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大于礦燈,司馬灰睜眼看時,只見羅大舌頭槍口的硝煙尚未散盡,腳旁是那個空罐頭盒子,而高聳的“拜蛇人石碑”居然就矗立在幾步開外,再想把炸藥扔出去卻是來不及了,此刻即便是在遠距離爆炸,洞道裏産生的氣流也有可能撼動石碑,看情形是在雷管即将爆炸的一瞬間,原本存在的裂縫消失了,時間飛逝到了真實的11:00點。
第四話 戰栗
司馬灰意識到上當了,就像“爛柯山”的傳說,時間存在不同軌跡,石碑裏側的“裂縫”也确實存在,如果将這個裂縫中的時間比作一卷磁帶,具備方向性和可逆性,甚至可以相對靜止,那麽讓石碑困在洞裏的東西,就有能力任意擺布這卷磁帶,至于在洞道裏重複經歷的時間,只是為了逼迫考古隊想出利用炸彈脫身的方法,并在發生爆炸的一瞬間,使時間飛逝到正常的軌跡之中,借此破壞擋住洞口的“拜蛇人石碑”。
其餘三人看到石碑,也頓時醒悟過來,可是為時已晚,炸藥引信已經燃燒到了無法拔除的程度,心中萬念成灰,只好閉上眼等死。
羅大舌頭突然血往上湧,伸手奪過炸藥,撲倒壓在身下,想以血肉之軀減弱爆炸帶來的沖擊,可當引信燒到盡頭之後,那炸藥卻一直沒有動靜,他實在是煎熬不住了,罵道:“真他娘的倒黴透頂了,怎麽想死得痛快點都這麽費勁?”
勝香鄰暗覺奇怪,洞道裏的時間恢複正常,是在即将發生爆炸的一瞬間,按說自己這夥人還沒醒悟過來,就已被炸得粉身碎骨了,為什麽遲遲沒有爆炸?
這時司馬灰上前拽起羅大舌頭,低聲招呼道:“我在引信上做了手腳,這捆雷管不會炸了,趁現在能看到石碑,趕快往洞外跑。”
原來司馬灰着手準備炸藥的時候,就擔心爆炸會波及石碑,他想到自打在緬甸野人山遇到“綠色墳墓”開始,自己就沒交過好運,其實前些年混得也不怎麽樣,趕上個荒亂年代,走哪條路都走不順,可以說總是與噩運相伴,雖然屢次死裏逃生,卻還不如死了輕松,如今他也想明白了,想不倒黴是不可能的,唯有設法讓噩運成為自己的同伴。
既然事情總會往壞的一面發展,那就能夠斷言,不管考古隊考慮得如何周密,最終都會造成破壞石碑的結果,他為了繞過這個由噩運帶來的結果,就在從羅大舌頭手裏接過炸藥檢查之際,暗中拆除了雷管引信,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此刻果然扭轉了局面,又發現讓石碑困住的東西,可以使無底洞般的裂縫開合,一旦落到裂縫中,只憑自身能力到死也別想逃脫,無論這是個怎樣可怕的怪物,都不是考古隊這幾個人所能對付,可以說沒有任何勝算,現在所能做的,只是趁機逃往石碑外側。
其餘三個人看到司馬灰的舉動,也多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當即跟着他向石碑跑去。
那些蒼苔斑駁的石壁上,還有古代拜蛇人留下的浮雕圖案,此刻都己處在火把照明範圍之內,距離洞口不過幾步遠,可是司馬灰等人腳底下還沒來得及發力,就覺得背後有千百只陰森冰冷的大手伸将出來,抓住四個人胳膊大腿向後拖拽,不管怎麽掙紮也是擺脫不開,身不由己地被拽進黑暗當中,離着石碑越來越遠。
司馬灰感到身後似乎是洞開的酆都城門,有無數屈死之鬼從中伸出怪手,将他們幾個活人拽往陰間,随着一陣來歷不明的震顫,火把的光亮轉瞬消失,四周被沉寂的漆黑吞沒,一切平複如初,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彼此相聞。
衆人緊張地打開礦燈察看,發現空罐頭盒子仍在身邊,失去引信的炸藥也在附近,前後兩端卻黑洞洞的深邃空虛,知道又掉進“裂縫”中了,不禁相顧失色,心底都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時有腳步聲接近,“二學生”那張驚慌失措的蒼白臉孔再次從幽深的洞道中浮現出來。
司馬灰并不說話,擡手就是一個通天炮,打得“二學生”哼也沒哼一聲就當場暈厥在地。
此前引爆炸藥的時候,高思揚親眼看到“二學生”目中滴血,臉上泛出陰郁的死氣,哪裏像是活人,這才知道先前錯怪司馬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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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對高思揚說:“我早看這二學生來歷詭異,我這雙眼雖不及憋寶的土賊,能夠觀風望氣,可把相物之道揣摩透了,也能上觀天庭,下窺地府,中看人間千裏……”
羅大舌頭說:“那你倒是上眼瞧瞧,這家夥到底是什麽變的?”
司馬灰說這話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出現在洞道裏的“二學生”,只不過是借魂還屍的怪物,其餘那些事你問我我也解釋不了,除非搞清楚讓石碑擋住的東西究竟是個什麽。
羅大舌頭嘆氣道:“你這話等于沒說,咱折騰了半天,又繞回到空罐頭盒子這個出發點了,接下來只怕還要接着跟這個借魂還屍的怪物兜圈子,什麽時候才算個頭?”
勝香鄰覺得“二學生”為人懦弱,又患有克山症,很容易因緊張導致抽筋,那會使人因肌肉僵硬猝死,此人前兩次都是讓羅大舌頭用獵槍将其射殺,而第三次則是被繩索捆住,突然臉色泛青目中滴血而死,這是猝死的一種征兆,所以并不能就此認定他是借魂還屍的怪物,也許只是被“磁帶”記錄下來的一個幽體。
司馬灰說我之前也認同“磁帶”這種假設,裂縫裏的時間在反複循環,一旦“二學生”死亡,時間就會飛逝回到出發點,除了空罐頭盒子與獵槍彈藥,以及翻過石碑的四個人,整個無底洞裏的事物,包括“二學生”在內,都會随着時間逆向飛逝,重新恢複原狀,只有考古隊的行動有可能破壞石碑之際,這卷往複循環的磁帶才會出現缺口,不過現在看來這種假設并不準确,咱們被“循環”給誤導了。
勝香鄰知道司馬灰在這種情況下不會信口開河,既然說得如此肯定,是不是找到了什麽證據?
司馬灰把礦燈照向羅大舌頭,說道:“證據就在這裏。”
勝香鄰和高思揚尋着燈光看去,眼中都流露出驚奇詫異的目光,好像發現了很不尋常的跡象。
羅大舌頭被其餘三人看得莫名其妙,嘬着牙花子說道:“簡直亂彈琴,跟我有什麽關系?”
司馬灰對羅大舌頭說:“你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有什麽?”
羅大舌頭順着礦燈光束所指,一看自己身上盡是點點斑斑的血跡,兀自殷然未幹,他之前開槍打斷了“二學生”胳膊,由于離得很近,不免有血肉迸濺到了衣服上,當時情況一團混亂,也沒怎麽在意,這難道有什麽不對?
勝香鄰頓時醒悟,如果洞道裏的一切事物都會随時間逆向飛逝而複原,那麽“二學生”身上中槍迸濺出的鮮血,也不該留下任何痕跡,而現在羅大舌頭身上血跡未幹,同時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二學生”出現在考古隊面前,這說明……
司馬灰說這表明每次出現的“二學生”根本不是同一個,若說是“借魂還屍”,也許陰魂是同一個,但這行屍走肉般的軀殼卻不同,前三次留下的血肉屍骸,都被那個看不見的東西掩蓋了,故意讓考古隊誤以為是在經歷循環的時間,具體原因現在還想不通,反正就是迫使咱們用炸藥破壞石碑,這也暴露出石碑後的東西不僅是有生之物,而且擁有意識。
羅大舌頭奇道:“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讓石碑擋在洞中好幾千年了,它還能……是個活物?”
司馬灰說這我就猜不出了,別忘了那句話,所有複雜的原因,都是建立在一個結果之上,如今咱們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想辦法找到最後的“結果”。
羅大舌頭說:“可是洞道兩端不見盡頭,往哪邊走都走不出去,這該如何是好?”
司馬灰看了看昏倒在地的“二學生”,這家夥是唯一的線索了,現在此人身上許多謎團難解,就如香鄰剛才所言,這也許只是一個被磁帶記錄的幽體,是迷失在漆黑洞道裏的亡魂,引爆炸藥的時候,是因為被綁住過度絕望以致肌肉僵硬猝死,這些事的真相天知地知,人不能知,咱們沒法辨別,所以還是打暈了最為妥當。
高思揚問司馬灰:“你打暈了這個人,怎麽才能從他口中得知出路所在?”
司馬灰蹲下身子,示意其餘三人按住礦燈在地下察看,這洞道裏多有濕苔,“二學生”從遠處走過來時留下的腳印清晰可辨。
勝香鄰說對了,尋着“二學生”來時的足跡,就能知道這個人是從哪冒出來的了。
司馬灰無法确定“二學生”是不是死掉一個,又憑空冒出一個,但是常言說得好,人挪活,樹挪死,跟着足跡找下去,也沒準有些發現,總好過留在原地發愁,到時候要是沒有結果,大不了再找別的途徑,于是讓羅大舌頭帶上昏迷不醒的“二學生”,沿着洞道裏的足跡向前搜尋。
考古隊的火把只剩兩根,不到事非得已也不敢輕易耗費,只得借助礦燈照明,在漆黑的洞道裏逐步摸索前行,“二學生”來時留下的足跡,并不是緊貼石壁,而是曲曲折折,大約到了三十步開外,就不見了苔痕上的腳印。
一行人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見地面石板存在縫隙,用手一碰發覺可以挪動,揭開一着,赫然是個黑洞洞的石室。
司馬灰心想“二學生”是從這石室裏爬出來的?終不成是地裏的蘿蔔,撥去一根還能再長一根,這裏面一定有些東西。
四個人正想用礦燈向下照視,那“二學生”卻己從昏迷狀态醒了過來,看了洞道下方的暗室,不由得顫栗欲死,兩排牙關捉對撕打,雙手緊緊揪住羅大舌頭的背包帶子不放。
第五話 标記
羅大舌頭不吃這套,順手一拳揮出,立時将“二學生”打得再次昏死在地。
司馬灰心說奇怪,從足跡推斷,“二學生”就是從這下面爬上來的,為什麽睜眼看到石室就吓得全身發抖?
高思揚對羅大舌頭說:“你為什麽不問明原由,就将二學生擊昏?”
羅大舌頭道:“這鼈犢子膽小如鼠,自己能把自己吓死,他死了不要緊,咱這趟可又白走了。”
司馬灰點頭稱是,如今定下神來仔細想想,這個被“拜蛇人石碑”困在洞中的怪物,能控制裂縫的開合,但改變不了時間的走向,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出現,假設時間裂縫的寬度是一秒鐘,那麽它只能讓裂縫裏的一秒鐘無限延長。考古隊翻過石碑遇到第一個“二學生”,由羅大舌頭開槍将其射殺,随後洞道裏的一切徹底消失,考古隊回到出發點,再次遇到“二學生”。這前後兩次雖然都在同一秒鐘,但第二次距離下一秒更為接近,第三次則又接近了一步,以後也可以無限接近下去,但在沒有出口的裂縫中,永遠也抵達不了真正意義上的下一秒鐘。考古隊經歷的每一次循環,實際上只是洞道在不斷複原,而複原與循環的本質完全不同,複原更像是“再生”,一個“二學生”死了,随着洞道的複原,第二個就會冒出來,這個秘密的答案很可能就在下面的石室之中,縱然有萬分的兇險,也必須下去走上一趟了。
勝香鄰贊同司馬灰的判斷,但“二學生”看到洞口的反應十分古怪,石室中的東西想必不太尋常,四個人還是分兩組行動比較穩妥。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和高思揚一組,留在洞口接應,同時看住“二學生”,他要先跟勝香鄰下到石室中探明情況,雖然只剩兩根火把,此時也不得不再點燃一根,以免下面存在濁氣将人活活憋死。
高思揚見勝香鄰身上傷口還沒愈合,自願替換她跟司馬灰下去,當即摘下背包接過火把。
司馬灰一想也是,為了便于行動,就同勝香鄰交換了武器,然後握了“瓦爾特P38手槍”,與高思揚順着直壁攀下石室。
洞道下的暗室狹窄壓抑,不過二十平米見方,四周都是雕有圖案的石壁,兩端是塌毀的石門,置身其中,仿佛鑽進了一口巨大的石椁內部,但空氣暢通,并無窒息憋悶之感。
二人伸出火把,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到壁上浮雕的圖案多為神頭怪臉,腳下則是個盤蛇的圖騰,那是些早已被個人遺忘的古老神只,有的像魚有的像鳥,也有半人半蛇,都還保留着最為原始的形态,但是在幽暗的地底看來,均顯得分外詭異。
高思揚看周圍并無它物,四壁積塵落灰,塌陷的石門都被堵死了,可能幾千年從沒有人進來過,不免十分奇怪,她想跟司馬灰說,可能“二學生”并不是從這石室裏爬出去的,卻見司馬灰盯着地面出神,忍不住問道:“你發現什麽東西了?”
司馬灰被高思揚一問才回過神來,指着腳下說:“這是綠色墳墓的标記。”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曾在緬甸野人山裂谷底部見過一架裝載着地震炸彈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它是“綠色墳墓”控制的地下組織,妄圖用地震炸彈中的化學落葉劑,摧毀生長在谷底的巨型植物,以便使探險隊進入占婆王的“黃金蜘蛛城”,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機身上,便繪有一只昂首吐信的怪蛇标記,那正是“綠色墳墓”這個組織的記號,此時在石室中一看到地面圖案,叢林谷底的遭遇全部歷歷在目。
司馬灰以前推想過無數次“綠色墳墓”與古代拜蛇人之間的關系,卻一直沒有什麽頭緒。“綠色墳墓”這個組織的标記是條怪蛇,古代拜蛇人顧名思義是崇蛇為神,不過這兩種蛇卻完全不同,“綠色墳墓”的标記,是全身盤曲昂首吐信之蛇,形态極盡邪惡猙獰之狀,而古代拜蛇人崇拜的圖騰卻是羽蛇神,那是種虛無的想象,更像是古人對北緯30度地下水體的拟神化,在各種拜蛇人遺跡中,也從沒見過與“綠色墳墓”标記相同的蛇形圖案,至于“綠色墳墓”掌握着古代拜蛇人語言,以及對石碑的秘密了如指掌,有可能是他通過各種特殊途徑得知。
這深處于地脈盡頭的石室,卻是幾千年來無人入內,竟然存在着跟“綠色墳墓”标記相同的蛇形圖案,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足能證明“綠色墳墓”跟古代拜蛇人淵源極深,幾乎深到不可追朔的地步,即使是那個死去千年的占婆王,也不可能與古代拜蛇人有這麽深的聯系,司馬灰實在無法想象,自己以往照過面的人中,會有這樣的人物存在。
高思揚也不知司馬灰為什麽如此詫異,她見石室中沒有異狀,就招呼勝香鄰和羅大舌頭跟下來。
羅大舌頭背起雙筒獵槍,單手夾着“二學生”,跟勝香鄰一前一後進了石室,看到地下的蛇形圖案,同樣感到吃驚。
羅大舌頭扔下“二學生”,大驚小怪地說:“這不就是‘綠色墳墓’的标記嗎?原來那個一直不敢露臉的怪胎,是拜蛇人留在世上的餘孽,難怪他看得懂石碑。”
勝香鄰想了想說只怕沒這麽簡單,拜蛇人能看懂石碑上的秘密,讓石碑擋在洞裏的東西也能看得懂,否則就不會困在其中出不去了,所以“綠色墳墓”不一定屬于拜蛇人餘脈。
司馬灰聽到此處,猛地想起在羅布泊地下火洲裏發現禹王青銅鼎之時,聽聯合考察隊的成員講到過這麽一件事:據前史所載,先王古聖曾告誡後世不能發掘深埋地底的寶藏,因為那裏隐匿着“古代敵人”,拜蛇人用石碑堵在洞裏的東西,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古代敵人”?當然也許是指石碑上的那組數字,可不管怎麽說,用這稱謂來形容洞中的怪物倒也恰當,“綠色墳墓”倘若不是拜蛇人後裔,那也應該與“古代之敵”有關,但趙老憋說司馬灰見過這個人的臉,可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了。
羅大舌頭說那地下熱海翻湧上來,連鐵打的羅漢也承受不住,“綠色墳墓”要真是個人,那血肉之軀早就該灰飛煙滅了,不可能活到現在。
司馬灰心想搞不清石碑後面的東西,終究無法得知“綠色墳墓”是誰,眼下還是先看看“二學生”是從哪冒出來的,不過石室內積灰很厚,也不像有人進出的樣子,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舉着火把仔細端詳浮雕在壁上的圖案。
石室內沒有半個拜蛇古篆,衆人通過那些內容詭異離奇的浮雕推測,這條洞道周圍有許多類似的石室,因為古代拜蛇人屬于雙神崇拜,一方面奉掌控萬物輪回的羽蛇神,另一方面出于恐懼而祭祀異神,直到用石碑将異神堵在了這個洞裏,地脈盡頭原本有地下宮殿供奉着那個古老的神只,後來由于地震坍塌,才鑿開了一條通道,用于進去祭祀膜拜異神,通道附近的石室,大多是挖通了以前的神廟遺址,如今這處石室即是其中之一,古代拜蛇人放置石碑的時候,将這些浮雕中關于異神的形象全部抹去了,就連稱謂都沒留下,最直觀的就是石壁上四節浮雕循環成圓,頂部有背生鳥羽的飛蛇,那是高居萬物之上的羽蛇神,底部排列着栩栩如生的古人形态,兩端則是各種鬼怪,當中的部分被人為刮去了。
四個人看得暗暗吃驚,神只這東西沒所謂有無,即使有也不是肉眼凡胎所能得見,鬼知道讓石碑擋住的是個什麽怪物,再往下看,浮雕底部刻着神道和宮殿的布局,這幅長圖中有作為祭品的奴隸,尋着地面的蛇紋穿過洞道,并在神廟盡頭被異神吃掉的情形。
司馬灰等人見石室中再沒什麽有價值的發現,決定先跟着這條線索尋找出路,同勝香鄰換回步槍之後,當即返回洞道,撥開地面的腐苔,尋找繪有蛇紋的石磚一路前行,直走到火把即将熄滅,前方出現了斷頭路,幽深曲折的地形陡然開闊,猶如一個橫置的酒瓶,穿過狹窄的瓶頸,身前便顯現出一個巨大無比的坑洞,黑乎乎的無邊無際。
此時火把燃到了盡頭即将熄滅,光亮十分暗淡,走在前面的司馬灰看不清地勢下陷,一腳踏出去險些直接掉下深洞,多虧跟在後面的高思揚拽住背包,黑暗中只聽踩塌的碎石紛紛滾下。
司馬灰見走出了洞道,懸着的心卻不敢放下,時間還在不停的向前流逝,說明供奉古老神只的地下宮殿,同樣陷在裂縫之中,所幸那捆炸藥失效了,不管怎麽折騰,都不會破壞石碑的原狀,到這地步無非就是一死,倒要看看這無底洞裏的東西究竟是個什麽。他先将火把滅掉,與其餘三人把礦燈打開,帶着“二學生”從斜度陡峭的石壁上向下溜去,大約下滑了十幾米,地勢才趨于平緩。
四個人身上都攜帶着步槍和獵刀、水壺等物品,到底下碰到地面铿锵作響,其聲冷然,不像觸到岩層發出的聲音,卻似置身在一個大得出奇的鐵塊之上。
羅大舌頭摔得渾身生疼,伸手摸了摸地面,恁般光滑齊整,而且堅硬冰冷,緊密厚重的觸感絕非普通石板,不禁脫口罵道:“娘了個蛋的,這地方倒像一口大鍋的鍋底,居然全是鐵的。”
第六話 外殼
坑洞中似乎別有天地,只是四下裏漆黑如墨,萬籁無聲,空寂不知盡頭,一行人當臨此境,不由得生出悚然畏懼之感,但覺大千無垠,自身卻渺小異常,根本想不出洞底為什麽是個大鐵殼。
司馬灰試着用指節敲擊地面,發覺堅厚無比,縱然是生鐵鑄就,其密度也大得異乎尋常,恐怕僅是拳頭大小的一塊,就會重達上百斤,洞中充斥着陰晦的潮濕之氣,可這鐵質卻黑沉沉的沒有絲毫鏽蝕痕跡。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洞底下是個鐵礦坑?”
司馬灰搖了搖頭,從沒見過如此堅硬的鐵質,就算是大口徑雙筒獵熊槍的“8號霰彈”打到上面,只怕連個細微的凹痕也不會留下,古代拜蛇人雖然擅于穴地,可也沒辦法挖開這麽個大鐵殼子。
羅大舌頭用礦燈向遠處照視,只見平整的地面延伸無際,洞頂穹廬低垂,也被相同的鐵幕覆蓋,表面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窟窿,直徑大的有一米多長,窄的不過兩指粗細,稀疏不均,篩孔般沒有規律可言,但無一例外都是光滑齊整,估計洞底都是這樣渾然一體,實不知覆着多少裏數。
司馬灰聽人說過地心熱海裏全是鐵水,推測包裹着地脈盡頭的大鐵殼子,即是鐵水固結而成,唯有天地變化的無窮之力,才能創造出這種堪稱奇跡的傑作。
勝香鄰同意司馬灰的看法,不過鐵殼上大大小小的圓形窟窿,卻是來歷不明,用礦燈往裏面照,黑咕隆咚的奇深莫測,一不小心踩進去,輕則折筋斷骨,重則陷在其中脫身不得,但是看起來不像路障,況且以古代拜蛇人的能力,根本可能在大鐵殼上鑿出這麽多窟窿。
羅大舌頭說:“這洞裏不是有個讓石碑困住的東西嗎?難道是它活動時留下的痕跡?話說回來,那他娘的會是個什麽玩意兒?”
司馬灰說:“讓石碑擋在洞裏的這個東西,無非是拜蛇人供奉的某個古老神只,但它的形貌和名字都被抹去了,讓人無法揣測真實面目,其實鬼神之事皆屬虛無,與其說那有形有體的東西是神,倒不如說是超出古代拜蛇人所知範疇的一個怪物,正因為地脈盡頭有這樣一個大鐵殼子,它才被放置洞口的石碑擋住了出不去,也許再往深處走,就能目睹到它的真身了,要說地面的窟窿是不是這個東西行動時留下的痕跡,現在還不好判斷。”
由于之前在石碑裏側的洞道中轉了幾圈,始終沒找到出口,直到司馬灰拔出炸藥引信之後,才得以進入被鐵殼包裹着的大型坑洞,這事多半有些蹊跷,現在也無法辨別裂縫的開合,因此衆人不敢冒然向前,便在附近摸索探尋,但見幾具史前巨獸的骨架散落在地,骨骸已礦化了幾萬年之久,起伏猶如山脈綿延,蛇形脊柱從斜坡上蜿蜒而下,又由洞底通向深處,沿途都是傾倒歪斜的石獸,面目模糊詭異可畏,推測這多半是一條神道,就準備踏上去繼續往裏面走。
這時“二學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懵懵懂懂地睜眼看了看左右,突然間臉色驟變,轉身就要逃回洞道,卻被羅大舌頭用槍托撞在後腦上,發出“啊呀”一聲慘叫,再次暈倒在地。
司馬灰看到“二學生”臉上絕望的神情,跟剛才發現石室的時候完全一樣,也許是我猜錯了,這家夥并非懼怕石室,而是擔心考古隊通過石室裏的線索走出洞道,為什麽他不敢進入這裏?是故意迷惑我們,還是另有原因?有道是“陰陽不可測者為鬼,玄深不可知者為神”,如今在無底洞裏的遭遇,可不正應了此言,讓這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二學生”跟在身邊,遲早受其所害,無奈想不出辦法擺脫,只好打暈了帶着同行,這大概就叫“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四個人拖起死狗般的“二學生”攀上神道,站在脊骨高處往前看,那盡頭似有點點燈光,仿佛是座殿宇巍峨,兩旁倒塌的石屋石獸随處可見,想見昔時地下古宮規模之龐大,氣勢之恢宏,奇怪的是附近能見度雖然高了許多,礦燈照明距離也不過二十幾米,勉強可以照到頭頂懸垂的洞壁,卻不知為什麽能遙相望見神道遠端陰森的燈火,另外古代拜蛇人不識火性,歷來就沒發明使用過任何照明器具,在這個隔絕在重泉之下的地底洞窟裏,又怎麽會有長明不滅的燈燭?
衆人又驚又疑,不過事到如今自然是有進無退,只是攜帶的糧食彈藥幾乎耗盡,背包裏除了少量電池和幹糧,都沒剩下什麽東西,沒用過的火把也只剩最後一根了,身上落得輕松,心裏卻是沒底。
羅大舌頭摸了摸挎包中的彈藥,才發現加拿大獵熊槍的8號霰彈僅餘四發,再算上頂在槍膛中的兩發,總計不過六發,膽氣頓減,加之道路坑窪不平,他也沒法同先前一樣拖着“二學生”行動,只好抗起來走路,那家夥雖然瘦得皮包骨頭沒什麽份量,奈何還要背着“高溫火焰噴燈”,難免有些吃不消了。
“高溫火焰噴燈”威力強大,卻有些接觸不良的故障,修了一路也是時好時壞,但誰都舍不得丢掉這件武器,只好先由高思揚背負。
四人整頓就緒,沿着忽高忽低的史前生物脊柱化石前行,這洞窟就像是大鐵殼子當中的一道橫向裂隙,只看局部較為平整,其實整體走勢起伏不定,低矮處伸出手就可以摸到頭頂的洞壁,才走了不過十幾步,司馬灰卻突然擺手示意停止前進,擡頭用礦燈照向洞頂。
高思揚見狀問道:“出什麽事了?”
勝香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鐵殼裏好像有動靜……”
羅大舌頭聞言趕緊撂下“二學生”,端起雙筒獵槍,警惕地盯着上面看,只聽洞壁深處确似有細微的響聲傳出。
衆人尋聲調整礦燈光束,照到洞頂一個窟窿裏,悉悉索索的聲音中,只見兩條端部有眼的觸角從窟窿裏探了出來,其後是半米多長的黏糊滑膩軀體,司馬灰在沙海中看過憋寶古籍,見這東西活似沒殼的大蝸牛,與古籍裏提到的噬金蛞蝓相近,洞壁的窟窿原來是這些蛞蝓以粘液腐浸後啃噬而成,他知道噬金蛞蝓是方外異種,一旦被纏上就不易脫身,立刻招呼衆人快速通過神道,四個人跌跌撞撞一路奔逃,終于看到成片鬼火般的燈光逐漸清晰起來,洞窟最深處竟是一幢綠色的“樓房”。
這是一處嵌在石峰裏的大殿,整座石峰陷在大鐵殼子深處,峰內鑿通了數重屋室,壁上布滿了深綠色的枯苔,雕刻在周圍的神怪圖案都被厚苔遮住,外壁每隔半尺,就鑿有一個凹洞,裏面以石盞為燈,數量不下千百,雖有昏暗的光亮,卻仍使人覺得陰森壓抑。
司馬灰等人舍命奔至近前,多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就見古宮下山門洞開,內部廊道曲折,幽深莫淵,兩側全是毫無生氣的人面浮雕,心裏不禁打了個突:“古代拜蛇人不識火性,兩眼在一片漆黑的地下也能見物,為何這鬼氣彌漫的殿宇中燈火通明?”想到這都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這時一陣顫動傳來,只見有條體型粗大紅紋斑斓的“噬金蛞蝓”從洞底爬上了神道,張開膩滑的軀體,露出無數鈎牙,從身後向衆人猛撲而來。
司馬灰記得在那本憋寶古籍中,提及“噬金蛞蝓”的蹤跡僅在西域出現過,當年有波斯國王在地下造銅城藏金,三年之後開啓地庫,發現裏面堆積如山的金子全都不翼而飛,那就是因為地庫通着礦脈,金子都被“噬金蛞蝓”啃光了,這東西不僅啃鐵噬金,也吃有血有肉的活物,曾在西域為禍一時,後世不複得見,其中以軀體生有紅斑者為王,身後這條大概就是蛞蝓王,看其來勢洶洶,只得轉身用步槍射擊。
羅大舌頭也單手舉起獵熊槍抵在肩頭,扣動扳機一槍擊出,可是霰彈打在蛞蝓王身上,只使其來勢稍挫,添了幾個流出黑水的窟窿,仍是莽莽撞撞地撲将過來。
高思揚想以火把退敵,卻失手掉落,洞底大大小小的噬金蛞蝓正蠕動着從四面聚攏,看得人頭皮子都跟着發麻。
轉眼間就被圍得走投無路,司馬灰等人都感到情況不妙,照這麽下去不等跑進地宮就要被“噬金蛞蝓”吞了。
羅大舌頭将“二學生”扔在她上,想将此人打死,讓時間飛逝回洞道裏的11點,即使一切都要重新來過,也比當場死掉要好。
不料“二學生”重重摔在地上,竟然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被周圍的蛞蝓吓得起身就跑,羅大舌頭一槍從後打去,将其身體擊得落葉般橫飛起來,滾進了洞開的石門,不過滿壁燈火依然亮着,時間并沒有倒退回去。
衆人心中驚疑更甚,此刻經歷的時間都是真實時間?還是只有讓“二學生”死在洞道裏,才會使時間逆向飛逝?
這時是千鈞一發,勝香鄰急中生智,将僅存的半罐火油傾倒在地上點燃,那些“噬金蛞蝓”居于陰冷濕暗之中,遇到火光立即向後退縮,四個人趁機向前一沖,也都逃進了石洞裏面,合力将石門推攏,古宮內外燈火通明,“噬金蛞蝓”無法近前,四散遁入洞壁孔穴,轉瞬間散了個幹幹淨淨。
四人冒煙突火跑進石峰內部,顧不上把氣息喘勻,就趕緊給槍支裝填彈藥,同時用礦燈向前探照,發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