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得空空如也,什麽都不能想了。
惛惛洞洞中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司馬灰等人才逐漸醒轉,只覺身上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沙,一動也不想動。
又過了半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高思揚三人才咬牙爬起身來,勝香鄰卻仍是昏迷不醒,臉頰蒼白,呼吸十分微弱。
三個人都十分替她擔憂,高思揚水壺裏還剩下一點清水,當即給勝香鄰服下。
為了節省電池消耗,衆人僅打開一盞礦燈,看看附近的地形,好像是置身在一個洞窟底部,周圍都是布滿蒼苔的石壁,地面上長着許多形似松露的蕈類塊菌,其中也有地耳、桑黃等物,偃蓋般的雲芝高過常人,層層疊疊參差錯落,其間有些長尾螢火蟲,幽靈般的浮動徘徊,狀甚奇異。
羅大舌頭腹中正空,頓時流下口水,以前也曾吃過這類地蕈,如今身邊沒剩什麽幹糧,正好吃幾塊蘑菇充饑。
司馬灰按住羅大舌頭伸出去的手:“別亂動,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洞窟是什麽所在?”
羅大舌頭想了半天,說道:“我就記得在沼澤裏不斷往深處陷,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已在此間,咱以前來過這嗎?”
高思揚明白了司馬灰的言下之意,駭然道:“咱們被那團黑霧裏的東西吞進去了?”
司馬灰點了點頭,心想多半是這麽回事,考古隊将“熵”引進沼澤,而在它陷進沼澤深處的時候,也将衆人拖進了那團黑霧,這東西的肚子似乎是個無底洞,并且可以任意擺布洞中的時間,外面也許只經過了一秒鐘,而這一秒鐘卻會在洞中變得無限漫長,從某種意義上說,相當于時間停止了。
高思揚也有塊上海牌機械手表,從北緯30度水體開始就沒上過發條,因為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時間沒什麽意義,直到經歷了“拜蛇人石碑”裏側發生的幾次怪事,才知道時間是很重要的行動參照,所以重新擰滿了發條,此刻一看時間,指針位于2:30,并且在不停地順時針走動。
司馬灰感到四周靜得出奇,推測“熵”中的時間,停在了陷進沼澤的一霎那,還沒有沉到硫酸湖泊的底部,奇怪的是考古隊被“熵”吞掉之後,仍然得以生存,那東西為什麽不将衆人徹底吃掉?難道它還想利用這幾個人,從深陷的沼澤裏逃出生天?可考古隊的炸藥和火焰噴燈都已經使用過了,即使無底洞能夠重新複原,使用過的物品也不會再次出現,這諸多的疑問,只怕要等到時間逆向飛逝的瞬間,才能得到答案。
衆人逃到螢光沼澤,都以為是必死無疑了,但誰也沒想到會再次掉進無底洞,“熵”讓石碑困了幾千年,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豈肯甘心陷進沼澤深處萬劫不複?三人猜測了幾種可能,卻找不到半點頭緒,更不知接下來将會遇到什麽,當即整理槍支彈藥,以防有不測發生。
司馬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勝香鄰,心想:“香鄰的思路向來清晰,此時要是能在旁邊出個主意,我們也不至于如此為難,但盼她吉人天相逢兇化吉,千萬別死在這無底洞中。”
司馬灰定了定神,先将勝香鄰的瓦爾特P38手槍帶到自己身上,這支P38是眼下彈藥最多的武器了,又把溫徹斯特1887型拉杆式步槍丢掉,剩下的彈藥都給了高思揚,數了數正好是十發,羅大舌頭那支加拿大雙筒獵熊槍的“8號霰彈”還有三發,等到這些彈藥徹底耗盡,考古隊就只能使用獵刀了。
三個人将最後的一點幹糧分來吃了充饑,沒有水只好硬往下咽,因為吃過陰間的東西就會成為陰間的一部分,所以即使餓死也不敢去碰洞中的蕈類植物,以免變成被“熵”控制的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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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舌頭恢複了一些體力,他邊吃幹糧邊問司馬灰:“礦燈省着用還能撐幾個小時,要是徹底黑下來什麽都看不見了,咱的本事再大也無從施展,所以咱得趕緊合計合計,下一步要怎麽走?”
司馬灰尋思被“熵”吞掉的考古隊,對其一定還有利用價值,如果将“熵”比作一個無底洞,那麽它只能無限延長無底洞裏的時間,甚至能讓洞中的一切恢複原狀,卻無法改變洞外的時間,也就是說“熵”陷入沼澤的事實已經發生了,任何力量也無法改變,而掉進洞中的考隊,只是随之停留在了陷進沼澤深處的一瞬間。
司馬灰按相物和憋寶古籍中的道理揣測,那個渾身是眼的高大樹形神只,可能屬于某種脫離了進化範疇的原古之物,也可以說是進化到了頂點,能夠不斷自我再生出新的部分,用來代替壞死的軀幹,古代拜蛇人堆積在洞中的屍體和死者陰魂,又大多被其吞噬聚合為一,使這塊巨大無比的死人肉,帶有強烈的生物電場,如同一部高功率的電臺,也是連接着虛無的黑洞,洞中的事物未必真實存在,或許這一切感受,都只是考古隊的意識被這部電臺影響所致,就像在緬甸裂谷中的占婆古城裏,由于探險隊中有躲着“綠色墳墓”的房間,導致衆人以為“綠色墳墓”這個幽靈,真的曾經出現在面前。而“熵”本身的生物電場,要遠遠大于只是它一小部分的“綠色墳墓”,所以衆人在無底洞裏接觸到的全部事物,包括一次次死而複生的“二學生”在內,以及噬金蛞蝓和神殿,也許全是根本就不存在實質的幽靈電波,唯有考古隊的行動是在真實發生,這就是那個古老神只的能力。
羅大舌頭聽完司馬灰的推測,覺得八九不離十了,如今“熵”陷進了螢光沼澤這個大泥掉子,等它落到底,就算死不了也永遠逃不出去了,憑這結果咱死多少回也夠本了,可既然還能動就別等死,我看這洞窟走勢向下,不如到那邊去看看有何發現,你們也不用一臉喪氣,這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此前考古隊困在北緯30度的怪圈裏,那是何等兇險,不也照樣脫身出來?
司馬灰認為發生過的事實無法改變,考古隊想逃出生天也無異于做夢,這無底洞絕非北緯30度怪圈可比,不過還是要盡力求生,常言道“生死在天,有福可避”,別總提倒黴二字,活到現在怎麽不算是命大?他實在不想死在洞中,連屍體帶魂魄都被“熵”所吞噬,但此刻憑空在這裏胡思亂想,把腸子攪得橫七豎八地亂猜,終究沒個結果,不如按羅大舌頭所言,到前邊看看再說,就問高思揚還能否堅持?
高思揚用力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繼續行動,她雖然感到絕望,可見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對當前的處境毫不在乎,心中也稍覺安穩,先檢查了一下勝香鄰的情況,然後緊了緊綁腿,将步槍子彈推上了膛。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背上勝香鄰,吩咐衆人彼此間距不要超過一條胳膊,還要注意保留彈藥,不到萬不得己不要開槍,随即打開礦燈斷後,一行人撥開密集的地蕈和芝菌,向着洞窟深處摸索前進,沿途又捉了些長尾螢火蟲用來照明。
這些栖息在地底的發光昆蟲,也是被“熵”吞進來的洞外之物,消失了就不會随着無底洞中的時間逆向飛逝而複原,大概在幾個小時之後便會陸續死去,但裝在空罐頭盒子裏,也可以在這段時間內替代礦燈,只是螢光微弱,照明範圍比礦燈低了許多。
一路順着地勢前行,穿過千奇百怪的蕈類叢林,除了稀稀落落的螢火蟲,并不見任何有生之物,四周黑沉沉的格外沉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不動,越是如此,越讓人有不祥之感。
司馬灰等人不敢有絲毫大意,緊握着槍支一步步往裏走,置身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出了多少距離,茫然之際,走在前面探路的高思揚,忽然發現蘑菇叢中露出一座大石門,微光下的能見度僅及數步,又被附近的雲芝遮蔽了視界,站立在開啓的石門縫隙前,兩側和頭頂都是一片漆黑,只是感覺這座巨門的規模超乎想象。
羅大舌頭先将勝香鄰放下,端起加拿大獵熊槍,打開了礦燈向內洞中探照,光束所到之處,黑漆漆的空無一物,可見石門裏面的所在極深,石壁上布滿了很厚的枯苔,看不出是個什麽去處。
司馬灰伸手摸了摸洞口的石壁,心裏暗暗吃驚,不知是什麽原因,就覺得這個洞窟的存在格外真實,考古隊最初穿過“拜蛇人石碑”,第一次困在無底洞中,所遇到的一切事物雖然都像真的,可都顯得十分詭異,那種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始終難以遮掩,而此刻發現的石門,為什麽會有如此強烈的真實感?它究竟通往何方?
第五話 入迷
司馬灰發現在這個深不可測的無底洞中,除了考古隊的四個人,以及沼澤裏的發光昆蟲之外,還有掩在蘑菇叢林中的石門,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不過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證實,這只是一種感覺,就像在洞道裏遇見“二學生”,雖然那家夥有血有肉帶着活氣,可司馬灰認定此人是讓石碑困住的東西所變,還有放置神龛燈火通明的大殿,也存在着難以形容的怪異氣息,現在想想,那些萬年長明之燭,其實全是“熵”的眼睛,而這座石門卻不屬于無底洞,也許是古代拜蛇人留在“熵”中的遺跡。
衆人都不甘心坐以待斃,決定先到石門後的洞窟裏探明情況,看看裏面有些什麽東西,然後再做計較,當即由羅大舌頭背上勝香鄰,司馬灰提着裝滿螢火蟲的罐頭盒子照明,經過巨門的縫隙向內走去。
高思揚握着步槍緊跟在司馬灰身後,微光照明雖然十分有限,也不禁驚訝于這石門的高大宏偉,幾個人走在石門縫隙中,恰似在峽谷中穿行。
穿過裂谷般的巨門,衆人進到裏側,發現置身在洞室之中,平整的石壁和地面蒼苔厚重,除了當中孤零零平放着一塊大石板,周圍空落落的再也沒有什麽東西,盡頭則又有一處拱形門洞陷在壁上,看來可以通往更深的地方。
司馬灰等人看到洞中的石板上似乎有圖案,就湊近了仔細觀瞧,剝去枯苔,螢光下只見那是一個古老巨大的樹形神只圖案,它全身長滿了怪眼,有目而不能瞬,有腹而無五藏,不死不滅,正從萬物蒙沌的虛無中渾渾而出,附近都是人類和野獸的屍體,所過之處草木盡枯,人蹤滅絕,雕繪精細繁複,充滿了不可名狀的神秘氣氛。
高思揚看得心驚,她問司馬灰道:“石板上描繪着‘熵’的來歷?”
司馬灰點了點頭,說道:“古人将前事雕繪成圖,以記後來。”說完,将那石板從上到下反複端詳了幾遍,也不見有什麽特異之處,洞室雖大,但僅有這塊石板上的圖案,此外就找不到別的事物了。
羅大舌頭說道:“如果早些看到這石板上的圖案,咱也不至于大老遠跑到地底下送死來了,現在看見了又能頂個鳥用?”
高思揚提議道:“這洞室裏面好像還有一層,不知那邊有些什麽,先過去看看再說。”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同是此意,當下進到下一間洞室,一看結構與外邊那間非常相似,地上也是塊繪有圖案的石板,這第二塊石板上雕繪的場面,仍是“熵”吞噬萬物的恐怖情形,其下有無數古代拜蛇人跪地膜拜哀求。
衆人才知這石板上雕刻的圖案內容相連,而洞室仍然沒到盡頭,還可以繼續深入,而第三間洞室裏的石板圖案,記載着古代拜蛇人奉“熵”為神,幾位王者一律頭戴高大的樹形飾物,源源不絕地獻出活人,作為祭品扔進無底洞中。
這些關于“熵”的記載,司馬灰等人都已大致有所了解,對內容并不感到意外,卻想不通此地為何會有這些雕繪圖案的石板,帶有圖案的石板究竟有多少?為什麽會分別放置在不同的洞室中?後面是不是還存在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衆人心中疑雲密布,所以匆匆看過,就接着往裏面走,高思揚在途中留意手表的指針,時間并未出現反常變化。
一行人快步走進放置第四塊石板的洞室,這裏雕繪的圖案是有古代拜蛇人為“熵”築造神廟,古樹與飛蛇的圖騰共為雙神,同時也将“熵”描述為虛無的黑洞,古代拜蛇人死後屍體和鬼魂都會墜入其中,被這個古老神只吃掉,表現出“有生之物皆為無常”,而被“熵”吃掉的人,就再也不會死了,因為從此将是無底洞的一部分,所以通往永生的道路就是死亡。
接下來的第五塊石板,記載了古代拜蛇人欺騙了神只的故事,利用刻有死咒的石碑,将“熵”困在地脈盡頭,由于這巨大樹形怪物,身上的眼不能閉合,所以它看到“拜蛇人石碑”的部分,會立刻僵枯死亡,但活着的部分仍會再生,替代壞死的軀幹,可古神活過來的時候,又會因為看到石碑而再次死亡,想動也動不了,從此深隔在死亡中難以逃脫。
衆人一路看到第六塊石板,那是古代拜蛇人用石碑困住了神只之後,也難免遭受浩劫,大多數被洪荒吞沒,殘存下來的分支也逐漸消亡。
羅大舌頭焦躁起來,覺得這些事考古隊都知道了,再看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司馬灰卻感到雕繪在石板上的圖案很不尋常,古代拜蛇人放置石碑之後,才因戰争使得元氣大傷,又被洪荒吞沒而逐漸消亡,而這洞室裏的圖案,卻顯然出現在放置“拜蛇人石碑”之前,從第五幅圖案開始,在當時根本還沒發生過,那麽古代拜蛇人滅亡的經過為何會提前出現在此?
羅大舌頭恍然道:“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為什麽會這樣?”
高思揚詫異地說道:“誰能知道還沒發生的事?難道這些都是古代拜蛇人留下的預言?”
司馬灰現在還無法确定究竟是怎麽回事,關鍵是這洞室的存在感異常強烈,不像考古隊先前進入那座燈火通明的神殿,從裏到外都有種虛無的死氣,倘若是古代拜蛇人留在無底洞中的遺跡,這裏面又怎麽可能描繪着當時還沒發生過的事?莫非冥冥之中當真有洞悉一切前因後果的力量?下一塊石板上的圖案又會揭示什麽秘密?
衆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又去看下一塊石板,如此一塊接一塊的看下去,刻繪在其上的古老圖畫,也越來越讓司馬灰等人吃驚,第七塊石板的圖案中,描繪了深淵中矗立着一個巨大的人形物體,有只模樣奇怪的飛鳥從它身邊掠過,而渾身是眼的恐怖之物,躲藏在深淵中窺觑着一切。
司馬灰更為吃驚,這幅石板壁畫描繪的內容,正是“時間匣子”,那只大鳥分明就是墜毀的C-47信天翁運輸機,這些古怪的壁畫究竟從何而來?
衆人在不知不覺中被石板上雕繪的詭秘圖案吸引,急切地想知道後面會出現什麽,顧不得多想,立即去找下一塊石板,其中圖案卻是地脈盡頭的“拜蛇人石碑”,石碑外側站着四個人,倒着一具屍體,雖然僅具輪廓,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幾個人正是接近石碑的考古隊,倒在地上死掉的是“二學生”,石碑裏側是黑暗中無數空洞的怪眼,這應當是考古隊正在準備翻越石碑的情景。
再看後面的幾塊石板壁畫,依次描繪了考古隊引爆炸藥,使石碑倒塌,而困在洞裏的古神,卻因剛從僵死狀态中複原,留給了考古隊可乘之機,一路逃進沼澤,那個高大無比的樹形神只也從後跟來,卻陷入了沼澤,緩緩沉向底下的硫酸湖中,它作出最後的掙紮,将考古隊的四個幸存者吞進了腹中,随後就是考古隊在無底洞中摸索探路,直到發現了一座巨大的石門,又走進裏面觀看石板圖案的情形。
羅大舌頭看罷,驚奇地說道:“我看圖中描繪的情形,可不正是咱們此時此刻的經歷?到底是誰把這些事提前刻在石板上的?”
司馬灰和高思揚同樣駭異到了極致,衆人一路看到這裏,早已經想不起來這是第幾幅壁畫了,而洞室中的石板似乎無窮無盡,更奇怪的是,這其中描繪的內容,已跟考古隊現在的行動重合了,這是幾千年前就存在于世的古跡?還是“熵”的幻造之物?
高思揚看前邊那些石板,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後面的內容,可一直看到此處,卻不免膽怯,她對司馬灰說:“下一塊石板上的圖案,就是還沒發生過的事了……”
羅大舌頭也稱奇道:“如果還有下一塊石板,那上面的圖案會是什麽?只要記載在其中的事情,哪怕還沒發生過,也都會成變成事實?”
司馬灰說“熵”為古史所不載,雖然被拜蛇人供為神只,其實不過是躲藏重泉之下不死不滅的異物,遠沒到乘虛不墜觸實不化的地步,應該沒能力看到還沒發生過的事實,它要真有這本事,也不至于讓考古隊引進沼澤面臨滅頂之災,可往深處想想,任何力量也改變不了注定将會發生的事實,就算有誰事先洞悉了前因後果,也絕不可改變因果,否則它之前看到的就不是事實。
司馬灰同時也考慮到——“熵”要吃掉這幾個人,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考古隊再次掉進無底洞,卻沒有被“熵”吞噬,這些石板上一幅接一幅的圖案,也許只是“熵”制造的幻像,可這麽做有什麽目的?另外石門後的洞室存在感非常強烈,這又是什麽緣故?
羅大舌頭急不可待,說道:“從沒見過這麽古怪的事,我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什麽結果,反正只要看看下一塊石板就全明白了。”說完背着昏迷的勝香鄰就往裏走。
司馬灰心中有種很不祥的預感,示意高思揚注意四周的動靜,随即提着裝有螢火蟲的空罐頭盒子,跟上羅大舌頭,向前走到下一塊石板附近,用獵刀刮去枯苔,借着微弱的螢光觀看上面的圖案,但這一看之下,所見卻是出乎意料,三個人都驚訝得張開了嘴,半晌合不攏來。
第六話 震顫
司馬灰等人急于找到結果,可看到下面一塊石板,圖案卻和此前的如出一轍,再往裏面走,所見的石板也是一模一樣,全是考古隊在洞室中觀看壁畫的情形,連動作都沒有任何變化。
三個人怔在當場,不約而同的想問對方:“後面的石板壁畫為何完全一樣?”
羅大舌頭說:“真他娘的邪了,如果壁畫上的內容将會成為事實,那麽接下來……”
高思揚說:“按照預言……接下來咱們将會一直看下去?”
羅大舌頭說:“可要是不接着往下看,就不會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不一樣的內容,這該怎麽辦?”
司馬灰心想:“不對,我們的注意力都被這些壁畫轉移了,進來的時候一定忽略了別的事……”他立即将視線從石板上移開,拎起螢光微弱的罐頭盒子,向着四周照視,可漆黑的洞室裏空空如也,所見唯有滿壁陰郁的蒼苔。
羅大舌頭看到司馬灰的舉動,以為情況有變,忙将勝相鄰輕輕放下,打開裝在頭頂的礦燈,同時端起了加拿大獵熊槍。
勝相鄰觸到地面冰冷的蒼苔,漸漸醒轉過來,臉上氣色仍是十分難看。
司馬灰等人見勝香鄰醒來,都感到寬慰,紛紛問道:“你覺得身子怎麽樣?好些了沒有?”
勝香鄰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咱們這是到了什麽地方了?”
高思揚将石碑倒塌之後,考古隊将“熵”引入沼澤,并再次落到無底洞中的經過,撿緊要的對勝香鄰說了一遍。
勝香鄰聽罷秀眉深蹙,心想考古隊在巨門口的洞室中,發現了內容離奇的石板壁畫,不覺一幅接一幅地一路看過來,最後壁畫的內容,竟于考古隊現在的行動重合了,很可能是“熵”通過壁畫,将一行人引到此地。
司馬灰也有這種感覺,壁畫只是為了吸引考古隊的注意力,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穿過一間又一間洞室,卻忽略了洞室本身,那座巨大的石門內部,為何會有這麽多結構相同的洞室?另外,司馬灰隐約記得以前也有過與現在相同的經歷,心裏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高思揚記得沿途經過的洞室,至少不下十餘間,考古隊為了留下電池,一路上只借助螢光照明,能看到的範圍才不過三五步遠,幾乎沒有參照物,這些洞室的結構當真相似嗎?為什麽會有種越走越狹窄的感覺?
司馬灰猛然醒悟過來,連罵自己太大意了,立刻拽出獵刀,刮去地面厚重的蒼苔,只見岩層印痕一層層猶如大海揚波,暗道:“糟糕,這地方是古種鹦鹉螺殼的化石洞窟!”
考古隊此前正是通過巨大的鹦鹉螺化石空殼,穿過了深不可測的北緯30度之海,得以進入重泉之下,沒想到在無底洞裏,竟然也有一具化石空殼,看來應該是古代拜蛇人所留,途中只顧着看壁畫上的內容,黑暗中沒能注意到洞室在逐漸縮小,而“熵”把考古隊引到此處,到底意欲何為?
司馬灰估計這個形如古樹的古代怪物,不可能鑽到化石空殼裏浮出重泉,難不成是想利用考古隊的四個幸存者,把它的一部分從地底帶出去?就像當年“綠色墳墓”躲在遺骸之中,逃離了重泉之下的深淵。
這具鹦鹉螺的化石空殼,本身是古代拜蛇人留在無底洞中的遺跡,與考古隊、螢火蟲、空罐頭盒子、槍支彈藥一樣,屬于洞外之物,所以司馬灰等人才覺得此地有很強的存在感。裏面的石板壁畫卻是“熵”制造的幻覺,這空殼是能讓血肉之軀避過地壓,浮上北緯30度水體,問題是那怪物已陷進了沼澤,他怎樣能讓鹦鹉螺化石空殼離開此地?
羅大舌頭認為現在明白過來不算晚,應該趕快往化石空殼外跑,愣在這不是耽誤時間嗎?
司馬灰說:“咱們在化石空殼裏已經走得太深,往回走肯定是來不及了……”話音剛落,打開的礦燈和罐頭盒子裏的螢火蟲,突然由明轉暗,洞室裏黑得面對面看不見人。
司馬灰知道時間又開始逆向飛逝了,“熵”這個無底洞,就像一個能夠開合的時間裂縫,其中的一秒鐘可以無限延長,考古隊走進化石空殼最深處的過程,只是“熵”陷進沼澤的一瞬間。
考古隊的礦燈熄滅之後,轉眼又恢複了照明,空殼洞窟裏的蒼苔和石板壁畫,都不見了蹤影,手表上的指針飛逝回了出發的時刻。
司馬灰等人見仍置身在化石空殼內,心下正自駭異,忽覺四壁震顫,地面搖晃不定,腦中都感到一陣眩暈,急忙扶起勝香鄰,依托洞壁穩住身形。
羅大舌頭叫到:“老天爺,無底洞裏地震了!”
高思揚說:“不是地震,這化石空殼好像在往下沉?”
司馬灰心知不錯,此刻看不到洞外的情況,可憑感覺确實是在下墜,這是“熵”往沼澤深處陷下去了,布滿發光微生物的沼澤底下,是個規模奇大的硫酸湖,湖中的硫酸連隕鐵都能腐蝕掉,“熵”沉到湖底之後,縱然身體內能夠不斷再生,替代被腐蝕的軀體恢複原狀,可周圍的強酸還是會對它源源不斷地繼續侵蝕,何況硫酸湖下是沒有生命的世界,再深處就是地心熱海,那裏只有灼熱鐵水翻滾的汪洋,到處是電磁迸發出的巨大光環,什麽物體掉下去也難逃灰飛煙滅的下場,它既然難以脫身,為何還要将衆人引入化石空殼?這個萬年不死的古老生物,在最後時刻又要做怎樣的垂死掙紮?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感好似騰雲駕霧一樣,随着化石空殼迅速向上升去,身上好像是要炸裂開來,晃動不定的光束中,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血管由于地壓的劇烈變化而膨脹。
衆人相顧駭然,不知道化石空殼為什麽會突然上升,但以這麽塊的速度離開深淵,就算置身在天然減壓艙一般的化石空殼裏,也會因為全身血液沸騰而死。
司馬灰等人腦中眩暈加劇,渾渾噩噩之際,很快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自己趴在冰冷的地上,耳中轟鳴不絕,隐隐約約聽到波濤起伏,恍惚中想到:“熵”不能讓真實的時間倒退,所以陷進沼澤的事實已無法改變,等考古隊走進化石空殼深處之後,它就伸長軀體挖通了地心的熱海,随即吐出了化石空殼,熱泉湧出前的氣流推動鹦鹉螺殼,從裂開的地谷中穿過。
地底山脈與北緯30度水體間,彌漫着混沌的氣層,不是躲在減壓艙似的化石空殼深處,考古隊早已被強壓和亂流撕成碎片了,這時聽得潮聲此起彼伏,顯然是浮在北緯30度地下之海中,“熵”讓這幾個人活了下來,一定是想讓考古隊的成員變成“房間”,将它帶到地面,不過這渾身是眼的樹形生物怪軀龐大,無法全部爬進化石空殼,只能将部分軀體藏在附近,其主體多半已被地心熱海吞沒了。
司馬灰在半昏迷狀态中胡思亂想,一個個念頭紛至沓來,想到化石空殼裏一定躲藏着“熵”,不由得打個寒戰,不顧身上疼痛欲死,咬緊牙關,将羅大舌頭等人喚醒,發現裝在空罐頭盒子裏的螢火蟲早都死光了,當下撿起步槍,互相攙扶着向洞外走去。
衆人求生心切,一連穿過十幾間洞室,走到化石洞外,就見風濤亂滾,浮波際天,高處陰雲籠罩,雷電隐現,這個巨大的化石空殼,正是毫無目的的漂浮在北緯30度地下之海中。
此時劫後餘生,四個人茫然矗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像活鬼一般,霎時間百感交集,相顧無言,誰也沒想到還能留下性命,活着從重泉之下出來,可是彈盡糧絕,無舟無輯,漂浮在這沒有盡頭的地下之海中,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羅大舌頭說:“凡事得往好了想,能逃到這裏也是命大,總比直接讓那無底洞吞掉要好。”
高思揚黯然道:“咱們航行在這地下之海中,就算不被活活餓死,到頭來也會讓那座大磁山吸過去,全變成古島上的行屍走肉。”
司馬灰感到這事還不算完,“熵”一定就躲在化石空殼中,考古隊這幾個人能活着浮上北緯30度水體,全是“熵”需要有人帶它逃出去,成為另一個“綠色墳墓”,所以得趕緊離開化石空殼才是,看了看周圍,發現洞壁邊緣粘接着幾個菊石殼體,表面裹着層冷卻的岩漿,其中之一與化石壁相連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大塊崩裂,有兩張八仙桌子大小,容得下四五個人,正可以當成渡海的小艇,他尋思北緯30度地下水體波濤洶湧,載具越小速度越快,當下招呼羅大舌頭動手将其推落,準備乘上去逃離此地。
衆人聯手把菊石殼體推向水面,随後逐個登上去,浮波湧動中,那古種鹦鹉螺化石空殼碩大怪異的洞口,轉眼間消失在了漆黑的海面上。
這時勝香鄰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她擔心地問司馬灰:“你能确定咱們現在沒有變成……吃過死人肉的‘房間’?”
羅大舌頭聞聽此言,也是怕上心來,忙道:“這話有理啊,沒準在昏迷不醒的時候,那東西已經鑽到咱們肚子裏去了,與其茍且偷生,我寧肯給自己來一槍圖個了斷,也不想變成‘綠色墳墓’。”
第七話 辨別
司馬灰同樣對此時感到不安,那個萬年不死的古神把考古隊放出無底洞,無非只有一個目的,在本體墜入地心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中,它選擇通過另外一種途徑存活下去,那就是讓考古隊的四個活人,全部或是之一變成“綠色墳墓”。
如果直接吃過古神的肉,就等于變成了組織裏的“0號房間”,意識和身體都會逐步被其占據,不過最初連自己都察覺不到,此時誰也回想不起來,在化石空殼裏失去意識的時候發生過什麽,那個渾身是眼的東西,是不是趁亂爬進了誰的肚子裏?
衆人面面相觑,皆是作聲不得,現在的四個幸存者,至少有一個人變成了“房間”,該如何将這個人辨別出來?更為難的是一旦分辨出來,就必須将此人殺掉,況且一行人經歷了無數艱難險阻生死變故,把性命拴在一起,才從重泉之下活着出來,不管哪個人成為“房間”,都只有死路一條,問題是誰能下得去手?
司馬灰想起“二學生”的事知道是不是“房間”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很後悔沒顧得上将拜蛇人石碑的信息記錄下來,想來想去也只有通過石碑,才可以确認誰是“房間”。
勝香鄰擔憂地說:“倘若無意中将‘綠色墳墓’從地下帶出來,那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羅大舌頭出主意道:“誰要是覺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