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太子深夜怒出宜秋宮,下令出駕九成宮前,不允栖琅閣一幹人等出現在自己面前。
第二日,就在衆嫔妃前往太子妃宮中請安時,太子再次下令—遷居九成宮避暑期間,東宮所有宮務雜事交由留守總管大太監,令太子妃着日移交對鑰賬冊等。
宜春宮
太子妃王昭芸內心暗喜,表面鎮定地跪地接令,等到堂下衆人離去,面上終于露出笑意。
“嬷嬷,本宮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嬷嬷恭敬地朝她賀喜,面上的燙傷養得很好,只一細眼瞧,還能看出不一樣,“娘娘是太子妃,整個東宮除了太子就是您最大,旁人獻媚再惹太子青眼,卻也越不過您去。”
這段時間跟在太子妃跟前伺候,她已經摸清主子的心聲。自那日太子折騰後,主子性子也變得偏執奇怪,生氣或高興的點都不在她理解範圍內。
但是,只要強調主子的正妻位置,強調太子妃的殊榮和體面,永遠不會錯。
王昭芸聽她說完,笑意更深,“妩媛閣那個宮女處理了嗎?”
嬷嬷左右看看,湊在她旁側耳語幾句。
王昭芸挑起一邊眉,冷笑一聲,“崔莺莺便是知道本宮算計她,又能如何?太子要了人,那必定是沒活路了。”
嬷嬷聽得心口直跳。
對,就是這樣。
這種輕描淡寫說一條命沒了的人,絕對不是她自小伺候的女郎。以前主子雖然性情驕縱,時常摔打,但是從不……惡毒。
還有,太子明知主子算計崔氏,緣何不追究過錯,竟然還幫着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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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思不解,最後只好歸于太子和主子之間有着他們這些下人不知道的秘密。
嬷嬷垂首盯着身前地板,想起每次太子留宿後,所有伺候的都被遣到遠處,天一亮,太子被那群煞神般的侍衛簇擁離去,娘娘那總是死狗一般的趴姿,和膝頭上好幾日都不見散去的淤青。
主子受折磨,性情大變,就連同娘家的來往都不同于往常,連親娘遞進來的請安折子都推拒了,也只有自小疼她的二郎君才能見上幾回。每次卻也是争執不休,破碎收場。
真是孽呀。
她又想到今日請安時衆人議論栖琅閣那位的話,道:“娘娘,栖琅閣的那個惹了太子不快,您看此次随駕是不是便将她剔除名單?”
“蓬萊州跟個冷宮似的,就讓她跟着吧。”王昭芸淡淡道,她現在沒心思在乎什麽昭儀。
原本擔心自己離宮,東宮宮務大權都要暫時移讓給崔氏,愁了好幾晚沒睡好。
離宮避暑,一去便是三個月,崔氏在宮裏各處安插人手,等她回來,萬事受掣肘,也不好收攏人心。
她在崔氏入宮前算計了宮中衆人,讓他們不喜側妃,若是給了崔氏時間,一但攏好心腹,必成大患。
幸而太子将宮務交給了大管事公公,她得好好籌算怎麽拉攏。
嬷嬷在請示是否需要同家中傳個信,王昭芸面上一冷,“不必。避暑而已,不是大事。”
太子緣何不親近崔氏,不就是因為她聽話嘛?
太子說地對,尊榮和地位是皇家給的,便不能生出二心。前後搖擺不定,最後死的只能是自己。
再說家中有什麽用,無非是說将妹妹送進宮中,要麽就是問自己是否有孕。
她手掌不由落在自己膝頭。
孩子?她這輩子都未必能有孩子了。女人無子,那尊貴和權勢便自己去争吧。
正出神間,有外間伺候的進來傳話,“請娘娘安,管事公公孟公公奉太子令前來請安。”
王昭芸:“請進來吧”她扶着嬷嬷的手站起身,輕聲道:“去把我嫁妝中的那一匣子湖珠拿來。”
嬷嬷不敢假手別人,親自去拿。
這一匣子湖珠是老爺在江淮地區的學生賀壽時送來的,顆顆如杏仁一般大小,勝在品質上等,瑩潤有光,觸手溫涼,尋常一顆鑲嵌在珠花上都能算做上品。這裏可是有足足百顆。
王昭芸毫不吝啬,看孟公公笑嘻嘻地收下,心裏便有譜了。
側殿後方是對接庶務宮牌的,期間有絮絮聲傳來,小孟子同太子妃說笑了幾句,見底下人點頭,放了茶盞起身打千。
小孟子:“娘娘,奴才收管了東西,必定會妥帖保管,等您從九成宮回來,再完好歸回。”
王昭芸心說這是在說以後宮中大權還是她的。
客氣的笑容頓時變得真誠許多,正要吩咐人送他出去,卻見小孟子上前伸手,“娘娘關心小的,小孟子知恩。方才進來,瞧着院中甕中的荷花開地好,鬥膽送娘娘去賞個景?”
王昭芸只當他是獻寵,只是幾步遠,樂得賣他臉面。
出了大殿,沿長廊散着步,卻見他側臉朝身後的擺擺拂塵把,王昭芸示意嬷嬷們往後去點,“你這是有話同本宮說?”
小孟子低着頭,依舊恭敬謙卑,“娘娘是個善心人,小孟子有個哥哥,托小人臉面在宮裏尋了伺候泥土的活幹,若不是娘娘開恩,只怕早就連日操勞,魂歸他處了。”
“為着這份情,奴才得了一樁機密事兒便想着和您說說。”
遠處的嬷嬷不敢上前,只看見太監扶着娘娘一路行着,一直到順順當當地到了荷花跟前。
真的是在獻花?
然後她看娘娘像是沒走穩,突然踉跄一下,得虧是另一只手撐在了院中甕沿上,不然必定是要磕到腦袋的。
嬷嬷急忙攆上去攙着人,卻見娘娘搭在小孟子手背上的手緊緊攥地都起了筋,大夏天臉白地像是紙一般。
嬷嬷急道:“娘娘,您沒事吧?”
王昭芸搖搖頭,視線落在小孟子一直低着的頭頂,過半晌,松開僵直的手指,“孟公公今日請本宮賞的花真是好看,賞!”
小孟子打千,聲音悶着道:“謝娘娘賞。奴才告退。”
頭頂驕陽炙熱,王昭芸卻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把将甕中開的正好的荷花拽了摔在地上,咬牙切齒道:“這個賤人!”
進宮前同她處處争鋒相對,進宮後又争她的正位。如今還有臉做出那等下作事,還是跟她最親近的二哥。
她冷聲道:“給家裏傳信,就說……”
不能!不能傳信!
太子已經知道原委,原本就用不着查,崔氏身邊伺候的一拷問,保準說個明白。
現在不過是省點麻煩,想要捉奸在當場罷了。
若是事情是從她這裏漏了音信,父親必定會死保二哥。不能不保,因為這是混淆皇家血脈,一不小心就是謀反、殺頭滅族的大罪。
到時候崔氏必死,但是她也會被查出來。
她不能冒險。
嬷嬷等不到下文,擡頭看主子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娘娘,要給家中傳什麽?”
王昭芸又将地上沾了泥土的花撿起,不知想了什麽,沉聲道:“不說。什麽都不要說。”
就當自己不知道,從未聽過這道消息。
她不敢用如今本就不穩的太子妃位置去賭,她只是一個女子,但是父親不一樣。
即便窗戶紙捅破,太子也會權衡關隴一族的扶持,父親必定會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母親出嫁前曾教導她: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唯有母族榮光,才可保地位長青。
不是的,太子妃由誰當,要看誰能争。
父親可以将族中其他女子送來替換自己,太子也可抓住一點瑕疵取她而代之。
那她就要不折手段成為那個無法取代的人。
朗朗乾坤,一襲石榴紅宮裝的女子輕輕拭去手上的點點塵埃。
心說:二哥,妹妹只能對不起你了。
遷宮并非易事,一路儀仗鹵簿,浩浩蕩蕩地趕到九成宮,已經是星河滿天。
遠遠地瞧着聖上所在的宮殿燈火通明,一直到假山掩映,只聞槳板破開水波的聲音,再無其他。
左佳慧搓搓手臂,借着李嬷嬷手中的四角宮燈,努力瞪大眼睛看向身周,可惜除了黑黢黢的小山石影,什麽都沒有。
“還要多久才能到呀?”她覺得已經過去好久了。
蓬萊洲接人的大太監回道:“回良娣的話,從岸邊行船至蓬萊洲,要兩刻鐘的辰光。如今天黑,奴才們不敢劃得快,若是碰着了,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左佳慧頓時不再說話,兔兒似的大的眼睛巴巴地瞅着船行的方向。
幸虧這船不是孤零零的,隔空看着行在前方的那一只宮燈,左佳慧心裏安定下來,抓了嬷嬷披在身上的袍子,蜷着眯起盹了。
等到一行人上到蓬萊洲,已經是戌時。
陸霜雲同她叮囑幾句,目送四五個內侍跟在她身後去了偏殿,這才進門。
蓬萊洲并非冷宮,但是卻有‘小冷宮’的稱號。
算來,上一個在此地久居的宮妃還是先帝的一個罪妃。
一腳踏入寝居,卻見內裏早已安置妥帖,和栖琅閣大差不差。
畢竟不是在皇城,她眼看外間處處都是精心安置的,便是茶用器皿都更換成上等汝窯白瓷,便知鄭公公的心意。
內間是寝所,伺候的內侍自然不能随意踏入,陸霜雲示意秋露看賞,道:“側殿慧良娣那處可妥帖?”
大管事太監姓劉,四十出頭的年紀,以為自己一輩子就要稀裏糊塗地守着一座孤島了此殘生,不想今年入夏求到九成宮大公公那邊,卻不允許他下島,還說這島上将來要住貴人。
他求了許久,終于探出一點口風。
原來這位東宮昭儀娘娘是鄭公公的人,若是讨得這位主子開心,不愁一道小令便把他帶回皇城。
花了不少銀錢,托老關系才談聽出這位昭儀娘娘和同一宮中的慧良娣關系極好,他哪裏敢怠慢。
一聽問,急笑臉相答,“娘娘放心,側殿早已灑掃幹淨,一切照着宮裏貴主的位份做了最妥帖的布置,慧良娣必定歇地安神。”
陸霜雲點頭,等人走了,看向林姑姑,“吩咐伺候的準備熱水吧。”
此地四向有風,不僅沒有盛夏的燥熱,倒是有幾分入秋的冷意。
泡上暖呼呼的熱水澡,黑甜一覺最舒服了。
半刻鐘後,秋露伺候主子進裏,中途猛地想起自己忘記拿玫瑰香露,請告出去。
拿了香露,剛一轉身,卻見室內不知何時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險些吓地喊叫出來,卻也是抖着聲音請禮,“請太子安。太子您……”
“你家主子最近有沒有提起孤?”
秋露腦中急智,“回太子話,主子日日念您想您,眼看着這幾日茶不思飯不香,人都瘦了不少。”
是嗎?謝玄稍微氣順了。
自那日深夜出走後,宮中對他的流言更上一層樓,說昭儀不滿他暴行故而反抗,結果惹怒太子險些被降了位份。
一時同情雲昭儀的人更多了。
謝玄屈于這樣的流言,卻心裏委屈:明明最應該被同情的人是自己才對。
可惜那日口急下令不叫栖琅閣的人來見,便是想看她怎麽賠罪都沒了臺階。
他看秋露手中拿着香瓶子,早已熟知心上人沐浴習慣,便道:“東西拿來,孤去送就好。”
秋露覺得還是自己去比較好。
若是太子像方才那樣突然出現,主子必定跟她一樣受到驚吓,沒準還要再惱上一回。
可惜心裏千千結,抵不過太子一意孤行。
秋露眼睜睜看着太子步伐輕快地往耳房去了,忙在中貫處聽動靜,心裏默默祈禱:千萬別再吵起來了。
沒一會兒,有女子驚呼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像是被什麽捂着嘴的動靜。
秋露嘟嘟嘴:看,主子肯定受到驚吓了。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請林姑姑進來想辦法的時候,有水聲淋漓,還有女子嬌嘤和男子低低求饒的聲音傳來。
秋露:“???”
下一瞬猜到裏間發生了什麽,急忙面紅耳赤地退出屋內。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搞不懂男女之情。
一出門,就被暗處站着守崗的人影吓了一跳,她捂着咚咚狂跳的心口,沒好氣道:“你就不能站在有光亮的地方嗎?”
周風看她一眼,“不能。”
站在有光亮的地方,就能聽到主子被昭儀娘娘捶的動靜。
他不想年紀輕輕就聽到太多秘密。
果然,又被那個小宮女狠狠地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