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的有血脈相連、親情感應這樣的事嗎?
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岩永琴子并不清楚。
但看到中也先生被哭泣的母親抱在懷裏、一起被父親結實的臂膀攬住,少見地流露出安靜的、孩童般的模樣時——她想,或許是有的吧。
她和太宰治待在外面院子,?将空間留給那一家三口。
“未曾想,?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竟得以再見尊顏……”
太宰先生在說什麽啊。
岩永琴子坐在長椅上,捂嘴打了個哈欠,?看着太宰治對一只金毛的柴犬絮絮叨叨。
柴犬是診所夫妻養的,據說是失去中也那年撿到的,在當時也給了他們情緒慰藉。養了這麽多年,已經變得油光水滑了。
它似乎很親近太宰治,哈着氣就要往他身上撲。
太宰治:“可見,?君确是欲與吾一決雌雄……你別過來!”
岩永琴子看着太宰治在前面跑,?柴犬在後面追的畫面:“……”
少有的活潑呢,?太宰先生。
原來不擅長應付狗啊。
跑了一會兒,估計是累了,?柴犬走到她面前,?站起身,?前肢搭在她腿上。
神似霸道總裁的表情像是在說:來玩啊,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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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她摸摸的意思?
岩永琴子剛想伸手,指尖還沒碰到狗毛,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剛才他還怎麽都不願意碰到狗,?現在卻伸出腿,想要把柴犬從她身邊攆走。見攆不動,他幹脆拎起狗兩只前肢,把狗從她面前拎走了。
……?
幹嘛不讓她摸。
然而,柴犬就像在跟太宰治對着幹似的。他剛一放手,?它又搖着尾巴跑回了她面前。
如此幾次下來,太宰治臉色沉了下去。
“小矮子家的狗,果然跟他一樣讨厭。”
他滿臉嫌棄。
“不過,以為這樣我就會認輸嗎。”
“汪!汪!”
太宰治冷笑:“我可是有王牌在手。”
他手裏多出一個袋子。
岩永琴子睜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你什麽時候把它的狗糧翻出來了?”
柴犬立刻乖巧蹲下,吐着舌頭,眼巴巴地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坐到岩永琴子身旁。
他指尖夾着一粒狗糧,以此作為威脅,對狗狗下命令。
“轉圈,中也。”
“後空翻,中也。”
“蹲下,中也。”
“握手,中也。”
太宰治露出一個滿意的惡劣笑容。
“真聽話。”
他彎下腰,作勢要喂它。
狗糧落入掌心,捏拳,再張開時,手裏空無一物,就像變魔術一樣。
柴犬:?!
它的狗糧呢?!
“這就是你我在等級上的差距了,這次的勝者是我。”
太宰治掌心一轉,狗糧再次出現。為了氣狗子,他當着它的面把狗糧放到自己嘴裏。
岩永琴子:?!
眼看着太宰治要吃第二粒時,她忙摁住他的手。
“又摸狗又吃狗糧的,鬧肚子的話我可不管你。”
“……切。”
太宰治變回那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以為我想摸嗎。”
他咕哝一句,把袋子随手一扔,狗糧灑落一地。柴犬歡喜地跑過去,搖着尾巴大吃特吃。
少年的心情就跟七月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說變就變。
岩永琴子連忙給他順毛。
“好吧好吧,不想不想。”
她拿起手杖,另一只手牽起自家男朋友。
“走吧,找個地方洗手。”
室內。
氣氛就沒有外面那麽歡快了。
當所有信息一一對上時,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這兩人的孩子。
這兩人能說中他所有的喜好、生活裏的小習慣、無意識的小動作。顯然,如果是認錯或是欺詐,做不到這種程度。
如果還想進一步确認,做DNA親子鑒定就可以。
其實這種時候,聽從自己心底的聲音反倒是最準确的。
中原中也感覺胸口悶悶的,每根血管都充盈着血脈呼應的奇異感。
心髒在胸腔裏勃勃跳動。
巨大的悲喜交加的滋味,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也太……驚喜了。
他甚至希望能有人進來打個岔,哪怕是那個讨厭的太宰也可以。
他現在要怎麽做,抱抱自己的父母嗎?
可是父母……對他來說好陌生。
好陌生好陌生。
中原中也像木頭一樣伫立着,腦中一片紛亂。
他想起自己加入港口黑/手/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明身世。死去的旗會的朋友們,也曾在這方面為他盡心盡力。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不是人類,【異類】的标簽貼在身上,就像始終追随于腳底的沼澤,稍不注意就會被拖拽着沉下去。
中原中也也有無數個難眠之夜。
只是他不會像魏爾倫那樣報複社會,也不會像太宰治那樣絕望厭世。
不管是不是人類,他都會擡頭挺胸走下去。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抱着他的女人突然道。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
他強忍住眼底酸脹的感覺,低下頭,将臉埋在女人肩膀,雙手不再猶豫,抱上她後背。
是……媽媽啊。
即使多年未見,即使一句話也沒說,也能體貼地察覺他的情緒。
片刻後。
一家三口都冷靜了些,也能正常交流了。
他們現在既親近又陌生,相處起來還有些拘謹,過些時日就能好很多。
“中也現在在做什麽?”
作為他父親的男人一邊泡茶一邊問。
中原中也沉默了。
父親是原軍人,而他現在的身份卻是……
“黑/手/黨是嗎。”
父親從他的表情變化裏看了出來,“果然啊。”
中原中也端坐着,放在膝上的雙手握拳。
他要怎麽辦。一般父母都不會同意自家孩子去做黑/手/黨吧。
媽媽看出了他的不安,略不贊成地開口:“親愛的——”
男人作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把泡好的茶挪到中原中也面前。
“前些日子,半夜,有狂徒拿着手榴彈過來,想要襲擊我們。”
作為原軍人,男人對這些風吹草動很敏感。
當時他就站在窗邊。
“知道最後是誰救了我們嗎,”他往外示意,“那位黑頭發的少年。”
什麽?!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太宰那家夥居然……
說起來,自從遇上岩永,太宰确實有所改變。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想不到有朝一日這種事會發生在那條青花魚身上。
“那件事後,我特意托人去了解了一下,港口黑/手/黨是個什麽樣的組織。”
“我發現它并非想象的那麽十惡不赦,甚至這次怪物事件,也是港口黑/手/黨解決的。”
男人放下茶杯,露出和藹的笑容。
“照顧好自己。”
“只要是你願意做的,我們都會支持你。”
中原中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藍瞳如同風吹過的湖面,泛起波瀾。
“哎呀,”爸爸手指撓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起來之前看報紙,說阻止怪物的是一位少年。當時就在想,要是我兒子還活着,肯定也會像這樣充滿勇氣地去阻止怪物。”
“——沒想到真的就是我兒子。”
“辛苦了,為你感到驕傲,中也。”
旁邊,媽媽也笑着摸了摸他腦袋:“辛苦了。”
中原中也控制不住地鼻腔泛酸。
啊啊,不行不行,別哭啊,太丢人了!
中原中也正想說什麽,忽然有所察覺地轉頭——
太宰治和岩永琴子正趴着門框,一上一下,露出兩個腦袋。
盯.jpg
——看啊,中也要哭了。
——嗚嗚,好感人,會哭嗎,真的會哭嗎,那個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
他猛地回過神來,努力擺出一副憤怒的表情,急吼吼地沖到門口,背對所有人。
“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才不會上當!你就是想戲弄我吧!混蛋太宰!”
他的聲音大到誇張,像在極力掩飾什麽。
“現在是不是在偷偷錄像,啊?以為帶我認親,我就會感激涕零,任勞任怨給你寫報告?!還會感動得哭出來,然後你就要把我哭的樣子發到周刊上。”
“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岩永琴子覺得自家男友有點躺槍,雖然這的确是他幹得出來的事。
太宰治:“嗯?現在并沒有……”
“我絕不會上你的當的,好嗎!”
中原中也打斷太宰治的話,一副“不聽不聽我不聽”的樣子。
他腳步重重地往外走去。
“回去了!我要回去了!別跟着我!誰也不準看我的臉!”
留下岩永琴子和太宰治與中也父母,四人面面相觑。
不要緊吧?
岩永琴子看向太宰治。
少年勾唇,扯着嗓子喊起來。
“哇,原來是要舉辦派對,好多酒!”
是的,中原中也到來前,夫妻倆就在準備迎接兒子的派對。
診所裏挂滿彩帶,長桌中央是一塊大蛋糕,周圍各色美食美酒。
“!”
岩永琴子立刻心領神會。
她也沖外面叫起來:“還有64年的羅曼和71年的普朗,太棒啦!”
兩人一唱一和。
太宰治:“這位夫人,我全部喝完沒關系吧,反正中也也要回去。”
岩永琴子:“我也要喝!中也先生要回去,喝不了,真可惜呢。”
太宰治:“聞起來好香,這位夫人手藝真好。”
岩永琴子:“能吃到真是太榮幸了,過了今天就沒有了。啊,中也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四人回到屋裏,關上了門。
室內安靜下來。
她問太宰治:“十秒?”
“不,頂多四秒。”
一秒、兩秒、三秒——
門被粗暴地打開。
“可惡啊啊啊!”
“酒全給我拿來,老子今天要喝他個夠!”
他的父母聞言,微笑。
“你剛剛說什麽,中也?”
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