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是大舅來醫院接我回家。
我發病那天又挨了他一巴掌,打得生疼,竟将我直接拍暈過去。我是一個記仇的人,所以不太想跟他說話。再加上他年紀大了,脾氣也變差,我怕說錯話惹毛他。
“秋秋,再去醫院給姜醫生看看不?”
我看了看窗外,正下着雨呢。
“又不說話了?”大舅嘆了嘆氣,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握緊了幾分,“傻孩子,擔心什麽,有大舅陪你,不會再讓醫生給你關起來。”
傻?我咬着牙想,大舅錯了!
我曾經在醫院做過智商測驗項目,所得分數足以證明我不是個傻子。只不過生病這麽多年,我的記憶減退了許多,思維變得遲滞,思考問題不比以前靈活了。
在我住院期間,大舅好像來探視過,可能被我當時癫狂的模樣吓到了,這十年間只來過兩三次。
我害怕的東西有很多,醫院就是其中一個。
當年他們把我送進醫院是迫不得已,為了預防我自殺,防止我傷害他人,住院是最好的選擇。我屬于特殊患者,診斷明确後,我因嚴重自殺企圖、暴力行為、攻擊行為病史被醫院列入一級管理。
其實我和醫院的不解之緣,是從童年開始的。
我的童年經歷并不美好。原生家庭成員在我的腦中留下的印象寥寥無幾,我甚至無法回憶出他們的模樣。父母離婚以後,母親只帶着女兒改嫁,雙方約定互不幹擾對方的生活。結果呢,我爸沒有好好遵守,整日抽煙酗酒,每個月都要花費好幾千塊錢在上面,錢花光了就伸手向前妻索要。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日子也就這麽過去了。有一天我爸喝醉了,對我拳打腳踢,拎着我的頭發把腦袋往牆上撞,磕得咚咚響……後來我就進了醫院,住了小半個月。
也許是我出廠自帶的厄運體質,讓我如此命途多舛。
車窗外,雨漸漸下大了,雲層遮蔽了天空。
大舅沒帶我回家,而是去找姜醫生複查,姜醫生了解情況後,給我做了用藥調整——既然單一用藥無法改善,那就增加劑量,聯合用藥。利培酮從一天兩粒半,增加為一天四粒,還另外給我加了一類藥,算起來一天總共要吃十一片。這些藥一片一片地吃下去,我愈加悲觀,希望之火在我的身體內漸漸熄滅。
“藥物治療确實很重要,但無法百分百起作用。精神分裂症容易複發,預後不樂觀,家人的照料和關懷是對抗它的關鍵力量。”姜醫生是這麽對我大舅說的。
原本是每天定鬧鐘吃藥,經姜醫生提醒,我開始在家人的監督下服藥。當初好不容易減了藥量,如今重蹈覆轍,這讓我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痛苦,心中升起了挫敗感。
倒不是我自尋煩惱,是某種力量侵占了我的大腦,徹底掌控了我,使我不得不去猜疑——下一分鐘,下一秒,藥物會以一種更殘忍的方式摧毀我的神志,随之而來的将是肉體的湮滅。
我的病……大概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