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被迫害的第一百零三天
赤司征十郎覺得好冷。
他什麽都看不到, 什麽都感受不到。眼前是純粹的黑暗,手邊是撈不到的黑霧,耳邊只有細小的嬉笑聲。
滿懷惡意的、粘稠的嬉笑聲。
身後的手一次次拍來, 他的雙腿浸入冰冷的血水裏機械似挪動,那雙手的力氣越來越大, 帶着滿滿的、要他去死的惡毒意圖。
每被拍一次, 身體的溫度就會下降一分,耳邊的嬉笑聲愈發刺耳, 黑泥在皮膚外湧動想要刺入他的血管。
赤司征十郎隐約有感覺, 如果他能拍到某個人的肩膀, 身體裏的冰冷或許會消散一分。
但是不能,唯有他面前永遠沒有人。
游戲還在一輪輪繼續,被鬼手推動前行的久武輝、傳遞鬼氣的跡部景吾和幸村精市, 承受最終一切的赤司征十郎, 以及不知何時完全沒有了聲音的其他人。
背後的力氣越來越大, 赤司征十郎知道不是幸村精市動的手, 他早已沒有力氣,整個人被鬼手拖動挪行。
【你怎麽還不去死?】
【快一點, 快一點,把你的身體給我!】
黑暗中的鬼孩子不滿地說。
赤司征十郎有些疲倦地合上眼。
他比在座其他人對鬼孩子的了解多一些:它不是鬼怪這種民間傳說産物, 而是一種名叫“咒靈”的生物, 準确一點, 是“特級假想咒靈”。
“咒靈誕生于人的負面情緒。民間傳說中的恐怖故事因為人們口口相傳, 無數人的畏懼和恐慌會造成與傳說對應的咒靈誕生。因為天生具有強大的力量和具體的象征, 它們被稱為特級假想咒靈。”
“特級假想咒靈必須遵守自己的規則才能展開領域殺害人類, 比如名為百物語的咒靈會将人類關進只有蠟燭點燃的房間中逼迫他們講故事, 直到一百個鬼故事講完, 它才會施施然吞吃在場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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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發女人冷淡的聲音在赤司征十郎耳邊回蕩。
作為日本的禦曹司,赤司家自古便與咒術界禦三家有聯系,赤司征十郎是這一代唯一的繼承人,他的父親赤司征臣特意請過咒術師前來教導他。
聽說還是個罕見的考了教師資格證的二級咒術師,會答應赤司家的委托是想找赤司征十郎練手,她負責帶的那位咒術師據說和赤司征十郎同齡。
“這樣講課沒有問題吧?”每當課時告一段落,格外高冷的姬井裕子便會揣揣不安地問,“好理解嗎?我和你這個年齡的孩子沒有代溝吧?怎麽辦我的天使會不會不喜歡我……不!我一定要得到那份工作!”
不愧是得到了五條悟都得不到的教師資格證的女人,講課技術相當不錯。赤司征十郎舉一反三,推理出來荒野別墅中的咒靈能力情報。
誕生于民間經典恐怖游戲《四角游戲》的特級假想咒靈——【第五個人】,領域範圍是游戲房間,從他們玩了這麽久的游戲都還沒有死人可以推斷出它殺人必須遵守某個規則。
但都快過去三個小時了,還是一個人都沒死,這位特級咒靈的業務能力是不是不行?
小咒靈也很生氣,它推在赤司征十郎背上的手越來越用力,每一下恨不得洞穿他的肋骨,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赤司征十郎大概明白特級咒靈為什麽那麽生他的氣。【第五個人】的殺人規則是順序。
它必須從游戲中最後一個前進的赤司征十郎開始殺起,再是幸村精市、跡部景吾和久武輝。參與游戲的四位玩家一旦死亡,咒靈解放,存在于游戲房間的其他人會瞬間被秒殺,人頭落滿地。
然而,赤司征十郎就是不死。
就不死,氣死你。
嗨它這個暴脾氣,小咒靈的牙齒咯吱咯吱嚼嚼嚼,忽然露出滿帶惡意的大笑表情。
它感覺到了,這個人身上的禦守要壞了!
“咦?”雪見未枝攪動桃桃冰沙的手腕一頓,黑發少女的瞳孔中露出一點疑惑的色彩,“裕子,你把我給你的禦守給誰了?”
“怎麽可能?”姬井裕子的第一反應是搖頭,“我怎麽可能把雪見小姐送我的東西送人!”
你是看不起她枝枝過激單推人的自我修養嗎?
“不是那個。”雪見未枝擺擺手,“前段時間你不是來找我,說有戶人家想給家裏的獨生子求一個庇護用的禦守嗎?開價格外大方的那一位。”
為了補貼在衆多同行虎視眈眈中艱難維生的武裝偵探社的偵探生意,為了讓社長能多招聘幾位社員,枝枝對賺外快的工作還是蠻熱情的。
她的“武裝偵探社in東京”的委托生意一直有在做,不愧是神一般的打工人,區區咒術界的祓除任務根本無法奈何超一流的時間管理大師,她可是多開王者!
求禦守可比捉奸找貓套人麻袋簡單多了,雇主又格外大方視金錢如糞土,枝枝把自己的咒力團吧團吧塞進路邊一塊五買來的禦守裏,淨賺十億。
不要誤會,枝枝一點都不奸商,這是個非常合理的價格!
她用料可實在了,帶着這枚禦守在特級咒靈的領域中七進七出絕無問題,枝枝還包售後,随時解救客戶于水火之中。
你在別的地方找得到這麽敬業的特級咒術師嗎?還不快把五星好評交出來!(超兇.jpg)
“我的咒力在被消耗,火要滅掉了。”雪見未枝放下手裏的冰沙,“小咒靈還蠻有耐心,一點點磨要兩三個小時吧,八成是某個荒野中閑得發慌的咒靈——有錢人家的孩子大夏天跑深山去幹嘛?覺得生活太沒滋沒味了,給自己找點刺激?”
枝枝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熟人們經歷了怎樣插滿flag的凄慘一天,整套經歷說下來連作死達人太宰治都自愧不如直呼好家夥。
人類物種多樣性總能讓枝枝嘆為觀止。
黑色的汽車飛馳而過,将滿街繁華甩在車後。坐在車後座的女孩子無趣地打了個呵欠,第七十二次休假告捷。
唯有咖啡桌上的兩杯桃色冰沙彰顯有人來過,水珠滑過杯壁帶來夏天的芬芳。
嬌笑着挽手逛街的少女們路過街角的咖啡店商量下一步行程,與她們同齡的人奔赴戰場。
同一片藍天,劃分兩個世界的人。
純淨的陽光照不進被領域覆蓋的別墅,赤司征十郎耳邊尖利的笑聲越來越大,含着一種得意。
得意?為什麽,僵局要被打破了嗎?
赤司征十郎忽然感覺到一陣暖意。湧入他冰涼的四肢,回暖心髒和血管,驅散極致的嚴寒。
紅發少年艱難地挪動手指,從口袋裏拽出一枚破舊的禦守。
非常簡陋的款式,路邊攤價格一塊五甚至還能抹個零,但赤司征臣買下它的時候可謂是大出血。
負責轉交的姬井裕子一臉不情不願:“這可是特級咒術師的禦守,你們真是走大運!”
确實是走大運,赤司征十郎握住源源不斷散發暖意的禦守。他能和身後非人的怪物拖延時間三個小時全靠它。
但看咒靈得意的樣子,禦守怕是不行了。
“不能等待,得做點什麽。”火焰在快要熄滅的時候是最頑強不屈的,與其等咒靈一點點磨掉最後的希望,不如大膽賭一把!
“你必須第一個殺掉我,是不是?”赤司征十郎握住禦守的手攥緊得發疼,在背後黑手再一次襲來前一把将禦守扔向房間中央!
“轟!”赤焰騰飛!
房間中央不知何時被黑霧困住、腦袋發僵的衆人一下清醒,緊閉的房門發出嗚嗚的咆哮聲,像是不甘的怪物歇斯底裏地怒吼。
“跑!”赤司征十郎高聲喊道,“離我遠點!”
不能讓它得逞,不能讓它解放,如果殺人規則的第一條是他,就讓他盡全力為其他人拖延一條生路!
特級咒靈發出憤怒的尖叫聲,它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去殺赤司征十郎,而是全身撲上去想要滅掉房間中央的火焰,眼底的忌憚與恐懼寫滿每個毛孔。
但是太遲了,雪見未枝的火向來以霸道與肆無忌憚出名,一旦鋪開便要無休無止地燒個幹淨,哪怕火星被踩滅在泥土裏也不妨礙它轟轟烈烈燒一場。
火焰直竄牆壁,直接襲向緊閉的大門,在它熄滅之前,大門被衆人合力怼開。
【第五個人】感覺自己被愚弄了,它還不是很會展開領域,必須借助游戲維持。可現在玩游戲的人跑了,只給它留下一個半成品。
沒有關系,咒靈發出嘻嘻嘻的笑聲,你們跑不掉。
一扇扇門無風自閉,每一個從別墅中通往外界的道路都被不知名的粘膩黑水堵死,小老鼠們只能在走廊裏無頭蒼蠅般徒勞奔跑,最後一只只落進它的肚子。
那只紅頭發的小老鼠,必須被狠狠咬掉頭!
籃球是爆發型運動,赤司征十郎的體能和奔跑速度相當出色,漆黑的咒靈對它窮追不舍,幾道攻擊都被險之又險地躲過。
普通人在将死關頭可以看見咒靈,跡部景吾和幸村精市拉開網球包,一個個黃色的小球跳躍着轟開出路。
網球,您毀天滅地住房拆遷的好幫手。
可惜奈何不了咒靈。
尖銳的破空聲與嬉笑聲愈發逼近,擦着赤司征十郎的耳垂飛濺細細一條血。
走廊邊的騎士雕塑舉着生鏽的長劍,赤司征十郎一把握住劍柄,竟能拿起。
咒靈喜歡看人類垂死掙紮的表情,它玩笑着躲過少年的劍,在赤司征十郎以為這把劍能傷到咒靈、眼裏露出驚喜時又哈哈大笑粉碎他的希望,毫不客氣地淩空撲殺過來!
赤司征十郎徒勞地舉起長劍,放大的瞳孔一片空白地映出咒靈湧動惡意的怪臉。
“噌!”
籠罩別墅的粘膩黑水破開一道裂口。
刺眼的陽光讓人忍不住落淚,一只柔軟纖細的手從背後伸來,握住赤司征十郎的手腕。
耀目的生命之火從他們交疊的皮膚中湧出,滾滾覆蓋長劍。
生鏽的劍劇烈地顫抖着,它無法承受這非人的火焰,就要斷裂!
雪見未枝手腕一震,碎刀粒粒如流星曳尾轟然炸開!
絢麗燦爛如夏花之美,毀滅的力量橫掃整條走廊,黑色的咒靈連慘叫聲都未發出便已被秒殺,在陽光下化為灰燼。
覆蓋別墅的粘膩黑水在劇烈的沸騰聲中消散,赤司征十郎滿身的冷汗打濕衣襟。
握住他的手松開,蔥白的指尖從少年口袋裏勾出一條斷裂的紅繩。
是從禦守上掉下來的紅繩。
“有好好的随身帶着呢。”黑發的女孩子在赤司征十郎微怔的眼神中摸摸他的頭,鼓勵道,“好乖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