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垃圾星的天空陰暗灰蒙，就像一口吐在天上的痰。
辛緩緩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
她無精打采的附在小不點的身體裏，死死盯着蛋蛋的變化。
蛋蛋今天圍着粉色蛋兜一號。
一號蛋兜的邊角抽絲，二號沒有……
哎呀，這些都不重要。
辛緩緩皺了皺并不存在的眉頭。
“蛋蛋……再見……”小不點走到蛋蛋面前，怕怕它的“小腦袋”後，帶着胖胖邁着小短腿離開了。
又是撿破爛的一天。
小不點照例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孤兒院的小蘿蔔頭們看到她髒兮兮的樣子，沒有像往常一樣嘲笑諷刺。
她們圍成一圈，暫停玩耍，用幸災樂禍的眼光看着小不點。
辛緩緩看到這熟悉的眼神，心中一聲咯噔。
胖胖慢吞吞地将機械塊、機械條、機械棒們吐進院長門口的儲物箱，留了一塊蛋蛋的食物。
“謝謝胖胖……”小不點伸出小手拍了拍它的大肚子。
她亦步亦趨跟在胖胖後面進了房間。
“蛋蛋……”
視線一掃，整潔的床鋪空空如也。
——蛋蛋不見了！
小不點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眨一下，又眨一下。
辛緩緩眼前蒙上一層水霧，視線有些模糊。
小不點哭了。
小不點噔噔噔跑到床邊，撲到床上，将疊得齊整的小被子抖開。
“蛋蛋……沒……”
小不點扶着床沿，雙腳去夠地板，人還沒站穩就急急趴到地上，歪着腦袋往床底下看。
“蛋蛋……沒……嗚嗚……”
桌子底下也沒有。
衣櫃裏也沒有。
小不點的眼淚越流越多。
那些小孩真過分！竟然欺負小不點！
若是辛緩緩有身體，她早就氣得紅了眼眶，再把她們一個個提溜起來好好教育一頓！。
“滴——”
忽然，有人按門鈴。
“我、可以進、來——嗎？”院長遲鈍沙啞的聲音響起。
此時，将房間搜了個底朝天的小不點正坐在胖胖的懷裏默默流淚，聽到聲音愣了愣，才點點頭。
她傷心地忘了院長和她隔着一張牆的事實。
院長看不到她呀！
胖胖伸出長長的手臂，在門上按了一下。
“刷拉——”
門開了。
院長看到小女孩躲在保姆機器人懷裏，眼睛紅紅的，頭發亂糟糟的貼在濕濕的臉蛋上，卡頓的更明顯了。
院長知道小不點每天都幫他收集機械元素，心中感激，來看看她的情況。
沒想到發現這麽一幕。
“怎——麽了？”他本就沒有表情的臉更冷了。
小不點哭得一個嗝一個嗝往外蹦，說不出話來。
院長看得心疼，想到前段時間她每頓飯都會剩下一半，說話竟然也不怎麽卡頓了:“沒、吃飽？娜娜找到一只蛋……”
院長還沒說完，就被小不點破嗝而出的尖銳哭腔打斷：“蛋蛋！蛋蛋！蛋蛋！“
不吃蛋蛋！
小不點撐着胖胖站起來，踉踉跄跄跑去娜娜的房間。
院長和胖胖走不快，竟眼睜睜看着小女孩跑掉了。
娜娜就是那群小女孩的頭領，正在房間門口和別人說笑。
小不點像一顆小肉彈一樣撞上去，另一人驚呼一聲，就見這兩人滾到了地上。
那人看到突然出現的小不點繃緊了小臉，努力扒着娜娜，嘴裏念叨着“蛋蛋”。
即使用盡了全力，娜娜也輕松的推開小女孩，不無惡意的尖叫道：“你的那顆蛋要被吃了哈哈哈哈哈！”
被娜娜那麽一推，辛緩緩感到額頭一疼，有什麽液體流了下來。
小不點胡亂擡手一擦，看也沒看娜娜，邁着小短腿轉身往廚房跑去。
小女孩跑得氣喘籲籲，即使如此，也在喊着蛋蛋的名字。
辛緩緩跟着着急。
不說那顆墨藍色的帶着蛋紋的蛋可能是她回去的線索，就是這一個多星期的朝夕相處，她也不想讓它被炖成蛋羹！
廚房在長長走廊的盡頭，防止孩子們偷吃，門都是關着的。
“蛋蛋……蛋蛋……”
小不點拍紅了柔嫩的小手，也沒人來開門。
過一了會，院長和胖胖終于找到了她。
一路上追過來，他聽到娜娜的尖銳聲音，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院長臉上難得有了怒色。
他成天枯坐在房間裏，為了續命一動不動，而這個每天給自己送食物的善良小姑娘，看樣子竟然一直是大家欺負的對象！
院長打開廚房的門，胖胖将累癱了的小不點抱了起來，生鏽的金屬履帶刮擦地面，進了廚房。
小不點雙眼紅腫，視線模糊。
她努力睜大雙眼。
一個廚師機器人舉起長長的手刀，正要往砧板上的東西上砍。
“蛋蛋！”
“住手！”
兩道聲音響起。
胖胖也看到了砧板上的蛋蛋，往那邊滑動。
廚師機器人聽到院長的話，迫不及待地将手刀收回去。
天知道這只蛋什麽來頭。怎麽敲怎麽鑽都破不開，它只是個退休再就業的破損機器人，真不想做這麽耗芯片的事。
看到蛋蛋完好無損愈發光亮的樣子，辛緩緩提着的一顆心回到了原位。
小不點從胖胖的懷裏探出上半身，伸直了手，吃力又小心地将蛋蛋抱在懷裏，安撫地親親摸摸，一張小臉終于破涕為笑。
她稀罕地看了又看，忽然發現了什麽，擡頭看廚師機器人，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哭泣有些沙啞：
“兜兜……兜兜……”
廚師機器人遲緩的芯片運轉一圈才想起那個粉紅色的蛋兜。
被小女孩用兔子般紅通通的眼睛望着，它居然有些窘迫與慌亂。
那個蛋兜被它扔進焚燒爐裏了！
它的眼睛顯示屏一片雪花。
不過找到了蛋蛋，小不點就欣喜不已了。
回到房間，她又給它做了好幾件蛋兜，都是淡粉色的。
熟能生巧，一件比一件質量好。
可是做的也太多了。辛緩緩想。
不過這麽可愛（？）的蛋蛋，當然值得漂亮的蛋兜啦！每天一件，誰還不是個幹淨的香寶寶！
一瞬間，她和小不點又在一個頻道上了。
第二天，辛緩緩卻有些不懂她了。
上午，小不點破天荒讓胖胖将蛋蛋吞進肚子裏，一人一蛋一機器出門了。
去不是去南街“淘寶”。
看着陌生的目的地，辛緩緩一頭霧水。
這裏枯草……豐茂，亂糟糟的。垃圾沒那麽多，零零星星地散落着，還算一處幹淨的地方。
小不點抱着蛋蛋走來走去。
辛緩緩覺得她在……選址？
果不其然，她的小腳在一處柔軟的土地上重重跺了兩下，示意胖胖。
胖胖在那裏挖了一個深深的洞，可以将小不點半個身子都埋住。
她是要将蛋埋了？
辛緩緩有些窒息于小不點的操作。
就見小不點跪在地洞邊上，親親蹭蹭懷裏的蛋蛋，然後極其舍不得的小心翼翼地将它送了下去：“蛋蛋……乖……明天……”
胖胖一個一個吐着機械塊，長長的手臂小心撥弄着，将蛋蛋圍在它們中間。
小不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往下看：“明天……蛋蛋……再見。”
她跪了好久，終于下定決心，用小手一點一點捧起旁邊堆積的泥土，将蛋蛋埋了。
因為跪的太久，辛緩緩感到小不點起身時雙腳麻痹，狠狠往前一撲。
這一撲簡直要了她的命。
霎時，天旋地轉，腦子又暈又疼。
就像進入了黑白色的萬花筒，詭異的鏡像瞬息萬變。
辛緩緩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耳膜鼓脹脹的，面色一會紅一會白，宛如變臉。
——等等，她為什麽有臉？
辛緩緩猛地睜開眼睛，發現周圍黑漆漆靜悄悄，唯一的光源，竟來自自己的身體！
她有身體了！
小不點的一摔讓她回了原來的身體？
她下意識去摸胸前的機械骨吊墜。
——又摸空了。
她的手竟然直接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辛緩緩失落極了。
原來……她還是靈魂狀态啊。
那麽這次，她又在哪裏呢？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辛緩緩的适應能力變好了。
黑暗似乎是無邊無際的。
這讓她有些恐慌。
她想起飛船舷窗外的宇宙景象，宇宙雖然廣袤無垠，但起碼有實物的存在，有參照物啊。
辛緩緩決定探索黑暗的邊界。
她盡量沖一個方向直走，幸好自己就是個行走的發光體，驅散了烏漆漆的黑暗。
照理說，這種“敵在暗我在明”的情況十分不妙，可是辛緩緩并沒有感受到它的惡意。
就這樣想着想着，她一頭撞上了什麽東西。
辛緩緩之前走得很快，沒想到這麽快就走到邊界了。
因為是靈魂狀态，她并沒有感受到疼，可是也沒有因此穿過去。
就在她剛剛撞上去的那一刻，辛緩緩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她又撞了一下。
“咔嚓——”
再撞一下。
“咔嚓——”
她樂此不疲的撞啊撞，頭發都亂了，披散在瘦削的肩頭，随着身體晃啊晃。
“不要撞我！”
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奶兇奶兇的，清晰可辨，充斥于整個黑暗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