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他媽別看他,看我!【……
“他倆……”趙翊蹲在牆角, 吸了口煙,“是在打架啊?”
周天宇看了他一眼,趙翊已經第三根了, 這會兒開口的卻是第一句話。
“是在打架。”周天宇肯定道。
餘海洋眨眨眼:“不是,我瞧着宸哥和舒……”
“對,就是在打架。”趙翊擡頭看他,還一改平時轟轟烈烈的說話方式,滿嘴蟹老板的語氣, 一字一頓地說。
周天宇用胳膊肘拐了拐餘海洋。
餘海洋懵逼地撓了撓臉:“……那行吧,那就……就打架?”
“什麽叫就?”周天宇說。
“打架!”餘海洋一拍大腿,“丫倆肯定鬧矛盾了啊!幹架呢!”妖精幹架!
“打完了還高高興興一塊兒去校門外小吃街呢!”餘海洋中氣十足補充道, “好得賊快!”
趙翊擡頭看他,一言不發。有點兒體會到平日裏紀宸看他的心情了。
三個人達成初步口頭共識,低頭,抽煙的抽煙, 沉思的沉思,撓臉的撓臉。
內心深處卻發出同一種疑問:被壓的那個……是什麽角色來着?
尤其是趙翊。
他今天就不該因為舟舟又被李一思拉去家裏寫作業,一腔憤懑無處發洩就打籃球打到現在的。
不打到現在, 他就不會看到這一幕。
就不會看到在沒有路燈的黑夜, 專堆廢舊課桌椅教具的回收室小土牆邊, 舒晏狠狠……貼着紀宸的這一幕。
但可能,真的是在打架呢?
不是,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趙翊?
你這輩子……不是,你長這麽大,什麽時候見過紀宸肯乖乖被人壓……操!不是不是不是!是輕輕貼在牆上慰問!慰問的?
你還不如說是舒晏想“悄悄在你耳邊說我多愛你”呢。
……媽的,趙翊你沒完了是吧?
狠狠吸完最後一口,煙頭怼在假太湖石上撚滅, 趙翊站起來。
“先把謠言散出去。”趙翊說。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話不對,說的謊連自己都不信,還怎麽能騙得了別人?!于是迅速嚴肅了一把神情,“不,不是謠言。先把事實廣而告之。”
萬一這事兒不光是他們幾個看見,添油加醋地先說出去,那宸兒還要不要混了?
“兩邊兒都發嗎?”周天宇問。
終于知道什麽叫“掌握了網絡,就是掌握了話語權”的趙·管理員·翊狠狠點頭。
他以前只處理被人舉報的帖子,這以後,可得費心多觀察觀察了。
很快,十二中扣扣匿名群和90年代免費代碼風的粉紅色論壇上——
《聽說了嗎?大佬和他同桌,打起來啦!》……
舒晏和紀宸走出學校,這個點街上的小飯館兒小吃店正是熱鬧的時候。
紀宸知道他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又想起他是個餓起來為了一塊奶糖,都能做到“我也可以戒”的狠角色,于是問:“想吃什麽?”
舒晏沒什麽想法,況且是為了“賠罪”,于是說:“聽你的。”
紀宸看了他一眼:“行,那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涼了,某些人也跟某些植物似的,刺兒毛都軟了兩分。
紀宸最後挑了家得走到巷子口的沿街飯店,做的是粵菜,價位跟面向周邊學校和居民的店比偏高,客流明顯少。
不用等。
服務員見有人進來,迎過來問有沒有預定、幾位,紀宸看了眼舒晏的臉色,沒有任何抗拒和糾結,于是說:“沒預定,兩個人。”
倆人面對面坐了張沙發四人位,桌上沒貼點單的二維碼,服務員拿來的還是那種彩頁精美照片精修的傳統菜單。紀宸還沒等舒晏問,就直接把菜單推給了他:“不愛點菜,煩。”
舒晏看了他一眼,沒和他練幾個來回的太極推手,直接一頁頁翻起來,邊翻邊報:“蒸魚餃,上湯焗波龍,幹煎粉果,深水蝦……”
這菜看照片還挺合他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爸爸的爸爸那一輩,解放後擔心被“計劃經濟”,跑去了海域對面的那個城市,直到上個世紀□□十年代才又把投資重心轉回了內地,他對這種口味不重的菜色,還挺喜歡。
當然,如今也沒什麽他吃不下的東西。
“……兩位待會兒是還有朋友來嗎?”給他們點菜的服務員兒是個大姨。如今飯點兒忙的時候,找這種兼職大姨當服務員兒的飯店還不少,工資低,又比需要包吃住的小年輕好管理。
于是熱情的大姨忍不住問。
舒晏偏頭擡眼笑了笑:“沒,我們吃得下。”
大姨看見倆人身上十二中的校服,心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胃口倒也正常,于是一邊說“好的”又一邊開始記。
舒晏繼續:“蜜汁叉燒腸,柱侯金錢肚,脆皮黃金果……”
“……同學你要是想打包,有些菜可以告訴我,我和廚房說一聲晚點兒做。”大姨又一次沒忍住,趁他開始往甜點篇翻的時候,瞅準時機插話提醒他。
“……啊,”舒晏擡頭,“不用打包,堂食。”
大姨看着舒晏臉上真摯不作僞的神情,說話當口又開始把菜單往後翻的動作,想起崗前培訓的精髓,挺直身板兒正義相勸:“要不先上,不夠再加?”
看着大姨靠渾身上下散發出“我是個有職業素養的服務員兒”的堅毅,強忍住來搶他菜單的沖動,舒晏眨眨眼,手指頭在頁縫上留戀了好兩下,才鄭重地把菜單阖上,微笑遞還給大姨:“行。”
于是紀宸在舒晏“行”得非常勉強之後,緊跟着清晰地聽見大姨長松了口氣,然後拿上菜單飛速逃離現場。
紀宸倆手抄在校褲口袋裏,偏頭望向窗外夜景,努力壓制着臉部肌肉的走向。
“……”舒晏大概了解那天體育課,自己聽見學校女生說“奶狗易得宸哥難求”之後憋笑,紀宸看見是什麽心情了。
嘆了口氣,舒晏說:“別憋着,容易嗆。”
小孩兒都這樣,哭狠了抽氣容易嗆着,憋着笑突然爆發又容易嗆着。
紀宸聽完這句,開始抖肩,抖着抖着,就把腦袋抖正了,笑得聲音有點兒小顫,說他:“你這種類型的要擱以前,哪個生産大隊都不敢收你。”
他爺爺村裏發現陳糧都得瞞着吃。
舒晏愣了下,也開始笑,配合他說:“嗯,感謝新社會。”
紀宸看着他嘴角弧度終于不那麽像精心計算過的代碼程序,緩了緩笑意,又好奇:“你說你吃的那些,都長哪兒去了?”
舒晏聽完,很認真地想了得有七秒,才誠懇地說:“腦子。”
“?”紀宸愣住。
他同桌這話,半點兒自我懷疑都沒有,完全不是個疑問句,就是個帶圈兒的肯定句。甚至連個謙虛點兒的語氣助詞“吧”都沒有。
就是這麽自信。
嘆了口氣,紀宸感慨:“那你這腦子,還真是個無底洞啊。”
舒晏挑了挑眉,不太明白他臉上那種“哎這孩子真他媽可憐”的同情智障的神色是怎麽來的。
可能是……自己擁有什麽,就容易由內而外地散發這種氣質吧。于是舒晏安慰他:“還行吧。”
“……”呀,呀呀呀,這回謙虛了呢。用吧了,用吧了呢。
紀宸點點頭,由衷對他豎了豎大拇指。
大概是人不多,菜上得挺快,一盤兒鹵水拼盤很快就端了上來,還是管他們桌的那個大姨給上的。
紀宸看了眼所有心思都已經撲到鹵菜上了的舒晏,心說這地兒還真是沒選錯。于是關于“你為什麽會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的話題就此打住,倆人開吃。
舒晏吃東西的時候不愛說話,也不看手機,仿佛整張嘴就是用來吃的。
紀宸也不知道該和他聊點兒什麽。平時有趙翊在,紀宸一直以為自己話還挺多,按老王的說法,是個“熱情開朗的好孩子”。這會兒在舒晏面前,才知道自己不是個話痨。
正想着,舒晏的電話震了。紀宸瞄了眼,是隋逸。
舒晏終于舍得放下筷子,劃開手機。
“嗯,”舒晏捏着電話聽了會兒,又往身後的沙發裏懶散一靠,“那你叫聲爺爺,爺爺幫你去求。”
紀宸挑了挑眉,難得見他這麽随意放松的狀态。
隋逸大概是沒叫爺爺,舒晏開始催他挂電話:“吃飯呢,晚點兒再說。”
紀宸聽了個模糊,隋逸說的話裏隐約有趙翊和他,估計還是為了上周末那事兒。
“你倆……關系挺好啊。”舒晏挂了電話,紀宸問。還莫名其妙就問得有點兒不太自然。
舒晏卻不知道是注意力都在菜上,還是壓根沒感知到,“嗯”了聲,重新拿起筷子說:“初中就認識了。”
紀宸“哦”了聲,垂眼,夾了只蝦餃沾了點兒醋塞進嘴裏。
嘶——這家的醋怎麽那麽酸。
舒晏吃東西不快,但吃得賊多,是那種不靠速度靠連續輸入型的選手。但紀宸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好看的人,都對食物有這種反向襯托的功效,甚至之前吃豆腐腦攤子吃食堂,都被他吃出了點兒米其林三星的氣氛。
但東西下去的速度卻有目共睹,而且非常不講江湖道義,連招呼你“吃啊,別客氣”的表面塑料情都不講。
飯吃了大半,紀宸突然想起來,剛孫晔和舒晏的對話裏,好像有什麽金什麽書?
原來不是助理金秘書,是助學金申請書……
紀宸有點兒想笑,掃了眼餐桌,只剩蔬菜了,站起來說要去廁所。
舒晏把腦袋從白灼芥藍裏擡起來,“嗯”了聲,看着紀宸拐遠不見,然後開始回憶剛剛菜單上的甜品篇有點兒什麽東西。他同桌不是正在戒煙急需甜食?待會兒等他回來問問要什麽。
紀宸回來得還挺快,剛坐下,舒晏就朝他身後擡了擡手臂。紀宸回頭看了眼,舒晏把大姨招來了。
“小帥哥,”大姨理看了眼桌上真·一點兒不剩的菜,自然以為他要買單,“你朋友剛結過賬了,不用再付了。”張了張嘴,沒好意思再用職業素養問一句“有什麽需要打包的嗎”。
“……啊。”舒晏有點兒懵。為大姨理解錯自己的意思懵,也為紀宸說去上廁所其實是去結賬懵。
“你說的是一塊兒吃晚飯,又不是‘我請你吃晚飯’。”紀宸一臉理所當然地看着他說。
“……”舒晏想了想,他問“宸哥你吃晚飯了嗎”,紀宸答完“還沒”之後,自己的确說的是:那一塊兒吧。
舒晏看着他,非常想給他鼓個掌。他的同桌,他牛逼閃閃又奶拽又炫酷的同桌,邏輯永遠這麽完美這麽毫無破綻。
但這就導致……
“吃完了?”紀宸掃了眼空空蕩蕩的餐盤,“那走吧。”
舒晏:“……嗯。”行吧。待會兒上別家随便買點兒什麽帶回宿舍吧。
室內溫度高,倆人出了店門,夜風一吹,紀宸又順手把外套拉鏈拉到了頭。
“你回學校?”紀宸問。
舒晏聽他隔着布料有點兒悶的聲音,看着他紋身消失在衣領裏的臉,聲線都被夜風吹涼了幾分:“嗯。”
“行,”紀宸惦記着別的,舒晏這點兒情緒上的小變化就沒在意,偏頭指了指右邊兒,擡手算是跟他道了個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去買包煙。”
舒晏點點頭,順着他的背影擡眼瞥過去,路口有家便利店。
等走了兩步,舒晏突然停住,自己都不知道是想做個無聊的小實驗,還是想……也不知道想幹點兒什麽。
總之轉身,又往人群裏看了一眼。
公交站上有幾個穿校服的男生,離便利店不遠的那家書店門口也站着幾個校服在打鬧。
站了好一會兒,心中默念到十三……
舒晏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正面兒都分不清的人臉識別系統,怎麽還指望靠後腦勺分辨嗎?
嘆了口氣,舒晏轉身。
紀宸頭也沒回,經過便利店門口的時候也很堅決地視而不見,直接拐進了便利店隔壁。
熟門熟路地菜單都沒看,直接點開付款碼指了指櫃臺裏和收銀小姐姐說:“來根這個。”
舒晏背着他那只只裝了本《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的書包,邊沿着小商業街晃回去,邊觀察起沿街的各家店鋪。
燒烤水餃麻辣燙,炒飯炒面炒粉絲,煎餅果子烤冷面……天一涼,羊肉湯也開起了。舒晏不知道這兒的羊肉店是不是和他家那兒的一樣,剛從反季毛衣轉型餐飲業。
還是燒烤吧,羊肉可以再等等。決定了,舒晏左轉進店。
紀宸拎着他的長條小袋子再次往學校進軍,得去拿物理卷子。故意走得有點兒慢,免得他同桌也慢,倆人萬一遇上。
結果還真有萬一。紀宸眼睜睜地看着小張燒烤裏走出個人,正是他同桌,舒晏同學。
還是拎着一大——盒燒烤的舒晏同學……他都聞着味兒了。
“……”這貨渾身上下,都是無底洞吧?紀宸着實驚着了。
但這會兒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這會兒得想想,怎麽找一個合理的say嗨的方式。畢竟他同桌說要回宿舍,卻轉頭拎了一大盒燒烤。他說要去買包煙,卻買了……這麽個玩意兒。
很有種男女朋友互道了晚安麽麽噠,下一秒卻在峽谷相逢的尴尬感。
就在紀宸以為這事兒已經夠神奇了的時候,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他同桌繼成功用“宸哥你吃飯了嗎”轉移了他的憋屈納悶之後,此刻再次用一種“你他媽誰”的眼神看向了他。
也不知道是舒晏吃太飽了,本來就沒底的腦容量這會兒還雪上加霜地供血不足,還是自己盯着他看的時間長了點兒,紀宸甚至覺得他同桌已經呈現出一種“你瞅啥”的邊緣狀态。
紀宸都快氣樂了。
舒晏看着這個拎着一根……老張糖葫蘆的男生,傻逼似的盯了他得有一分鐘,那種“你他媽誰”的煩躁感又冒了上來。
肯定不是他同桌啊。一,他同桌去買的是煙。二,他同桌剛經歷過因為不出聲兒被他怼……不是,輕輕貼到了牆上的事情,再二逼也不至于一個窨井蓋兒裏跌兩回吧。
還好,就在他準備出聲問候一下的當口,那男生拎着糖葫蘆走了。
籲了口氣,看了眼手裏的燒烤,沿街的便利店太遠懶得折回去,舒晏決定再去巷子盡頭的小區對面買兩罐啤酒。
紀宸當然沒有就這麽走。
他真挺好奇的,這人別真是有什麽夜盲症之類的毛病。但是想想也不對,那天下午廁所開着燈呢,挺亮的啊。
這回看他還有什麽理由,或者是想請他吃個宵夜?瞅瞅,人燒烤都買好了啊。
老張糖葫蘆挂在手腕上抄着外套口袋,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紀宸把衣領又往上扯了扯。畢竟這樣,他的俠客同桌就認不出他來了嘛。
學校門口的商業街是個L型,那家粵菜館兒和便利店就在L的短尾巴上,學校在L的長1中間,舒晏經過學校,往長1的腦袋尖兒走去。
巷尾是片小區,舒晏拐了眼,還挺高檔。他先前好像聽小姨提過一嘴,那個主營玻璃的簡新集團,前兩年也不知道抽什麽風,費勁吧啦地弄到資質,高價競了塊市區的地皮,破天荒地進軍了一下房地産行業,又像螃蟹洗腳一樣沾沾水就縮了回去。
舒晏覺得挺有意思的,就像他們學校的那棟綜合樓一樣有意思。
這個西門不是小區的正門,連帶着這一片兒人都沒倆。除了……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
姑且當他們也是來這兒的小便利店買啤酒的吧。但是——
“你小子挺能逛啊。”一個他确定沒聽過的聲音自認為很牛批地,含糊不清地混着嘴裏叼着的煙味兒飄過來。
舒晏挑了挑眉,看了眼這家生意着實不怎麽樣的便利店。
哎,不是來買啤酒的啊。
舒晏拎着燒烤轉身,嘴角勾着程式化微笑,掃了眼身後幾個人。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打住。現在社會哥出門都愛這個人數配置了嗎?上回光頭帶着的也是四個小弟吧?
不過舒晏确定,這回的不是光頭那幾個人。叼着煙的那位很有大哥氣質,正斜眼瞅着他。身後四個人,有三個小弟模樣,還有個戴着鴨舌帽的——通常戴這種帽子的,好看的他統稱為棒球帽,不好看的就是鴨舌,非常明智。
鴨舌下面戳着頭發呢,雖然也有可能是禿子。
沒帶帽子的那幾個,沒一個光頭,也沒綠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菜色不錯,舒晏心情也還好,不太想打架,于是挺熱心地說:“今天會員日,可以進去看下。”
“……?”
氣氛一下子有點兒凝滞。叼煙大哥臉上呈現出一種幹架前從未有過的茫然,幾個小弟臉上也出現了人傳人的症狀。
跟在這四個人後頭裝幕後boss的鴨舌帽,都沒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咳了一嗓子。
舒晏也挺茫然的,一是他說句實話,這些人怎麽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
二是……這幫人好像不止五個?斜刺裏的馬路牙子上,還站着個穿十二中校服的。領子拉到頂,遮着大半張臉就露了倆眼睛。抄着兜的手腕上好像還挂着個塑料袋,聽見他說話,本來摳着馬路牙子玩跷跷板的腳丫子,一下子掉到了平地上,塑料袋還發出窸窸窣窣像在樂的聲音。
“……”啊,舒晏看見了,那袋子上寫着老張糖葫蘆幾個大字。
原來這位才是大BOSS,怪不得剛就一直盯着他看。
斜斜掃了一眼老張糖葫蘆,又勾着嘴角看向叼煙哥,舒晏擡手指了指便利店門口。
“?”叼煙哥和小弟們迷惑地轉頭看過去——
“你家會員日,草莓牛奶9.9!9.9一瓶那麽貴?!不買!/卡機嘛~!四瓶,是四瓶只要9.9!!”
“是你家又不是我家咯。/不,你家就是我家!你家,我們大家的家!——會員卡限時優惠中!”
“……”五個人看完,同時轉過了頭。叼煙哥擡手指指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找回了理智,“你、你他媽耍老子呢?!”
哎。連舒晏都嘆了口氣。
這種只要999電視直銷風的海報,怪不得生意那麽差。看把叼煙哥氣得。
小弟一號見他嘆氣,當然以為自家大哥的氣勢震懾住了這個弱雞小白臉,于是上前半步,挺着腰用大拇指指他大哥,問舒晏:“小子,知道我大哥哪條道上的嗎?”
舒晏看着小弟一號臉上“說出來吓死你”的神情,笑了笑,配合地猜道:“華容道?”
“?”小弟一號也沒想到某天真有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通常□□一點兒的也就是擡着下巴反問“哪條道啊”,慫一點兒的就直接不出聲了啊,這他媽……這他媽就很突然。
叼煙哥也很懵啊,歪着身子悄悄問小弟:“華容道是哪條道上的?”
吳桦帆:“……”如今混社會的,連九年制義務教育沒完成就出來了嗎?
“《三國演義》的!和你們沒關系!”有點兒摸不準馬路邊的紀宸是什麽想法兒,吳桦帆刻意壓着聲音說。
“噗……”紀宸一個沒忍住,悶悶地笑了一聲。
找茬團加舒晏,齊刷刷地看過來。紀宸沒說話,擡了擡手,示意他們繼續,然後自己重新站回馬路牙子上,蹲了下去,以此表示我現在存在感很低我不參與你們不用管我。
“……”
舒晏覺得老張糖葫蘆是個很張狂的……二逼。
吳桦帆覺得紀宸果然和舒晏不對付,匿名群誠不欺我!眼瞅着這麽多人要圍攻他同桌,不但不幫忙,還笑着看戲!
叼煙哥四人組則覺得……這個中學的學生,多少都沾着點兒大病。
“操!”叼煙哥怒了,華容道他不知道,《三國演義》還不知道嗎?!四大名著啊看不起誰?!居然還被個看熱鬧的高中生嘲笑了!
“我看你他媽是在找……”死。叼煙哥擡手指着舒晏上前一步,話還沒說完整,就聽舒晏懶懶散散地說,“等一下。”
叼煙哥:看看看,怕了吧!小屁孩兒就是得吓!
吳桦帆更是得意得鴨舌帽都不想戴了,免得遮擋他看舒晏求饒的視線。
結果,舒晏低頭掃了一圈兒,然後解下書包,連帶着手裏的那盒小張燒烤,一塊兒放到了路邊。
放完還不放心,怕書包壓着燒烤弄翻了飯盒,又彎腰拍了兩下書包,跟叫它乖一點似的。
五人團:“……?”
紀宸知道舒晏這是要開始了,壓了壓笑意,免得再妨礙雙方發揮。
果然,紀宸認為叼煙哥一定在下一秒就後悔了他指着舒晏的手指頭還沒收回去。
舒晏出手很快,紀宸懷疑他彎腰下去的那一刻就盯準了叼煙哥的手指頭。
伴随着“嗷——”的一聲慘叫,紀宸眼瞅着叼煙哥的右手食指,呈現出一種反人體工程學原理的向後翻轉弧度。紀宸眉毛跳起來。
緊接着,由于人體下意識的驅害避痛本能,叼煙哥順着舒晏的力道,整個身體呈反C扭曲狀向他靠近。
于是他同桌“将就”地拽住叼煙哥送上門的秀發,右手一壓,膝蓋一頂。叼煙哥像位翹着“1”彎腰向觀衆致謝的rapper,聽着臺下的歡呼,那聲未完待不了續的“嗷”,硬生生感動回了嗓子眼兒。
紀宸聽見了清晰的骨骼撞擊骨骼的聲音,血腥味兒順着今晚的老北風飄到了他鼻子底下。
嫌棄地皺了皺臉,紀宸摸了摸他的老張糖葫蘆。也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草莓的容易化,化了就不好吃了……
紀宸把領子扯下來,抽出他40米長的糖葫蘆咬了一口,看着舒晏把叼煙哥跟條換下來的破拖把頭一樣掄到路邊,眼睛盯着“說出來吓死你”小弟走的時候,還不忘給已經攤在地上的叼煙哥毫無人性地狠狠補了一腳。
叼煙哥像個已經被剪了大腦準備做脊髓反射實驗的牛蛙,僅憑本能捂着自己的胃弓成一只熟蝦。
“……”紀宸咽了一口,酸酸香香的草莓汁混着甜甜的冰糖,安慰了一下他幼小的心靈。
紀宸看着舒晏校服上的校标,又莫名想笑。不知道今天之後,“中二加”在江湖上的名聲,會不會更上一個臺階。以後社會哥的圈子也會互相通氣:帶這個标兒的社團,惹不起。
人大概就是這樣,對方要是個軟柿子,大家就都愛捏上兩捏,但對方要是個硬茬,還是個看起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種“不要命”的硬茬,在心理防線上就會開始松散直至崩潰。眼見着大哥都已經倒地,小弟們此刻的處境就很被動。
比如此刻看着冷臉走過來的舒晏,連一句完整的“你別過來啊”說起來都嫌燙嘴的“說出來吓死你”小弟。
但他同桌大概就喜歡這種“口是心非”的,執着上前一把勾住“吓死你”小弟和他同伴的脖子,順勢兩把揪住倆人衣領,像一位優秀的非著名大銅镲民間演奏藝術家,哐嚓哐嚓哐嚓三聲巨響,就讓兩位兄弟體驗了一把友情瞬間變質到愛情的滋味——倆人面門對面門,別管疼不疼,反正嘴肯定親上了。
紀宸都不知道小弟二三號是疼暈的還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各自捂着嘴巴鼻子,滿眼不可置信的樣子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彎腰蜷了下去。
看來兩位兄弟對這樁婚事很滿意,雙方已經直接跳過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環節,準備夫妻對拜。紀宸開心地姨夫笑,咬下倒數第二顆糖葫蘆。
舒晏:“……”
他都快忘了還有個二逼啃着糖葫蘆蹲在馬路牙子上看好戲呢。看也就算了,看着看着還他媽笑出了聲兒。仿佛他不是在打架,而是在耍猴戲。甚至那笑聲裏的拽勁兒莫名其妙讓他想到了紀宸那句——“打架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寫詩”。
舒晏人生頭一回對自己産生了點兒自我懷疑,是他此刻的表情不夠冷漠,出招不夠陰狠?不應該……吧。
看糖葫蘆的個頭和飄過來的味道,還他媽是草莓味兒的。
舒晏深呼吸,閉了閉眼睛。
這個二逼當然正是紀宸。
紀宸正在分析研究他同桌的打架原則……嗯,他同桌打架好像也沒什麽原則,硬要說原則的話,大概是就近原則?反正哪個離他最近,他就先解決哪個。而且出招不僅十分陰險狠毒,還摻雜了折辱逗樂的複雜情感。
這就導致另外兩個此刻不斷退後的腳步非常認真,認真地一步兩步,一步兩步,在這不光滑的水泥地上摩擦,摩擦,像逃避魔鬼的步伐。
呀!他都會改編了呢!
舒晏真的不知道老張糖葫蘆在樂個什麽勁兒,這就導致他此刻非常的煩躁,非常想解決掉還杵着的兩個,就能讓老張糖葫蘆出來發表一下看戲感言。
于是紀宸同學就欣賞到了一招幹脆利落的膝蓋磕雞蛋,本來已經準備不顧江湖道義,抛下金主吳桦帆跑路的小弟最終號捂着裆張着嘴,彈跳蛙似的蹦跶到了路邊,然後被馬路牙子一絆,技能歸零順利倒下。
“……”嘶——紀宸裆下一涼,大刀闊斧蹲着的姿勢都不由自主收斂得嬌俏了兩分。
他同桌對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同窗情誼的。
啃下最後一顆糖葫蘆,紀宸心懷感恩地把棍子塞進牛皮紙袋,再扭着塑料袋一塊兒捏吧捏吧,擡手,投擲。垃圾像個标槍,弧度優美地進了垃圾桶。紀宸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舒晏深呼吸,看向鴨舌帽。
紀宸也看了鴨舌帽一眼。舒晏……露倆眼睛的他認不出,就露了下半張臉的那肯定也認不出。但他一早看出來了,這人是吳桦帆。紀宸不知道才來了沒幾天的舒晏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這就找上兩回了。真是閑的。
但他也沒有起身要去幫忙的心思,那幾個社會哥都不是他同桌的對手,就吳桦帆這種身手的,還不夠他同桌灑灑水。
結果,卻看見他同桌突然轉身,朝自己書包的方向走了過去,紀宸一愣。
舒晏本來就對兩條腿晃成傣族竹竿舞的鴨舌帽沒什麽動手的心思了,實在過……菜,菜得他都怕沾上染一手綠。再加上書包裏的手機突然震起來,怕又是隋逸和爺爺那兒出了什麽事兒,舒晏就轉身去拿了書包。
結果,手指頭剛搭上書包拉鏈,身後快速移動的腳步聲就已經到了他身邊。
舒晏一頓,是老張糖葫蘆的味道。
糖葫蘆速度比他想象的還快,并且力量驚人。就在他準備轉身格擋的間隙,糖葫蘆迅速出手,摁住了……摁住了他拉書包拉鏈的手。
并且緊緊一捏。
舒晏一僵。
糖葫蘆對他來說是應該陌生的,但身上那種莫名熟悉的氣息,又讓他猶豫了一瞬。
這人指節剛搭上來的時候還有點兒涼,大概是被夜風吹的,但就這一兩秒,掌心的溫度就已經頂着他曲起來的指關節,清晰得存在感十足。
不知道是對這種被掌控感下意識抵觸,還是要把糖葫蘆對他情緒産生的不可控因素掐滅在搖籃裏,舒晏像臺機器,眼觀腦算,飛速捕捉起糖葫蘆此刻最易攻擊的薄弱點。
“……操,”見他神情從警惕到些許複雜的迷茫,又逐漸呈現出一種“我不拍死他就得找機會拍死你”的狀态,紀宸憋着笑罵了一句,像個穿着夜行衣的蒙面江湖俠客一樣,一手把校服領子往下一扯露出嘴巴,一邊說,“是我。”
說完,要是這會兒氣氛不合适,他真想像演戲的演員一樣笑個場。這他媽都是什麽現成的武俠劇臺詞和套路。
舒晏一愣,被他壓在掌心裏的指節,下意識更用力地蜷縮了一下。
紀宸見他依舊盯着自己,一臉堅毅且非常執着地展現出“那我要拍死那個逼”的表情,低頭湊近他,壓着音量說:“我來。”
簡單兩個字,卻因為紀宸離得近,溫熱鼻息軟絨毛似的掃過他耳際,舒晏覺得像是有人在他耳朵旁邊劃了根火柴,火星子呲啦一聲,要炸不炸将燃未燃的。
下意識地想躲開,不能讓這火星子真燒起來,舒晏偏了偏頭。
“你他媽別看他!”紀宸急了,丫這孩子怎麽對幹架這事兒這麽執着呢!還不忘看看吳桦帆走了沒!這天天惦記着吃飯睡覺掄板磚兒的勁頭,分點兒給學習多好……媽的扯遠了,紀宸伸手掰他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