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結巴II(上)
【作家想說的話:】
吳越的第一視角
一切都會過去這句話我聽了很多遍,時間的确會沖淡那些遭遇,多年後也許眼前的風景早就和以前不同,我也會發現當時的自己是多麽愚蠢懦弱。
但它們所給我留下的傷害與惡意永遠不會消失。
不知他人苦,莫勸人大度。
此刻的我仍身處混沌,經歷着命運帶給我的巨變,遇見即痛苦,這殘忍的人間,我活得就像是一場煉獄。
支撐我走下去的毅力大概就是舅舅吧。他總是在我耳邊說,學習才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初中三年不管我遭遇了什麽,有多麽痛苦,我都沒有落下學習,中考讓我離開了這座小縣城,去了大一級的城區上學。
那裏和縣城有一點像,可比起它更加繁華,更加熱鬧。
我上的高中是這個城區最好的高中,我本來沾沾自喜的,但聽了新班主任的話我才知道,縣城外的城區很大,城區外的省城很大,省城外的國家很大,世界更大。
我有些向往,又覺得自己不配。
上了高中後我仍然保持封閉的狀态,為了掩飾我是結巴,我從來不會回答問題,老師點到我,我也只是點頭搖頭。
班主任一度認為我是個啞巴,她給舅舅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後她的表情我最是熟悉。
班裏的人直到分文理我都沒有記住名字,但我唯一記住了他——蔣峰。
看到他和我同班,我內心是非常拒絕的,他讓我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我更加害怕他會說出我是結巴的事情,
有一天放學,我和蔣峰被留下值日,這是我最奇怪的,因為我的值日搭檔不是他,可是那天我的搭檔沒有來,他卻出現了。
我沒有在意,只當是個巧合,我們很有默契地互不交談,只是安靜地打掃,在我要離開時,他叫住了我。
“吳越!”我很詫異他竟然知道我叫什麽。
我回頭看他,等他的下一句話,他好像在等我說話,盯着我沉默了許久,他發現我不會說話,才繼續說,“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初中一個學校的。”
我點點頭,用疑問的眼神看他,他舔了舔嘴唇,有些語無倫次:“那個,我是想說,那個…”
等不及了,我好餓,他怎麽比我還結巴。
我作勢要離開,他居然跑過來抓住我的手臂,不讓我離開,他很焦灼,深呼吸一口氣大聲喊了出來:“對不起!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說的,但沒有機會,我很愧疚,有一次在食堂我沒有幫助你,我是很害怕,因為我沒見過那樣的場面,所以我沒有始于援手。”
我很讨厭他碰我,我推開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表示我原諒他了。
然而他沒懂,接着說:“我有告訴過老師,但老師沒有管,我沒放棄!後來你再被欺負,我就去找吳承軒他們理論,我也被打了。”
蔣峰像是趕場似的,語速很快:“我打不過他們,我就給了他們錢,讓他們不要去找你,再後來我就搬家了,我搬到了這裏,考上了這所學校,我沒有想到還能碰見你,我一直都特別想和你說,對不起!”
我很久沒有和人交流了,也很久沒有聽到除了舅舅以外的人和我說這麽多話,長期的不張嘴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複什麽,我只是拍拍他的肩,朝他笑了笑。
“你、你在笑?”他很吃驚,是沒看過人笑嗎?他也笑了,撓撓頭對我說:“第一次看你笑,有點…吓人,我沒有別的意思!”
吓人?可能我太久不笑了,面癱了?
我尴尬地咳了兩聲,向他揮揮手,準備離開。他又抓住我,察覺到我不喜歡觸碰又收回手,拿起書包指了指門口:“我們一起出去吧!”
我猶豫了很久,我不想交朋友,和我交朋友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可他很不懂事地跟在我身後,直到我回宿舍才離開。
往後的日子,他像是跟屁蟲,經常來找我搭話,早上、中午、晚上他都會來找我吃飯,我不理他,他就會一直跟着我,他誓死要和我做朋友的樣子讓我有些動容。
我們漸漸地熟絡起來,我也開始等他吃飯,等他放學,他也沒有介意我不說話,也沒有對別人說出我是結巴的事情,我們算是成為了朋友吧。
高二文理分科,他分到了文班,我分到了理班,我們分開了。
他還是每天來找我,他會給我帶很多好吃的,夏天會給我帶驅蚊器,冬天會給我帶暖寶寶,他是我高中時代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
但老天爺總會無聊地挑一些壞小孩懲罰他們,帶走他們的寶物,我就是那個壞小孩。
那一陣,學校裏出現了同性戀,在升旗臺接吻被老師抓住了,早戀加同性戀,在那個年代是很可恥的事情,他們被放到升旗臺上當衆批評,最後被退學了。
學校裏因為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學生們開始關注兄弟間的感情,只要兩個男人走得過近,都會被嚼舌根,有的甚至會被約談,導致很多男生和同性保持了一定距離。
我不在乎,蔣峰卻是在乎的。
他那兩周沒有來找我,我也沒有找他,有一天我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上面沒有标注名字,我有預感是他的,我打開看了,裏面工工整整地寫了一行字。
對不起,吳越,我最近很忙,可能沒辦法找你吃飯了。
傻孩子,連借口都找得很爛。蔣峰是個真誠單純的人,我不怪他,我理解的,沒有人可以逃脫罪惡的嘴巴,我也一樣。
我只是可惜唯一的朋友也沒有了,我又恢複了一個人的狀态,孤寂但安寧。
我很慶幸,我的高中三年遇到了蔣峰,他讓我知道有朋友是一種什麽感覺,盡管時間很短,我真的很感謝他。
我更加慶幸我還遇到了一位良師,她是我的班主任,對的,就是那個打電話的班主任。
她很關注我,也很願意了解我,她通過舅舅知道了我家裏的一些情況,她會經常站在我座位的旁邊看我寫題,發現我卡殼時會略微指導我。
她從來不會設問,永遠的陳述句讓我很有安全感。
高二上學期,她以我考試第一名的理由給了我獎勵,獎勵是同學們的掌聲,這是我第一次不是因為被欺負而得到大家的注視。
短短幾秒的掌聲是維持我一生的榮耀。
自我封閉是我的常态,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曾擁有,可至少我擁有向陽吹來的風,有蟬鳴,有烈日,有柔水,有綠葉黃花,有那些善良溫柔的人。
蔣峰和班主任是把我從纏死的漁網中拽到籠子裏的很重要的人,他們是我人生路上遺留在高中時代的星星,他們的光亮給了我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