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微暗的火
“你覺得呢?機場還是偷渡,他們會選哪個?”
總統忙碌了一上午,今天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絕不能缺席的午餐約會,他抓緊上車前的短暫空隙,向幕僚長提出這個問題。
幕僚長左右看了看,兩人附近只有一位戴墨鏡的黑衣保镖,他遞了個眼色過去,目不轉睫地注視着對方繞到總統專車的另一邊。
“總統先生,”确定這場對話不會有多餘的觀衆了,幕僚長這才低聲答道,“不管他們選哪個,等待他們的都只有同一個結局。”
“新的咨議局局長已經上任,他将調動首都星圈所有的衛星對地面進行地毯式搜索。聯邦的公民和人/權組織不知道真相,太空時代的人類早就失去了隐私權,現時代的科技足以上天入地,随便哪顆衛星都能攝錄到清晰的地面影像,範圍縮小至零點二米,人臉識別的精确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七。咨議局能每隔三十秒刷新定位他們的位置,也能派出行家老手以追捕帝國間諜的名義在合适的時機把他們當場擊斃。”
“而這些都和您本人無關,媒體不會知道喬治真正的死因,他們也不會知道楊悅的存在,楊論道的徒子徒孫永遠不會把李慰的死和您聯系到一起。”
“您放心,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
…………
……
大衛區最紅的脫衣/舞俱樂部名為“微暗的火”,夜晚十二點以後才是最佳營業時間,此刻不過上午十二點,俱樂部剛打開前門,幾名保安出來修理停車場上聳立的霓虹支架。那複古支架故意弄得鏽跡斑斑的,媚眼般的紅燈慵懶地纏繞其間,裸/露的電線還要時不時滋出一星半點的亮藍火花。
一輛破破爛爛的懸浮車從遠處駛近,車身表面的噴漆脫落得東一塊西一塊,讓它看起來像條狼狽的癞皮老狗,車底盤離地高度不到兩米,屁股後頭的噴出來的白氣也是有一團沒一團,不像其它懸浮車那樣騰雲駕霧,倒像便秘。
便秘的破車艱難停在了停車場邊緣,下來一名少女和一位小小少年,不是別人,當然就是李慰和楊悅這對倒黴孩子。李慰把選擇權交給楊悅,也不管他明不明白所作的選擇的意義,反正他選了偷渡,于是他們在邪/教家庭的後院裏找到一輛懸浮車,李慰啓動GPS,勉強開着它駛向最近的色/情場所。
“低頭。”李慰輕輕按了一下楊悅的飛行帽頂,“聽說他們老大是個變态,就算這裏沒有攝像頭,你的臉也別讓太多人看到。”
楊悅乖乖地被她壓低了腦袋,眼睛卻滴溜溜地瞧着兩人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一會兒重疊,一會兒分開,他便挪動腳步讓它們重新合在一起。
李慰自己也埋下頭,牽着楊悅,兩個未成年人大大方方地走進脫衣/舞俱樂部,渾然不覺這本身就足夠引人注目。
進門以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光線驟暗,兩邊天鵝絨的牆紙在微弱的光照下像灑了金粉般星星點點地閃亮,越往裏走亮度逐漸增加,直到空間豁然開朗,兩人眼前也忽地躍出一團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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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有人沖着門口噴出一朵火,歡騰的音樂聲伴随火光奏響,與李慰想象中完全不同,脫衣/舞俱樂部內部并沒有充斥着暧昧的光線和靡靡之音,相反,舞池開闊疏朗,正對甬道的環形舞臺上光影潋滟,舞娘們身披羽毛和金銀亮片在火光中舞蹈,鼓點、吉它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樂器共同譜出一支極富感染力的舞曲。
大白天,高高的舞臺下依然擠滿了客人,土包子李慰和楊悅躲在人群後方手牽手地呆呆仰望,“哇哦,”李慰癡迷地道:“是弗拉明戈,她們還會噴火,所以才叫‘微暗的火’嗎?”
楊悅見她說話時也不看自己了,目不轉睛地只盯着臺上,有名舞娘走過還沖她抛了個飛吻。他眼神沉了沉,小手使勁從李慰掌心裏鑽了出來。
“怎麽了?”李慰立即轉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好老師不要鬧,這裏人多,當心走散了。”
楊悅搶回了她的注意力,果然任她牽着不再掙紮,又給她指了指牆邊的一排機器。
“那是什麽?”李慰眯起眼睛打量,随即認了出來,“現金兌換機?太好了!”
脫衣/舞俱樂部的傳統是客人們往舞娘輕、薄、小的貼身衣物裏塞錢,這個行為本身就能帶給他們不壓于觀看表演的快感,為了不剝奪客人們的快感,俱樂部特意在舞池旁邊安放現金兌換機,方便他們把公民終端裏的虛拟貨幣兌現為現實貨幣。
李慰一直發愁搞不到現金,這下正好,算是瞌睡時撿了個枕頭,當即把舞臺上的精彩表演抛到腦後,拉着楊悅擠出人群,遮遮掩掩地向現金兌換機靠攏。
之所以還要遮遮掩掩,因為她和楊悅都沒有公民終端,雖說聯邦政府由于人/權組織的抗議不強制每個公民佩戴終端,但沒帶終端卻接近現金兌換機就難免顯得可疑了點。
“咱們找個看起來錢多的壞人,等他換完現金,你用‘魔法’讓他暈一下,我乘機偷走他的錢。記着,只是暈一下,別又把人變成白癡了。”李慰貼在楊悅耳邊低聲吩咐,熱氣熏得他微微發癢,不管她說什麽都乖乖點頭,交握的手将她柔軟的手掌捏得更緊了些。
兩人很快選定目标: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胖子,穿着綴滿流蘇的皮衣、皮褲、皮靴,頭上還戴了頂邊沿翹起的牛仔帽子。他們選他作目标不是因為他伧俗的打扮,不全是,主要是因為中年胖子和現金兌換機前的隊伍發生沖突,他蠻橫地擠走了所有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其他人忍氣吞聲地重新排隊,李慰和楊悅對視一眼,楊悅默默地又點了點頭。
兩人跟在中年胖子身後,見他一次性兌換過萬的現金,拉開皮衣胡亂塞進胸口,本來就肚腹高挺像個懷胎五六個月的孕婦,現在胸前也配合地鼓漲起來,側面看去頗有些慘不忍睹。
“借個火!”中年胖子搶走路人的打火機,在對方憤怒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朝舞臺後方走去,那裏是燈光不及的黑暗角落,俱樂部內部也沒有安裝攝像頭,正合李慰的心意,她連忙牽着楊悅跟上。
眼看兩人和中年胖子的距離越拉越近,那胖子倒也警惕,倏然回身瞪過來,把李慰驚得捏緊了楊悅的手。也沒見楊悅有什麽動作,胖子如針尖般收縮銳利的眼神卻迅速變得渙散,緊繃的面部肌肉也重新放松,頓了頓,竟然從懷裏掏出一盒煙。
外面傳來音樂聲、舞娘的嬌笑聲、客人的口哨聲,以及不知從何而來若有似無萦繞整個空間的呻/吟聲,中年胖子抖了支煙,用搶來的打火機點着,邊抽煙邊跟随弗拉明戈分明的節奏歡快地抖動他那一身肥肉,看起來他比先前橫行霸道的時候更惬意,也要可愛得多。李慰暗自嘀咕,這胖子要一出場就是這副樣子,她還真不好意思下手。
她身上帶了把切過牛肉的剔骨刀,此刻反手到背後摸住刀柄,剛準備拔刀,胖子面前的黑暗裏突然傳出冷冷的警告:“客人,前方是辦公區域,非工作人員不能通過。”
李慰的動作剎住了,她完全沒有察覺黑暗中藏着其他人!楊悅适時捏了捏她的手,似乎在告訴她不用怕,對方也沒有發現他們。
“是我,約翰史密斯。”胖子像卡了濃痰般的濁重嗓音含混地應道,煙頭的紅光同時在黑暗中閃閃爍爍,“我想見你們鐘先生。”
他口中的鐘先生正是“暗火幫”的老大,竟敢直接約見,這胖子居然不是個普通的惡霸!李慰恍然,難怪被他欺負的客人都敢怒不敢言。既然如此,她的計劃可能要修正了,李慰心中一動,他們想了解偷渡渠道,眼前的胖子和暗火幫喽羅無疑都是合适的消息來源。
“鐘先生吩咐過,史密斯先生是我們尊貴的vip客戶,理應滿足您的一切需求。”黑暗中的人語氣依舊冰冷,顯然這胖子也沒有他自以為得那樣有地位,“不過,鐘先生今天并不在幫裏。”
“他在哪裏?”胖子追問。
而李慰已經不耐煩再聽下去。
“楊悅!”她喊出那孩子的名字,“幹活!”
她相信自己和楊悅的默契,這聲過後便知道不再有後顧之憂,李慰縱身躍起,雙腿纏住那胖子肥得差點分不出來的脖子往後一扳,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拔出剔骨刀,精準地貫進他肩頭,立時鮮血迸射。
“嗚嗚……”胖子痛得眼珠凸起,想呼救卻被她死死摁了回去,不一會兒功夫便涕泗橫流,臉上除了驚恐和絕望再也沒有其它表情。
李慰卻沒有被他的凄慘模樣打動,畢竟以現時代的醫療技術這只是皮肉傷,連疤痕都不會留。她故意捅這一刀是為了殺雞給猴看,雖然不知道楊悅的“魔法”究竟以何種原理運行,但她經過觀察後得出結論:對手的意志力越強對楊悅越不利,所以她想要幫楊悅節省能量,就得先把目标吓破膽。
李慰搜刮幹淨胖子身上的現金,扯住他的皮衣後領将他拖進黑暗中,楊悅早就小小一坨地蹲在那裏,腳邊蜷縮着片刻前與胖子對話的“暗火幫”喽羅。
她撿起胖子失手摔落的打火機,“噌”一聲點燃亮藍色的火苗,楊悅擡起頭,臉頰邊簇擁着軟乎乎的人造毛,沉靜的分明的大眼睛與李慰對視了一眼,後者忽然有些恍惚,又生出那沒來由的既視感。
但此刻實在不是深入思考的良機,李慰迅速回過神,将胖子扔到喽羅身旁,一把拔出刀子插在兩人中間,語氣輕淡地問:“說吧,從首都星圈偷渡出去的渠道,你們知道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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