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拾捌〕雁門關之戰
見絕塵揮鞭馭馬上前,幾名騎兵夾緊馬腹也想跟上去,卻被騎兵統領擡手阻止,騎兵們不解,然而統領卻是一臉期待的笑着:“你們幾個新來的記好了,你們還沒有擔心護國大将軍的份兒,誰敢去的話,一定不是戰死疆場的。”意思很明了,誰敢去掃絕塵的興,殺了你的一定不是敵人的兵刃,而是絕塵那五尺長的破曉劍。
只見絕塵屈膝狠踩馬镫,一個飛燕掠空便穩穩站于馬背,絲毫不被戰馬奔跑的颠簸影響,這使在場所有人皆睜大了眼,在心裏贊嘆護國大将軍的輕功之高。
絕塵并沒有将破曉拔出,而是俯身伸手在馬尾上一掃,幾根尾毛便夾于指間。絕塵兩手交叉于胸前,看準時機兩手一揮,幾根尾毛便似離弦之箭飛了出去,本就頗有些硬度的尾毛在絕塵的手型、與風向、風速配合絕妙的角度之下堅硬無比,令人還未來得及看清形勢,那幾根尾毛便刺到了幾個剛剛渡河的斥晏士兵眼中,消了一會兒,士兵們才感受到來自眼睛的劇痛,倒在地上,捂着雙眼慘叫着打滾。
然而絕塵卻并不滿意,一腳踩在馬首,借力飛了出去,看似用力很重,實則馬首都未點動,連那只身經百戰的大宛馬都有些沒弄懂主人的動作。
絕塵落在地面上飛速前進,步履輕盈,如蜻蜒點水一般,落地無聲,與徐徐微風融為一體,眨眼間破曉已出鞘,手臂一揮,刀光劍影,鮮血呈弧形四濺,人們明明已經睜大雙眼注視着這一步步進攻,卻發現自己還是捕捉不到那動作的精髓。
劍花一挽,劍身上的血污便甩了出去,那人傲然而立,恍若玉面修羅。
觀戰的景炎君滿意的鼓掌,卻還是有些惋惜:“你這一身絕世武功,對付這些無名小卒可惜了。”
斥晏王賊心不死,繼續派兵:“給我殺!那花拳繡腿是比不過你們壓倒性的人數的!”
“真是狂妄,你是在向朕昭示你們兵馬衆多?”景炎君玩玩的心态還是沒有收起,命一隊步兵準備進攻,收複失地。斥晏自己也知道毫無勝算,但是他們有籌碼!一個還沒有到手的籌碼……現在只能拖延時間。
“薩日琪,你當真是要與朕一較高下,你是真不怕死。”景炎君藐視的望着對岸那個駕于馬上的男人冷笑着,對方剛想回話,就被一陣馬蹄聲打斷,景炎君猛然發現,這急促的蹄聲是從身後傳來的。
後方的士兵來不及阻止,就被踏在蹄下,灑血疆場了。
景炎君蹙眉,發覺馭馬之人竟是今早以為死了的那個俘虜,而他身後的馬背上赫然橫躺着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圖蘭!
“絕塵!”景炎君起身,一步跨上早就等待在他身邊的愛馬,怒揮馬鞭。然而絕塵卻被渡河的幾百斥晏精兵纏住脫不了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俘虜用短刀抵着圖蘭的喉嚨,威脅道:“都不許過來!”随後将圖蘭推到停在河岸的小船上,被對岸的斥晏士兵用繩子拉了過去。
絕塵速戰速決,斬了這些礙事的戎狄後,立刻跪在景炎君腳下:“微臣辦事不利,沒能保護好殿下,請皇上責罰。”
“救回來!不然你以為自己能活?!”
絕塵上馬親自去追,可到了河岸卻苦于沒有渡船,剛想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就被一箭射中了肩膀。小傷而已,可就在絕塵這一愣的時候,又一箭射了過來,他來不及伸手去擋,就被刺傷胸口,倒在水中,血液霎時染紅了河水。
薩日琪眉開眼笑的命下屬将馬後不省人事的圖蘭綁來:“非兒,你真是大功一件!”
名喚非兒的俘虜從馬上跌下,這樣劇烈的運動使他的體力嚴重透支,只能在地上匍匐,抓着薩日琪的褲腳,小聲說了句:“王……”
後者一臉嫌棄:“你這淫*貨又用自己下面去滿足男人了?髒死了,滾開!”
毫不留情的一腳踏在非兒胸口,使其吐出了一大口混着白液的血。
“惡心,滾開!別讓本王看見你。”随後薩日琪命人将非兒扔了出去。
“始亂終棄,忘恩負義,還真不是蓋的。”景炎君低聲咒罵,握緊了雙拳。
“呵,南朝皇帝的寵妃還真是美,要是被一群人,像非兒一樣被折磨會多美?真想聽聽那美妙的慘叫。”說着,薩日琪解了圖蘭的穴,名幾個心腹押着他,開始解他的衣帶。
“薩日琪,朕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就此罷手,還朕圖蘭,朕絕不殺你,保你享盡榮華富貴。”
“本王寧可享受美人。”
“放開我。”圖蘭沉穩的抗議埋沒在了薩日琪狂妄的笑聲中,後者将手探進圖蘭的領口,驚得圖蘭閃身一躲,撞在鉗制自己的大漢身上,又彈了回來。被薩日琪挑逗茱萸的羞恥讓圖蘭直想殺人:“放開我。”不是激動的感嘆句,而是陳述。
薩日琪被圖蘭的氣勢逼退一步,就在這個空檔,圖蘭眼睛都不眨的低頭死磕在凍得發硬的土地上,鮮血一滴一滴自額頭的傷口流着,但圖蘭卻毫不在意的再次磕在地上。
那壓制圖蘭的兩個大漢終于反應過來,拉緊圖蘭的身體,不讓他再動,這樣自殘的行為是圖蘭保全聲節的唯一途徑,觸目驚心的血跡看的景炎君內心揪痛不已,他該怎麽救他?
“賤人,你弄髒了本王的新袍!”薩日琪哪在意圖蘭的死活,只關心甩在自己外衣下擺那幾滴極不協調的血跡,越想越氣,一巴掌掴在圖蘭臉上,打得後者耳朵一轟,就倒在地上無力掙紮。
“薩日琪!”景炎君大吼。他向來捧在手心,甚至不舍得大聲兇他的可人兒,竟然被這個肮髒的男人毆打。話中提及的男人剛想回頭反罵,卻因胸口的劇痛而動作停滞……
……奇怪,他的前襟為什麽是紅色,明明是新做的外袍……血?暈圈還在不斷擴大,他中箭了……
來不及擡頭去看是誰襲擊了自己,眼前一黑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死不瞑目。
“王!!”被扔在一邊的非兒撕心裂肺的喊着,顧不得身上的痛楚,連滾帶爬的沖到愛人身邊,将薩日琪的頭放到自己的胸口,不停地拍着那尚有餘溫的臉頰,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逐漸冰涼的身子:“……你不會死的對不對,你醒來啊,你還要打罵我呢啊……”
站在山頂的那人并沒有因為這癡情而可憐的人而手下留情,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但非兒卻并未倒下,始終保持着抱着薩日琪的動作,宛若一具石雕。
“他是真心愛着薩日琪的吧。”
“呵,朕看他只是單純的受虐欲。”事後圖蘭與景炎君談到此事時這樣說道。
唯一的王被殺了,其餘的士兵自然也沒有了戰鬥的理由,全部繳械投降,卻被景炎君下令誅殺。
“你還真是個暴君。”哈倫漠視着被鮮血染紅的土地,抱起已經吓傻的圖蘭,對面前的景炎君說道。
“你也不賴,親生弟弟被人侮辱,竟能保持平靜到最後才出手。”景炎君笑不出來,橫手奪過圖蘭攬在懷裏,輕撫着他多災多難的額頭,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但仍舊恐怖的駭人。
直到回到景炎君的懷抱中,圖蘭才驚魂未定的哭出來,傷口的痛楚與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景炎君只是溫柔的撫着他的頭:“別怕,都過去了,朕在你身邊。”
“呵,景炎君,我真想殺了你。”哈倫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醋意,笑着說道。
“哈倫,收起你的敵意,現在圖蘭需要療傷,朕無暇計較。關于斥晏的領土分割問題,可以擇日商讨。”呵,他最反感與人共享了……無論是江山,還是美人……
望着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哈倫終于卸下所有僞裝,面無表情的從嘴裏擠出一句話:
“這塊沾滿人鮮血的土地,我才不要。”
——
圖蘭的額頭終于因為他自己不愛惜生命而留下了疤痕,結痂脫落後,那層嫩粉上有着始終抹不去的傷痕,雖然不算特別深,但始終印刻在景炎君心中,無法消去,也是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坎兒,這是他沒有保護好他的證明,他內疚。
一連幾天,景炎君都沒有去未央宮,弄得圖蘭心裏空落落的,以為是自己被薩日琪輕薄而惹他不開心,頓頓吃不下飯直到景炎君被白瑪求着去了一趟,這才肯喝點燕窩粥,不然非餓死不可。
“景炎,你生氣就說出來,打我也好,別只留我一個人。是我沒用,被人劫走要挾你,可我……”
景炎君聞言剝葡萄的手停滞在空中,強忍着顫抖将果皮撕下,喂到圖蘭的口中,輕撫着他沾了淚漬的臉,不禁嘆了口氣:“是朕無能才導致你這般,怎可怪你,莫要職責。”言辭冷冰冰的,恢複了那個威嚴皇帝的一絲不茍。
圖蘭索取不到溫暖,胸口撲通撲通跳的難受,轉過去不想再理他,心裏卻又在期待他能抱住自己。
景炎君最終還是沒有,只是蓋緊了他的被角,圖蘭突然覺得很委屈:“你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不要我,真的是……嫌棄我髒嗎?”
景炎君止住了腳步,複又前行離開,宮中燭火搖曳,哭聲凄裂,景炎君站在門外,心痛的聽着裏面因痛哭而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聲,很有沖進去,将那人摟在懷裏好好疼愛的沖動,只是他不能……
重傷未愈的絕塵陪伴在景炎君身側,躊躇了許久才開口:“皇上,您是陷進去了嗎?”
“呵,沒有。朕的目的還沒有達到,怎麽可能過早放手這株纖草,又是美人,何樂而不為?”
那你眼中的猶豫是什麽。若是沒動心,會日夜守在中毒的他身邊細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給他需要的?若是沒動心,會在養心殿內安置軟榻讓他陪在身旁?若是沒動心,會在他再次受傷時淚流滿面?
絕塵望了眼雕花的宮門,像是視線能透過它看到裏面一樣。
圖蘭,你真是個苦命的人……
景炎君離去後,圖蘭一直翻來覆去睡不着,就算罵他也好,至少讓自己知道他是在氣什麽啊,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走了,要他怎麽辦?自己在這宮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難道真的要孤獨終老了嗎……
圖蘭精神不振,食不下咽,白瑪勸着逼着多少能保證每天灌下一碗牛奶,不至于餓死,可這點營養夠什麽,圖蘭本就瘦骨如柴,這下更是要虛弱致死的前兆,這還了得。
事情唯一的轉折是在新年時景炎君宴請朝臣與後宮嫔妃的聚宴,近半月沒說過話的圖蘭倏地從榻上做起,詐屍一般,下地就要準備,卻因雙腳無力而跌在地上,白瑪立刻過去扶他,心痛的責怪道:“你都什麽樣子了,還想着那個男人!他與妃子整日歡樂,你卻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自己,究竟值不值得啊!”
“……他有一群妻子,而我卻只有他一個……”
“你以後絕對是被他害死的!”
嘴上這麽說,白瑪卻還是依照圖蘭的意願為他裝扮,毫無體力可言,硬是灌下幾碗熱湯讓自己勉強打起精神,臉色蒼白駭人,就命宮女為自己化濃妝遮掩。白瑪心疼,現在圖蘭是拼了命的想要挽回景炎君的心,被他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景炎君無動于衷,他就會死?
血紅的朱丹襯得圖蘭臉色更白,卻有一種妖姬的錯覺,圖蘭又是極好面子的人,即使再虛弱,也會僞裝出強勢的樣子,越是痛苦,僞裝的越深,卻不得不令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便更加痛苦,循環往複,怎樣令人不心痛?
白瑪為圖蘭換上與那件華麗嫁衣顏色相差無多的外衣,這是當初他與他第一次見面時的顏色,再無情的人也會念舊情吧。
白瑪去找了絕塵幫忙,在這宮中只有他一人能聽懂自己這蹩腳的漢語,人又相當不錯,應該會幫助自己。
雖然絕塵是景炎君的手下,可他心裏還是可憐這個苦命的王爺的,白瑪又苦苦相求,心一軟,就答應了。
“不用了,我能自己走。”圖蘭強扯出一個笑容,仿佛眼裏的玫瑰凋零前最後一刻的美麗一般,脆弱而豔麗,咬着牙,一步一步朝禦花園走去,就像失去尾巴而化成雙腿的人魚一般,每一步,都滿盈這血與淚。
“哎喲,這不是圖蘭王爺嗎,聽說您最近矯情的不想吃飯,那還來赴宴做什麽,莫不是以為失了寵還能再奪回皇上的心嗎?”一位貴人的冷嘲熱諷,這并未讓圖蘭太過介懷,反正她說的也是事實,只是失寵這兩個字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這麽多天來,他一直沒有勇氣面對現實,外人卻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他在自欺欺人嗎……
不!他要景炎君親口說出不愛這兩個字才會死心!他現在還不想放棄……
圖蘭努力不去在意那些冷嘲熱諷與白眼,被宮女領到了自己的位置,聽着那些宮人們的“竊竊私語”,心裏很不是滋味,直到坐下才開始大口呼氣,他已經挺不住了,為什麽還是見不到他……
白瑪知道他難受的緊,不做痕跡的移到他身邊,讓他的肩膀靠着自己,以不至于倒下,見桌上有酒,立刻斟了一小杯給圖蘭暖身,多少還能再堅持一會兒,甜辣的感覺自喉嚨直到胃底,腹中無食的圖蘭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惡心,難受的幾乎想死去,但他必須等……等到那個男人來。
一陣睡意襲來,圖蘭靠在白瑪的身上淺淺睡去。他似乎做了一個夢,他慈祥的父王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對他說:“來,圖蘭,世間太紛擾,到父王這兒享受清靜吧。”
他想。
毫不猶豫的伸出的手突然停滞在空中,猛的縮了回來:“不,父王,我不能去。”
“因為那個男人?他傷你這麽深,你卻還是愛他?我的乖孩子,其實你是尋求解脫的,不然也不會看到父王。”
“那邊……快樂嗎?”
“無憂無慮,有情人得以終成眷屬,永遠厮守。”說着,從老可汗的身後走出一位美麗的女人,圖蘭看不清他的臉,但他隐隐的能感覺到,那身形曼妙的女子是他的母親。
“父王……”
圖蘭終于再次伸出了手,就在即将碰觸到老可汗虛幻的手時,突然被人大力推醒過來:“王爺,景炎君來了。”
圖蘭猛的睜開眼,正看到景炎君擁着身懷六甲的賢妃入座,一陣氣血上湧,他硬是壓下了那口腥甜:“……白瑪,送我回去。”
白瑪知道他不願看到這一幕,正躊躇着該怎麽向景炎君解釋,圖蘭就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大膽!無禮之徒還不快向皇上請罪!”
“哼,他就是想借此引來皇上的注意罷了。”
“一個男寵,還真是可憐,莫非還想像韓子高那樣惑主當上皇後嗎?”
“皇後的位置當然非賢妃莫屬。”
“說起來,慕容沖也非中原人,莫非關外的男子都有斷袖龍陽之好?真是下賤。”
圖蘭并未理會那些聲音,腳步加快想趕緊離開,連景炎君帶着怒意吼出的“站住”都忽略了。
還好沒人追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