後,許君立刻就着手讓衆人準備起來,各部隊抽調多少糧食出來,點數集合記錄名冊,忙得是不可開交。
邊關駐軍後的城中。
幾個穿着幹練短裝的土匪端着碗,窩在路邊攤裏喝着涼水。
一群人有十來個,除了坐桌子邊的,旁邊牆角還蹲了幾個。這群人已經在這裏呆了好些時間了,每日從早到晚的守着。
旁邊的一個男人喝完了碗中的水,抹了抹曬出來的一頭汗水,忍不住開口道:“現在怎麽辦?那小子躲在軍營裏不出來,難道咱們還要一直在這裏守着?”
這群人來這裏守着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按他們老大的吩咐,再把許君綁回山裏。
可是他們在這都蹲了好久了,許君卻一直窩在軍營裏不出來。
“不守着還能怎麽辦,你有辦法?”旁邊一個男人道,“還是你有本事去軍營裏頭抓?我可是聽說那醜八怪前些天又回來了。”
他們天天擱這守着,都曬掉一層皮了,但許君躲在軍營不出來他們還能怎麽辦?
以前那醜八怪不在的時候,他們還有膽量偷偷溜進軍營裏綁人,現在那醜八怪回來了,誰還敢去?
現在去,那不是找死嗎?
“那咋辦?”最先開口的男人都被曬焉了。
“等呗!”另一個男人踹了他屁股一腳,讓他擱旁邊蹲着去,他自己撈了個碗,舀了一大碗涼水蹲在了剛剛那男人蹲的陰涼地方。
旁邊的人還想再說點什麽,可想了想,卻又乖乖閉上了嘴。
他沒本事,他是不敢去惹那醜八怪。
衆人又安靜了一會,另外一個人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張望了一番,“要不咱們再去探探?總這麽一直等着也不是辦法,我聽說他們過段時間好像要去赈災,那家夥萬一要是跟着去了,那咱們怎麽辦?”
自從下毒和紅菇的事情發生後,他們就不敢再動大榆這邊地裏的東西,一方面是因為有毒不敢吃,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紅菇的事。
那之後他們特意去打聽了下,就如同許君說的那樣,這紅菇确實有講究且值些錢,但他們這地方肯定是賣不了的,所以得往大榆裏面賣。
他們這群人大字都不識幾個,更沒有去過什麽大城都,想要賣東西那是半點門路都沒有,而且他們現在連這東西該怎麽采都不知道。
思來想去,衆人便一致決定再把許君綁回來問問看。
至于許君說的‘好處’,他們之前也讨論過了,如果這紅菇真的能賺到錢,那分許君點兒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他們做土匪也不是本意,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想把日子過下去,有錢賺當然好。
再退一步說,只要他們賺到了錢,那分不分給許君分多少還不就都是他們說了算?
本來他們一切都已經商定好了,可哪成想,自從那之後許君就縮在軍營裏頭不出來了。
“再等等。”
“這還等到什麽時候?”
“是啊,眼看着兩邊地裏東西都要收完了,紅菇的事情到底成不成,不成咱們也要想辦法弄點存糧了。”
自從大榆這邊的糧食他們沒辦法動了之後,就一直在搶夏國那邊,但搶的次數多了,那邊也就戒備起來了,現在是已經難以下手。
這麽一想着,衆人又有些憋屈。
他們原本這土匪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算起來也十來年的時間了,哪成想就因為着許君的到來一切都亂了套。
以前是軍隊見着他們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現在倒好,整個反過來了。
“……要不咱們回山裏問問老大?”
幾人拿不定主意,又在大太陽下蹲了一會兒之後商量了兩句,最終決定派兩個人回山裏問問。
軍隊中忙得熱火朝天,城中,一群穿着幹練短裝的土匪一溜煙排開蹲在城門口,望眼欲穿。
002
五天後。
遠離城的另外一座城中。
一輛馬車在夏日烈陽下,伴随着馬蹄和車轱辘有節奏的聲響,慢慢的向着前方駛去。
馬車外,五、六個人騎着高頭大馬,配合着馬車的速度緩緩前行。
馬車內,許君提着裝着小兔子的竹簍瞅了瞅,又掀開簾子好奇地望了望外面。
離了軍營之後,越往前走,四周的景物建築便越加的蔥郁繁華,大漠孤煙的風景漸漸換作秀麗山脈。
他們早在七、八天之前就已暗中出發,并未和要運送過去的災糧一起,而是單獨幾人提前出發。
這次軍隊參與救災,任務并不僅僅是救災這麽簡單,其中還有明察暗訪弄清之前災款去向的暗訪任務。所以衆人化妝成了普通人,先軍隊一步提前出發。
“大人,前面有個竹林子,裏面好像有個茶樓,咱們要不過去歇歇?”馬車外去探路的副将陶馳操着濃重的地方口音說道。
此時正是晌午,烈日當空,走了一路馬兒也疲了。
那車內一直閉目養神的鬼面将軍悠悠睜開眼,修長的手指挑開窗簾一角,看了一眼後應了,“暫作休息。”
為了隐藏身份,便于調查,鬼面将軍臉上的面具換作了之前許君曾見過一次的那個白底華麗面具。
許君坐在對面瞅着他臉上的面具,眼中有幾分躍躍欲試,鬼面将軍卻是在與陶馳說完話之後閉上了眼。
這一路下來,他幾乎不開口,沉默異常。
進了竹林,到了那不大的茶館,衆人下了車。
路邊的茶樓不大,沒什麽好茶,幾人無人講究,一人一碗涼茶,再拿了自帶的幹糧出來,便吃了起來。
茶館內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兩桌人,看樣子都是路過此地在這裏暫作休息的。
見衆人都吃起東西,許君也把兔子放到了一旁,然後拿了一塊餅過來抱着啃。
他們出來時,帶的是軍隊中的行軍糧,形如一塊塊大餅,以前許君還沒吃過這玩意,拿了過來便啃,一口下去差點就把牙齒磕下來。
“哈哈哈……”旁邊一個副将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餘人見了,也是那副好笑的模樣。
許君又用力咬了咬,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好不容易啃下來一塊。
可這還沒完,那一小塊餅幹被他咬下來之後他含嘴裏咬了半天,硬是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把那餅幹咬碎勉強咽下。
“這是什麽?”許君拿着手裏的鐵餅往桌上磕了兩下,桌子不負衆望的發出‘哐哐’的聲響。
“軍糧啊!”
“你們就吃這個?”許君又把鐵餅往桌上敲了兩下,就這麽兩下都硬是沒能把鐵餅敲變形。
“這樣才管飽,經餓。”一旁有人笑道,“真的打起來誰有空架鍋子煮飯?而且這東西可是寶,背兩個在身上,餓了可以吃,遇敵可以當盾牌,必要時候還能扔出去當暗器。”
旁邊幾人聞言,剎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許君聽了這一番話,瞪圓了眼。
“哈哈哈……”一旁坐着的諸葛瑾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許君回過頭看着他,又望了望自己手裏頭的鐵餅,有那麽點躍躍欲試。
“你敢!”諸葛瑾青了臉。
許君讪讪,有點失望。
“你要這樣吃。”一旁的陶馳看不下去了,拿來碗茶,掰了一塊餅,先泡了水再喂嘴裏。
許君連忙試了試,這樣一來餅幹倒是咬得動了,但卻依舊沒什麽味,幹幹澀澀。
幾人這邊正鬧着,遠處也有人高聲笑了起來,那群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說着一些江湖上的事。
“估計是去參加比武大會的。”諸葛瑾一邊手撕鐵餅一邊說。
“比武大會?”衆人來了興致。
大榆富裕而強大,且除了邊關不戰多年,一直是國泰民安繁華的景象。太平盛世,武林中也随之能人備出,近幾年還新起了不少門派。
有門派,有武林,那自然就有矛盾也有了争執,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比武大會。
朝廷對這些不怎麽管,軍中之人卻一直有幾分不輸人的自傲,所以或多或少都有幾分好奇。
“要說起來,這比武大會還是挺好玩的,聽說這一次比武大會最終獲勝的第一人,還能得到能號令江湖的玄鐵令牌,有一次號令江湖的機會。”諸葛瑾邪笑。
他對武林大會沒什麽興趣,但他對這東西挺有興趣。
“玄鐵令牌?”許君好奇地望着他,旁邊幾人亦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反正這東西是幾個大門派都承認了的,據說是能號令所有大門派。”諸葛瑾聳了聳肩。
這次他之所以跟着去赈災,就是因為許君他們要去的地方,正好就是比武大會所在的地方。
比武他沒興趣,可這令牌麽他興致倒是不小。
許君想了想,興致缺缺。
他視線在衆人臉上轉了一圈,落在了那張白底的面具上。
鬼面将軍把那面具換過來之後,整個人氣勢都有了變化,如今的他若是他們不說,旁的人見了最多也只當他故作神秘,能聯系到那青面獠牙的鬼面将軍的人不多。
“未俟……”許君挪了挪,挪了過去挨着他。
從出發之後就一直異常沉默的人擡眼看了許君一眼,依舊未曾出聲。
“你這面具是哪裏來的?”許君問道。
這面具和他之前的那個面具截然不同,細看之下便會發現做工十分精細,與之前那面具的粗陋天差地別。
面具之下的人擡眸看了一眼旁邊嬉笑的衆人,未看許君,“吃好了就繼續上路。”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許君。
衆人聞言,連忙埋首安靜吃東西。
諸葛瑾見着這一幕,挑了挑眉,笑得開心。
旁邊一群人卻是面面相觑,不知鬼面将軍是怎麽了。
雖然他原本就是這樣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但自從許君來了軍營中後,他整個人都變柔和了,可不知為何,最近一段時間他又恢複了往日的疏離冷漠拒人以千尺之外。
許君抱着鐵餅啃了一個角,看了看安安靜靜吃東西的衆人又看了看鬼面将軍,莫名有幾分委屈。
又費了老大力氣,咬了一口餅幹後,他趁着旁邊的人不注意猛地伸出手去,拽住面具一角後用力一扯。
他這一次速度很快,鬼面将軍沒反應過來,面具被他扯得向旁邊歪去。
但面具并沒有從鬼面将軍臉上掉下來,因為這面具不知為何扣得非常緊,即使許君用了力氣也依舊沒能拉下來。
“咳咳……”
“噗嗤……”
被吓了一跳的衆人咳嗽噴嚏不斷,許君抱着自己的鐵餅往旁邊躲了躲,嫌棄的躲開後,才去看被自己拽住了面具的人。
白底面具下的人此刻正看着他,漆黑得如同古潭的雙眸毫無波瀾,如同一灣死水全無波浪。
看着那樣一雙眼,許君莫名的有些心虛。
許君扯了扯面具,低聲說道:“我就是想幫你看看戴好了沒。”
“嗯。”
許君用手指又勾了勾面具,見扯不下來後又偷偷摸了摸,這才頗為不甘心的收回了手。
看着許君的手從自己面具下抽走,面具之下的人垂眸,心下一慌,莫名其妙的吐了句,“晉祁送的。”
許君一愣,半晌後回神,白白胖胖的手指在鐵餅上掰了掰,有些不開心。
晉祁送的,那就是晉祁知道他長什麽樣了?
他給晉祁看他長什麽樣,卻不給他看。
許君側頭瞅了瞅那張白底面具,扁嘴,小氣!
“吃好了還坐着幹嗎?”鬼面将軍狼狽起身,身體僵硬地轉身上了馬車。
他也想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可他心裏卻明白得很。
其實許君他何必如此戲耍他?如果那人真的是許君。
若是他,那他明明什麽都看過什麽都知道了,他的臉甚至是他的身體,更過分的事情也都做過了,事到如今他又何必非要讓他如此狼狽?
還是說,他一定要騙得他傻傻雙手奉上自己,騙得他自己取下面具來讓他看讓他嘲笑,用那樣的手段強要了身子還要騙走這顆心,他才甘心?
想一想,若是那樣,若是在他連一顆心都雙手奉上時許君他再點破一切,告訴他不過是個笑話,想想那種情況,哈,那倒當真是會讓人解氣!
只是他何德何能,值得許君如此大費周章就只為了讓他難堪?
003
已經察覺到氣氛不對的衆人紛紛起身,收了東西去牽馬。陶馳有些猶豫,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麽都沒敢說。
許君抱着兔子籠子給籠子裏添好水時,其餘人都已經上了馬坐好,只待出發。等許君抱着兔子爬上馬車時,馬車內的人已經閉上了眼閉目養神。
馬車使動,緩緩前行。
車內,許君把兩只兔子抱在懷裏,兩只眼睛卻時不時便往那面具上飄去。
車內氣氛一直壓抑,從上午到傍晚,直到一行人進了城找了客棧住下來,那奇怪的氣氛也依舊沒有改變。
定下了客棧,鬼面将軍從車上下來後,回了房間,就再沒出來。
許君抱着兩只兔子,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後院喂水喂蘿蔔喂青菜,要把兩只兔子喂得飽飽的。
夕陽已西下,天邊只剩一成薄薄的殘陽。
許君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放着兩個碟子,兩只兔子都在他腳邊埋頭苦吃。
看到鬼面将軍那只兔子,許君便想到了之前的事,他伸了手戳在那小兔子腦袋上,“不給你吃。”
小兔子茫然地擡頭看了看許君,嗅了嗅許君的手指後從旁邊繞了過去,抱着蘿蔔繼續啃。
許君擡手,戳了好幾下它,“你一點都不乖。”
他倒也不是真的非看不可,可是那家夥為什麽可以給別人看,卻不給他看?
一想到這事兒,許君心裏就莫名的不高興,“小氣鬼!”
許君又戳了戳兔子,直把兔子戳得抱着他的手指,他才解氣。
欺負完了兔子,許君又坐了一會兒,直到聽到自己肚子咕嚕的聲響,他才擡起頭來,一擡頭便看到斜斜依在旁邊站着的諸葛瑾。
諸葛瑾也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了,見許君看他,他笑着問道:“你就不好奇他查到哪兒了?”
許君低頭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看着兔子吃東西,他也餓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許君裝傻,諸葛瑾也不點破,“他那手下比我預料的還要聰明得多,你自己小心點。”
許君又往下縮了縮,縮成小小一只。
諸葛瑾離開之後,他又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直到兩只兔子把盤子裏的東西都吃完了,他才把兔子帶回了客棧。
上了樓,許君正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迎面就有小二提着送洗浴水的水桶過來。水桶很大,許君不得不側身靠在牆上讓他們先過。
兩邊錯身而過時,小兔子似乎受到了驚吓,從他手中跳了下去,落在了地上。
“別跑。”錯身而過之後許君連忙追了上去,那兔子卻向前跑出許遠,很快消失在拐角。
許君連忙追了過去,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一間屋內。他正驚訝,就瞥見屏風旁凳子上放着一枚白底的面具。
察覺到手裏的小兔子蹬了蹬腿,似乎還想往屏風後跑,許君趕緊把它抓好,生怕它又跑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許君悄悄轉身,正準備偷偷離開,身後就傳來一陣水聲,緊接着便是一聲森冷的厲喝,“誰!”
下一刻,在他面前的屏風被一股力道推翻,屏風後的場景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放在屏風旁凳子上的面具不見蹤影,屏風後浴桶中的人出現時臉上已戴上面具,正拿了旁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他速度很快,但即使如此他那肌肉勻稱充滿爆發力的身體上,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擦痕,也依舊全數暴露在了許君眼裏。
那些擦痕并不像是在軍中練習時導致,它幾乎遍布鬼面将軍全身,那模樣更像是他自己洗澡時用力過度擦破皮弄出來的。
“是你?”鬼面下的人皺眉,本能的收起瞬間爆發的殺氣,他手中的暗器差一點便祭出。
見面前的人直直盯着自己,久久沒回話,鬼面将軍才發現自己如今的模樣不妥。
他低頭看去,看到自己身上衣擺下的傷痕後身體猛地一顫,随即,他快速扯過披在身上的衣服系上帶子,遮住了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
那瞬間,他手腳冰涼。
他擡頭看向許君,卻在許君眼中看到了驚訝,旋即是一股嘲諷自他自己心中湧出。
許君他何必驚訝,這不就是他想要的?
“你怎麽在這裏?”
許君聞聲回過神來,他把手中的兔子往前遞了幾分,“還給你。”
鬼面将軍看着遞到自己面前來的毛茸茸的小兔子,那剎那之間,他無比慶幸自己臉上帶着面具,因為如此一來,無論他臉上此刻是什麽表情面前的人都看不到。
“放下吧。”
許君看了看倒下的屏風還有地上滿地的水,又看了看旁邊的桌子,他把兔子放在了桌上。
小兔子腳一沾地,立刻就圍着桌子跑了起來,它繞着桌子跑了一圈後又跑到許君手邊蹲着。
許君把它往裏推了推,預防它掉下來。
“你可以走了。”
許君耷拉着腦袋循聲看去,看到那雙眼的瞬間他本能的側過頭躲開了。之前那一幕久久盤旋在他腦海中,那一道道的傷痕觸目驚心。
“哦……”出了門,許君捧着僅剩的那小兔子有氣無力的往自己的房間走。
即使諸小瑾不說,他也知道這人一直以來就沒放棄調查過。
他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鬼面将軍那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怎麽可能不在意?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這人原來竟厭惡那事到了如此程度,甚至是不惜用這樣的方式弄得自己一身傷。
想到那人是用怎樣的狠心,才能在自己身上弄出那樣一條條的傷口,許君就不禁頭皮發麻,覺得肉疼。
進了房間,關上門,許君順着門蹲了下去。
他把手裏的小兔子放在了地上,然後就這樣蹲在了門邊。
這件事他從頭到尾就沒得選擇,若自首,許家必然遭殃。以那鬼面将軍的能耐,要是想定他個滿門抄斬牽連九族,皇上怕是都不會說話。
他做了錯事,他雖然也不想被拉去砍頭,但若只他自己受罪就算了,可他娘親爹爹待他是真的好,他不想牽連他們。
小兔子似乎是吃飽了,不鬧騰,見他蹲在門邊一動不動,它也跑了過來在他的腳邊蹲着打瞌睡。
許君伸手摸了摸小兔子的尾巴,“你說怎麽辦?”
若那鬼面将軍是個女子,這事又要好辦些,他八擡大轎娶了回來好好待她就好。可他偏偏是個男兒,他總也不能把他也娶回家去做娘子吧?
小兔子動了動腦袋,把腦袋藏在他的手心裏。
那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調查出來,若是讓他查出來,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拉他出去殺頭!
第二日,許君頂着兩個黑黑的眼袋出門時,吓了衆人一跳。
樓下桌前衆副将見許君這模樣,是想笑又不敢笑。
雖然他們不知道許君和鬼面将軍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定然是有些什麽,畢竟也就只有許君才能讓他們的将軍如此反複無常。
一夜未睡的許君是完全沒有力氣與他們說話,一直恹恹的沒有力氣似的趴在桌上。
桌上店小二端上了早餐後,許君默默拿了粥默默喝。許君不說話,衆人更是不敢言語,紛紛埋首默默喝粥。
包子上來後,許君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地坐直了起來,眼疾手快的選了個大包子,往旁邊一遞,獻殷勤似地遞到了白色面具下。
“這個可好吃了。”許君又往前遞了遞。
原本正喝着粥的衆人動作一頓,下一刻又繼續喝粥,裝作仿若未覺。
“你自己吃。”鬼面将軍收回看向包子的視線。
“這個最大!”許君把包子塞到他手裏。
鬼面下的人看着被塞到手裏的包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其實在屋裏已經吃了東西。
他委實已經有些弄不懂許君的想法,昨夜的事後,他原本以為這人定然會有所表示。厭惡,嘲諷,無論如何他的表示總歸怎麽也不會是塞給他個大包子。
事實上,他更弄不懂的是他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證據,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許君,若按照他的本意,他應該是在查出許君的那一刻,就不會再讓他如此自在逍遙。
他原本發了千千萬萬的毒誓,絕對要把那人千刀萬剮,可明明所有的證據線索都指向了許君,他卻一直無動于衷。
甚至還自己騙自己,告訴自己他沒有證據。
“你快吃,等一會兒就沒了。”許君見鬼面下的人盯着手裏的包子一直看,他連忙又拿了一個塞過去。
末了,他不忘防備地看看旁邊的人,仿佛在防備這些人把包子吃光了。
衆人一噎,他們明明都忙着看戲,還沒動包子。
許君見着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連忙又拿了兩個包子塞給鬼面将軍,直到把他手中塞滿塞到他再也拿不下,許君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天的天氣真好。”許君感慨道。
衆人一臉莫名其妙地回頭望了望門外灰蒙蒙的天,他們為了趕路,最近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這會兒離天亮還早得很。
“你真好看。”許君還是那感慨的語氣。
“噗!”
“咳咳……”
原本正莫名其妙的衆人被口中的粥嗆到,鼻涕眼淚粥地噴了一桌子。
“你們做什麽?髒死了!”許君嫌棄地看着衆人。
衆人張嘴想說話,可是一開口便是連連的咳嗽,他們動靜很大,把旁邊好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就連店小二都伸長了脖子在張望。
陶馳抹去臉上不知道被誰噴的米飯,憋紅了脖子問道:“你剛剛說啥?”
衆人紛紛屏息看着許君,等待着他的回答。
許君抱着自己的粥往旁邊挪了挪,遠離衆人靠近鬼面将軍,“我說他真好看。”
衆人又是一陣咳嗽後,紛紛看向鬼面将軍。
有史以來,鬼面将軍戴的面具都是把整張臉完全遮完的那一種,他們與他相處這麽長時間以來,最多也只看到一點點側臉下巴。
好看不好看他們是真不知道,但坊間的傳言,大多都是說他難看和醜陋的。
其實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們倒也不是真的那麽在乎鬼面将軍的醜美,但許君他到底是哪一點看出他們将軍好看了?
許君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歪着腦袋看着旁邊的人,半晌之後憋出了一句,“面具好看。”
衆人聞言,松了口氣。
要說面具,鬼面将軍如今戴着的面具确實要比之前的好看的多。
完全不同的風格,再加上精致的做工與神秘的符紋,雖然看着依舊有幾分怪異陰森,但比起之前的那面具來說倒真稱得上一句‘好看’。
“有話好好說,沒事兒別大喘氣。”衆副将抹了抹自己臉上不知道哪來的米粒,繼續吃飯。
許君點頭,認真思考了片刻後他準備開門見山,“未俟。”
鬼面下的人無聲長籲一口氣,看着手中的包子,還有那伸長了脖子湊到自己面前來的白淨的臉,築起的心牆終是瞬間坍塌。
他不希望那人是許君,他希望這一切是他誤會了,他認識的許君絕不是那樣的人。無端的猜測并不能證明任何事情,這其中一定還有誤會。
鬼面将軍回頭看向剛剛開始就怪怪的人,放柔和了聲音問道:“你到底有什麽事?”
“你嫁給我好不好?”
“噗!”
“咳咳……”
這一次,衆人被嗆慘了。
一個個的連忙站起來退到旁邊咳嗽,咳得脖子和臉都漲得通紅。就連諸葛瑾都吓得手上一抖,撒了自己一身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