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得了精神病

第5章

我有了一部智能手機，大舅給我買的。

手機是漂亮的銀色。可惜我不太會用。畢竟，在我那個年代，江湖中人手一部翻蓋機，當年炫酷的玩意，居然那麽快就落伍被淘汰了。

顏南星給我科普了手機的操作系統，還有怎麽使用軟件，發位置，發語音。

正當我坐在床上研究新手機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我的門。肯定是顏半夏，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能敲出這種狂暴砸門的感覺，和我在精神病院裏的病友們有的一拼。

“表哥！吃飯！”

我把門開了一條縫隙說：“我不餓。”

顏半夏立刻露出兇惡的眼神：“管你餓不餓，出來吃飯！”

午飯後，一家人還坐在飯桌上。

大舅瞥了一眼舅媽，舅媽咳嗽了一聲，說了一句：“南星，下午帶你表哥去校園裏走走，多見見世面。”

後來我才知道，顏南星和他們商量過，覺得每天帶我出去溜溜，和人接觸，放在社會中浸泡一段時間，可能對社會功能恢複有所幫助。

他們是大學生，要去上課。

我這個高中肄業的笨蛋就名正言順地蹭課了。

好久沒體驗過這樣正常的集體生活，這讓我想起了在精神病院裏和病友們唱歌，打八段錦的日子，每天，我最期待的是下午放風的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坐在草地上看雲。

現在，我坐在顏南星旁邊發呆。

無趣。

我站起身，不顧顏南星怒目圓睜的制止和衆人探究的目光，堂而皇之走出了教室。

我仔細研究了一會路标，往醫學院的方向去了。

我在馬路上四處張望。遇到兩個好心的男學生，他們看出我是校外人員，熱情地為我提供幫助。

“你們知道葉紹彬？”

他們點頭。

“葉教授通常在b7上課，教外科學。”

“可以旁聽。”

“不過你要小心，他喜歡點人回答問題，還專門點那種上課愛開小差的，是不是啊？某位。”

旁邊的男生面色一黑，捶了他一拳。

很快，我又在b7攔下了一個小同學。

“葉紹彬今天有課嗎？”

“有，三樓6教。”

我走進教室，坐到一個男生後面，借他寬闊的身體擋住了自己，自以為找到一個很有安全感的座位。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戴了眼鏡，除了我，和講臺上的葉紹彬。我裸眼視力5.2，即使坐在靠後的位置，屏幕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黑板上亂七八糟的字和葫蘆串似的塗鴉。

我在知識的海洋裏暢游，發現自己是條淡水魚，幹脆躺平，鹹死以後擱淺在海灘暴曬成魚幹。

沒關系，反正我不是葉紹彬的學生，心安理得。

我把下巴擱在手臂上，惬意地曬着太陽昏昏欲睡。

“最後一排男同學，”我聽見這句話，下意識擡起腦袋揉了揉眼睛，講臺上的人語氣猶疑，“……的前面那位起來回答。”

前面的男生鍋從天上來，慢慢地，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

“Charcot三聯征……嗎？”顯然他正處于自我懷疑的狀态中。

“Reynolds五聯征。”我看着窗外被風吹得亂晃的樹枝，心裏想着什麽時候下課。

小同學坐下後，回過頭沖我說了聲謝。

我也要感謝恩人，是他讓我享受了短暫而舒适的瞌睡。剛要趴下繼續，那邊顏南星下課了，發了好幾條信息問我的位置。

我乖乖給他發過去。

十分鐘後。

“滾出來。”他這樣粗魯地回我。

我知道自己終于惹怒了好脾氣的顏南星，沒辦法，貓着腰走出了教室，下樓後，看見他就站在樹下等我。

面對我的第二次不聽話，顏南星脾氣再好都要爆發了，數落了我好長時間，一直到學生們都放學了。

我看見葉紹彬的背影。他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往停車場走去。我再次抛下顏南星，用盡全力跑起來，風在臉頰旁呼嘯。

我一邊揮手，一邊高聲喊他：“葉紹彬！”

他聽見了，停下腳步回頭看。

我在他幾步之外的距離急剎住步子，喘氣說：“謝謝你。”我的心跳動地如此劇烈，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很快認出了我，笑了起來：“也謝謝你，上回的包子還不錯。”

“我叫羅秋旻。”

“你好。”

我們友好地握了握手，還提出交換聯系方式。

當然是我提的。

沒想到新手機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在他看手機屏幕的時候，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他的側臉。

我的面容柔和起來。

就這樣，我的通訊錄裏除了大舅、舅媽、南星、半夏之外，又多出了一個聯系人。

他的頭像是一只小黑貓，從門框後邊探出了半個頭，眼睛圓溜溜的。

“你的貓呢？”

“嗯？”

“藍色的貓，蹲在你頭上，胖胖的，腳丫是黑的。”我一邊說，一邊憑借腦子裏僅存的印象用手指比劃出來。

他沒有回答，收起了手機，反問我：“你的包子多少錢？”

我回憶了一番，減掉我和顏南星那份，大概是……

“9元。沒關系，你不用給…… ”

“我那天給你付的醫藥費，38塊。”言外之意，一頓包子可能還不夠。

我摳門，自私小氣，卻也懂得知恩圖報，而葉紹彬仗着自己是個帥哥就趾高氣揚。

算了，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