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叁拾壹〕宮廷之變
圖蘭腰酸背痛的跌在榻上,仰頭望着深紅色的帷帳,在心裏催眠着自己。明明累得要命,合上眼卻睡不着,亂七八糟盡是一些回憶的片段,理也理不出頭緒,亂成了一團。
圖蘭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麽這麽亂,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出門去散散步。
白瑪見他臉色不好,就拜托将軍府的廚娘給圖蘭熬了一鍋人參湯,正好圖蘭也沒有吃東西的心情,只能喝些湯水,兩人便到花園的石亭裏坐着聊天。
為了防止圖蘭受涼,白瑪還特意取了一張軟墊,鋪在冰涼的石凳上,望着圖蘭優雅的一口口喝參湯,之前對這位主子的小不滿也都像霧散一樣消失了。
“王爺,”白瑪用指尖輕點石桌,只可惜,不管表現得多麽嚴肅,在圖蘭面前都像是開玩笑一般。“你……是不是真的愛上那個暴君了。”
圖蘭拿碗的手一抖,裏面的參湯差點潑了出來,白瑪立刻穩住他的手,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白瑪立刻手忙腳亂的轉移話題,可圖蘭卻像沒聽見他的補救一般,薄唇微微顫抖:
“是啊……已經回不了頭了……”
“可是申屠羯呢,你不去找他了嗎?”
圖蘭又是一驚。
白瑪不是那種喜歡揭人傷疤的人,他只是不懂情感方面的事罷了,見圖蘭眼中跳動的不安更加強烈,他就知道自己又闖禍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主子,記得都快哭了出來。
“他是……景炎的弟弟。”這一點白瑪早就知道,聞言也沒表現的太過驚詫。“我沒有侍二夫的想法,也沒打算讓他們二人都留在我身邊,做人不能太貪心了不是嗎……”圖蘭牽強的笑看的人很心痛。
“如果要我選的話,我一定會留在景炎身邊,即使他欺騙我要比景淩更甚,但總好過……我會不幸福。”
“那你不回大漠嗎,可汗他也在等着你啊。”
“我雖生長在大漠,父兄對我有養育之恩,可身體已經給了景炎,即使回去,我的心也是系在景炎身上的。”
“可汗會傷心的,畢竟……”
圖蘭嘆了一口氣,擡眼望着晴朗的天空微微笑着:“我相信兄長會成為一個帶領大漠走向繁榮的好可汗,他的身邊也不會缺有能力輔佐他的美麗王後,哪兒有我的位置呢。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從小到大一直在為他們添麻煩的無用王子和王爺,能作為溝通兩國的橋梁就該謝天謝地了不是嗎。”
“你并不是一無是處的,至少你……”白瑪一停頓,想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令人信服的話。
圖蘭笑了:“你看,想不出來吧。沒必要哄我的。”
“……總之,大漠沒有你就是一件很困擾的事。”
“我知道王兄當初允許你和我一起來,就是為了能在我打不定主意的時候勸我回大漠,可我愛上景炎卻是他想不到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倒不如就随我開心,讓我留下來吧。”
白瑪一聽這話立刻變得激動,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帶着些委屈的哭腔問道:“王爺,你不相信我?就算可汗再怎麽只手遮天,命令不容人違抗,可我的主子是你,要是連自己的主子都不能效忠,我還有什麽臉面繼續活下去啊!”
圖蘭一愣,随即伸手将白瑪重新拉回石凳:“是我出言不慎,你別放在心上。”
白瑪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哭了,胡亂抹了一把臉,淚痕亂的活像一只小髒貓,圖蘭笑了出來:“別這樣,男子漢要頂天立地,不要哭啊。”
白瑪偏過臉去,噘着嘴不滿的說了一句:“你哭的次數可要比我多。”
此話一出,雖然圖蘭還是笑眯眯的,不痛不癢,可白瑪卻有些後悔,畢竟圖蘭遭受的,是他一輩子也無法想象的巨大痛苦,他哪兒有資格和圖蘭比較呢。
太陽偏西,下午的風有些涼,白瑪堅持要把圖蘭送回房間,圖蘭也拗不過他,只能打消出去玩的念頭,乖乖回房。
“連皇帝都把你當成寶的捧在手心,我們做下人的哪兒敢怠慢。”一句話裏的醋意已經表現的非常明顯,圖蘭的嘴角上翹。
已是申時,照往常這個時間,絕塵早該回來了,可至今沒有動靜,圖蘭不由得有些擔心,但看最坐立不安的是白瑪,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拍拍那肩膀安問道:“放心吧,他是護國大将軍,武力過人,不會遭人黑手的。至于景炎,他很重用絕塵的,不會輕易懲罰他,如果真是他出了事的話,早有禦林軍上門來抄家了。”
白瑪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點點頭,沉默着不再說話。
天色逐漸暗下來,可還是沒有絕塵的消息,本來還算平靜的圖蘭心裏有些沒底了,就算再怎麽武功蓋世,也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雖然他們沒有擔心別人的能力,但來到中原之後,受了絕塵不少照顧,于情于理都該去探他的消息。
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狐裘,圖蘭緊了緊衣領,平靜道:“白瑪,你等在這裏,我要進宮看看。”
白瑪吓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王爺,你要做什麽?”
“這麽久都沒消息,若不是絕塵出事,就是朝中有事,怎麽說我也是皇帝座下的禦史卿,禦林軍總不會不讓我進去。”
“可是……”
“你留在這裏,若是絕塵回來了,你還可以通告他說我進宮了。”
白瑪突然決絕的搖搖頭,平時總是填滿了慵懶的眸子,此時也透出了十分的堅定:“我是王爺的家臣,而不是絕塵的,若是您出了事,我要怎樣向可汗交代呢。”使用了敬語,顯然,白瑪已經認真了,“何況,這将軍府又不只有我們兩人,進退您要去皇宮都需要駕車的馬夫,有熟悉您的我跟去不是更好嗎?”
白瑪從小就是這樣,雖然懶散,卻事事都安排的非常到位,一旦決定了什麽,即使是圖蘭也拗不過他。無奈,圖蘭只好妥協。
“管家,若是将軍回來了,請代為轉告我進宮之事,讓他莫要擔心。”
已近而立之年的将軍府管家明之為人處世的經驗自然比二人多,也知道他們進宮一定與絕塵不歸有關。這個英俊而身體硬挺的男人細眼微眯,終是放他們離開了将軍府。
若是這位大漠的王爺與他的随從出事,皇上與将軍都不會饒過他,同時,他也不能得罪這位聞名京城的小祖宗,那麽,也就只有跟着他們保護他們這一條路可以選了。當然,是不被發覺的。
白瑪備了馬車,二人匆匆出府,圖蘭緊握的雙手指節泛白,顯然內心也是緊張到了極點,甚至已經做好了應對所有局面的心理準備。
馬車幾乎離開了地面,那兩匹駿馬飛馳在京城的街道上,還好這個時間小販們都已經收了攤,不然一定會平添許多麻煩。
圖蘭朝禦林軍亮出了腰間的玉牌,一路放行,連圖蘭都感覺有些太簡單了,雖然平時都是和景炎君或絕塵一起通過這宮門的,但真沒想到禦林軍的戒心這麽低,還是……有問題。
馬車被扣留在了宮外,接下來只能靠徒步前進,圖蘭自然是撩起衣服的下擺,朝朝和殿跑去。做禦史卿這麽多天,他大概也知道景炎君除上朝在金銮殿之外,處理政務是在養心殿,而與衆臣商議國事則是在朝和殿。直覺告訴他,那些禦林軍的表情一定有鬼,而且宮門外還有很多等候的馬車,想必有很多朝臣都沒有回家,那麽,就應該是在朝和殿了。
白瑪也擡腿跟上,兩個纖瘦的身影在夜色中飛奔,不知一兩個巡邏的禦林軍把他們當做刺客,但一般的刺客不會這般大搖大擺的在皇宮裏狂奔,且圖蘭也向他們不停的揮着手中的玉牌,才沒人去追他們。
朝和殿近在咫尺,圖蘭大口喘着氣,額頭上的汗珠已經順着臉頰滑落,來不及去擦拭,便兩三步登上那階梯,沒理會在外面等候了很久,正勸說他的盛公公,咬着唇,蓄力推開了朝和殿的門。
……紅色,恐怖的紅色……
耳畔回蕩着利刃刺穿身體的聲音,與人的慘叫聲……
圖蘭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受驚的往後退了幾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白瑪剛剛趕上來,就見自家主子搖搖晃晃幾乎要倒下,立刻伸手去扶,卻撲了個空。
圖蘭驚叫一聲,立刻沖進滿地的血泊中,即使內心十分恐懼,但還是用顫抖的雙手撥開地上一具具屍體的頭發,去看他們的臉:
“景炎……景炎……”
白瑪顯然也被這場景吓到了,半天都沒有反應。盛公公不敢去阻止圖蘭,只好向白瑪使眼色,示意他将圖蘭帶離這是非之地。
白瑪的腿早就吓軟了,那還有力氣往那駭人的血海中走,愣是被盛公公推到了圖蘭身邊,才伸手去拉圖蘭。
“放開我!不要碰我!”
圖蘭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在仍有餘溫的屍體堆中尋找着,精神高度緊張已經讓他有些癫瘋,只是在呆滞的尋找那熟悉的臉。
身上,手上,甚至臉上都沾了那令人厭惡的深紅色,刺鼻的血腥味侵略着他的鼻息,可圖蘭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流着淚在找着。
“圖蘭王爺,”盛公公發現白瑪用不上,立刻出聲制止,“皇上,皇上他沒事兒啊。”
圖蘭哪聽得見,他恨不得把這雙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的雙眼挖出,顫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終于因恐懼而跌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間,放聲哭了出來。
盛公公洩氣的一跺腳,剛想轉身去找那去換衣的景炎君,正好對上一雙冷冽的眸子,吓得盛公公立刻腿一軟跪了下來:“皇上……”
景炎君沒管盛公公,大步邁進朝和殿。即使腳步聲很大,可圖蘭還是沒有發覺,直到被用力掰過肩膀,才找到那熟悉的臉龐……
“景……”
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景炎君立刻咬住那雙唇,完全不顧忌那剛被他洗掉的血跡再次染髒他的衣衫,圖蘭手忙腳亂的立刻抱住景炎君,緊貼的肌膚多了幾滴溫熱的液體:
“你的眼淚還真是不值錢。”景炎君調笑道,離開圖蘭的唇,撫摸着圖蘭瘦削的下巴,語氣中盡是溫柔:“感受到我還活着了麽。”
圖蘭笨拙的用衣袖擦掉臉上的淚水,點點頭。
“別忘了,這裏是中原,皇宮,是朕掌管的土地,有誰敢對朕不利呢,只有朕治死他們的份。”
“為什麽,做這麽危險的事……”圖蘭抽泣着,即使地面上全是他讨厭的血,也還是鬧着脾氣,不肯站起身,“為什麽讓我這麽擔心你啊!”
景炎君笑着将圖蘭從地上抱起,語氣中有着幾分調笑的意味:“中原有一句話,叫患難見真情。”
“如果你一定要遇到患難,那我寧可沒有真情!”圖蘭沒有與景炎君開玩笑的心情,即使在景炎君懷中,這句話也是喊出來的,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連眼淚都再次湧了出來。
景炎君被駭的一震,不由得停下的腳步,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就像是從來沒學過漢語一般,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別哭了,我錯了。”
盛公公吓得差點把頭砸在地上,那君臨天下的男人,居然和另一個男人說自己錯了!
縱是寵愛褒姒到極點的周幽王也從沒說過的話,竟然從這樣一位揚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