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代價,是那個意思嗎?”
清水眠靜靜地問。
有時候,他會覺得察言觀色,是很悲哀的事。譬如現在,在問之前,其實他已經知道什麽意思了。
初夏夜裏,竟有幾分涼意。
怎麽說呢,其實有很多法子結束這件事,在演藝圈也不是沒有接受過此類暗示,但清水眠都能靠聰明化解。然而,可能是今晚本家強行送上來的漂亮孩子,其背後惡意,清水眠輕而易舉地讀懂了。
——你也不過只是個提線傀儡,如今晚的漂亮孩子一樣。
仿佛又回到十二歲,被關禁閉被迫絕食時,那份暗無天日的無助。
明明已經過去了五年!
過往的漆黑之中,那個遙遙望來的幼小孩童眼睛,有着晶瑩破碎流落的光。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黑夜,應當在黑暗裏怒吼*。仿佛為了反抗那過去不堪的時光,清水眠被激起了叛逆的心。
他毫不猶豫地擡手,扯開自己睡衣衣領,下颌一點,挑戰似地對身上的人說:“那來吧。”
為了證明而證明,也許是錯的。但那份惡意的沖擊猶在,而且清水眠告訴自己,五條悟也不十分讨厭。
可背離想法的是他僵硬的身體,低啞的嗓子。五條悟全部都看在眼裏。他擡起手,輕輕落在身一下人的臉上,五指微微張開,一個溫柔的撫摸的動作。
宛如童年,他坐在花枝之上,那只蝴蝶偶然停留在旁。
美好事物的另一面,則是脆弱。
他捕捉蝴蝶蝶翼般,兩指并起,捏了捏清水眠的臉蛋。
“啊臉上都沒肉,還是小時候可愛。”
作出以上評價,五條悟翻身歸于原位,閉眼睡覺。而清水眠不自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詫異了半天,內心萬分複雜。
還是小時候可愛……
意思就是現在不可愛了,靠。
#童年濾鏡·滿級·五條悟#
·
五條悟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背對他的人輕輕逸出一聲嘆息。
然後,清水眠開口道:“五條,你要原諒我。”
六眼平時接收信息是常人的十倍,急速運轉的大腦好不容易休息,比平常慢了半拍。好一會兒,五條悟才慢吞吞道:“啊?”
背對着他的少年沒有說話。
擡手捋了捋掉進眼睛裏的劉海,五條悟順口道:“你叫我名,就原諒你。”
“悟,你要原諒我。”清水眠接口道。
“行。”五條悟答得爽快,掖了掖被角,床還是有點小,他現在弓背彎腰睡着,其實不太舒服。但想想還是忍了。
對于他的痛快,少年不由詫異道:“你不問問我,即将發生什麽事嗎?”
屢屢被打斷睡意,五條悟哼唧了兩聲,也不高興起來。他猛地睜開冰藍色的眼睛,手撐着床邊支起身,語氣很是嚴肅。
“比起你打斷我的睡眠,什麽事都不是大事。
“因為,我是天下無敵的五條悟啊。”
眼角餘光裏,他看到清水眠打開的眼睑,濃密的睫毛。然後,聽到少年輕輕的嘆息。
“等我真的那樣做,你就不會原諒我了。”
順手拍了拍他裹着的被子,五條悟輕松地答道:“不會。”
“沒人能傷害得了我,連你也不行。
“老子是最強的。”
對話的電波似乎沒對上,但清水眠笑了一聲,道是嗎。他閉上眼睛,安靜地入睡。而五條悟也打了個呵欠,重新躺回去,閉眼睡覺。
“晚安。”
黑夜裏,不知是誰開了口。
“晚安。”
而另一個人,也有所回應。
·
經歷那晚,二人仿佛有了某種怪異的默契,和平和睦地相處到周五。
而一到周五,下課鈴振動出第一聲,清水眠迅速從課桌裏扯出背包,匆匆跟硝子等人告別,打算即刻回家。
他等在校外的公交車路牌下,跟遲來一步的夏油傑打了個照面,彼此打了個招呼。
“回家嗎,夏油君?”清水眠随口問道。
夏油傑搖頭,又點頭,“先去見網友,再回家。”
點了點頭,清水眠收到短信。
“晚七點,你家小巷見。”收信人是個陌生的號。
是禪院甚爾。現在入贅改姓了,叫伏黑甚爾。在禪院的二人沒什麽關系,但在他離開禪院家前,跟清水眠暴打了禪院直哉那一頓,某種程度建立了聯系。
雖然不過是靠中介人介紹買兇打人的聯系。
嘴角一彎,清水眠覺得可以再另外買一單業務。
晚七點,小巷。
如約而至。
夜色未黑,一層薄灰的陰影籠罩在靠牆的男人身上。剛一進巷口,清水眠聞到他身上濃濃的煙味。而望着小巷,想起曾經慘死的小貓咪,他猶豫了一瞬。
“喂小鬼,我身價漲了,動手前先付一半定金。”靠牆的那個男人懶懶地說道,嘴裏叼着根煙。
一星火光,燃在陰影裏。
清水眠定了定心聲,将雜思抛諸腦後,踏進了小巷,痛快答道:“好啊。”
“進藝能圈這幾年,沒少賺錢啊小鬼。”男人嗤笑道。
說着還好,清水眠一錘定音:“那就等我約了禪院直哉,再來通知你,伏黑先生。”
對于他不提那個厭惡的禪院姓氏,伏黑甚爾咬着煙一下,嘴角一歪:“跟從前一樣嘛小鬼,很懂事又很聰明。”
他話鋒一轉,“不過你另一個委托,恕我不接受。”
“是因為錢不到位嗎?”清水眠認真地詢問道。
“不。”伏黑甚爾嘴唇蠕動了下,叼着的煙一跳,“我現在要稍微惜命,畢竟要帶孩子。”
孩子?
能讓甚爾這種流浪的無賴在意的孩子,總不能是随便撿的。
“聽說您結婚了。”清水眠語氣試探。
“又離了。”伏黑甚爾毫不在意,“除了個伏黑的姓氏以外,沒得到什麽。就這麽回事吧。”
哦了一聲,清水眠沒有多說什麽。
以為甚爾作為禪院家的人,飽受了家族的漠視和虐待,不會想成家,結果連孩子都有了。世事到底難料。
既然如此,清水眠也不再勉強。他另一個委托的确是高危任務,拜托成為父親的甚爾去做這個任務,的确是不該。
想到小時候那幾年,橫濱動亂,每每踩着小板凳費勁趴在陽臺上等父親回家,那一份擔憂與恐懼,他不想再讓另一個孩子去體會。
“那就等我約了禪院直哉,到時候再聯系你。”清水眠松了口,絕口不提另一個委托了。
不再多說,甚爾轉身離去,從小巷另一邊走出去,在半路上踢倒了一個半人高的垃圾箱,裏面有個黑色大垃圾袋滾落出來。
小巷口,甚爾回頭,嘴角傷疤在外面路燈的光亮下顯得很深。
“別怪我沒提醒你,小巷內還有另一個人。”丢下這句話,他揚長而去。還沒有來得及細想他的話,清水眠的目光落在黑色大垃圾袋松開的口。
流泉般鴉羽黑長發,幾縷散落出來。然後,是雪白的胳膊。似曾相熟的畫面。
忽然間,清水眠心中一片空白。
他明白了伏黑甚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