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養狗
首都星圈,中心特區,某高檔住宅區
淩晨三點,馬洛從懸浮車上下來,打發了送他回家的屬下,陰着臉拖着腳步走回家。
他的心情比臉色更糟,因為今天又被華萊士刁難,忠于他的屬下越來越少,眼看就要變成孤家寡人。
他明白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前些日子的舉動,總統和總統夫人的博弈裏他選擇了總統夫人,妄想憑借總統夫人的力量在咨議局與華萊士分庭抗禮,不料總統夫人對政治毫無興趣,他枉做了小人。
他試過聯系總統夫人,通訊始終處于無人接聽狀态,他不知道楊珊泡實驗室時從來不帶公民終端,以為自己已經被徹底放棄,心情低落得無以複加。
馬洛思前想後,沒找出自己做錯的地方。他從勃朗特擔任州長便開始關注他,費盡心思搭上楊珊這條線,發現他們夫妻為了楊悅貌合神離時簡直喜出望外!他在咨議局蜇伏太久,那地方比軍隊更講究出身,他沒有華萊士的黨派背景,無論如何不可能更進一步,所以他想要的不是對外的職務名頭,而是對內的實權。只要楊悅的存在一天是秘密,他有七成的把握總統會容忍他,華萊士也拿他無可奈何……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總統夫人站在他這邊,願意為了他和總統對峙。
馬洛想到這裏搖了搖頭,還是華族的諺語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管怎麽樣,事情他既然做了,就不後悔。
他心不在焉地掃描了視網膜,門鎖“嗒”一聲打開,他瞄到客廳的燈亮着,心頭一凜,即刻拔出等離子光束槍。
“莉莉,”他喊出早該離開的鐘點工的名字,“是你嗎?”
屋內靜了片刻,就在馬洛準備按響報警器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含含糊糊地回應:“先生,廚房的水管破了,我還沒修好。”
馬洛呼出口氣,雖然沒有收起等離子光束槍,卻把槍口朝下,關上大門輕松地走進來。
“你還會修水管?”他開了個玩笑,“如果你願意今晚留下來,提供點額外的服務,我不介意自己修好它。”
他走進客廳,莉莉果然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圍裙細細勾勒出她苗條的腰肢,頭發蓬亂,面色蒼白,廚房的方向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馬洛把等離子光束槍插回腰後,伸手摘下寬沿的黑色氈呢帽,笑道:“怎麽樣?我還存了一瓶金酒,加上新鮮的天然檸檬汁,我們可以喝點‘螺絲錐子’,再一起找找樂子。”
他随手将禮帽挂好,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未褪,整個人卻突然僵成了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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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悅從莉莉背後站出來,一根手指還點在她的太陽穴上,手指動了動,莉莉便如同提線木偶般呆呆地道:“好的先生,我們可以喝點‘螺絲錐子’,‘一半金酒加一半羅斯牌青檸檬汁,不加別的’。”(注)
馬洛:“……”
…………
……
“螺絲錐子”很快送上來,果然是“一半金酒加一半羅斯牌青檸檬汁,不加別的”,馬洛低頭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管他心裏怎麽想,至少面上不敢輕舉妄動。
楊悅就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白大褂已經換成了全套的西裝,是馬洛衣櫃裏最昂貴他自己也舍不得穿的天然絲質品,其實并不合身,但楊悅就有本事把它穿出慵懶随意的另類風采。
他瘦得像個骷髅,皮膚白得像個鬼,卻奇異得并不醜陋,馬洛心中七上八下,只敢在玻璃茶幾的倒影裏偷瞟他幾眼。
這世上除了歸祚明他們那群雇傭兵,恐怕只有馬洛親身體驗過楊悅的真實本領,楊珊和聯邦科學院的研究員們只聽說沒見過,見過的人要麽瘋,要麽傻,要麽像暗火幫的車隊那般全軍覆沒死得不能再死。
馬洛沒把李慰當成和自己同類的目擊者,李慰是楊悅一夥的,楊悅是怪物,是魔鬼,或者是上帝派來人間行走的小兒子,李慰就是他選定的先知。馬洛想不通楊悅為什麽來找他,為了報複?因為他拆散了楊悅和李慰,把他們一個送到實驗室一個送進了監獄?
如果真是為了報複,那他也無計可施,馬洛苦澀地想,楊悅連時間都能控制,除非他能一擊必殺,否則任何反抗的結果都只會是自取其辱。
想通了這點,馬洛反而放開心胸,他端起面前的“螺絲錐子”一飲而盡。
楊悅一直在觀察他,這時打了個響指,莉莉呆滞地問:“你為什麽能認出我?”
她已經百分百淪為楊悅的牽線木偶,口中的“我”指代的是楊悅,馬洛玩弄着酒杯,木然道:“除非經過整容,一個人的面部特征是不會變的,計算機人臉識別系統采用的是同樣的原理,咨議局出身的探員都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楊悅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他長期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下室,知識可以通過書籍和網絡補充,一些常識卻只有在用到的時候才知道不足。
他又勾了勾手指,莉莉道:“證明你很聰明,至少超越普通人的智力水平。”
“也不見得,”馬洛誠懇地道:“咨議局的活計不需要多少智商,只要你豁得出去,良心啊良知什麽的統統丢進垃圾桶,打心眼兒裏相信我是為了聯邦,那就殺人放火都能做得心安理得。”
莉莉:“你還很有幽默感。”
馬洛:“呵呵。”
莉莉:“你猜到我來找你做什麽?”
馬洛:“不,少爺,王子殿下,我一點也猜不到。”
“聽着,”楊悅有些不耐煩,他不習慣馬洛這種老油條的裝腔作勢,他是李慰教出來的,更喜歡打直球,“我不管你是真沒猜到還是在說謊,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我需要你幫我找到李慰,把我送到她身邊,如果她在監獄裏,你還要幫我把她毫發無傷地救出來。’”
馬洛差點沒窒息,他控制住自己不要當場跳起來,忍氣吞聲地問:“我有沒有拒絕的權利?”
“沒有,”莉莉一字一頓地道,“你知道我可以把你變得像她一樣,我沒有選擇那樣做,因為我需要你做得更多,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發揮你的主觀能動性’。”
他還知道“主觀能動性”,馬洛又好氣又好笑,做人最怕的不是你的敵人是上帝,而是能夠為所欲為的上帝他媽的還是個熊孩子!
他怎麽想也想不出逃脫這一劫的辦法,最後心灰意冷地道:“為什麽是我?”
楊悅想了想,又打了個響指,莉莉瞬間倒地昏睡過去。
他擡眼注視馬洛,兩人四目交投,他破天荒地對李慰以外的第二個人開口:“因為所有人裏只有你成功地抓到了我們,就算你是條狗,也是條值得養護的好狗。”
馬洛握着酒杯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他不承認熊孩子帶侮辱性質的話竟然打動了他,可是這些日子遭遇的窘迫在他眼前一掠而過,華萊士、總統夫人、他的屬下們……每張臉看似不同卻又相同,他們都巴不得他不存在,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人都能消除隔閡重新僞裝成相安無事。
沒有人需要他,只有眼前這個熊孩子,這個近乎無所不能的上帝。
“呵呵,”馬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失聲笑出來,他扔掉酒杯,擡手摸了摸腦後那塊金屬頭骨,那是他為咨議局出生入死的象征,他早該得到什麽,他曾經以為自己總有一天能走到這條路的終點。
而他現在決定選擇另一條路。
“那好吧,親愛的王子殿下,”他油腔滑調地拖長了尾音,“讓我來‘發揮主觀能動性’,想想我們該從哪裏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親愛的sad-tango給我的雷!
注:是我男神馬洛的名句,惡搞一下雷蒙德錢德勒的著名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