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離，等等我呀……”
女孩的聲音糯糯地響起，有些急切。
辛緩緩在光形成的通道中走了好久。
小不點？
看來她還沒有回去……
辛緩緩突然覺得十分無力。
下巴微微顫抖，她蹲下來抱住自己，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再次睜開眼，她回到了淡藍色光幕前。
辛緩緩自暴自棄地垂着腦袋，心裏又慌又悶。
“你……？”
一道聲音在空間中響起，褪去了奶音，清清冷冷充滿着少年感。
辛緩緩悶悶地說：“‘小離’是你？”
少年沉默良久，才嗯了一聲。
少年的嗓音低低的，辛緩緩終于抓住了心中那一絲違和感。
“你感冒了嗎？聲音怎麽變了呢？”
現在的孩子，真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
身體壯實從不生病的辛·老媽子·緩緩表示。
“是被小不點傳染了嗎？”
他的聲音很奇怪。
“……我們都沒病。”
“我以為你走了。”
辛緩緩不明所以：“我一直在呀，怎麽了？”
充滿少年感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明明……離開了五年。”
辛緩緩：“五年？！”
她只是沿着光路走了一遭啊！連五分鐘都沒有！
只是發生了這麽多離奇的事，她不得不相信。
辛緩緩沉默了。
那麽問題來了——
現實世界，也會過去五年嗎？
小少年忽然說：“我和小不點要去河灘，當年你是在那裏進入空間的。”
行叭。辛緩緩喪氣地哀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
“五年過去了，小不點還沒有名字呀？”
小少年沉吟一瞬，聲音帶着不解：“我取的名字她都不喜歡。”
倒是她，堅持叫他“小離”。
一雙大眼睛烏黑發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叫人舍不得拒絕。
不僅舍不得，還想揉揉捏捏小姑娘白軟的圓臉蛋。
辛緩緩好奇，“你給小姑娘取了什麽名字？”
“蛋蛋。”
少年輕皺眉頭，作思考狀。
她喜歡蛋蛋，他也喜歡蛋蛋，為什麽不能叫“蛋蛋”呢？
“還有兜兜。”
退而求其次，“兜兜”也是不錯的。
小少年一臉嚴肅。
辛緩緩驚地睜大了圓溜溜的杏眼。
敢情這小孩是個取名廢啊……
小不點人雖然呆呆的，還是挺有眼光的嘛！
辛緩緩思維繼續發散。
甚至同情起了少年未來的孩子。
身形纖長的少年牽着矮了他一個頭的小姑娘往河灘走。
小姑娘短手短腳，走得慢。
少年也不急，步子邁得小，耐心極了。
明明是個大陰天，小姑娘臉蛋卻紅紅的，額角滲出了滴滴汗珠。
“呼……小離，熱。”
她從懷裏掏出了淡粉色的蛋兜，少年停下來，接過蛋兜，微微彎着身子，輕輕擦拭小姑娘的細嫩的臉蛋。
然後是耳後、脖子。
動作自然，像是做了無數遍。
從這個角度，辛緩緩能看到小姑娘模模糊糊的輪廓。
她又欣慰又難過。
欣慰的是兩小只感情很好，就像故事書裏的小花貓和小斑點狗，都不再是孤單一人。
難過的是，小少年動作輕柔地為小姑娘擦汗的舉動，讓她想起了離契。
河灘和五年前沒什麽兩樣。
只是雜草更茂盛了，垃圾更多了，水更黑了。
小姑娘興奮地跑到一處，抱起一大把綠綠的橢圓形物體。
小少年慢悠悠跟在後面。
“帶回去，蛋蛋吃！”
她小心翼翼地把懷裏的東西放進兜裏。
小兜裝不下，就眼巴巴地看着小離。
小少年低頭，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這些夠了。”
“哦！”小姑娘點點頭，聽話地把裝不下的綠色橢圓放回雜草叢中。
原來是給蛋蛋找食物啊。
這麽說蛋蛋被兩人找了回來，還喂養了這麽多年？
怎麽還沒破殼呢？
即使到了河灘，辛緩緩也沒有感到什麽特別的存在。
旁觀了一下兩人的互動，她忽然問：“胖胖呢”
胖胖來了，這些東西就裝的下了。
小離垂下眼眸，指尖泛白,聲音沙啞模糊。
“胖胖壞掉了。”
胖胖芯片老化，零件生鏽，本就是退休的廢棄保姆機器人，被人推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他還記得那段時間小姑娘每天哭得多傷心。
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好不容易累的睡着了，不一會兒又被夢驚醒。
他恨自己除了将小人兒抱在懷裏什麽也做不了。
從那天起，他努力在教育資源近乎于零的垃圾星上學機械修理知識。
這裏扒一點，那裏扒一點，也許是天賦異禀，他學的很快。
可是胖胖已經回不來了。
辛緩緩怔住，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個高大沉默、忠心耿耿的胖胖，就這麽沒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傷心。
心裏空落落地。
“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少年冷清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緊張。
“沒有……”
“哦。”
少年松了口氣。
明明只是個突然憑空冒出來的女孩，他為什麽覺得很熟悉，很熟悉。
他最喜歡的就是小不點，可是他也像喜歡小不點一樣喜歡這個女孩。
意識到這一點，他猝然一驚。
思緒一發不可收拾。
她們一樣笨，一樣呆，一樣可愛，一樣溫暖……
他擡起小姑娘的小腦袋正對自己，視線細細掃過她的臉蛋。
長得也很像？
一個是縮小版，一個是放大版。
似乎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住了，小姑娘甜糯糯的聲音響起：“小離……”
連聲音也像……
少年猛地收回手，狹長的鳳眼微瞪，瞳孔縮的緊緊的。
怎麽可能！
“小離也流汗了。”
小姑娘捏着蛋兜的一角，努力踮着腳伸長手，擦少年額間冒出冷汗。
少年呆呆站着，心神不寧，空氣流動的速度變了。
沉浸在各自心思中的三人都沒注意到雜草叢中的綠色橢圓漸漸褪色萎縮，癱成灰白色的幹癟物體。
自從河灘回來後，小少年就封閉了淡藍色光屏，也不和辛緩緩說話了。
辛緩緩覺得自己被抛棄了，難受的想哭。
可是她一個大人，在小孩面前哭，多不好意思啊。
辛緩緩扁着嘴，眼圈紅紅的，努力癟着淚。
如果離契在，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在男人懷裏哇哇大哭了。
想到情況未明的親親男友，辛緩緩的壓抑觸底反彈，着實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女孩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聲音從“哇哇哇”變成“嗚嗚嗚”最後泣不成聲，直打嗝。
這個時候，如果離契在的話，一定會把自己抱在懷裏，嘴裏一邊笨笨地哄，手上一邊輕輕拍她的背。
辛緩緩難受的蜷縮着自己的身子，不住地發顫。
忽然，空間裏無序流動的光束規律地變化出各種圖案形狀。
有懶洋洋躺着的小貓，有追着尾巴打轉的小狗。
憨态可掬。
辛緩緩不哭了。
她努力睜大紅腫的眼皮。
忽然發現，自從來到“五年後”，就再也沒看到那暖黃色的光了。
辛緩緩眼睛好癢，自己卻揉不到。
她幹脆閉着眼休息，平靜心情，接着找回去的方法。
“砰——！”
巨大的爆炸聲忽然響起。
辛緩緩吓得馬上跳起來。
時間的流速忽然加快了一般，空間外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警報聲、呼喊聲、尖叫聲……
發生什麽了？
她看不到外面，心中焦急。
“蟲族！是蟲族來了！”有人驚恐地呼喊，下一瞬就沒了聲音。
蟲族
辛緩緩心中一緊。
她想起五年前綠蟲那張巨大的臉。
那時的綠蟲，不是來找她的……
河灘上的綠色橢圓形物體，是蟲卵！
綠蟲已經恢複自由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那離契呢……是不是……
辛緩緩猛地甩頭。
不會的，不會的。
她覺得時間線不對。
她直覺不相信“五年”是真的過了五年。
更像是從某個時間段直接穿越到五年後。
而這個時間段，不可能在綠蟲恢複自由的時間之後。
只有可能是在他恢複自由之前！
而且還是好多年好多年之前！
千鈞一發的時刻，她想起綠蟲的觸角。
河灘上的綠蟲，元觸角晶瑩無暇，并沒有被離契在游樂場重傷後留下的白色細絲。
這一點堅定了辛緩緩的猜想。
她現在，在過去。
這是誰的過去呢？
還沒想明白，辛緩緩感到空間猛地一震。
漆黑的光幕褪成了透明，破敗的街景清晰可見。
辛緩緩卻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到。
因為，淡藍色的光流急速的壓縮着，彙聚成一團巨大的光球。
空間不堪重負，不停地震動着。
仿佛下一秒就會崩塌。
辛緩緩猛地轉頭，下意識地往光幕外看：“小離！停……下……”
女孩突然噤聲，睜大了眼，瞳孔猛縮。
光幕清晰地映出了小不點的模樣。
淩亂的發絲貼在圓圓的臉上，帶着驚恐的杏眼含着淚，小嘴緊緊繃着。
小姑娘的臉緊緊貼着光幕。
看樣子，是在小少年的懷裏。
辛緩緩怔怔地将手貼上光幕，不敢置信地描繪着她的臉。
——為什麽、為什麽小不點會和她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光幕上的畫面猛地一震。
少年重重摔了一跤，卻将懷裏的小姑娘護的好好的。
小姑娘連忙爬起來，想拉他起來，卻發現小離的腿被一根粗，長的鐵釘穿過，死死釘在地上。
“小離，痛……”小姑娘癱坐在小少年旁邊，不敢随意碰他。
他面色發白，低吼道：“快走！”
“不走不走！和小離在一起！”小姑娘撲上來，緊緊抱着少年。
“小貓……和小狗，每天，每天玩毛線團，啃骨頭，不離不棄……”
小姑娘聲音顫抖，斷斷續續地複述故事書的結尾。
“小離和小不點，在一起，開心……”
這是她最愛的故事。
可是人生一波三折，比故事書要複雜。
少年神色一怔，忽然感受不到身體的痛。
鼻子一酸，淚意上湧，他微仰着頭，眼淚還是落了出來，沒入發間。
眼角瞥到遠處綠幽幽的人影，少年忽然彎唇笑了。
他的眼神澄澈堅定，擡起小姑娘埋在他胸口的小腦袋，注視着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小不點，我再給你取一個名字，好不好”
小姑娘抽抽嗒嗒地點點頭。
少年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泛起了點點星光。
“緩緩——喜歡這個名字嗎？”
小姑娘終于破涕為笑：“喜歡的。”
她指指自己。
“緩緩。”
又指指少年。
“小離。”
少年搖搖頭，扣回她的食指，勾上她的小指：“我們結一個契，好不好？”
“好的。”小姑娘乖巧的點頭，拉了拉小指。
戰火紛飛下，因為眼前的少年，她忽然不害怕了。
少年堅定溫柔的聲音響起。
“等我再次找到緩緩，會和緩緩一直在一起，像小花貓和小斑點狗一樣。”
“結了此契，我就不會忘了緩緩。”
壓縮到極致的精神力猛烈地爆開，淡藍色的光鋪天蓋地的奔湧而出。
入侵的蟲族片甲不留。
偌大的垃圾星被強大的精神力籠罩庇護着。
像是憑空消失一樣，小姑娘的身影不見了。
“從今以後，”仰躺在廢墟上的少年雙目發紅，哽咽不已。
——“我以‘離契’為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