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0章
一番魚水之歡,謝玄溫柔小意地抱着半昏睡過去的心尖尖進到內間。
床榻上早有湯婆子窩過,暖融融的。
陸霜雲并沒完全睡着,半昏半醒之間,知道他才給小香爐給自己烘頭發。
她心裏謂足地嘆一聲,往他膝頭蹭蹭,撒嬌也故意作,“太子殿下不是不許栖琅閣的人到您跟前現眼嘛,怎麽自己跑來了?”
謝玄在她耳邊輕輕一吻,“有人耍小性子,不肯低頭。太子殿下怎麽了,就是天皇老子來了,都得給你低頭。”
兩人耳語了一陣情話,陸霜雲受不了他癡纏自己表白心意,只好随他心意說了很多軟和話。諸如‘心裏只有你’、‘下輩子還嫁給你’之類的。
翌日天亮,起身的時候見他竟然還在,陸霜雲不由驚訝,“蓬萊洲冷僻,你躲了這麽久,竟無人尋你?”
謝玄将她頭發挽起,一邊描出遠山小黛眉,一邊道:“聖上巴不得我清閑呢。昨日來的路上派了一件好了不得的差事,正好帶着你。”
什麽了不得的差事還能帶她去?
謝玄神秘一笑,招招手,将一件青灰色的男士衣衫遞給她,“體察民情,繪百姓圖罷了。”
說白了,就是讓他這個太子該吃吃,該喝喝,只要不惦記正事就行。
正好帶她出去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
原本計劃地好,由他帶着人乘船至另一小岸,沿着禁苑騎馬出行。
可惜卻忘了此地還有另一個人
一出正殿門,就被一道丹青色宮裝的身影給堵了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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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佳慧安睡一夜,起來又吃到同東宮熟悉口味一致的菜式,覺得此地簡直就是神仙境。
又聽伺候的內侍說可以憑欄釣魚,或是游船賞鶴群,匆匆拽了披帛就尋了過來。
幸虧她眼神好,一眼就認出站在正殿門口的那道身影。
人已經過來了,只能前去請安,接過就直愣愣地同換了便衣的陸霜雲大眼對上小眼了。
她不敢在太子面前放松,不代表不敢在陸霜雲跟前賣乖。
于是一刻鐘後,換了侍女衣衫的明眸女子一并上了小舟。
計劃的二人行因為多了一個,從開頭起就成了姐姐妹妹逛大街,一衆男子跟在後邊負責結賬,大包小包拿的場景。
看左氏又買了幾串糖葫蘆回來,謝玄終于皺了眉頭,“外邊的東西不幹淨,少吃。”
左佳慧收回遞出去的手掌,幸虧陸霜雲接過來緩解了尴尬,跟出來伺候的有九成宮的幾個,不能落人面子。
她吃了一顆,只覺山楂雖然紅,果肉發酸激地人涎水直生,接連吃了兩個,挑了最幹淨的一個遞到謝玄跟前,“你嘗一個嘛,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
不期然他沒伸手接,直接低頭咬了一口。
陸霜雲急忙扭頭看向四周,幸好此處是大街,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身邊伺候的侍衛正分神盯着人群,只有幾個內侍近前,也知情理地避開頭。
她嗔怪他不分場合,卻也是由着他拉着手腕,繼續走着……雖然是夏日,卻舍不得分開,黏在一處說着街上好玩的東西。
左佳慧本就對太子無感,自然對這些場景不在意,看他們走了,示意身邊的李嬷嬷也走吧。
手中的糖葫蘆串只剩最後一顆,她眼神逡巡挑着下一個要買的東西,眼角餘光覺得有人在看自己,猛地回頭,而後愣在原地。
繁華大街,人群如梭,可她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了。
他穿了她最喜歡的飛雲色,束綸巾,大袖飄逸,烏發簪小玉冠,目光沉地像是一口深井,讓她身在盛夏,卻心上有風。
是秦家哥哥。
她知道聖上着手功勳碑刻,尋了很多書坊中的學子做文章,一并跟随聖駕到了此地。
她很想知道他會不會也在随行人之中。
一路上總是探頭探腦,尋着那些書生行列。可她走不得太遠,便是耍賴,也只能在東宮儀仗中往前走着。
她抱着能再見他的奢望,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期望。
怎麽,突然就看到了呢?
她現在一點兒都不好看。還梳了醜醜的丫鬟髻,為了不見人看出來,還故意在臉上描抹了很多胭脂,跟個百戲醜角一樣。
這麽熱,必定生汗,臉上膩乎乎的一團,又滑稽又可笑。
嬷嬷看她突然不走了,不過前方太子和雲昭儀也停下來,所以慢幾步倒也不妨事,解開水囊塞子遞過去,“主子,這是走前老奴帶着的香茶冰露,您喝了解解渴。”
一擡眼,好好的,怎麽哭了?
嬷嬷急忙扯了帕子給她,“主子,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咱們尋個僻靜處躲會陽?”
正好不遠處就是一處茶寮,她吩咐內侍過去跟雲昭儀回禀一聲,就說自己一行就在此處等着。
遠遠看着雲昭儀回頭看了幾眼,點了頭,這才擡步。
主子是個頑皮性子,勁兒上來玩地兇,那勁兒一過去,頓時就萎成一只小貓貓了。
茶寮撐起大頂部,正好落在街巷中間,有陰涼還有穿堂風,跟過來的還有兩個侍衛。
嬷嬷會做事,吩咐店家打了好幾碗涼茶給他們,然後尋了幹淨的碗倒了香茶冰露給主子。
看主子小口小口抿着,嬷嬷也舒心不少,她不敢和主子坐在一邊,尋了下手的位置坐着。
一擡眼,正正同落座的郎君來個臉對臉。
嬷嬷只覺眼皮狂跳,再看小主子偷摸着打量的小動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天神爺呀,這是什麽要人命的事情呀。
她方才還納悶,一直歡快鬧着看踩高跷的人怎麽一下子消停了?原來症結在這裏呀。
幸而店家過來送茶水,她借着喝茶的動作觑一眼另一桌的侍衛,聽他們正抱怨天氣,頓時松一口氣。
心說:見見也好,主子念着這位秦家郎君不忘,總是同夫人打聽。夫人不說,要哭。夫人說了,更要哭。
若是有這小女兒心态,後半生在這宮裏就是死熬呀。見上一面,發現再沒有那緣分,興許也能死心。
想着只是歇腳的功夫見見,豈知她這位主子神來一筆,說起話來了。
“嬷嬷,在宮裏的日子挺好的。”
嬷嬷讷讷地點點頭,見秦家郎君只是低頭喝茶,可半晌都不曾碰一下碗沿。
“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性子好,對我也好,素日裏我們常在一起玩耍。以前說春日要一起去野原上放一只大大的紙鴦,我沒忘。所以紮了一只好大的千足蟲,最後落在別的宮殿,吓得很多人都不敢去拿。”
青年手指蜷起,像是摩砂什麽一樣,觸在碗上,嬷嬷眼尖,瞧見他嘴角輕牽,分明是無奈地笑了。
嬷嬷怕侍衛起疑,道了一句,“這事兒老奴記得呢。”
“但是也有人很讨厭,總是沖我發脾氣,陰陽怪氣地說我沒教養。她才沒教養呢,也不看看教我六藝的師傅是誰!”
這話帶着驕矜和自豪的語氣。
青年悶聲笑了,端了茶喝過,又吩咐店家再送上一碗。
“可是還是不自在。我不想呆在那兒。”卻只能呆在那兒。
左佳慧眼風掃到侍衛已經不再自顧說話,像是察覺她說的這些有些異常,已經在打量茶寮裏的人。
“嬷嬷,你若是關心我,便送我一碟子長安酥煙閣的點心吧。省得我嘴裏覺得沒味道。不然就趕你走。”
最後這個‘走’字落地有點重,聽出了沙啞和哽咽。
青年沒遲疑,一口喝淨茶水,匆匆撂下幾枚銅子,伸手同對面走來的幾位白衣書生打招呼。
擦肩而過的時候,有一縷紅線像是不小心,自袖中落在她腳邊。
侍衛互相對視,搖了搖頭,又說起先前的話題。
左佳慧将那縷紅線攥在手心裏,強迫自己不要哭,看着遠去的那道清隽儒雅的背影,就在馬上拐過街角的時候,那人驀然回首。
就像早就确定自己一定會看着他一樣。
回首,正大光明地同她對視,溫柔一笑。
左佳慧輕輕颔首。
一低頭,‘啪嗒’落了顆淚在桌上。
“嬷嬷,這輩子,我死心了。”
有這一眼,足以慰平生孤零。
——
長街一側,陸霜雲拽了拽正興致勃勃拿着小圈套地攤的某人,“我看我一眼。”
謝玄安撫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別着急,那個瓷兔娃娃,我肯定給你套回來。”
她還是拉他,“別套了,有人正看着呢。”
誰?看就看呗。
謝玄心說,一扭頭看清站在她身側的人,頓時冷了臉。
“莊大人怎麽在這兒呀?”
這人什麽時候來的,方才套圈的時候他一直要吆喝呼喊,豈不是全叫他聽了?
還有怎麽站地這麽近?
他把人扯到自己身後,順便陰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懂事的侍衛長。
莊青樾看出二人親近的神态,眸色深了幾分,拱手請禮,“請太子殿下安。天氣炎熱,不若進茶館歇息片刻,也好叫這位朋友喝點茶水?”
說着單擡手示意他身後的人一下。
謝玄回頭看一眼,見她嘴巴幹澀,憋悶了半天,只得出一個‘善’字。
茶樓坐定,正好臨街,一眼就能看到方才套圈地攤的場景。
一想到這人暗搓搓地躲在一旁窺伺,他心裏就更不爽了。
“今日是聖上小朝會,莊大人不用在衙司值守嗎?”
“回殿下話,上官體諒下臣們趕路辛苦,便放了一日小假。此處風景獨好,舊時曾同一位故人同來游賞,故而便小坐片刻。”
別以為你說故人,我就不知道是誰。
謝玄瞄一眼八風不動的某人,“是嘛,孤也是聽人說想要在此地留下些美好的回憶,故而來陪她看看。”
陸霜雲動作一滞,“……”
他好像誤會了什麽。
莊青樾了然地點點頭,“殿下宅心仁厚,下官佩服。若是有機會,必然要再邀我祖母來此地走上一趟。”
謝玄:“???”
祖母?不是鳴玉?
對面紅粉佳人輕輕搖首。
謝玄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道,心說伶牙俐齒。
“機會這種事情,本就是天緣注定,今朝有得看,明朝入他屋。強求不了。”
他們沒成,不就是錯失良機嘛
這一箭刺地莊青樾眉頭蹙起,謝玄懶得同他再糾扯,起身要走。
莊青樾自然起身,“殿下莫急,有些話,下臣尚未說完呢。”
他揮手示意侍從退下,又看向太子身後的幾位內侍。
謝玄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酒,等內侍退下,屋中只三人之後,道:“莊大人,花期已過,你和鳴玉再無緣分,何必牽着前塵往事不放。世上多少好女子,你若是有喜歡的,孤可替你向聖上求一道賜婚聖旨。”
莊青樾順着他話音冷哼一聲,一邊将袖中的白紙遞到他長案前,道:“殿下,弱水三千後一句,您應該知道吧。下臣珍愛陸家妹妹,從不曾摻半分虛情假意,今日一攔,只求殿下明白下臣心意,莫辜負陸氏。不然下臣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謝玄極快看清紙上的東西,鳳目一厲,喝道:“你放肆。孤是東宮太子,你敢威脅孤?”
同時以水在桌上寫道:可有證據?
莊青樾搖搖頭,“下臣是良言建議,若是您不信,可待後效。”
趕到屋子外邊的內侍只聽屋內有太子厲喝聲,莊大人的倔強辯解聲,過一會兒有桌椅被踢翻的動靜,還有女子哀哀哭泣的聲音。
就在衆人驚疑不定,不知是不是應該推門而入的時候,太子一腳踢開大門,拽了男裝加身的昭儀娘娘出來,臉上發寒,吩咐回宮。
衆人急忙讓開大路,落在最後的幾個內侍,看屋內狼藉一片,莊大人一身常服髒污不堪,倒在當地。
莊大人身邊的侍從驚呼入門,把人扶起來,“大人您這是何苦呢?”
“快,叫大夫。”
“哎喲,這是出血了呢。”
聽了動靜上來的店家也是哭天喊地,一時淩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