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愛情果然使人躁動
這個點兒大概快交接班了,出租不好打,他手機上叫了車也還沒人接單。
看着被紀宸自己撥松的頭發,陽光從微卷的發絲間隙串出深淺不一的光斑,莫名的……柔和又溫暖,舒晏猶豫了下。
紀宸的摩托車能帶人,看着也挺彪悍,但再彪悍……它也只能人貼着人坐。
舒晏垂了垂長睫,正醞釀着怎麽婉轉表示算了,又不傷這位熱心腸見義勇為好少年心的時候,紀宸突然“啊”了一聲,然後說:“你還是等車吧,我就帶了一頭盔。”
舒晏看着他專注認真的臉:“?”
紀宸又補充:“帶人不戴盔,祖宗地下催。尤其你還未成年,抓到罰款就算了,還得大人來領,不然就得拘留。雖然你上不上課都一樣吧,但曠課太久畢竟不太好。”
語氣誠懇,表情真摯,弄得跟真的一樣。
舒晏:“……”
紀宸重新戴上頭盔,松離合拉油門,對着舒晏揮揮手,吊兒郎當地說:“拜拜呀。”
舒晏站在原地,被迫喂了一嘴尾氣,唇角勾着的弧度幾不可見地抽了兩下,半掀眼皮看着紀宸潇灑離去的背影,緩緩挑眉。
呵,拜拜。
呀。
隋浚川問題不大,但這不妨礙他被吓出了“高血壓、類風濕性關節炎、耳鳴、痛風”等一系列問題。
當然,單據也是必須得留着的。
舒晏自然也聽隋逸說了來龍去脈。
“晏兒啊,你有宸……宸哥的聯……聯系方式嗎?”打車回去的路上,隋逸問,“回頭我謝……謝謝他們。”
他只有趙翊的,但這事兒還是和兩個人都說下才正式。
“……啊,”舒晏這才發現,還真沒有,“我來吧,你別管了。”
“要不是宸……宸哥他們,”隋逸偏身歪過去,看了眼坐在副駕的隋浚川,小聲跟舒晏說,“那光頭一巴掌要是拍……拍下來,老頭兒今晚就得住拘……拘留室。”
“謝!當然要謝!”隋浚川突然轉頭大聲說,“那倆孩子是晏兒朋友吧?叫上,爺爺得請他們好好吃一頓!”
“!!”隋逸吓得身子一直,一腦袋頂上車天窗,猛“嘶”了聲才捂着腦袋說,“社……社長,這聲……聲波在您耳朵裏,多少得走出在黑……黑洞的特效吧?”
“……”別說,舒晏都吓了一跳。
隋浚川盯了他三秒,仿佛在等聲波進入耳洞:“又在說我壞話?結巴心眼兒多,這話真是一點兒不假。”
“……”隋逸歪嘴,一臉無語地看着他并且不想說話。
舒晏抿了下唇,調整坐姿往窗邊靠了靠,看着車外漸暗下來的街景無聲樂。
車裏重新安靜下來,笑意很快淹進司機擰開的交通臺路況裏。這座城市新建的商業中心,霓虹倒映上玻璃幕牆,勾勒出的光影斑駁陸離。
舒晏卻莫名其妙想到了傍晚夕晖穿過紀宸頭發絲兒時候的樣子。
面目模糊,卻牛逼閃閃的樣子。
唇角不自知地淺勾了下,舒晏想。
陽光燦爛的日子沒有一直持續,周六晚上就下起了秋雨,周日還非常應景地刮起了北風。這個城市的秋天就像胖子的脖子,聳聳肩就沒了。
隔壁大爺院子裏種的枇杷樹,堅持了一整個夏天的葉子,哐哐往他小院兒裏撞。
只有他花架子上的花……不是,綠植,屹立不倒,連顆草籽兒都沒被吹落。
周一一大早,舒晏就裹上了秋季校服的運動外套。和夏季校服同款同色,整個袖子貼心拼成深藍色,非常耐髒。
學校裏跟他一樣想法的人不少,比如他同桌。但也有像趙翊那樣擁有鋼鐵挖掘機般意志與身軀的,依舊堅持了一件短袖。
別懷疑他怎麽分得清誰是誰了,那是因為他這會兒已經坐進了教室。
并且肩負着隋逸的囑托,開始構思如何巧妙又不着痕跡地組上這個答謝局。
舒晏一直覺得,就是這種半生不熟的關系,最讓人紮着軟毛刺兒似的難受。要是像他和隋逸,壓根不用這麽費心思,說聲“走吧,爸爸請你吃飯”就能解決問題。
但他同桌,他同桌這麽牛逼這麽閃閃這麽酷拽的人物,肯定不行。
所以舒晏一直覺得,人和人之間沒有關系就是最舒适的關系。
就在他還沒從一團亂毛線裏找到頭的時候,趙翊就先開了口:“舒!隋逸是不是問你要宸兒微信了?別給他啊!多大點事兒啊他就一直謝來謝去的,我昨天差點兒把他拉黑!”
舒晏:“……”
他倒是也想直接給,關鍵是沒有。甚至有種問紀宸要微信,比直接叫紀宸一塊兒吃飯更紮手的錯覺。
紀宸看了舒晏一眼。
周六晚上舒晏又發了朋友圈兒,這回的配圖還是和隋逸的合照,在一家川菜館兒裏,他同桌依舊笑得佛光普照。不過文案變了,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某度了一下,這回的i終于沒讓他同桌手滑,非常順溜地自動滑上了屏幕,組成了一個Twins。
這倆人的關系,還挺……好的。
紀宸當時手指頭懸在那個“贊”上繞了小幾圈兒,還是沒點下去。
他也就是随便劃劃水,別讓舒晏覺得自己好像,專盯着他朋友圈兒看似的。
趙翊自動把倆人的沉默沉思理解為默契地同意了他的說法,于是愉快地一拍掌:“就這麽說定了!這周末我請客!畢竟要不是因為我拉着宸兒陪我一塊兒去隋逸那兒,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紀宸和舒晏同時看向他,深深為他……巧妙的邏輯感動。
紀宸嘆了口氣。舒晏嘴角揚起友善的弧度。
果然丈母娘的麻将桌都沒讓老王忘記他的使命,下午自習課,趙翊紀宸舒晏,依次輪流被老王叫進辦公室,展開了溫馨的心理疏導。
趙翊和紀宸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透着藥效過了的疲憊感。
紀宸還是洗了把冷水臉回的教室,臉色依舊像畫了個難民妝一樣可怕。
撐着課桌坐下,紀宸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反手拍了兩下舒晏的胳膊,又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示意他自己去。
舒晏垂眼看了下他貼過來的指節,“嗯”了聲,站起來往教室外走。
班上同學都挺好奇他們三個到底犯了啥事兒,足以讓老王折磨至此的。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虐殺,學委孫晔的同桌張頭探腦地看了眼他們最後一排,拐拐自己同桌,小聲問:“他們幾個怎麽了?”
孫晔轉頭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鏡,轉頭繼續邊寫作業邊說:“不知道。”
舒晏晚上幾乎都在食堂吃,外面那條小街,飯點兒的時候不光有他們學校的,還有附近的居民甚至其他地兒來的人,生意太好,就算他等得了,他的胃都能叫他別想些有的沒的,趕緊想辦法弄吃的。
這天在食堂吃完晚飯回宿舍的路上,舒晏卻被人叫住了。
很仔細很努力地在這人臉上身上耳朵上找特點,找了兩分鐘,愣是沒找着。除了戴着眼鏡。
眼鏡眼鏡眼鏡……
小姨夫戴眼鏡,老王戴眼鏡……額,不能想。他這會兒一想到老王,就想到周一的“心理疏導”。終于明白為什麽連趙翊那樣感知遲鈍邏輯感人的,那天在派出所聽見老王要“心理疏導”都能演不下去。
可他确定這個人都不是,當然也不是他同桌。
于是舒晏問:“你是……?”
孫晔以為他沒記住自己的名字,畢竟也就幫他帶過一回助學金申請書的表格,除此之外話都沒說過。
“我是孫晔。”孫晔說。
“啊。”舒晏點頭,想起來了,老王叫他帶過文件袋給這位,“有事兒嗎?”
“我就是想和你說一下,”孫晔推了推眼鏡,“你同桌以前的事兒。”
紀宸回了家翻書包才發現,今天老秦發的物理卷子沒拿回來。
雖然他交上去也肯定是“全錯”,但做還是要做的嘛。
學校這會兒已經亮燈,紀宸沿着往老樓小路走的時候,朝宿舍那片兒看了一眼,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層,不知道他同桌住哪一間兒。
正有點兒好笑自己現在的好奇心怎麽那麽重,小路邊兒上那個說好聽點兒叫樸素,說實話叫破舊的小亭子裏就傳來了人聲兒。
啧,這黑燈瞎火的,就談上了?
學校雖然不給早戀,但規矩怎麽束縛得住這些年輕人躁動的心。紀宸搖了搖頭,順手把校服拉鏈拉到了頂。
啊,愛情果然使人躁動啊,這大晚上的北風,依舊吹不熄他們滾燙的心……嗯,好像不押韻,算了就當現代詩吧。
結果,這人聲兒聽着多少有點耳熟。
舒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我能不聽嗎?”
他對別人的“以前”,真的沒興趣。
“……額,”孫晔也被他搞得有點兒懵,“你、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舒晏這回回答得很幹脆。
“……?”紀宸聽出來了,這不是他同桌和孫晔嗎?
倆……男的在談?呸!不是,貌似是到了他同桌阻止孫晔表白的流程。
“我有話想和你說。”其實我喜歡你。
“我能不聽嗎?”我不喜歡你你閉嘴。
“你不想知道嗎?”你為什麽不給我個說愛的機會。
“不想。”閉嘴閉嘴閉嘴。
紀宸幫他倆補完了潛臺詞。
結果孫晔說的卻是:“我是想謝謝你把助學金名額讓給了我,所以提醒你一下,紀宸這人……可能沒你們想的那麽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