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第一話 11:00
司馬灰見礦燈突然熄滅,不知道是接觸不良還是電池耗盡,暗罵一聲:“真他娘的邪性!怎麽全趕在這個時候出事?”
此時無邊無際的黑暗,混合着充滿絕望的死亡氣息,猶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四人大駭,緊緊靠在一處,彼此呼吸相聞,誰也不敢擅動半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熄滅的礦燈很快重新亮起,再次恢複了照明。
勝香鄰有些緊張地問司馬灰:“剛才是怎麽回事?礦燈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滅掉了?”
司馬灰的心口也是砰砰直跳,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低頭看時才發現橫屍在面前的“二學生”已不知去向,連迸濺在洞壁上的血肉都消失了。
高思揚驚出了一身冷汗,十分後悔剛才說出脫隊行動的話來,好在司馬灰并未計較此事。
司馬灰是顧不上那些旁枝末節了,他覺得事情詭異,壯着膽子往前搜尋,剛要移步,忽覺腳下有個金屬物體,撿起來一看竟是先前扔掉的空罐頭盒子,上面用刀戳了許多孔洞,曾用來裝探測空氣質量的長尾螢火蟲,雖是個毫不起眼的物件,等閑卻沒有第二個與之一樣的。
勝香鄰奇道:“你剛才不是把這個空罐頭盒子扔了,又撿它回來做什麽?”
司馬灰拿着罐頭盒子端詳了半天,滿心都是駭異,他說:“我明明記得沿着岩壁往深處走時,随手把空罐頭盒子扔在地上,結果被跟在最後的羅大舌頭一腳踩到,摔得撲倒在地,然後一行人又往深處走,就碰到了石碑裏側的‘二學生’,整個過程一直是向前推進,其間從未退後半步,可見這空罐頭盒子應該是落在後頭,為什麽此刻它又自己長腿跑到我腳下來了?”
羅大舌頭說:“這事沒錯,我當時還往後踢了一腳,絕不可能滾到前頭去了,難道咱們摸着黑走麻答山了,又轉回到了原地不成?”
勝香鄰思索着說:“這條洞道幽深寬闊,只不過順地勢向裏面走了十幾步而已,不該這麽容易迷失方向……”說着話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駭然道:“不是人在繞圈子,是時間又回到11點了!”
司馬灰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時間怎麽可能逆向流逝?抛掉空罐頭盒子往洞道深處走的時候,恰好是11點整,随後遇到“二學生”,再到羅大舌頭用雙筒獵槍将之擊斃,随後礦燈莫名其妙的熄滅,整個過程至少是十分鐘左右,但在礦燈恢複照明之後,不僅踩到了原本扔在身後的罐頭盒子,時間也倒退回了11點,為什麽會這樣?
正當衆人目瞪口呆之際,忽聽洞道裏有腳步聲接近,司馬灰按住礦燈照過去,就見“二學生”步履踉跄慌裏慌張地走了過來,由于這洞道吞噬光線和聲音,所以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離得很近了。
司馬灰更是駭異,腳下一勾先将來人絆倒在地,順勢用步槍的槍托向下砸去。
“二學生”後腦被槍托擊中,哼也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死狗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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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舌頭跨步上前,把人事不省的“二學生”拽起來,用礦燈照在對方臉上,瞪着眼越看越奇:“此人若真是鬼怪所變,剛才也該被大口徑獵槍打死了,怎麽又活了?”
司馬灰感到事情不對,礦燈熄滅之後,洞道裏的時間回到了11點,踩到罐頭盒子,撞到“二學生”,這些事件又重複出現了一遍,倘若真是這樣,考古隊就相當于被困在一個只有10分鐘的空間內,會一遍接着一遍,不斷經歷同樣的事件,眼下只能描述,卻無法解釋原因。
高思揚道:“好在距離拜蛇人石碑不遠,先從洞道裏退出去,然後再做計較。”
羅大舌頭拎着二學生問道:“這個死鬼怎麽處置?”
司馬灰吩咐羅大舌頭将此人拖上,趁着現在能走趕緊走,有什麽事等撤到石碑外側再說。
四人當即前隊變作後隊,拖起昏死過去的“二學生”,摸着洞壁往回就走,但是一直行出數十米,仍未發現堵住洞口的“拜蛇人石碑”。
司馬灰估摸着繼續往前走也出不去了,舉手示意衆人停步,還得另想辦法,石碑裏側的無底洞,比先前預想的更為恐怖,剛進來就被困住了。
羅大舌頭自身背着高溫火焰噴燈,還要拖着半死不話的“二學生”,走了一段也已是氣喘籲籲,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問勝香鄰:“從出發點走到現在,經過了多少時間?是不是礦燈又要滅掉了?”
勝香鄰看了一下手表,指針已經超過了12分鐘,時間并沒有再次向後倒退。
高思揚稍覺放心,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說道:“這就好了,但是咱們之前進來的洞口在哪?”
這時被衆人拖到此處的“二學生”,似乎已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掙紮着想要爬起身來。
羅大舌頭以為“二學生”想趁機逃脫,立即端起雙筒獵熊槍頂住了對方的頭部,喝聲:“你要是再敢給老子動一動……”
誰知他半話還沒說完,驀地裏一聲巨響,獵熊槍意外走了火,那槍口正好抵在“二學生”前額上,超大口徑的8號霰彈脫膛而出,就跟用土炮迎頭轟過一般,把整個腦袋都打沒了,碎肉腦漿飛濺,沒了頭顱的軀幹晃了兩晃,像個面口袋似的撲通一下栽倒于地。
羅大舌頭望着腳下的屍體怔在當場:“我可沒想開槍,這……這……完全屬于意外事故……”
另外那三個人離得雖近,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可不等說話,頭上的礦燈突然暗了下來,視線轉瞬間就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覆蓋,就在惛惛洞洞不知所措之際,礦燈又重新恢複了照明,而眼前那具被打碎了腦殼的死屍,卻是不知去向。
司馬灰心神恍惚間,發覺腳尖碰到了一件硬物,按下礦燈低頭察看,竟又是那個布滿窟窿的空罐頭盒子,縱然是他這等膽色,至此也不免倒吸上一口寒氣:“洞道裏的時間,又回到11點了。”
這時就聽腳步聲傳來,“二學生”惶恐失措的臉,又出現在了礦燈照明範圍之內。
衆人面面相觑,原來只要出現在石碑裏側的“二學生”死亡,洞道裏的時間就會逆向飛逝。
司馬灰一時間來不及多想,只好倒轉槍托,擊暈了匆匆走過來的“二學生”,然後将罐頭盒子放回原位。
勝香鄰上前探了探“二學生”的氣息,确實與活人無異,其來歷雖然詭異,但是看不出任何反常之處。
高思揚說道:“為何不問問二學生,也許他知道些什麽。”
司馬灰說:“在确認這家夥的身份之前,千萬不要跟此人說話,他說什麽也不能信,咱們先往洞道裏面走,看看這家夥是從哪冒出來的。”于是同羅大舌頭拖起“二學生”,由勝香鄰點了支火把在居中照明,摸索着向前走去。
高思揚無奈,只得緊握着步槍跟随向前。勝香鄰取出熒光筆交給高思揚,讓她沿途在洞壁上劃下記號。
羅大舌頭冷不丁想出一番道理,他邊走邊對其餘三人說:我瞧這家夥帶着活氣,當然不是陰魂惡鬼了,想必是個成了氣候的妖怪,當年我在黑屋聽過一件挺吓人的事,說是長沙城外有幾處老墳,留下數百年了,到底哪朝哪代就無法考證了,總之那墳包子上篙草叢生,前邊還有那大王八馱着石碑,相傳附近鬧鬼鬧得很厲害,所以即便光天化日,也很少有人敢到那一帶走動,連挖墓摳寶的土賊都不敢靠近。
後來城郊一戶財主姓周要嫁閨女,家裏就請了個木匠,打幾件陪送的家具當嫁妝,那木匠是外省來的,帶着個年輕的徒弟,只因工期催的緊,師徒倆每天起早貪黑的趕工幹話,平時忙話完了就宿在前院門房裏。師徒兩人無意中發現了一些反常之處,每天滅了燈便聽院門咯吱咯吱作響,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用爪子撓門,他們大着膽子觀察了幾天,才知道原來這戶主人家裏養的一條大黑狗,每天夜裏大夥都熄燈睡覺了,這條黑狗就人立起來,悄悄用爪子撥開大門的木栓,然後偷偷摸摸溜出去,天快亮的時候才回家,又拿爪子把門掩上,輕輕落下橫栓。木匠師徒感到十分奇怪,有道是“雞伺晨、犬守夜”,乃是先天造物之性,這黑狗入夜後不看家護院,卻偷着溜出去,它究竟是到哪去了?
師徒倆也是一時好奇,就在後尾随窺探,經過一段時間的跟蹤,發現黑狗每天深夜都會溜到城外的荒墳野地中,那地方有個很大的墳丘,也不知是什麽年間留下的老墳了,墳丘下亂草掩着一個窟窿,直通墳包子裏面,黑狗就是鑽到這個墳窟窿裏去了,師徒二人以為黑狗是在拖墳裏的死人吃,尋思沒準能趁機撿點陪葬的金銀玉器,于是趴在洞口聽裏面的動靜,竟似有幾個人在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麽,仔細一聽,原來是說周財主家有多少多少人口,男女老少各有什麽體貌特征,喜歡穿什麽吃什麽,并商量着要找機會把這家人盡數害死,然後墳中的各位便可變成人形,脫了生死之籍,冒充為周宅男女,便可到陽間受用幾十年。
師傅二人聽得驚心動魄,這黑狗居然意圖勾結古墳中的鬼怪害主,他們不敢隐瞞,回去之後立刻禀告了周財主。周財主大驚,忙命人打死了黑狗,又聚集了三五十個膽大不要命的青壯,趁天亮找到那處墳窟窿,用幹草燃煙往裏面熏,随後抛開墳丘,只見墓室裏橫七數八倒着好幾條狐貍,有大有小,算上那條黑狗,數量恰好與周財主全家的人丁相當。
羅大舌頭說:“倘若無根元由,哪來的這種傳說?可見此等怪事從古就有,沒準這無底洞裏就有什麽妖物,如果外邊的人死了,它們便會冒充那死人形貌跑出去作亂,洞口的石碑就是用來擋住這些東西,只怕放出去為禍不小。”
高思揚以往從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鬼話,此時聽來卻是分外心驚,不知不覺中發現夜光筆已經用完了,而這條漆黑幽深的洞道還是沒有盡頭。
第二話 借魂還屍
勝香鄰見高思揚的夜光筆用完了,手表上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不停流逝,考古隊從第三次的出發點到現在,已經過了20幾分鐘,時間并沒有再次向後飛逝,果然是因為“二學生”還活着,但怎麽才能從這個沒頭沒尾的“無底洞”裏走出去?
司馬灰尋思:“照這麽走到死,恐怕也到不了頭,必須想點別的辦法了。”于是停下來思索對策。
羅大舌頭聞言将“二學生”就地放下,忽然發現雙筒獵熊槍還處于空膛狀态,道聲“大意了”,連忙摸出兩發彈藥填進槍膛,用槍托壓住“二學生”,問司馬灰:“你們剛才聽沒聽我分析的情況,是不是覺得挺有道理的?”
司馬灰卻似充耳不聞,只盯着那條雙筒獵熊槍看,先前遇見出現在石碑裏側的“二學生”,兩次都被羅大舌頭用獵槍射殺,時間飛逝回11點,洞壁上的彈孔和迸濺的鮮血都消失了,但空罐頭盒子還留在出發點,使用過兩次的獵熊槍也沒了彈藥,如果整個洞道裏的時間在重複,那空罐頭盒子倒也罷了,為什麽從槍膛內打出去的彈藥沒有再次出現?司馬灰将這些念頭說與勝香鄰,問她如何解釋?
勝香鄰想了一陣,點頭說我看“二學生”的模樣,好像對前邊的事毫不知情,跟本不知道自己被獵槍打死了兩次,就如同洞壁上的彈孔和鮮血,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而考古隊卻清楚的知道事件在重複發生,使用過的彈藥也就真正使用過了,不會随着時間向後飛逝而再次出現。做個直觀的比喻,那麽發生在無底洞中的全部事件,從11點為開始,到“二學生”死亡為結束,相當于一卷可以反複播放無數次的磁帶。
司馬灰聽罷,心想:如果說石碑裏側是“虛”,那麽活着穿過石碑的考古隊就是“實”,這兩者本質有別,所以僅是“虛”中固有的東西在循環,不過稱這無底洞是所謂的“虛”,也是因為至今沒人知道石碑究竟擋住了什麽東西,只能暫以“虛”作為代稱。
羅大舌頭指着地上的“二學生”,問道:“我的分析不對嗎?這個家夥……到底是誰?”
勝香鄰說那些古代拜蛇人留下的壁畫,大多描述人死之後變鬼到此,相信是陰魂被吸到了這個無底洞中,當然陰魂也不一定是迷信傳說裏那種披頭散發的厲鬼,而是某種能被這無底洞吸收的幽體。
高思揚也不知是否存在這種道理,但眼下的一切都停留在猜測階段,另外看這個“二學生”也根本不是鬼怪所變,完全沒必要不問根由的立即開槍射殺,這未免屬于想當然的軍閥作風。
四個人正在低聲說話,地上的“二學生”忽然哼了一聲,從被擊暈的昏迷中醒了過來。
羅大舌頭見狀問司馬灰,要不要再給這家夥來一下,以免洩露機密。
高思揚主張先問個究竟,考古隊被困在這條沒有盡頭的洞道裏束手無策,除此之外也無法可想,于是推開羅大舌頭,詢問“二學生”因何到此?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并未阻止,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而勝香鄰似乎也想聽聽“二學生”會說出什麽話來,同樣沒有出聲,他只好任由高思揚去問“二學生”。
高思揚問得十分仔細,讓“二學生”把跟随考古隊從大神農架出發,直到現在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說明。
“二學生”惶恐的臉上盡是茫然,他不知高思揚為什麽要問這麽多,就原原本本地如實說出,把自己從如何因家庭出身問題,被從城裏發到鄂西神農架林場插隊,這些事的具體時間具體經過,打如何受到指派,跟着高思揚和獵戶虎子,一同穿山越嶺,來到神農頂了望搭的通訊所維修防火電臺,途中遇到了司馬灰等人,又被采藥的土賊佘山子所害,陷入山腹中的雙膽式軍炮庫,從而發現“塔寧夫探險隊”的遺物,一行人為了尋找出路,被迫進入陰峪海史前森林,結果落在北緯30度地下之海中,随着無邊無際的茫茫水體,也不知漂浮了有多少晝夜,終于登上了陰山古島深入到重泉之下,直到随考古隊找到了矗立在地脈盡頭的石碑為止,前前後後依次說了一遍,均與事實沒有出入。
高思揚說這些都沒錯,你既然知道“拜蛇人石碑”上,刻着一個能把人活活吓死的秘密,當時為什麽還要轉過頭去看石碑?
“二學生”說此事确實聽大夥說過,“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不能看,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他向來懦弱,雖然好奇心重,自己這條命卻不是白撿來的,再借兩個膽子,也不敢去看石碑上有些什麽,誰知背對着石碑站在那裏,忽覺身後有些異動,他還以為是司馬灰伸手在後面拍他,引他回頭去看石碑,等發現不是司馬灰,不禁吓得懵了,越是不知道身後有什麽東西越是害怕,心跳劇烈,連氣都喘不過來,腦袋裏更是一片空白,大概是出于本能反應,竟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木盔上的礦燈光束照在石碑裂隙間,就見那石碑對面有兩只鬼氣森森的眼晴。
“二學生”被吓得一陣窒息,感覺連心髒都不跳了,身體像是掉進了一個大洞,好不容易才掙紮着起來,可是周圍的人都不見了,只得摸着黑往外尋找出路,結果就碰上司馬灰這四個人了,沒想到不等開言,便無緣無故的狠狠挨了一下,就此被擊昏過去人事不省,再然後便是現在被高思揚問話了。
高思揚聽了“二學生”說的經過,心裏除了吃驚之外,更多的還是同情,她覺得應如勝香鄰所言,面前這個“二學生”,就像一個被磁帶記錄下來的複制品,與考古隊一樣,都被困在洞中無法離開。
司馬灰沉着個臉,揪住二學生問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二學生”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絕無一字虛假。
高思揚見司馬灰還不相信,忍不住說道:“你的疑心也太重了……”
司馬灰道:“我這輩子聽的鬼話太多,疑心不得不重,我看咱們眼前的這個家夥,并非是被困在這無底洞裏,而是讓石碑擋住了出不去。”随即揪緊了二學生的衣領問道:“你沒說實話,你為什麽能讀出碑文?”
“二學生”看司馬灰面帶殺機,不禁駭得呆了,嘴裏吱吱唔唔地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只道:“碑文?我……我……怎麽……認得……認得碑……碑文?”
高思揚道:“司馬灰你別亂來,他如何會認得石碑上的拜蛇古篆?”
司馬灰從一開始就認定一件事,不論出現在石碑裏側的“二學生”是什麽東西,都已不再是衆人認識熟悉的那個人了,這只不過是一個讓石碑困住的鬼,而且它已經讓無底洞吞噬了,或者說這個陰魂本身已經成為這個無底洞的一部分了。
司馬灰想起穿過石碑之前,在裂隙中看到的情形,可以斷定石碑擋住的是有生之物,聽說過“借屍還魂”,而躲在石碑裏側的東西,或許能做到“借魂還屍”,也就是複制在石碑前死掉的人,至于具體是怎麽回事,暫時猜想不透,很可能這個東西變成了“二學生”,想要逃往洞外,但被在接近石碑的時候吓死了,不知出于什麽原因,這些事件像磁帶一樣不停重複,當考古隊穿過石碑之後,也無意間掉進了這卷磁帶當中。
高思揚覺得這只是司馬灰一廂情願的猜測罷了,沒有任何依據,畢竟大夥都被困住了,現在根本找不到“拜蛇人石碑”的位置,怎麽證明“二學生”能讀出碑文?
羅大舌頭也以為就憑“二學生”,變了鬼也不可能認識碑文,司馬灰未免太擡舉這小子了。
勝香鄰卻感到司馬灰說的有一些道理,不過要證實這種猜測,唯有先找到“拜蛇人石碑”,然後才能确認。
這時“二學生”出聲哀求,賭咒發誓根本識不得碑文,如今想想當時也真是糊塗,那會兒怎麽就沒想到呢——不認識碑文的人看到石碑,又怎麽會讓刻在石碑上的秘密吓死?
羅大舌頭靈機一動,說世上只有兩個東西懼怕石碑,一個是外面的“綠色墳墓”,還有一個是石碑裏側的東西,是什麽也不好說,“綠色墳墓”好像從不眨眼,如果這個“二學生”也不眨眼,那就應該看不懂碑文了。
“二學生”聞言如接大赦,趕緊使勁眨眼,以便證明自身清白,絕無害人之心。
司馬灰不為所動,“綠色墳墓”不眨眼是因為臉上有層屍皮,再說此人跟石碑裏側的東西有什麽關系,至今還不清楚,所以仍然抓住“二學生”不放,猛然擡起左手,握成拳頭說道:“你真不認識碑文?”
“二學生”以為司馬灰揮拳要打,膽顫心驚地央求道:“首長哥,你就是把那鬥大的字擺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得半個啊。”
司馬灰冷笑一聲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看了可別後悔……”說着張開左手,伸掌放在“二學生”眼前。
原來司馬灰為防不測,在石碑頂端攀下來的時候,順便依葫蘆畫瓢,将碑文錄在了自己的手掌心裏。
只見那個“二學生”兩眼直勾勾地望着司馬灰的手掌,臉色比死人都要難看,但過了半天也還是那副模樣。
司馬灰心覺奇怪:“怎麽還沒反應?莫非是我看走眼了?”想到這,翻過掌來自己看了一眼,心裏頓時涼了多半截,暗道:“糟糕,字跡都被汗水浸沒了。”
第三話 時光炸彈
石碑上的秘密,是一串帶有死亡詛咒的數字,正是由于這組數字的存在,無底洞裏的東西才被困在其中無法逃脫,這個秘密一旦洩露于世,不知道會害死多少無辜,所以司馬灰沒敢在本子上抄錄,只是用筆寫到掌中備用,但百密難免一疏,沒想到宇跡竟被汗水所浸,此時手中一片空白,半個字也沒有了。
司馬灰雖是急智,眼下這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好先讓羅大舌頭看住“二學生”。
勝香鄰望了望手中暗淡的火把,低聲對司馬灰說:“這支火把快燒完了,由于洞道裏太黑,使照明工具消耗加倍,剩下的火把和電池最多還能維持一天,等全用光了,咱們的處境将會更加艱難。”
司馬灰只得讓衆人關掉礦燈,借着火把的照明思索對策,他将進入洞道之後發生的事情仔細想了一遍,仍有許多不解之處,比如石碑擋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只要“二學生”死亡,就會使洞道裏的時間飛逝回11點?實在是想不出個所以然,猶如置身死局,究竟如何才能穿越危機?
司馬灰想不到任何頭緒,不過要想脫困,最起碼也得知道是被什麽東西困住了。
勝香鄰沉思片刻,說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爛柯山’的傳說?”
羅大舌頭和高思揚都沒聽過此事,問道:“什麽是爛柯山?”
司馬灰卻略知一些,相傳此山自古既是道家洞府,神仙窟宅,在兩晉時有個樵夫,平日裏以進山砍柴為業,有一次走到深山裏,順手把砍柴的斧頭劈在一株老樹的樹根上,然後坐下來歇息,飲着山泉啃幾塊随身帶的幹糧充饑,忽然發現峰巒疊嶂中隐着一處石屋。樵夫沒想到此處還有人家,尋思若能讨杯熱茶吃,豈不強似飲這清冷的山泉,便信步上前,一看石屋裏坐着兩個蒼髯老者,正在對弈。那樵夫也懂得些圍棋之道,當即唱了個大諾,讨了杯茶和幾個棗子,蹲在一旁觀看棋局,只見兩個老者各執黑白,棋局間你來我往變幻莫測,不免看得出了神,完全忘了時間,等到一局終了,才想起還要趁着天亮出山回家,趕緊告辭離去,出了石屋一看自己的斧頭,木柄竟已經朽爛,山中那石屋也不知去向了,心知是遇到了仙家,奈何錯過了機緣,只好覓路下山,等回到家裏才發現世間都已經改朝換代了,想不到只在石屋裏看了一局棋的時間,山外卻經過了幾十年的漫長歲月,這礁夫當年看神仙下棋的山,被後世稱為“爛柯山”。
司馬灰将大致的出處和情由,簡單對羅大舌頭和高思揚講了一遍,他明白勝香鄰提到這個樵夫誤入神仙窟宅的遭遇,意指石屋內部與外邊的時間軌跡不同,眼下困住考古隊的這條洞道,其中的時間像是一個封閉的旋窩,連死亡也無法從中逃脫,現在衆人所經歷的,正是這樣的事件。
勝香鄰說司馬灰的理解基本沒錯,根據考古隊遇到的情況,可以做出這樣一個猜測:石碑裏側的無底洞是一個時間裂縫,衆人穿過石碑進入洞道,從司馬灰扔掉空罐頭盒子開始,就在反複經歷着相同的事件,這些事件深陷在時間的裂縫中。
無底洞中的時間,就像平靜水流下的旋窩一樣不停循環,只要“二學生”死亡,洞道中的一切就會回到原點,考古隊等于是在裂縫中,随着洞道裏的循環轉圈,距離正常的時間軌跡,也許僅有一秒之遙,但無底洞般的旋窩,卻可以把這一秒鐘之間的距離無限延長。
司馬灰等人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不過簡而言之,要想找到這無底洞的出口,首先必須跨過被無限延長的一秒鐘,問題是如何才能做到這一步呢?
羅大舌頭靈機一動,拍着大腿說道:“這還不筒單,再把‘二學生’幹掉一次不就行了。”
勝香鄰搖了搖頭,“二學生”的死亡,只會使洞道裏的時間飛逝回11點,然後考古隊就會看到之前留在出發點的空罐頭盒子,并再次遇到“二學生”,随後的時間雖然也在流逝,卻永遠不會抵達真正的11點,無論經過多久,也只是旋窩裏的時間。
司馬灰等人聽了勝香鄰的分析,都感到一陣絕望,曾聽佛家比喻,一粒芥子可以裝得下“須彌山”,可沒想過一秒鐘也會無窮漫長。
羅大舌頭唉聲嘆氣,這回可真完了,如今火把和電池都快用完了,下半輩子咱就摸着黑慢慢等死吧。
司馬灰說:“想什麽呢?剩下的幹糧也吃不了幾頓了,能堅持三兩天就不錯了,哪裏還有下半輩子?”
羅大舌頭指了指二學生說:“不是還有這家夥嗎,反正死了一個還能再冒出一個來。”
“二學生”聞言面如土色,趴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高思揚也聽得驚心動魄,不知道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是不是當真,居然合計着要吃人肉,她心裏暗暗叫苦,問勝香鄰道:“當初乘着木筏,漂浮在無始無終的北緯30度地下之海,尚且能夠絕處逢生,這次卻找不到出路了嗎?”
勝香鄰沉吟道:“有個辦法不知是否可行,如果想讓時間正常流逝,需要在這條洞道中用雷管制造一次爆炸,劇烈的能量變化,也許能讓時間跨越偏離的一秒鐘。”
羅大舌頭道:“我正好備了一捆雷管應急,豈不就是現成的時間炸彈。”說罷掏出那捆雷管,着手準備引爆。這種雷管并非單純的起爆材料,而是一種土制的集束炸藥,也能直接用于爆破作業,因外形為帶有引信的管筒,所以混稱雷管。
司馬灰說:“別忙着動手,萬一炸塌了石碑怎麽辦?”
羅大舌頭說:“我看這地方前後不着,石碑在哪呢?這捆雷管爆炸威力是不小,可那石碑也不是紙糊的,只要不在近處引爆,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勝香鄰早就想到了引爆雷管的方法,一直沒說出來,也是擔心爆炸的震動會波及石碑,畢竟考古隊被“綠色墳墓”引到此地,就是為了毀掉石碑。
四個人都不甘心坐以待斃,覺得利用炸藥脫身雖然冒險,卻也值得一試,只有先讓時間恢複正常,才能找到機會穿過這條走不到盡頭的洞道,此時打定了主意,就開始着手準備。
司馬灰眼見“二學生”來歷詭異,這家夥簡直是塊揭不掉扯不脫的狗皮膏藥,沒準它就是讓石碑困在洞中的東西所變,無奈沒有碑文可以驗證,便讓羅大舌頭先把“二學生”捆住,以防不測。
羅大舌頭依言,從背包裏翻出根繩子,放倒“二學生”,綁了個結結實實。
“二學生”不知何故,苦苦哀求道:“首長哥,行行好別扔下我,你們要是把我一個人留在洞中,我該怎麽辦……”
羅大舌頭道:“哪這麽多廢話,再多說一句我就給你塞只襪子,知道老子幾天沒洗腳了嗎?”
“二學生”空張着嘴不敢出聲,眼巴巴地望着高思揚,盼她念在同屬通訊組的份上,幫忙求個情留條活路。
高思揚早就看不過眼了,她對司馬灰說:“殺人也不過頭點地,‘二學生’好歹跟考古隊走了那麽遠的路,即使沒半分功勞,總也有幾分苦勞,現在落到半人半鬼的地步,甚至連他自己已經死了幾次都不知道,沒有比這更慘的事了,如今把它留在洞道裏不管也就是了,何必要防賊似的捆起來?你們這麽做實在令人心寒齒冷。”
司馬灰哪裏肯聽,雖然這個出現在無底洞中的“二學生”,有血有肉帶着活氣,說話舉動都沒任何異常,卻不能就此掉以輕心,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不再對高思揚多作解釋,當即背了步槍,從羅大舌頭手中接過雷管,仔細檢查了一遍,湊到火把下點燃了引信。
根據勝香鄰的設想,爆炸瞬間産生的劇烈能量,會使洞道裏的時間恢複正常,這樣才有可能返回石碑外側或是深入洞道盡頭,而雷管則是在偏離的時間之內爆炸,不會對石碑構成任何威脅。
司馬灰看雷管引信“哧哧”燃燒,立刻讓其餘幾人伏下,準備投到遠處等待爆炸,可這時火把光亮突然變暗,只聽被捆綁在地的“二學生”嘴裏發出怪響,聲如朽木斷裂,微弱的火光使其臉色泛青,更詭異的是眼中竟淌出兩行黑血。
衆人大駭,發聲喊紛紛向後退避,羅大舌頭離着“二學生”最近,慌亂中端起獵熊槍摳下扳機,“砰”地一聲槍響,8號霰彈打掉“二學生”半截胳膊,身子被掀起來滾在一旁,周圍随即陷入了無邊的漆黑。
司馬灰手腳皆不能動,眼前只剩漆黑一片,但心下雪亮萬分,這個“二學生”果然有鬼,被大口徑獵槍打斷手臂并不致命,其實此人在中彈之前就死了,他這麽做是為了讓時間飛逝回去,不過那一刻仍是封閉在死循環內的時間,爆炸并不會波及堵住洞口的石碑,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火光旋即亮起,火把的照明範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