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每次踏入的都不是同一條……
“?”舒晏挑眉,“我沒把助學金讓給你。”
孫晔推了推眼鏡,沒有和他繼續這個話題。
學校每年有個助學金名額,他高一的時候沒有申請到。雖然他家還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不過條件也确實一般。但是據他觀察,舒晏的家庭條件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雖然大家的校服都是一樣的,但是球鞋、手表、書包,這些都是不一樣的。舒晏第一天來報到穿的襯衫,也不是什麽好衣服。
況且,何教授還是他小姨夫。
“學校裏傳聞他把同學打得下不了地,不是謠言。”孫晔說,“是我親眼看見的。”
舒晏揚了揚眉,想起紀宸毆打光頭……啊,具體怎麽毆打的,他也沒看見,只看見了個殘局。
挺有意思的啊。
“你看見什麽了?”舒晏笑了笑,問。
“徐牧舟負責在男廁所門口……告訴別人你走錯了,”孫晔說,“趙翊負責……攝影,紀宸負責……作業。”
“……”舒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看了眼鏡片後面看不清眼神的孫晔,努力壓了下嘴角。
難為他想出攝影作業這樣委婉的臺詞了。
此刻的紀宸和亭子旁邊樸素的假山融為了一體。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為舒晏那句“我能不聽嗎”,還是為了……聽聽舒晏的反應。
沒辦法,這會兒眼前自動浮現出老爸那張臉。
那張聽說他打了同學還死不悔改時,痛心悔恨失望糊一腦門兒,仿佛他下一秒就要被拉去采石場勞動改造的臉。
孫晔說完,舒晏挺長時間沒說話的。少年貼在陰影裏,無聲扯了扯唇角。
心跳像被人壓了一把,莫名有點兒悶。
舒晏邊聽邊點頭,問:“所以你知道前因後果?”
孫晔一愣,推了推眼鏡:“反正他打人的時候,我是實實在在看見了也聽見了。”
吳桦帆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的聲音和畫面,心腸再硬的人也得動一絲恻隐之心。但是紀宸沒有。
非但沒有,還變本加厲。
紀宸笑着說“原來我他媽還暈針”的畫面過于黃.暴,孫晔沒有說給舒晏聽。
舒晏點點頭。
嗯,那就是不知道。
“反正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孫晔說,“他們那種大少爺,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啊,”舒晏挑了挑眉,懶聲懶氣地問,“那是哪路人?”
“他們就算成績再差,”孫晔推了推眼鏡,“也照樣有高中上,以後就算考不上國內的大學,也能出國鍍金,回來了也有家業繼承,起點就是我們的終點。”
舒晏覺得這人說得挺有道理,點點頭。
孫晔以為他聽進去了,又說:“你別看他現在跟你關系不錯,也有可能明天就會看你不順眼。”
舒晏笑了笑:“嗯,謝謝。”
非常友好的結束話題的短句。
“不用。”孫晔沒再多留,還得回宿舍寫作業。
紀宸一直等到孫晔走遠才跟上舒晏,和他并排走着。
那句“你知道前因後果?”,賊幾把感動了。
但是對于怎麽表達謝意這種事情,紀宸還是有點兒子生疏的。
要不……就給他笑一個?
畢竟平時能見着他笑的人不多,也算是個特別的回饋了吧?
于是紀宸扯了扯豎起來的外套領子,力求讓自己的笑容完整綻放在他同桌面前。
舒晏從那個破亭子裏出來,就看見有個人一直和他同路。
這會兒看見這人笑得……
長得挺帥,但龇着一口大白牙,笑得跟個傻逼似的傻逼……是他媽誰?
這民風中二的十二中,為什麽總有熱情泛濫的同學……
舒晏确定自己不認識,很有禮貌地朝他似笑非笑若有似無地點點頭。
擦身離去。
紀宸的笑容定格在空氣裏,龇出來的大白牙被夜風一吹,吹得有點兒倒牙泛酸似的難受。
呵,他同桌果然沒有聽學委的啊。
果然待他一如……既往一視同仁一往無前一意孤行地——無視着他。
但紀宸不信邪。
上回在廁所,他說走神,這回呢?又夢游了?
于是紀宸抄着校服外套的口袋,下巴重新埋回衣領子裏,跟了兩步,又偏頭看了他一眼。
“……”舒晏開始有點兒煩了。
見他還是沒反應,紀宸幹脆蹦跶了兩步,走到他前面,然後轉身,看着他倒退走。
舒晏皺了皺眉,想起上禮拜在操場上找他茬的那個男生,但是細看眼睛又不太像。這人的眼睛比操場那個好看遠了去了。
紀宸見他還是一副“這他媽誰”的樣兒,并且連不耐煩都開始直接寫到臉上,開始納悶。
他同桌好像……真的不認識他似的。不會真的是夢游吧?可他剛明明還在和孫晔講話啊。
還是夜盲症?于是伸手,想在他眼睛跟前兒晃晃試試。
正糾結要不要開口問一聲對面那二傻子晃悠着的人是誰,就看見這人把手伸了過來。
自我保護的潛意識,讓舒晏條件反射地一把扣住他手腕,錯身反手把他手臂剪到了身後,又順勢用膝蓋一頂,把人頂到了旁邊……旁邊不知道什麽小破房子路燈都放棄的斑駁土牆上。
“……?”紀宸眼睛都瞪圓了。
這他媽第幾次了?!瞧瞧這膝蓋頂的位置,頂的是他的腎啊!他爺爺都沒這麽對待過他!
“舒晏!”紀宸反手掐住他胳膊,卸了點兒他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這逼每次招數都十分陰毒,全往狠裏弄,“你他媽有病吧?!真的有病是不是?!”
“……你,”舒晏愣了下,“你怎麽不出聲兒啊。”
舒晏就站他身後,因為要壓着他,上身幾乎跟他貼着,這會兒帶着點茫然的話音出來,那角度就跟正好有一陣兒小風吹進了他耳朵裏似的,撓得人癢癢。
紀宸下意識地偏了偏腦袋,想躲開,結果——嘭。
舒晏:“……”不是他摁的。
“嘶——操!”紀宸氣死了,貼着牆皮,低聲吼他,“別他媽跟我說你又在走神兒啊!我這離你的距離近得不是要打架就是要……”那個字在舌尖上滾了滾,紀宸莫名覺得不太合适,迅速咽下,“我都快貼你眼睛裏走了!你別告訴我沒看見我!”
而且這逼剛剛明明是準備好要打他了!
“……”舒晏松開他,開始思考新一輪“為什麽沒認出來”的理由。
紀宸冒着火甩了甩手臂,轉身瞪着他。
“你遮着半張臉……”舒晏說,“我沒認出來。”
“……?”紀宸驚呆了啊,又重新把校服領子拉了上去,“你別告訴我武俠片兒裏這樣都是認真的。這樣,”紀宸就露了倆眼睛出來,悶聲悶氣的依舊蓋不住震驚,“就他媽認不出來了?”
舒晏沉默了,不說話了。
說的确是認真的,紀宸估計會覺得自己在懷疑他的智商,但要說不是認真的,他還……真沒認出來。
比如此刻的紀宸站在他面前,就僅僅是因為他“知道”這是紀宸,而不是他“看出來”這是紀宸。
就好比他每次踏入的都不是同一條紀宸……不是,每次看見的都不是同一個紀宸一樣。
非常哲學,很難解釋。
嘆了口氣。
“宸哥,”舒晏突然叫他,問,“你吃晚飯了嗎?”
“你他媽別轉……”嗳等等,他同桌剛剛叫他什麽來着。
這稱呼不是沒人叫過,叫的人還挺多。
但突然被舒晏這樣的,渾身像裹了層軟毛刺兒似的人叫出來,還是莫名放軟了語氣叫出來的時候,就有點兒說不上來的……說不上來的什麽。什麽?就那麽什麽,他語文不好,他也不知道。
但反正……
“還、還沒。”紀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