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被迫害的第八十四天
你知道嗎?烏鴉能記住它們見過的所有人臉。
這些黑漆漆羽毛油光水滑的小生靈擁有便于隐藏的顏色和絕佳的視野, 它們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突兀引人注意,晶亮圓潤的豆豆眼無聲注視周圍的一切,将瞳孔中的影像傳達到森林的另一邊。
羂索在雪見未枝接住永井大智的時候才動手挖出心髒就是為了躲避冥冥的烏鴉。
屏幕後的人看不見他對自己下的手, 卻一定能在檢查屍體的時候看到那雙因激怒雪見未枝而被燒傷的手。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 雪見未枝甚至非常配合——她彎腰拾起心髒往羂索胸口塞的動作毫不掩飾, 屏幕前的人能看到她冷淡平靜的側臉和觸碰過心髒後沾滿血污的手。
太平淡了,仿佛不是作為同學的同齡人死在她面前, 往常笑着的可愛臉蛋只餘非人般的冷漠,一條人命的逝去在她心裏不顯半分波瀾。
“這就是你們東京校培養出的特級咒術師?”樂岩寺嘉伸的拐杖重重咚地, 他嚴厲的、冷酷地說,“對自己的同學都能痛下殺手, 我有理由懷疑她的立場——這分明是詛咒師的作風!”
夜蛾正道清了清嗓子,他首先選擇維護自己家的孩子:“不要激動樂岩寺校長, 當務之急是先趕去救人。”
“趕去救人?”樂岩寺嘉伸冷笑, “那可是特級咒術師呢, 還是五條悟的學生。我們這裏能打過她的也只有五條,你倒是問一問你的學生願不願意大義滅親?”
老邁的聲音擲地有聲, 一旁的冥冥挑起一縷長發,沒對這番幾乎把所有人都罵進去的話有什麽反應。
咒術界本質是實力為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世界, 雪見未枝只有16歲、是在場所有人的晚輩又怎樣?她的實力擺在哪裏,有的是人要低頭。
“拜托拜托, 眼睛不需要就挖下來捐給有需要的人。”片刻的極致死寂後, 五條悟一如既往輕佻的聲音打破平靜, “看看屏幕, 那孩子在嘗試用反轉術式救人。”
比起眼睛蒙在眼罩後的五條悟, 樂岩寺嘉伸雖年老視力還是杠杠的, 他像個杠精一樣不依不饒:“對非己身使用的反轉術式有那麽好學?我看她根本就不會!只是在裝模做樣!”
“救人?你是看不到滿手的血還是看不到她冷漠的表情?人都要在她手裏死了, 你看她會不會動搖。”
不會,五條悟很清楚地知道雪見未枝不會。
她絕對不是會把他人之死當作自己的責任并為此愧疚不安郁郁寡歡的人,任何、任何妨礙她感受快樂與愉悅的因素都會在最快時間被她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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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性格其實是相當冷漠的,但五條悟不覺得有問題。
那孩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利他主義者。她的快樂源自對他人的幫助,在全然冷漠之下是近乎純粹的善意,她那樣真心實意地因為幫助別人而感到快樂,怎麽可能對素昧平生的同學下殺手?
此時此刻她臉上的平靜和淡然并不是對生命的漠視。
而是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很難學嗎?做不到嗎?
或許是吧,如果很簡單的話,全咒術界的治療任務也不會壓在家入硝子一個人身上。
雪見未枝也不行?
你在對一個學都沒學就能展開領域的人說什麽啊?
不要用凡人的思維去揣測怪物。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絕望、你的求而不得可望不可及,是她的習以為常、漠然以對、輕如鴻毛和觸手可得。
如果人在心髒挖出來0.5秒後會死,她一定能在0.5秒之內強行奪走死神的鐮刀。
“在跳嗎?”少女柔軟沾滿血污的手覆在男生漆黑的校服上,她屈指叩了叩心房,“在跳吧。”
砰,砰,砰,血液汩汩流動向上泵起的聲音在胸腔中一聲聲震動。
沙漏逆流而上,回到落下之前。
“我第一次給人做手術,環境簡陋了一點,不要介意。”雪見未枝扣住羂索的喉嚨,一下把他砸進樹裏,震得滿樹綠葉嘩啦散落。
羂索疼得一哆嗦,沒想到她翻臉的速度這麽快。
藍臉的窦爾敦盜禦馬,黑臉的枝枝大殺特殺。
“可憐永井君的身體破破爛爛,但是沒關系,我會給他修好的。”
雪見未枝逼近男生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她的嘴唇擦過羂索耳側,如他先前挑釁她一樣聲音輕輕地:“我哪裏殺了你?這麽想死麽?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只是,”雪見未枝随意拎起男生的衣領,再一次重重砸下,“你讓我很不開心,我總得收回一點利息,不然好虧啊。”
她輕聲呢喃:“我讨厭虧本生意。”
第二次了,先前附身津美紀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麽,要不是枝枝把人揪出來一通歐拉歐拉鬼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八十八橋的意外大概率也是他在背後搗鬼。之後更是幾次三番想把雪見未枝逼到不義之境,讓她與現在的立場背道而馳。
京都姐妹交流會是半個咒術界都會關注的盛世,對咒術師未來的評級和發展極為重要,這個人卻想在交流會毀了她。
禁止殺戮同伴是交流會唯一的規則,重要性和嚴肅性可想而知,如果雪見未枝坐實對永井大智的謀殺行為,還不等她出京都通緝令就下來了!
更讓雪見未枝火大的是,她不是羂索的主要目标,他更想對付的人是五條悟。
五條老師又做錯了什麽?
那個人每天為普通人與咒術師同胞的生命忙得連軸轉,為上層一些垃圾人和垃圾事勞心費神,睡眠時間都快被壓縮到沒有了還會抽空帶枝枝出去玩逗她開心。
如五條悟那樣的人若是沉迷享樂,用世界資源供給他揮霍無窮,誰敢說半個不字?他之于人類如同神明俯瞰衆生,是至高無上不容置喙的絕頂強大。
現在月亮落到地上來了,他本可以自我獨享的光輝竭盡全力地籠罩每個人。沐浴光輝的人不說感激涕零,一句謝謝總可以有吧?不能再給他添麻煩的意識是最起碼吧?最根本的尊重和禮讓是基礎吧?
沒有,都沒有。
感謝他的人很多,恨他、要殺了他的人更多。
想對付五條悟的很多人還不是廣義上的敵人,而是所謂的“自己人”。
連羂索都知道,如果他故意陷害雪見未枝——陷害這個由五條悟手把手帶出來的、很明顯屬于五條悟陣營的特級咒術師——是很容易就可以成功的。不需要太牢靠的證據,他只需給一點影子,咒術界上層會自己替他補全。
他們太害怕五條悟了,害怕到一絲絲能削弱他的把柄都會被緊緊抓住。
雪見未枝是個多好的靶子啊,年輕氣盛的孩子,稍微挑撥一下是可行的吧?
“我真的很生氣。”她說,“你在看那只烏鴉嗎?我看到了,我知道現在很多人在看我打往死裏打你,那又怎樣?我不要你死,你把舌頭咬斷也沒有用。”
“至于你口中的‘他們’,”雪見未枝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笑法,看起來非常開心,只是笑不及眼底,“你對五條老師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呀?他超級護短的,這件事我完全是受害者哦。”
“別說給我定罪,呵斥半句他都不可能答應。”
烏鴉只能傳遞影像無法傳遞聲音,透過屏幕上血花四濺的慘象和樹葉都要被撞禿的無辜禿頭大樹,夜蛾正道感覺自己渾身在幻痛。
好暴力,明明看着是超可愛超漂亮的女孩子,怎麽下手這麽暴力的?不要把人家打了又治治了再打啊!你當這是永動機嗎?
“五條……”夜蛾正道含蓄地想讓五條悟勸一勸雪見未枝。
說來心酸,他這個校長之前打不贏學生就算了,現在學生成了老師收了新的學生他還是打不過。
走開,你們這群天嫉人妒的天才。
“怎麽了怎麽了?”五條悟把手放在耳朵邊做喇叭狀,“校長你在說什麽嗎?聽不見呢,你看我們家枝枝多活潑多可愛啊,和京都的同學玩得超級好,他們看起來都很開心。”
“要我說,學生的青春老爺爺就不要幹涉了嘛——是不是樂岩寺老爺爺?你們的學生那麽不經打嗎?不是吧不是吧,姐妹交流會的規則是除死之外打成什麽樣都可以,你自己定的規則,你要自己打破麽?”
五條悟勾住眼罩的一角緩緩拉下,露出半只蔚藍的瞳孔,男人眼中丁點笑意也無:“現在是犯規時間嗎?太好了,我好早就看你們的規矩不順眼,一起砸個稀巴爛怎麽樣?”
他的表情似乎在說:把你的頭——把你們這群敢對我學生下手的人的頭也一起砸個稀巴爛怎麽樣?
樂岩寺嘉伸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再學杠精杠上開花碰胡一次,他頭要沒了。
真正意義上的,頭沒了。
這對恐怖的暴力師生,樂岩寺嘉伸牙疼,不愧是五條悟嫡傳的學生,小的大的一個樣,就不和你講道理。
“至少,至少之前永井大智被人挖了心髒是可見的事實吧?”他垂死掙紮,“除了雪見未枝,在場還有別人嗎?”
“怎麽沒有?”五條悟擡擡下巴指向屏幕,“永井大智不是人?”
“你——他挖自己的心髒,圖什麽啊?”就算是陷害人,有把自己坑死了這麽陷害的嗎,是不是缺心眼?
“你說的沒錯。”五條悟向後仰躺在座椅上,就着這個姿勢偏頭道:“除非,他挖的不是自己的心髒。”
心這個東西,挖別人的才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