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要撞我！”
稚嫩冷清的童聲驟然響起。
辛緩緩吓了一跳，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發現自己整只手掌都穿了過去。
她倒吸一口涼氣，顫顫巍巍地說：“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辛緩緩，你是誰呀？”
那童聲輕哼一聲，不回答她的問題。
旋即控訴道：“你就是故意的！”
“我、我……”辛緩緩漲紅了臉。
呀哎她，她是想出去嘛！
“是我錯了，不知道這是你……請問你在哪裏呀，我看不到你。”辛緩緩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在黑暗中努力尋找着。
“我無處不在。”那童聲道，有些小得意。
“哦哦。”雖然不明白，辛緩緩仍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一時無人說話。
寂靜歸位。
辛緩緩做靈魂這麽多天，好不容易可以開口，實在忍不住，安靜了一會就開始叽叽喳喳：“你是小男孩嗎？我認識一個小女孩，十分可愛。”
她開始講小不點的事情，清晰的聲音在黑暗中傳得老遠。
一直一聲不吭的童聲忽然道：“那個小女孩，長什麽樣？”聲音有些不自然。
辛緩緩已經将聲音當小男孩看了。她沒想到小男孩會問這個問題。
她沉吟一下，道：“不知道，孤兒院沒有鏡子，胖胖——就是那個保姆機器人，它的身子都生鏽了，看得不清楚。”
小男孩默了默，又問：“那她叫什麽？”
辛緩緩回憶了一下，并沒有聽到有人叫過她的名字。
“不知道……等我出去了，一定想辦法幫你問問！”一問二不知，辛緩緩這個大人臉皮有些熱。
就連她還能不能再見到小不點都無法确認。
“你想要出去？”小男孩忽然問。
辛緩緩覺得他的聲音有些低落。
想到離契，她還是重重點頭。
“嗯！因為有人在等我。我也想早點見到他。”
說完這句話，辛緩緩沉默了，小男孩也沒有出聲。
黑暗如蟻潮般湧了上來。
又過了好久，辛緩緩聽到清脆的“咔嚓”聲，立馬睜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
揉不到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視線終于清晰起來。
“咦？”她驚呼一聲。
怎麽一覺醒來周圍亮了許多呢？
還變得……五顏六色的，
她呼叫小男孩，卻沒有得到回應。
不過周圍的光亮不是她的錯覺，又過了好一會，她居然能摸到自己先前猛撞的地方的實體了！
她伸手摸了摸，冰冰涼涼的，居然是淡藍色的。
她隐約能透過淡藍色的阻礙看到外面。
接下來的時間裏，“咔嚓”聲越發清脆頻繁，空間裏湧進原本就有的墨藍色、淡藍色、黃色，最後是綠色。
辛緩緩微張着嘴，呆呆看着。
光流交織，形狀多變，就像一個小小的宇宙。
辛緩緩再次低聲呼喊小男孩，他仍是沒有說話。
是因為她說自己要走，所以他不高興了嗎？
這處奇怪空間應該是小男孩一直以來存在的地方吧？
先前那麽黑暗，他一定很孤獨吧……
她只是不能說話那麽幾天，就産生了強烈的傾訴欲，他，這麽小的孩子，不知道獨自一人了幾年，一定更想有人陪伴……
想到這裏，不論小男孩理不理她，辛緩緩斷斷續續說了好多。
小不點的故事說完了，就說她和離契的事。
最後，她溫柔道：“如果你也有想說的話，就和我說，好不好？我會認真聽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就在辛緩緩以為小男孩不會理她時，他卻出聲了。
“我沒有故事……”
“從有意識起，我就在這裏了。”
“看不到外面，只能聽到聲音。”
“其實……”
說到這裏，稚嫩冷清略帶委屈的童聲頓住了。
辛緩緩耐心地等着，不知道小男孩看不看得到，她眉眼彎彎，臉上帶着鼓勵、好奇、期待的微笑。
童聲終于想起，卻是越來越輕：“……我也覺得她很可愛。”
“可愛”二字幾乎微不可聞。
因為空間的放大效果，辛緩緩還是聽到了。
她眼珠子轉來轉去，想了好一會才明白小男孩說的“她”，指的是小不點。
哎呀呀好像知道了什麽呢！
辛緩緩清甜的笑容一變，成了慈愛的姨母笑。
“等你見到小不點本人，會更喜歡她的！”辛緩緩手穿胸脯保證道。
小男孩的聲音微微興奮、期待：“我能見到她”
雖然有些蠱惑意味，她真切道：“只要能出去。”
那道聲音又沉默了。
辛緩緩想了想，問：“你有身體嗎？”既然有聲音，肯定有身體呀！
果然，“有的。”
“不過我不習慣。”
辛緩緩還想說什麽，就見眼前憑空出現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男孩皮膚白皙，身形瘦削。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瞪着，露出水亮的烏黑瞳孔，小鼻子又挺又翹，粉嫩的小嘴微微上揚。也許是第一次給別人看自己的本體，紅暈沿着脖頸漫上耳廓，襯得小人兒更加可愛。
他只出現了一瞬，又散成好幾種顏色不見了。
一眼看去，辛緩緩覺得小男孩十分眼熟，還沒有看仔細，男孩就害羞似的躲了起來。
看到小男孩的那一刻，對離契瘋狂的思念湧上辛緩緩的心頭，快要被水淹沒一樣掙紮在窒息邊緣。
有身體就好，以後會習慣的。辛緩緩默默想着，壓下心頭的異樣。
小男孩見辛緩緩又沉默了，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低落情緒。
是因為不喜歡他的本體嗎？
還是又想起了那個叫“離契”的男人？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他都不開心！
不開心就要吃東西。
他努力感應着四周，發現最近多了很多新的食物。
這些食物會變成綠色的光，比起看了好多年的墨藍色、淡藍色，他更喜歡剛出現的明快的黃色和綠色。
他吸啊吸，吸啊吸，源源不斷地綠光湧入，光流湧動，如兩極極光。
“咔嚓”聲陣陣。
随着最後一次尤其響亮的清脆聲音，光線從這處空間的最中間湧入，仿佛天地初開，萬物光明。
辛緩緩被光刺得難受，伸出手臂擋在眼前。
可是靈魂體透光啊！
恍惚中，辛緩緩感到她在上升。
終于适應了光線，她睜開眼，透過淡藍色的屏障，清楚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人迎着光走來。
看那柔軟長條的四肢！
看那微微泛綠的皮膚！
看那随風晃動的觸角！
看那面無表情的臉龐！
辛緩緩喜極而泣，激動地朝他揮手。
這不是綠蟲是誰！綠蟲為了報答離契的救“命”之恩，特地來找她，真是太好了！
“這就是那個叫離契的人？”
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辛緩緩轉頭，看到小男孩站在身後。
他繃着一張白嫩小臉，聲音冰冷，眼眶卻紅紅的。如同怕被抛棄卻故作無所謂的倔強小牛。
“不是哦……”看着他的臉，辛緩緩聲音有些哽咽。
她垂下眼眸，不期然看到男孩拽緊衣料的小手。
這副樣子，像極了某個人。
她張了張嘴，感到一陣晃動。
男孩又不見了。
綠蟲的臉在面前放大。
辛緩緩疑惑地看着他俯身的姿勢，發現自己整個人居然還沒有綠蟲一張臉大！
只見綠蟲木呆呆地伸出巨大無比的手，一大半的光線被他遮住，辛緩緩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轉頭躲避。
意料中的事情沒有發生，辛緩緩等了好一會才慢慢睜開眼。
！
為什麽淡藍色的光幕又變模糊了！
透過它，她只能看到一個巨大圓胖的身影。
“滴滴——檢測到生命體。”
“滴滴——檢測到生命體。”
沙啞的機械音響起。
生命體？
是指她嗎？
“未知種族，人形，性別男，七歲。”機械聲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檢測音響起。
性別男？
是小男孩？
“喂！你出去了嗎？我還在裏面啊！”辛緩緩低聲急呼。
“哼。”
小男孩翠竹般清冷的聲音響起，明明近在耳旁，辛緩緩周圍卻空無一人。
他怎麽能自己走了！
她模模糊糊地感到淡藍色光幕外面的景象在晃動。
一塊極其突兀的形狀吸引了辛緩緩的視線。
這、這不是孤兒院的破爛大門的标志？
她又回來了？
辛緩緩把臉貼在光幕上，睜大了眼睛努力往外看。
她看到了小蘿蔔頭們停止玩耍，齊齊轉頭看了過來。
巨大圓胖的機器人走在前面。
來到了校長的房間。
旁聽的辛緩緩終于搞明白了。
——小男孩被孤兒院收養了呀。
所以她現在附身在他的身體裏了？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有身體、能說話，還可以和小男孩交流。
巧的是，男孩的房間就在小不點旁邊。
想到小不點的呆萌和男孩的傲嬌冷清，她真心希望他們能成為好朋友。
不過這個時候，小不點還在外面撿垃圾。
遠處有一個小蘿蔔頭跑了過來。
“你是新來的？要不要和我玩？她們都聽我的，不和我玩就讓你一個人！”
這霸道嚣張的聲音，不是娜娜是誰。
辛緩緩有些緊張。
男孩第一次見到同齡人，孤單無聊了這麽久，一定會答應她的吧！
那小不點，還是只有一個胖胖陪着……
她一顆心揪了起來。
“哦。”
冰冷稚嫩的童聲帶着奶音響了起來。
辛緩緩聽到“滴”聲，眼前景象忽變，像汽車轉了個大彎，她的頭有些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