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賭心計
圖蘭和景炎君的争論一直沒有結果,景炎君頂喜歡這小家夥,明明心裏有對詞,卻因為不熟悉漢語而說不出來,憋得面紅耳赤的模樣,最後看他急的快要哭出來,景炎君有些心疼:“今日休戰,改日再續,愛妃,且與朕共用晚膳,朕會……”
“不是愛妃!”圖蘭氣的蹦了起來,“我不是你的妃子!”景炎君越覺着這小東西可愛的緊,也不顧他的反抗,攔腰抱起,朝長樂宮走去。
“放開!放開!”圖蘭哪裏受過這種侮辱,也顧不得什麽什麽王族身份,張開手腳就要去打,景炎君也沒放在心上,瘦的幾乎只剩下骨頭的人能有多大力氣,倒更像是在勾引他。
“你放心,在守孝的這一月中,朕不會碰你,你也有足夠的時間讓朕回心轉意,靠的就是你這張會說的小嘴了。如果說不出什麽令朕折服的話,也就只能在龍榻上婉轉了。”
“你!”圖蘭被景炎君放到木椅上,看着宮女們進進出出的擺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很快誘的饑腸辘辘的圖蘭敗下陣來,景炎君見狀笑着為圖蘭斟了一盞酒:“這是江南進貢的名産桂花釀,香氣沁人,且釀造不久,專門适合你這種不善喝酒的人。”
圖蘭本想拒絕,但那甜蜜醇香的味道确實讓他無法自拔,鬼使神差的接過,仰頭一飲而盡,清爽自咽喉直滑入胃腸,舒服的不得了。
圖蘭舔舔嘴唇,意猶未盡,這一動作在景炎君眼中仿佛勾引一般,急欲将他壓在身下,好好侵犯一番,只是他懂得現在不是時候,自斟一杯消除□□:“還有半月,先皇的祭月就要過了,在那之前皇宮上下忌葷腥,也是委屈你了。”
雖然桂花釀不醉人,但向來滴酒不沾的圖蘭還是有些微醺,含着筷子,語氣有些不滿:“以前在大漠的時候,每頓都有兄長喂我剔骨烤肉,習慣了之後,現在根本吃不飽……你們中原人什麽待客之道啊……”
景炎君強忍住笑,又給這放肆的小東西斟了一杯,想讓他說出更多心裏話。
“南朝皇帝也真是暴虐,竟把我當做女子迎娶入宮,實在過分!這樣我還怎麽去找……”圖蘭趴在桌上,聲音變得小的幾乎聽不見,嘟囔了一會兒,又詐屍一般聲音大了起來:“我啊,其實還蠻想和那南朝皇帝做朋友,他治國有方,能讓百姓生活和樂,要是我大漠子民也能這般幸福……就好了……”
做朋友?!
景炎君平生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想他和做朋友,不由得愣了一下,确定這小東西沒有意識之後,才發覺他說的是實話。不都說,酒後吐真言麽。
怕圖蘭睡着着涼,景炎君伸手将這可愛的小東西抱上龍榻,後者被驚醒,意識不清,模模糊糊只感覺眼前這人與申屠羯有幾分相似,不由得伸手摟住了景炎君的脖頸,靠在他胸口,喃喃道:“阿羯……怎麽還不來救我,我好想你……”
阿羯?是什麽人。
景炎君臉色一沉,果然這小東西心裏有別人,還做夢都想被那人救走,呵,到了他的地界,莫說是戒備森嚴的大內皇宮,只要你身在中原,就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即使你回了大漠,他也一樣有辦法把你搶回來。
睡夢中的圖蘭全然不知身邊人的想法,全把他當做申屠羯,住着前襟,用臉摩擦着,弄得景炎君都不忍心放下她,哭笑不得的眼睜睜看着他的口水浸濕自己的龍袍。
先帝祭月之際,若是将人留在自己的寝宮,定會讓世人诟病,景炎君的懲罰制度雖苛刻,卻也是位明君,不想鐵齒銅牙的史官在自己光輝的歷史上添寫一句:“先帝祭月未過,将新歡留于宮中,合歡,有愧于先祖。”,即使再憐愛,也得把他帶回未央宮,見這不撒手的陣勢,也只能親自去送。這小東西,頂嘴還有功了?竟讓他堂堂南朝皇帝侍奉!
盛公公見萬歲爺抱着圖蘭出來,也沒敢言語,吩咐幾個宮女收拾好長樂宮,就随着景炎君去養心殿了。世人還不知這金屋藏嬌之事,只知道皇帝日夜留于養心殿,操勞國事,處理政務,或許景炎君當時并沒料到這會使自己更加受人尊敬,這下既抱得美人歸,又使明君形象深入人心,一舉兩得!
景炎君将那具纖瘦的身體放在榻上,因醉酒的緣故,圖蘭臉頰微紅,薄唇鮮豔欲滴,引得景炎君竟有些無法控制自己。
景炎君走動難免會弄醒并未睡死的圖蘭,一睜眼,就看見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圖蘭沒多想,完全不計後果的擡頭撞了上去,眼前瞬間一黑,就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着額頭流下,一道蜿蜒的血流從額角直至下颌,血液刺激的圖蘭睜不開眼,此時的他渾然不知,如雪的白膚在這鮮紅的襯托下有多妖冶。
“來人!宣太醫!”景炎君雖沉浸在這美景中,卻也知輕重,這小東西看起來柔弱,實際上骨子裏倔強的很,他不想做的事,誰都不能勉強,哪怕是當今皇上。
圖蘭就這樣咬着牙,強忍着劇烈的眩暈與景炎君僵持着,疼的酒都醒了過來,而那人卻只在額頭流下一小片紅印,難道真的是有天龍護體嗎?
圖蘭的傷口很深,寂靜的宮殿裏只能聽到鮮血滴落在錦被上的聲音,景炎君伸手想按住那恐怖的傷口為他止血,卻被圖蘭一掌拍開:“別碰我!我真是瘋了才會相信你!”
原來剛才的醉酒不是偶然,是他信了自己不會碰他的承諾才放松的嗎……
“君無戲言,為何皇上出爾反爾?”
“你誤會了,這并不……”
“太醫到——”盛公公的傳話打斷了景炎君,解釋什麽的以後也可以,現在要緊的是處理圖蘭的傷口,他只能應聲讓太醫進來。
唐太醫拎着木制的藥箱,進來先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得到景炎君的允許,才給圖蘭把脈看診,這是丞相李文時的命令,入宮這麽多年,唐太醫也懂得皇上是想看這新近才納的男寵身體狀況如何,一日能消幾次,需要怎麽補身。
這脈不把不要緊,一把出了大事,“我的天哪!”唐太醫自覺言行不妥,立刻跪倒在地:“求皇上恕臣無禮。”
“別顧忌,大膽說。”有了景炎君的恩準,唐太醫害怕什麽:
“這……殿下氣血兩虛,體內陰氣過盛,受外傷不易痊愈,許是大漠氣候所致,因水土不服造成輕微哮病,常胸悶不寐,狀況……不大好啊……”唐太醫還是有些為難。
“你給朕繞什麽圈子,直說狀況不好到什麽程度。”
“這……哮病若是嚴重,可在一兩個時辰之內要人命啊……”唐太醫這一說,是徹底吓着了景炎君,一跺腳,不等問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唐太醫就跪倒在地,識相的答道:“待殿下适應中原的環境後,可以用火盆驅以體內寒氣,待寒氣散盡,情況便會大有好轉。”
景炎君緊繃的神色這才有些許好轉,一擡下巴,示意唐太醫給圖蘭處理傷口。後者挽了袖子,将藥草置于杵臼中搗着,用棉布繃着敷在圖蘭的傷口上,展開針包,用銀針封住了幾大血脈,阻止了血液的繼續流失。
“傷口會留疤麽?”
“只要按時換藥就不會,殿下的膚質極好,不易留痕。”
處理好了傷口,景炎君便遣去了宮內的一幹閑雜人等,只剩下他與圖蘭兩人,後者很是戒備。
“今日之事,是朕言而無信,傷了你的心,可你反應也太過激,早晚要走這一步的,何必呢?”
“我不會!”圖蘭瞪視着景炎君,“我不會與你茍合!為何你如此執着于我,去找愛你的妃嫔不是更好?”
景炎君沒有回答,起身拉上了圖蘭身上的被子,吹熄了宮內的燭火:“時候不早了,受了傷早些休息。”即将踏出宮門時,又小聲道:“還有十四日,你有足夠的時間與朕……交朋友。”
到時候,你會愛上我……
景炎君走後,圖蘭一直縮在被子裏顫抖着,當時他的骨氣是很足,哪能料想到過後傷口會這麽疼……圖蘭向來忍不得疼,每次都想躲進兄長的懷裏哭一哭,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遼闊無際的大漠,那些熟悉的人騎着汗血馬,滿心歡喜的來迎接自己。這才離開家幾天就想回去了,他還真是沒出息。
白瑪輕手輕腳的推開宮門,進去的時候,裏面一點光亮都沒有,點着了一根離軟榻較遠的紅燭,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家主子頰上的幾行淚痕,白瑪也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這才來這兒多長時間就備受欺淩,以後可怎麽活啊?
圖蘭在難熬的夢境中,并未醒過來,手指緊緊絞着身下用金絲繡成的鳳單,不時還幹啞的咳嗽幾聲,白瑪去摸了摸圖蘭的脖頸,這驚人的熱度……得,自家主子肯定又在着急上火了。
“快來人啊!找大夫啊!”白瑪不會說漢語,只好沖出去找宮女一個勁的打手勢。一群小宮女面面相觑了半天也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等大概知道是圖蘭出事之後,進去摸那滾燙的額頭時,人已經不省人事了:“小高子,快去請太醫!”
請太醫這種事是不可能不驚動皇上的,景炎君幾乎和唐太醫一起踏進未央宮,後者還在想,這怎麽前腳剛走又出事,莫非……
不過現在看來不太可能,唐太醫哆哆嗦嗦的從被子裏輕輕挪出圖蘭纖細的手臂,總感覺有兩道淩厲的目光在自己身後瞪視着自己,像要在自己身上挖出兩個窟窿一樣,真害怕待會兒看完了病,自己也要被淩遲了。
“老東西,你個庸醫,剛才就是你來處理傷口,這會兒又發熱,莫不成是開錯了方子?”
唐太醫立刻跪地磕頭:“皇上饒命啊,老臣的方子确實沒開錯,殿下這發熱也不是傷口發炎引起的,而是急火攻心,是有心事啊。”
白瑪最了解圖蘭,如果他聽得懂唐太醫的話,現在一定會出來應和贊同,現在的他只能像在大漠一樣,用濕棉布擦拭着圖蘭汗津津的臉,聽着他痛苦的呼吸。
“阿羯……”圖蘭哭了,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在玉枕上,聲音清脆,在寂靜的宮中顯得格外刺耳。
阿羯阿羯,又是這個阿羯,他到底是你的什麽人!景炎君很想把圖蘭從榻上拉起來問個清楚,可看到他這副面頰緋紅,淚珠沾頰的惹人憐愛的模樣,又心軟了,命唐太醫煎了藥,一直守在圖蘭身邊。
古有嬴政寵愛太子燕丹,流傳下一段“馬生鹿角乃得歸”的佳話,燕丹因愛生恨指使荊軻刺秦,更愁煞了高漸離。景炎君一直深記着這個故事,也懂得帝王之愛,常常要傷害一些人,可他是自私的,帝王擁有這份淩駕于萬人之上的特權,得來不易,他就要将它用于自己的幸福,即使心不在,也要他的人在!
在榻上熟睡的人并不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心思,只是天真地認為自己能逃出這如囚籠一般的深宮,能找到申屠羯,能與他一同幸福生活,甚至得到兄長的承認,得以歸國,這個美夢究竟何時會醒來呢……
盛公公小聲提醒景炎君到了上朝的時候,後者腦中竟有一閃而過,想要留下陪着圖蘭的沖動,不過他知道,美人最終還是比不了江山,也只有坐穩了王位,他才能給他想要的。笑笑,轉瞬釋然。
盛公公差人去長樂宮取來了景炎君更換的龍袍,在未央宮,可以說是當着圖蘭的面更衣,即使他并未醒着,也會給人一種他們很親近的感覺。以後這種事不會少,而且給他更衣的,也會是他。
景炎君走後,白瑪就進到宮裏,夜間的時候因自家主子牙關緊咬,半滴藥液都喂不進去,這會兒也該醒了,再試試。
圖蘭被白瑪扶起身子,這一折騰,本來就疼痛難忍的骨架更被拆散開一樣,弄的圖蘭呲牙咧嘴,挺着幹啞的嗓子求饒:“白瑪,你放過我吧,受不了了……”
圖蘭是真難受,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苦澀的藥液喂到嘴裏都咽不下去,稍一偏頭就流了出來,以前哪見過他這般,白瑪也急了,喝不進去藥,這病可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快點來人幫幫忙啊!”未央宮的奴人們與白瑪相處這麽多天,雖然還是聽不懂他說什麽,但大抵也知道這種焦急的語氣是圖蘭出了事,都是忠心侍奉主子的人,何況又是這麽通情達理與人親近的主子,奴人們自然心急如焚,如果換了賢妃娘娘,他們巴不得她死呢。
“小公子,這殿下喝不進去藥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我們賭一把,去求求皇上?”婉兒的動作很真切,很容易就讓白瑪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昨晚皇上都沒辦法讓殿下喝下藥,現在能有用嗎?”小高子問。
“你懂什麽,皇上那是遵守與殿下的諾言,現在這都到了什麽時候,皇上那麽寵愛殿下,一定不忍心眼睜睜看殿下這麽痛苦,我們去求皇上,他一定會答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