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都說‘善有善報’,這話放二傻身上,那是絕對不适用的。
救回人的第二天,二傻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想他二傻雖不是什麽好人,救醜乞丐救得也不甚情願,可到底是辛辛苦苦把他扛回來了,這沒有功勞,也有一份苦勞不是。
二傻不奢望有什麽好處從天而降,可...老天你也不能讓好人遭殃吧。
那是救回他們的第二天清晨,二傻腰酸腿酸脖子酸,躺在岸子上補眠。
正睡得迷糊,忽然聽見一聲尖利的叫聲,毫無預兆的直穿入耳膜,二傻當場就被吓得彈了起來,反應過來時,已經重重的自案子上跌了下去。
一米高的香案啊,二傻都栽蒙了,好半響終于回過神來,這才拍拍手腳罵罵咧咧的站了起來。
“哪個不長眼的,沒看見你爺爺正在睡覺,作死麽?”二傻高聲叫罵,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的近了,發現昨天撿回來的醜乞丐,趴在一個小土坑前,神情痛苦,聲音應該就是他剛才發出來的。
因為昨夜的磅礴大雨,小土坑裏積了不少水,被晨起暖暖的太陽一照,明的晃眼。
二傻看醜乞丐那副樣子,就明白他可能是被水的倒影照出樣貌,繼而大叫,不由得撇了撇嘴:“知道自己長得醜,就不要照來照去嘛,那樣只會吓着自己吓壞旁人,難道還能照好看了不成?”說完,不再理會地上的人,打了個呵欠回去繼續睡他的回籠覺。
一覺睡醒,日頭已經偏西,二傻動動身子,還是酸的難受,雖然萬般不情願,也只能起身下地。
肚子餓的咕咕叫,不自己動手,難道還指望那倆讨債的麽?
醜乞丐還是那副跌坐在地的慘樣兒,似乎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動過,二傻初時以為他坐着死了,撲過去摸了摸,有氣兒,就放任他在那當雕塑。
那只狗子也已經醒了,因為腿斷了比較虛弱,瞧見二傻過來,一雙眼睛巴巴的看着他,低聲嗚咽了兩聲。
二傻嘴一裂,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輕輕摸着狗子的頭:“算你有良心,比外面那個醜鬼強。看在你向我道謝的份兒上,我給你找吃的去。等着,一會兒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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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忙忙的進城,趕到吉慶飯莊時,天色已經绛黑,向後面的廚房一打聽,知道今天來的晚了,剩飯菜早一步被收泔水的運走了。二傻站在飯店旁,一時沒了主意,眼看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認識的幾個主顧屋裏也都熄了燈,這大晚上的,讓他去哪裏找吃的?
自己可以勒勒褲袋将就一天,可屋裏還有個病狗和癡人,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沒主意時,飯店裏忽然伸出一個小腦袋,見左右無人,拉起二傻就跑,轉過街角,停在街後的小巷裏。
就着微弱的月光,二傻細細辨認眼前的小身影,半響後想起:“這不是傻柱子麽?怎麽啦,找我有事兒?”
小柱子低頭不語,一會兒拽拽衣角,一會兒蹭蹭鞋底,扭捏了半天,終于自懷裏踹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二傻,糯軟的童音同時飄來:“給你。”
二傻疑惑接過布包,入手松軟,再細細一摸,摸出是幾塊發面餅,還殘留着柱子身上的體溫,不由得欣喜感動,抱起柱子朝他臉上就是一親。
光線昏暗中,二傻沒看到柱子煮熟蝦子一樣的紅臉,兀自樂得不停。忽然,柱子猛的一拉二傻,就着他前傾的姿勢一擡腳尖,‘啵’的一聲,小嘴端正的印在二傻腦門上,飛一樣跑走了。
二傻摸着面頰上的一片濕潤,再望着前方奔跑的小小背影,笑罵:“這小家夥!”
回到城隍廟,把面餅分成三份,二傻吃完自己的那份,把另一份捏碎用水和了,端到狗子面前,看它狼吞虎咽的吃了。轉頭看見醜乞丐還是那副樣子,搖了搖頭,不客氣的把他那份也吃了。
當天晚上,二傻就覺出身體不對勁了,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起來後感覺更難受。
他知道這是要傷風,愣是掙紮着尋了些草藥,趕緊喝了,這才沒有再加重。可要完全好起來,還得兩三天,為了怕病情反複,二傻躺着不敢動彈,更不敢出門,正在他發愁食物問題時,柱子又來了。
別看柱子年紀小,心肝卻是剔透,昨天看二傻誤了吃飯的時辰,于是在吃飯的時候,把吃食省了下來。今天左等右等,眼看又過了飯點,小柱子心裏立時有了計較,幾個饅頭往懷裏一踹,也不等二傻了,憑着印象自個兒就奔了過來。
二傻連餓帶病,正自頭暈眼花,忽然聽得門口傳來小碎步的踢踏聲,于是費力扭轉脖子,當看到剛踏進門口,滿臉冒着虛汗的小柱子時,眼淚都快飙出來了:“傻…柱子,你怎麽來了?”
小柱子一進門,看到滿臉虛弱的二傻,不禁開始慶幸自己的選擇,當下立刻飛奔到二傻面前,掏出衣服裏鼓囊囊的小布包:“喏,還熱着呢,快吃。”
如果說,剛才看到柱子,二傻的眼淚是快要飙出來的話,那小柱子這平白無奇,沒有絲毫做作的一句話,徹底打碎了二傻堅強的殼子。
那一刻,二傻煤油一樣的小臉上忽然現出了幾條白道子,直條條落在頭下的供桌上。
小柱子一看吓壞了,饅頭往桌上一扔,伸出小手在二傻臉上亂抹起來。
眼看雪白道子被抹黑又現出來,來回幾次後,二傻那張臉不但沒能逃出劫難,還把小柱子的雙手弄得一團嗎黑,兩人對看彼此半響,忽然爆出一陣大笑,古舊的小廟,也因為這份笑意,粉塵輕揚。
眼看二傻精神不濟,小柱子又撿了些碎柴,煮了開水,這才扶起二傻,伺候他把饅頭吃了。
二傻吃了飯,有了點力氣,翻下神案,先是把剩下的饅頭泡泡喂了狗子,這才移到醜乞丐面前:“吃不吃?”
乞丐依舊低頭坐在那裏,從昨天開始,似乎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動過。二傻低頭看了看他,‘切’了一聲,把剩下的饅頭放在嘴裏慢慢嚼着,又走回破廟。
一番折騰下來,已過了不少時候,二傻看了看天色,催促柱子早點回家。臨走前,傻柱子看着二傻憨憨的笑:“二傻哥,你不舒服,明天我再來。”
二傻吃過飯以後精神不錯,聽後摸着柱子的頭,露出尖尖的虎牙:“嗯,你來,我就等着你。”
從那以後,每天過了晌午,出城的小道上,都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身影跑的很急,卻又總是顧忌着鼓囊囊的衣服,于是,出城的人們時常就會看到,小身影奔走幾步,就會被路上的碎石絆得趔趄一下。
而那個傻傻的孩子,每每快要跌倒時,肉肉的雙臂,不是忙着護住身體,而是保護衣服裏的,那個鮮香四溢,異常溫暖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