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和親之請
圖蘭這出苦肉計演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實在餓的受不了,就偷偷找白瑪要了好幾杯牛奶,後者看着自家主子這麽折騰也很是心疼,見圖蘭其實并不想絕食,氣得他很想去向哈倫告發這個不知輕重的小王子。可冷靜下來好好一想,自己的主子是圖蘭,而不是哈倫,他做的再怎麽不對,再怎麽過分,自己也得盡忠。無奈,只好幫着圖蘭騙這群關心他的人。
……被攝政王子發現的話,肯定會亂棍打死自己的……
哈倫是無計可施了,為了這不讓人省心的弟弟,硬是将登基大典推遲了幾天,自己在籌備的同時,還要抽出大半時間去哄圖蘭,後者毫不領情,不僅不理他,還刻意背過臉去。這立場已經很明确了,你不同意我和申屠羯在一起,就別和我說話!
索烏塔是真急了,雖然自己曾是申屠羯的手下敗将,但已身受重傷的申屠羯應該是敵不過自己的,雖然用這種方法就算殺了他也不光彩,但是他身為兄長,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弟弟,就算他會恨他。
于是申屠羯被押入了地牢。
圖蘭是從周圍護衛的口中聽說這個消息的,當時他只感覺“轟”的一聲,天塌了。地牢是什麽地方,關押着的盡是一些罪不可赦的死囚犯,難道他們要殺了他?!
“兄長!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鬧脾氣了,求您放了阿羯!”圖蘭哭着跪在哈倫腳下,使用了敬語,抓着他的衣角,害怕的渾身顫抖,呼吸也上氣不接下氣。圖蘭自小身體就不好,哈倫怕他哭成哮喘,立刻把他拉起來,安慰道:“圖蘭,你放心,暫時我和你二哥還不會對他做什麽,先別哭了。”
不過,圖蘭并沒有因為他這一句話而平靜下來,肺裏的空氣越來越少,用力的咳嗽幾聲,兩眼一黑,就渾身失力,倒了下去。
哈倫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下墜的身體,焦急的拍着圖蘭的臉頰:“圖蘭,圖蘭!醒醒!來人,傳太醫!”
這一次不是苦肉計,圖蘭是真的暈了過去,幾天沒吃飯,一兩杯牛奶的營養也消耗殆盡,再加上這一着急,急火攻心暈死過去,什麽都聽不見,誰也叫不醒。
太醫給圖蘭把了脈,開了幾副補身的房子,就差人去熬藥了。
中原地大物博,大夫想下幾副猛藥很簡單,可大漠土地貧瘠,藥材格外浠少,即使是王族,也鮮少能使用從中原重金購買的藥材,哈倫這回是狠了心,不管藥有多難搞,必須把圖蘭弄醒。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哈倫這樣細心的照顧一個人,讓毫無意識的圖蘭斜靠在自己肩上,一勺一勺吹涼了藥液,才緩緩的喂進他嘴裏,連索烏塔都沒見過這架勢,老可汗病重時,哈倫都沒這樣盡過孝,再怎麽說,也寵的有些過頭了。
“當初把他變成這驕縱模樣的就是我們,總不能在父王仙逝後,又殘忍的對他,讓他痛苦吧。”這只是哈倫的官方說法,實際上,還是因為愛。
圖蘭蒼白的薄唇微翕,發出了一聲難受的嘤咛,費了好大力氣才将眼睛睜開一道縫,卻因為太過虛弱,再次合上了。
哈倫立刻晃晃他的身體:“圖蘭,醒了?”一聽是大哥,圖蘭完全不想理,翻個身背對着哈倫,想再睡一會兒,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連舉手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圖蘭,別再鬧脾氣了,吃點東西,不然身體受不了。”圖蘭毫無反應,哈倫知道自己輸了,他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對待圖蘭,只能順着他的意思來:“我同意你和申屠羯在一起,你別再折磨自己了。”
他這個兄長做的還真失敗,一旦認輸,就是将深愛的他親手送到了別的男人懷裏,還是他明知會害他的男人,他該怎麽辦啊……
圖蘭終于睜開了眼,咬着牙,張開了雙臂:“兄長,抱我起來。”
抱你起來,去見申屠羯?哈倫意外的沒有順着圖蘭,只是冷冷的望着他,圖蘭當然知道哈倫在想什麽,閉上眼睛,似是很痛苦:“兄長,我只是想吃點東西,好餓……”
哈倫立刻吩咐人準備了飯菜,将圖蘭攬在懷裏,一口一口的喂着,連羊肉都細心的剔去了骨頭,只是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放在以前,哈倫肯定不會這樣冷漠的對待他。
圖蘭恢複了一些體力,才伸手掰過哈倫陰沉着的臉,讓他直視着自己:“兄長,我知道你愛我,不想我受到傷害,才不允許我和阿羯在一起,但是他到大漠這麽多年,一直對我很好,沒做傷害我的事,不是嗎?”
“正是這樣才可怕,如果這不是他的本性,隐藏僞裝了十幾年,難道不可怕嗎?”
“兄長,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他,只因為他來歷不明,是個中原人嗎?”
“我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和種族,只要他是賢才,我都很樂意将他納為部下,即使我會心痛,但如果你幸福,我也會讓你和他在一起的。可他不是,這麽多年,他都只是慫恿你去争奪王位,将你變為他的傀儡,我怎麽可能對他放心,你的心裏只能感受到他的溫柔,卻掀不下他的虛假面具嗎。”
“兄長!”圖蘭是真急了,“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這麽說他,如果只是留在你身邊,我會的,只要你放棄殺他的念頭,哪怕要我給您做娈寵都無所謂!”
哈倫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眼前這個美麗是少年,真的是他的弟弟嗎……
“你有必要為他做到這種程度嗎,他到底哪點值得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圖蘭垂下眼睑,憂傷的望着自己手指上老可汗生前賞賜給他的藍寶石戒指,“但是阿羯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淚珠成串的滾落,抓着哈倫的衣領不肯松手:“我很喜歡兄長,也堅信着兄長一樣愛我,甚至比我愛兄長更多,所以……所以,我一直天真的以為,不論是多麽過分的請求,只要不傷天害理,兄長都會答應我,我……還是太天真了嗎……”
哈倫心痛了,其實圖蘭愛申屠羯的程度,就如自己愛他一樣吧,他寧可委屈自己做娈寵都無法放手,也正如自己無法割舍掉他吧……愛情面前,誰不想自私一點呢,即使傷害別人,也想得到幸福。而哈倫卻以圖蘭的幸福為自己的幸福,只不過給予給他的不是自己罷了。
“……圖蘭,兄長不想讓你與他在一起,我承認是有自私的心裏,想把你留在自己身邊,但更多的原因是他真的會害你,我們對這個問題争論了不止一次,可兄長不會害你,即使認人不清,沒有看透他的真實為人,但初衷一定是為了你好,為什麽你就不肯聽兄長一句呢。你願意做兄長的娈寵,可就算與你歡*愛會很幸福,可你的心不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呢?”
圖蘭沉默了,這個他敬愛,且寵愛他的兄長說的是心裏話,他再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一切的一切,都感覺像是自己的無理取鬧,畢竟眼前這個男人才是真正愛自己的,他愛申屠羯入骨,卻不知他對他用心幾分,同樣的,哈倫深愛着他,而他卻只是把他當做兄長,這就是個死循環吧。
哈倫深深嘆了一口氣,抱着圖蘭的手臂不斷收緊,後者很疼,但意外的沒出聲,兩人就這樣沉默着,誰也不願意先打破這趁機,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開口,就是認輸。
敗下來的是哈倫。
“罷了,放你去把……”他苦笑着,将一杯牛奶送到圖蘭嘴邊:“即使把你禁锢在我身邊,你也不會幸福,就如籠中鳥一般,只要你不受傷害,我願放你去追求幸福。”
圖蘭本來一點食欲也沒有,見哈倫妥協了,立刻開心的摟住了他的脖子,肚子也“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哈倫溫柔的撫着他的頭:“來,吃飯。”
事情有些超乎圖蘭的預料,他本以為還要在大鬧幾天才會有效果,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對兩位兄長能放任自己和申屠羯在一起就沒抱什麽希望,只是說出了心裏話,這麽容易就辦到了,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他更想不到的,還在後邊。
老可汗去世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中原,中原的皇帝派遣使臣到大漠,以表達中原人的哀思,和對新可汗統治好全部族的希望,這只是一個禮儀上的形式,在各國交往的政治方面,圖蘭是一竅不通,但他隐隐感覺到,中原的皇帝沒什麽好意。
大漠只是對一個地區的統稱,此地集合了前代的匈奴、契丹、黨項等民族的後人,組成了一個規模并不小的聯合,雖然不及中原,也就是南朝的勢力,可如果兩國真的開展,對雙方來說都是很大的損失,算不上勢均力敵,但也差不多。所以即使暗潮洶湧,表面上還是要保持着“和平”的假象。
“說起來,也到了一年一度的‘禦貢’。”一位大臣在朝堂上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不用“朝貢”一詞,是在标明大漠與南朝實力相差不多之意,“攝政王子,我倒是有一人推薦……”
“王子!”白瑪從後面蹦蹦噠噠的過來,把躲在帳子外面偷聽的圖蘭抓了個正着,後者趕緊吧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随後把耳朵貼在帳布上仔細聽着,很不幸,他只聽到了衆臣的贊同聲,至于那個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白瑪!你真的很礙我事啊!”圖蘭氣急敗壞的跺跺腳,轉身走了,沒有看到帳中王座上的哈倫一臉為難。
“王兄,這申屠羯禍亂大漠,此番派遣他去中原,也是讓他落葉歸根,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至于圖蘭,那孩子傷心幾天,也就忘了這回事,到時候再在族中尋幾位相貌英俊的男子讨他開心即可。”索烏塔提議。
哈倫是不願的,畢竟他已經答應了圖蘭允許他和申屠羯在一起,如果把申屠羯派往中原,就是再次欺騙了圖蘭,會失信于他的。
看出了哈倫的為難,索烏塔又道:“最近王兄忙于登基大典的籌備,此事可全權交與丞相處理……”
位列朝臣第一排的一位老臣點了點頭,哈倫還是猶豫着,但如果太過寵溺圖蘭,一定會出來幾個死谏的忠臣,他還未登基,自然不能讓這種鬧劇發生,也只好妥協。
南朝的使臣名段繼臣,具體的官位不明,但似乎曾是皇帝面前的紅人,犯了錯之後不僅被貶谪,還被派遣到西域出使邊塞。
這次是老可汗的逝日與禦貢之日很近,所以南朝皇帝只派遣了他一位使者完成兩項任務,臨行前皇帝也旁敲側擊,名為出使,實為流放,去了大漠,不管是死是活,你都不用回來了。
不過哈倫并不在乎他是因為什麽而受到了懲罰,他關心的是段繼臣的能力,他堅信,只要頭腦足夠精明,就會認清處境,即使是曾經的敵人也會效忠,歷史上那些忠貞不屈的人物,的确很值得人們稱頌百年,但卻不夠明智,他所效忠的,究竟是皇帝,朝廷,還是人民呢?
哈倫認為是最後者,不論前朝有多麽輝煌,敗了就是敗了,朝代更疊再正常不過,沒有誰的統治能千秋萬代。而虜臣應該做的,就是輔佐新王朝,讓百姓安寧和樂,而不是為了所謂的忠義一蹶不振,使人民淪于水火之中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如果換做是他,即使在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也該善待人民。
哈倫繼承了老可汗治國的中庸之道,溫和如他,自然不會斬了段繼臣,不過首要的,就是勸降。
“攝政王子殿下太過謙遜,罪臣何德何能接受您的勸降呢,殿下的禮賢下士,即使是在我大南朝也很出名,且被百姓傳為佳話。”段繼臣俯首行禮。
“那,使臣之意是……”哈倫問道。實際上,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陛下放我出使邊塞,自是希望兩國能永久交好,只是從表面上看,派我一介罪臣來,倒有失打過風度,疑有貶低之意。實則不然,罪臣雖生性愚鈍,但久仰大漠的君臣之禮,先前失去了陛下的寵信,此番便想好好學習,以敬天子。”
哈倫大笑,心裏很是滿意這個文绉绉的中原人,不虛僞,不造次,南朝皇帝為何派遣這樣難得的人才冒着生命危險來出使大漠?
“只是,未完成陛下的任務之前,臣還不能做陛下的臣子。”
“哦?景炎君還委派你何事?”
“陛下希望……和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