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柱子勤勤懇懇,精心異常的照顧下,我們的二傻同志,很快就好了起來。
正所謂大病初愈精神爽,如今的二傻,恰恰證實了這個道理。這不,今天一覺睡起來,二傻立時覺得神清氣爽,身輕如燕,眼看日頭高招,二傻一個鯉魚挺躍下神案:“好久不舒展身體了,這就…矮油,什麽東西絆老子。”
狼狽的爬起來,用腳扒開地上的碎布團,二傻驚叫一聲:“我靠,這不是醜乞丐嘛。”
如果說初撿乞丐時,他還有一絲人樣的話,那麽現在,這位仁兄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形态範疇,朝着一堆枯骨的方向發展了。
二傻把那堆似人似骨的東西伸開展平,盯着半天,越瞧越是生氣,也不管那堆枯骨能不能受住,一腳就朝他踢了過去。
“媽呀!”一腳下去,枯骨似幻似醒的輕哼一聲,二傻卻抱着腳痛呼起來:“你爺爺的,咯死老子了!”
柱子恰巧興沖沖的跑了進來,瞧見二傻跳的歡暢,一臉興奮的往前湊:“二傻哥,你玩什麽呢?我也玩。”
二傻頭上青筋亂冒,真想給柱子一個腦瓜崩,把這傻娃打開竅,忍了忍沒動手:“柱子,去舀點水來,把這臭乞丐弄醒。”
豁嘴大青瓷碗,滿滿的一碗倒下去,乞丐泯了泯皲裂的嘴唇,有了一絲活氣兒。二傻待乞丐半眯着眼,悠悠醒轉的時候,二話不說,啪啪上前,就是兩耳刮。
這下,不但柱子傻了,連剛醒轉的乞丐,也被一下子打懵了。
“怎麽啦?”二傻見乞丐先是一愣,繼而目龇欲裂,顯得極是憤怒,眉毛一揚,計上心頭,遂又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背回來,打你一下,還想還手不成?”
乞丐欲起身,奈何力氣不濟,只得再躺下,啞着嗓子說:“要殺就殺,休得侮辱?”
“殺你?想的美,我問你,那天夜裏,是你讓老子救你的吧?小爺我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辛辛苦苦背來你,落得病了一場,你可好,不說感念小爺的救命之恩,還成天介的鬧絕食。哼!我可跟你說,從現在開始,你這條破命歸小爺了,哪輪到你想怎樣就怎樣?”
“荒謬,身體乃我個人之物,怎能說歸你就歸你。”
二傻見對方上鈎,心中竊笑,故作苦惱的思索片刻,才道:“好,咱們各退一步,這付破皮囊還是你的,不過...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得聽我的。待什麽時候報完恩,你想幹嘛就幹嘛,我才懶得搭理你。”
說完也不等乞丐反應,對柱子說:“把你帶的幹糧用水泡了,讓他先吃,要是一不小心餓死了,咱們還得給他挖坑,這筆生意可就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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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早把二傻的話當了金科玉律,聽到後立刻跑到廟中生火燒水,一會兒的功夫,捧來熱氣騰騰的一碗,與二傻費力扶起乞丐,喂他吃了下去。
乞丐本已抱了必死的決心,誰知半路殺出個二傻,愣是一番強詞狡辯,絕了自己的念想,只得唉然長嘆:想死,竟然也如此困難!
時光匆匆,轉眼已過去數月,飄葉城也由暮春,進入了初夏。
涼風習習,星海浩瀚,二傻嘴裏含個草芯子,悠閑的躺在城隍廟破舊的屋頂上,圓月亮如銀盤,低低的懸挂在頭頂上,近的似乎伸手可及。
如此良辰美景,本是二傻的最愛,奈何如今他心事重重,眼前空有美景卻無心欣賞,只可惜了這一番如畫的景致。
不爽,心裏實在是不爽!
想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人一狗弄回城隍廟,回來時不但從頭到腳淋了個稀透,後來更是大病一場,要不是有小柱子在,現在指不定成什麽樣子呢。
現在他好是好了,可一想到下面那個,就禁不住又開始頭疼,心中倒寧願自己病着。
上帝佛祖以及老天爺呀,我二傻撿人是想讓對方報恩,好享受榮華富貴的啊,可從來沒想過撿個親爹拱着養着啊!!!
所謂親爹,自然就是那位醜乞丐是也。
自從那天使計讓醜乞丐吃飯後,二傻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至極的錯誤。
別看醜乞丐一副邋遢樣,吃住行走盡皆異常講究。現在想來,當初乞丐餓了那麽些天,吃柱
子給他端過去的泡飯時,也只小口的抿了兩下就搖頭拒絕了。
二傻以為乞丐反悔,正準備繼續激他時,卻見乞丐斜眼瞥着柱子手中熱騰騰的泡飯,做了一個惡心欲吐的表情,那一瞬間,二傻就聰明的意識到,自己這次,算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幾天,二傻在暗地裏觀察乞丐,越看越有種想一頭撞死在南牆上的沖動。
第一:乞丐挑食,先前已經說過,在這裏不再細表。
第二:乞丐睡覺也是極盡挑剔。地板嫌硬、幹草嫌髒,讓他睡在供桌上,又說是對神明不敬。
二傻最初也懶得理那些臭毛病,可每天半夜起來,被一雙黑中泛紫的眼睛瞪着也不是鬧着玩的。二傻實在沒法了,只得去城裏挨個問哪家有不要的墊子。最後死皮賴臉的從阿草伯那裏佘來一床草墊,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第三點,也是二傻最不能接受的一點,那就是,醜乞丐好像對自己的外貌身形極端在意,這也造成了一個後果,自從被二傻救了以後,如非必要,他連廟門都沒踏出過一步,更別說報答二傻救命之恩雲雲了。
綜上所述,二傻自從救了這位大神以後,不但沒落着半分好,還得處處小心伺候,生怕對方一個不滿意又再尋死覓活,那自己這筆本來就有點虧本的生意,豈不更加血本無歸?
看來二傻定律這第一條,在實踐的檢驗下,腳跟子虛晃,委實有點搖搖欲墜了。
哦,也不是全無道理。
二傻在房頂上一聲口哨,霎那間一道黑影掠了過來,臨近時一頭撲在二傻的胸前,發出舒服撒嬌的嗚嗚聲。
二傻看着面前的圓盤大月亮,抽出墊在腦後的兩手,輕輕在身前物事的身上摸來摸去:“還是我家阿大好,會看家,會抓兔子,還會抓魚...哼!可比那光吃不幹的醜乞丐強了一百倍去了。”
想到高興處,不由對着漫天星空,引吭高歌起來:“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的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遙;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廟中乞丐正自郁郁,忽聽外面歌聲袅袅,不禁細聽了起來。直覺歌詞意味深遠,在唱者随性的高聲吟唱下,彷佛一股清新細流,緩緩流入自己身周百脈,透着股說不出的輕松自得。
這種感覺乍一産生,乞丐自己也被震得一驚,霎時間,埋在心底的過往湧上心頭。望着廟頂二傻的方向,一笑中滿是自嘲:“放開一切逍遙自在,哪有那麽容易?”
房頂上的二傻當然聽不到乞丐的質疑,只覺得現在生活雖然苦點,但也說不出的惬意。一人一狗晃晃悠悠的下了屋頂,進了小廟,對坐在草席上的乞丐說道:“柱子也好些天沒來了,明天我去看看他,順便叫他一起來祺河游泳,你去不?”
乞丐垂着頭思考半響,最後終于在自身幹淨和讨厭見人之間做出了抉擇,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二傻得到回複,不再說話,抱着他家阿大,不一會兒呼呼進入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