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得了精神病

第12章

我三天兩頭跑去葉紹彬家蹭飯，葉紹彬偶爾還帶他女兒來顏家做客，他女兒喜歡和顏家兩個大哥哥一起玩。

我大舅也認可了……不，他很欣賞葉紹彬，稱贊他風度翩翩，年輕有為。

“小葉年紀輕輕就生了孩子，挺少見。”

“大舅，他三十七了。”

他尴尬地笑了兩聲，“這樣啊。”

一來二去，兩家人熟絡了起來。

葉紹彬每天都在督促我運動，有空就約我一起跑步、登山，我幾乎要覺得自己病已經完全好了。

這周我約了葉師傅幫我理發。出發前，我突發奇想，葉紹彬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圍巾據為己有，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我按了門鈴，幾十秒後，葉紹彬開了門。我裝模作樣地整理着脖子上圍巾，偷偷瞥過去觀察他，他卻跟沒看見一樣。

“進來吧。家裏就我一個，盈盈回她奶奶家了。”

他該不會忘記了自己曾經擁有過這條圍巾吧？

我有點失落，取下圍巾挂在玄關衣帽架上。

他領着我去衛生間，我坐在板凳上，繃緊了脖子等候。

葉紹彬手拿梳子，慢慢地給我梳頭，“多久沒剪頭發了？那麽長，發尾都到脖子這兒了。”

“你行嗎？”我問他。

“我手藝怎麽樣，你看盈盈的頭發就知道了。每天送她上學之前我都要早早把她叫起床，給她梳頭發，編辮子，都要編出花來了。”

他拿來一個圍布系在我脖子上，用小夾子夾住了我的頭發，“緊張什麽，我的手比一般理發師要穩得多，不會剪壞。”

我漸漸放松了，耳邊萦繞着“咔擦、咔擦”的剪刀聲，一陣困意侵襲，我半眯着眼睛，幾乎要睡着。

他吹了吹我脖子上的碎發，把我弄得一哆嗦，我對他笑了一下。

“有點癢。”他擡起頭，視線與我在鏡子裏相交，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葉師傅動作利落，談不上細致，但是很快就剪好了，他收起剪刀，取下圍布抖了抖。

“看看，怎麽樣，滿不滿意？”

我甩了一下頭，确實輕盈了，鏡子裏的自己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嗯。葉師傅手藝不錯。”

午後，我躺在沙發上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睡覺的時間似乎變長了，與前幾年相比，平均下來一天多了三到四個小時。

葉紹彬好像在我旁邊，揪了一下我剛剪好的頭發。

“秋旻，你怎麽又睡着了。”

我不理他。

“秋旻……”

我忍不住對他發脾氣：“不要說話了，你好吵！”

“……我去一趟醫院，你要回家的話可以搭順風車。”

“我不回。”

“那你自己乖乖呆在家裏，等我。”

“好。”

“嗯……過幾天帶你去玩，好不好？”葉紹彬笑得不懷好意。

這樣的邀約似曾相識。

有了顏半夏對我坑蒙拐騙的前車之鑒，這回我沒有一口答應，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怎麽，怕我賣掉你啊？”他戳了戳我的臉，低聲耳語道，“那我就把你栓在褲腰上，你想跑也跑不掉。”

我拒絕了他，他仍是非要把我捎上不可。

幾天後，下了飛機，葉紹彬領着我到酒店，我才發現，所謂的“帶我去玩”，其實是參加一場為期兩天的研讨會。

“不去不去！你們的學術交流，我一個外行湊什麽熱鬧。”

“你好歹上過我的課，單獨輔導我也給你做了吧，這就算你的期末考試。”

就這樣，我被迫打入醫生內部，看着葉紹彬這個交際花見一個打一個招呼，或者點頭示意。

接下來他又碰見一個要好的同行，跟對方聊得熱火朝天。

“……上手術，搞科研，升職稱，還有教學任務，這樣練就一身金剛之軀。”

葉紹彬說：“都一樣。以前還能熬個整夜，現在不行了，看來是歲數到了。”

“得了吧，你四十歲都不到的人沒資格說不行！”

我不想聽他們廢話，準備溜了。葉紹彬似有所感，手一伸出來抓住我的胳膊。

“謝黎今天沒跟你過來？”那人問道。

謝黎？我疑惑地望向葉紹彬。

“她上班。”

“哦，我老婆他們醫院最近也忙得很，我一個人在家陪小孩，我家小孩都煩我了。對了，你還不趕緊趁年輕再生個二胎寶寶呀，給你女兒添個弟弟妹妹。”

“家裏人太多，恐怕顧不上來。”

“我看你就是心疼了，怕你家那位辛苦，是吧。”

葉紹彬笑了笑，沒說話。

第二天下午開會的時候，葉紹彬帶着我進了其中一個分會場，我跟葉紹彬坐在前排角落，一邊聽大牛做演講，一邊應對葉紹彬時不時抛出的幾個問題。我拼命從腦子裏搜尋着以前上課的記憶，能答則答，說不上來的就讓他給我解釋。

“……附屬醫院肝膽外科，葉紹彬教授，有請。”

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眼看着葉紹彬離開我身邊，走上了臺，幾句簡單的開場白後，鎮定自若地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

我接觸了他的領域邊緣，卻無法進入。旁邊的幾個醫生在低聲交流，我聽不明白。

我只能聆聽那沉着冷靜的聲音，坐在底下遠遠看着葉紹彬，心中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