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5章
回鸾至長安前,必定有一場大宴恭送聖人降駕。
這樣的大宴前朝後宮凡是有名號的,都應該前去。
陸霜雲已更衣,外邊小貴子回禀轎攆已經備好,她正要起身,卻見跟在衡浪閣伺候的一個內侍湊在林姑姑耳邊說話。
人一走,林姑姑皺了眉頭,示意幾個伺候梳妝的宮人下去,道:“娘娘,方才有太子妃那邊的探子說這大宴尉氏那邊要下手,具體內情還沒探聽到,您看?”
陸霜雲皺眉,信得過的太醫診脈後說她這一胎安地踏實,尋常走動并無大礙。整個東宮最打眼的就是自己,便是大寶殿聖上那一處也曾過問幾句。
這樣的場合若是自己不去,難免有人說她恃寵而驕。
她不想叫肚子裏的孩子受苦,卻也不想給東宮添麻煩,思忖片刻還是起身出門,“此宴只是餞別宴,重頭戲在前朝立碑刻記聖上的功勳,後宮之宴沒什麽大水波。你和秋露跟在我身邊伺候,謹慎些就好。”
林姑姑和秋露對視同時點頭稱是。
——
到了丹霄殿的時辰不早不晚,她先去給太子妃請安,并沒叫為難,便尋到自己位置上跽坐。
這種大宴講規矩禮數,趁着內外命婦尚未到齊,她借着廊柱後的陰影半跪坐在軟墊上。
左佳慧一直在旁側看着,瞧她不舒服,知道孩子顯懷後腰背酸麻是常事,将自己的食桌往前,擋了不少人的視線。
“雲姐姐,若是累了,你往後些,稍微歇歇。”
要她看,這個宮裏唯獨雲姐姐有皇家三代嗣子,便是尋個小榻窩着都行,偏偏還得按着規矩跽坐,真是死板。
正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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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有內侍拉長調子報號——“如貴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
其後是一長串的妃嫔、公主的稱號。
陸霜雲起身順着大家行叩拜禮,一直到有一道悅耳好聽的女聲自上邊傳來,這才起身。
陸霜雲借着請禮擡頭看向這位受聖上寵愛的貴妃娘娘,确實生地好一副美婦容,襯得一旁已經上了年紀的德妃娘娘面色都有些灰白。
一番客氣話後,終于重新入席。
前殿聖上已吩咐開宴,頓時又歌坊舞姬入內助興。
像她這種小位份的人其實沒多少人理會。只是近來太子愈發能幹,隐隐有當年秦王之風,就連一向忌憚子嗣掌權的聖上都将手中的部分政事分給太子打理。
這樣的征兆足以讓後宮女子思索。
尤其是如貴妃。
她入宮的時間不長,憑着一副好嗓子唱得君心,位份在後宮已然是最頂頂尖兒。
只是可惜想了多少法子,都懷不上子嗣。
無子便無來日可言。
偏偏聖上不知是上了年紀腦子糊塗了還是別的盤算,竟然将太子記在了含光殿的熙妃名下。
照着眼前局勢,太子登極大寶是必定的,那熙妃可不就是妥妥的太後了嘛。
論是現在寵愛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如貴妃想了半晌,終于将算計落在了東宮如今懷着唯一子嗣的小昭儀上。
不管她肚子裏是男是女,都能拉攏。
如此宴剛過一半,她便擡首看向東宮,“聽聞月前東宮有一位昭儀有喜,本宮一直不曾得見,且上來讓本宮瞧瞧。”
陸霜雲看了非要給她敬酒的尉氏一眼,順着秋露攙扶起身繞過她。
大殿居中有軟地毯,跪一下倒是無所謂,只是人才剛屈身,便被旁近的宮人拽起來。
如貴妃笑呵呵道:“本宮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禮。本宮瞧着你面善,心裏歡喜,來,近前到本宮這裏坐着吧。”
早有內侍将食案坐墊移了過去,留在原地的尉春燕含恨地剜一眼,仰首将杯中酒喝幹。
她沒膽子在這裏下手,只是瞧着陸氏因為撫在小腹上的動作,心裏不開心罷了。
瞧着上首連貴妃娘娘都要同陸氏讨好谄媚,她嫉恨地眼睛都要紅了。
逢有聖上攜太子來後殿觀宴的時候,頓時眼神一亮。
可惜她靠地太後,沒資格在最前桌子露臉。
有歌姬暫時退下,她霍地起身,竟直直沖到殿中跪下,“請聖上、太子安,請各宮娘娘安。妾身東宮良娣尉氏,數月住在九成宮,心中感激不盡,特苦心習的一只劍舞,欲借此聖宴獻醜,以表妾身微薄孺慕瞻仰之心,求聖上成全。”
說完盈盈一叩。
坐在如貴妃身後的陸霜雲險些驚掉眼睛。
她知道尉氏想邀寵,可這也太大膽了吧。
她都已經看到如貴妃眼神立時換成了一把刀子,狠狠地紮在了尉春燕的身上。
偏今日尉春燕還傳了一身鮮嫩的梨花色,再是一把清亮又不失妩媚讨好的嗓子,很難不動君心。
果然聖上開口允了。
适時,換了一身利落騎射服裝的妙齡佳人翹然立于晚夏亭,一招一式飒爽英姿,不知哪裏來的風吹起滿頭青絲,就連月光都似帶了神仙靈氣,舍得點綴女子冰肌玉骨。
見她随着鼓點踩在一根細繩上靈巧不落,真如仙兒鳥雀一般輕靈,劍身閃寒,女子驚鴻一舞,美眸驀然回首笑。
一殿俱靜。
還是德妃最先回神稱好,讓聖上給賞。
聖上呵然大笑,扭頭看身側太子,“玄兒有福氣,朕今日是沾了太子的光呀。這賞還是太子給吧。”
謝玄起身說了好幾個誇贊的詞,最後以‘大賞’收尾。
尉春燕嬌羞地跪下謝賞。
陸霜雲看着臨到東宮位次,還朝自己得意一笑的尉春燕,無奈報以微笑。
這傻子,真以為謝玄給的是什麽好賞。
果然一到夜深,太子到衡浪閣,她問起時,謝玄連眼風都沒變,“她要賞,聖上也要我賞,那就只能一起賞了。”
他人往榻上一靠,摟着人就揉,一直到兩人氣喘籲籲才終于抱在一起睡過去。
——
大宴過後第二日
東宮一尉良娣從此消失不見,倒是聖上後宮多了一位仙才人。
不過這位仙才人沒受寵幾日,便到了回鸾興城的吉日。
如貴妃稱仙才人品質高潔,難承搬挪污穢,下令長居九成宮以保仙氣。
這消息還是左佳慧說給她聽的。
傳言聖上沒阻攔如貴妃的舉動,因仙才人為邀寵竟然在聖上茶水中下了媚藥,險些激地聖上舊疾發作。
陸霜雲聽過一笑,這一位上一世跟在王昭芸手下,做了不少造孽事,心腸手段都不饒人。
有這樣的下場也不值得人同情。
原本還有幾個蹦跶的,聽太子有一次在花園發火,說再敢獻媚,便将她們都留在九成宮,這才老實。
左佳慧看着四下的宮婢不斷進出收拾,不由嘆道:“這地方住地久了,竟然有些不舍。”
一想到回到東宮不像此處自在,她就哀愁,又猛地想起另一個:“也不知崔側妃一個人在東宮多逍遙快活,若是知道咱們回去,指不定也跟我一樣舍不得呢。”
陸霜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事情昨日謝玄已經說了,告訴左佳慧也無妨,她示意對方靠前,耳語幾句。
半晌後
左佳慧瞪大眼睛,嘴巴張地能塞下一顆鴨蛋了,“真的?你不是騙我吧?!”
這也太吓人了吧。
她想了好久,終于嘀咕道:“太子也太慘了吧。一個尉氏綠他到他爹頭上,另一個綠他到他大舅哥頭上,再加上我……”
她連忙一捂嘴,眼神嘀溜打轉,“我是說,再加上太子妃還不知情,這可真是好一堂大戲。”
幸虧陸霜雲只專注在手中清點簿子,不然就發現身邊的這個也是心裏有別人的。
秋露在側邊請示:“娘娘,蓬萊洲的主事公公求見。”
左佳慧看她還有事情忙,也不坐着礙眼,起身出去時看這位蓬萊洲主事公公進來,還點點頭。
——
主事公公求得不過是回鸾随行的事兒。
陸霜雲看他一把年紀還求到這裏,便允了,“只是有一遭,先前你在蓬萊洲是主事大太監,回了皇城,怕是做不得主事。”
主事公公連忙磕頭謝恩,“娘娘善心能允老奴回去伺候已經是大恩,老奴不敢奢求太多。別的看您,您覺着老奴适合在哪兒,随便指派一地兒就行。”
她笑着示意秋露送人,等小貴子進來囑咐道:“這一位是個喜歡鑽營的,放在你眼皮下,別刻意損他,留着點心。”
小貴子領命,又道:“娘娘,鄭公公那邊,您看……”
鄭敏倒臺後一直沒有給她什麽信。
小貴子只是個遞話的,能做事,卻不能全信。
陸霜雲搖搖頭:“鄭公公不會倒的,聖上在,他就能再起身,我這裏幫不了他。”
小貴子不知想到什麽,眼睛閃爍一下,退出去前正好看主子手落在略微的小腹上。
馬上就要滿四個月了,到時候就能看胎兒男女。
三日之後,重回宮城。
當夜,東宮大小主子都知道了一件事。
三月過去,側妃娘娘的痘子不僅沒下去還更嚴重,如今妩媛閣都被侍衛封了,所有吃喝遞進都要嚴格審查。
第二日
正妃側妃娘家都請告,稱擔心娘娘們出事,請了良醫前來診治。
誰知來的醫者醫術不精,一個誤診用藥,竟然将重病的側妃娘娘連夜送上西天了。
消息傳到宜春宮,太子妃驚地一夜不曾睡着。
這就是高門貴女的命。
只要于家族有損,地位再高都得死。
逢王夫人入宮,尚未來得及說出責難之語,王昭芸道:“二哥呢?”
王夫人含恨道:“還能如何。病了一場,昨日已經送出興城,到江州府随便尋了個不起眼的郎官當着。”
果然如自己所料,二哥是不會出事的。
父親必然會保他。
王昭芸不知是慶幸還是諷刺,“父親為了哥哥退讓很多吧?”
豈止是多,簡直是大損。
不僅在中朝讓了幾個位子,就連軍中都有了太子一脈,
京中四大營,三大在帝王手中,剩餘西大營名義上效忠聖上,實則早已投靠王家,如今為了保住二子的命,不得已換成太子心腹。
想到這裏王夫人就恨得咬牙切齒,家族一榮俱榮,這個女兒自入宮後怎麽腦子拎不清呢,她不由惱火道:“你二哥自小最疼你,你既然知曉了苗頭,如何不同家裏說?”
王昭芸從眼神閃爍的嬷嬷面上收回,冷哼一聲,“母親別忘了,我如今是東宮太子妃,早已不是王家女了。”
這是什麽昏頭話。
王夫人沒錯過女兒一閃而過的陰狠,心裏又驚又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能當太子妃,正是有我和你父親在。家族不興,如何……”
王昭芸不願聽她老調重彈,截斷道:“知道了。這事兒我只是猜疑,并不知太子竟然設局抓人。往後定然會及時傳回消息。”
王夫人見她還願意聽話,雖然語氣僵直些,不過這個女兒一貫就是驕縱性情,又道:“太子可因為你二哥的事情冷落你?”
又不死心地看她小肚子幾眼,“你承寵不少,怎麽就是不見喜信?若是身體不好,要精心調理。你是王家嫡出,若是有長子傍身,咱們王家這一次也不至于全由太子拿捏……”
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
王昭芸耐着性子點頭應了,內侍進來稱時辰到了,吩咐人将她送出去,再扭頭時候,猛地一巴掌揮出去。
“吃裏扒外的老東西!”
嬷嬷被她一掌揮在地上,也不敢喊痛,跪着攆上她,求主子開恩……
當夜,自宜春宮擡出一卷粗麻席子,出宣武門,交由收斂屍身的苦丁拉去亂葬崗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