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1章
那張白紙上言語不多,筆跡匆匆,足見寫信人內心焦灼。
謝玄不知今日莊青樾是刻意打聽自己的去向,亦或是無心相認,但已經不重要。
那幾句對于女子相争的話遮掩,他便是知道莊青樾為真心,也不能在乎。
兒女情長在前,忠君報國在後。
他要盡快利用信上傳遞的消息同僚屬相商。
一路策馬回宮,二人分別時,他看出陸霜雲面含憂慮,奈何九成宮伺候的內侍就在身邊,無法寬慰。
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蓬萊洲清涼,你便在此處好好想想,今後該如何自處!”
表面看是因為方才茶樓一事生了嫌隙,實則是在讓她保重。
陸霜雲随船漸行漸遠,直看到他背影化成一個小黑點,有侍衛簇擁離去,才收回視線。
左佳慧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麽,不過這一路上随行人員都是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很明顯不是什麽好事。
她自己也是滿腦子的傷懷和難過,膝頭靠在陸霜雲腿側,癡癡地盯着水波發呆。
豈知一上岸,本該冷清的處所倒是多了不少走動的人影。
二人對視一眼,相攜朝着殿室去了。
有一穿紅戴綠、裝扮地格外耀眼奪目的人早早迎出來,笑容滿面,“昭儀姐姐和良娣姐姐真是小氣。怎麽住在這樣好的神仙地,也不喊妹妹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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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尉春燕。
跟在她身後慢了一步的是衛孺子。
進到跟前,尉春燕和衛孺子行了敬禮,看她們身上衣飾,美目閃閃,“兩位姐姐陪在太子身旁出宮得賞民俗,應是累了。不若早些寝居休息。”
眼下只有她們兩個,太子必定還在後邊。
陸霜雲看她不老實的眼神,就知道她打的算盤,同左佳慧對視後,笑道:“此言有理。那本宮和慧良娣便歇着了。”
一聽她這麽幹脆,尉春燕更是歡喜,。
太子人前溫柔如春風,人後卻是折磨暴戾的魔頭。陸霜雲必然是不耐煩作陪的。
她自小膽子大,人也抗揍,不畏懼太子的那些手段。
又躬身道:“昭儀姐姐累了,那我便将事情一并說了。島上精致宜人,我同衛孺子心向往之,想要搬來同住。不知姐姐可介意?”
陸霜雲點頭,“只要太子妃娘娘那邊準了,我便允。只是一點……”
看尉氏緊張地擡眸,她說出後半句,“到時候別後悔就行。”
今日一朝外出,謝玄同她翻臉,至少一月不會踏入後宮。
尉春燕借着她的寵耍花招,只怕是白忙活一場。
沐浴更衣,陸霜雲窩在榻上歇神。
莊青樾的那封信言簡意赅,一言以概之——江淮城鎮起了祠堂,民間供奉九千歲。
這個九千歲自然就是鄭敏,鄭大公公。
司禮監結黨營私不是新鮮事兒,再加上聖上年歲大,越發倚重身邊的太監,批紅大權一放,宦官更是弄權有仗。
三省六部的長官為職責權便,見了鄭敏都要客氣躬身,上行下效,各地大小官吏都以能否搭上司禮監的人脈為準則。
貪腐從河北道一案就可見一斑。
但是實在沒想到民聲如此鼎沸,有些地方遠離京師竟敢私自立祠讨好鄭敏。
聖上平生最恨別人從他皇帝寶座上分東西。要是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伺候太監分走了自己在民間的聲威,心裏會如何想。
她覺得這位大太監是該收斂些了。
——
從內侍那裏打聽到陸霜雲又惹惱了太子,尉春燕恨地險些将一口銀牙咬碎,只住了一夜,第二日便上船離開。
陸霜雲聽蓬萊洲大太監說過一句,便忘了這樁事。
歲月如水,不知不覺,一過就是一月。
八月中的盛暑天,陸霜雲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眯盹兒。
這幾天暑氣終于沾染到了蓬萊洲,日頭當中的時候,殿中悶,此處亭臺有風宜人,她總要來呆上一會兒。
不遠處網了一只大魚回來的人看她眯着眼,蹑手蹑腳地走到自己那團蒲團上。
吩咐嬷嬷熬煮鮮魚湯後,左佳慧又捧了一兜袋的蓮蓬剝。
蓮蓬對了一小碗的時候,陸霜雲才悠悠轉醒。
前些天本該是她小日子,但是卻沒來,林姑姑算了算歡喜地告訴她應該是有了。
她沒有聲張,打探來的消息,最近東宮派系的人像是吃了瘋藥一般,逮着宦官派系的官員咬。
她不知謝玄意在哪裏,當初信上的事情是否有了确鑿的證據,所以盡量不去打擾他。
不過,想必鄭敏是急了。
前幾日小貴子稱有人給他傳信,問自己有沒有用蜀中那藥。
她說用了。當天下午許多精細伺候的東西便送到了蓬萊洲。
就連本該兩日一來的米糧船都換成了一日一來。
鄭敏急着希望皇家三代的出生,絕對不是為了皇家子嗣和朝政安穩。
她有些擔心鄭敏起了別的心思,比如當今薨逝,太子罹難。
為此還傳了許多密信給謝玄。
許是心裏擱着事兒,這些天一直睡得不安穩。
左佳慧看林姑姑比往常還要謹慎小心,猜出她可能是有孕了,一直鬧着要做姨娘。
她順心意吃了幾枚蓮子,甫一看見李嬷嬷端了冒着熱氣的湯碗,頓時皺起眉頭。
左佳慧急忙安撫,“魚湯養胎,據說孕期喝了魚湯,将來生下的孩子皮膚賽雪呢。”
她孕期害喜的時候還沒到,只是早上有林姑姑炖好的血燕,晚上有謝玄吩咐人額外送來的滋補湯。
若是中午再多上一道,實在是補地有些上勁。
昨兒晚上都流鼻血了。
不過看李嬷嬷一頭汗水,知道她是在大日頭下一眼不落下的盯着,這份心意也不忍拒絕。
湯盅近前,先舀一小碗給一旁站着的一個宮婢聞過嘗過。
這是謝玄送來的,有醫術在身,防着有人算計。
左佳慧已經習慣了,倒是李嬷嬷總有些緊張,明明是自己做的,生怕出了什麽差漏,一直到宮婢點頭,才松了口氣。
她其實不想讓主子端湯送水,奈何主子心誠,她沒攔住。
不過方才林姑姑說只允這一回。一是防着別人從主子這邊下手,二則是因為雲昭儀的身子受不了太多滋補。
魚湯鮮美,喝了一碗,正好開胃。
吩咐就在小亭上吃了幾道菜蔬。
——
這一日夜間
昏昏沉沉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肚子上摸來摸去,她迷糊着扭頭看眼,頓時清醒了。
“你怎麽來了?”
忙碌了一整月的人眼中有疲憊,神情卻是放松的,捏着她手掌吻一下,“林姑姑說你近日總是倦,是不是懷着這個孩子特別累?”
她笑了笑,往裏挪動,拍拍身邊的位置,“懷孩子哪裏有不累的?如今還沒顯懷呢,等到八九月,快臨盆的時候,那才叫累呢。”
上一世自己為他生過一個男孩,可惜沒足月便夭折了。
其中酸甜苦辣自然清楚。
謝玄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猶豫下,“你辛苦十月,剩下的日子便我來。”
其實沒有禦醫正式核定過是否有孕,她本來不是很期待,可見了他又聽他說未來,恨不得馬上就生下這個孩子。
兩個人窩在枕上說了許久,更多是謝玄一個人在說,她只輕輕‘嗯’一聲就好。
一連說了幾句都不曾聽她再有什麽聲音,扭頭就看她已經睡着了。
謝玄放柔動作,将她虛虛摟住,沒人看見,他笑地有多開心。
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當年生母懷他時候的心情了。
天快要亮的時候,有細小的敲門聲傳來。
謝玄被吵醒,輕手輕腳地下床穿鞋。
外邊周風請禮後,道:“太子,馬大人剛下船,說是有重要事情回禀。”
馬骐?他不是在江南嗎?
謝玄揉一把臉,顧不上清洗,道:“蓬萊洲有九成宮內侍,耳眼不清,此處尚算安全,将人帶過來。”
他顧忌着裏邊人還在睡,想一會兒,到了左進隔間。
不一會兒,周風領着馬骐進門。
馬骐左右看看,确定外邊有人守着,“殿下,棋差一招,功勳賬簿最後在莊大人手上。但……”
他咽了咽口水道:“但莊大人落在司禮監的手裏了。”
謝玄內心一跳:“他人現在何處?”
馬骐搖搖頭,“屬下不知。當日從錢塘出發……”
與左近隔間相通的是耳房,耳房過去就是寝殿。
陸霜雲從身側人一起身便有了醒意,只是腦子混沌幾分,耳邊一直有絮絮的說話聲,索性起身。
她喚了秋露,但是卻沒有人進來。
只好下地倒茶水喝。
又喚了幾聲林姑姑,依舊沒人回。
一開門,卻見外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幸而聽旁側的耳房有動靜,尋了過去。
耳房卻是空着沒人的,但是另一端依稀聽見有人在說話。
陸霜雲皺了眉頭,走近才聽出是謝玄的聲音。
他原來沒走。
應該是在和僚屬談話,聽着語氣很嚴肅。
她正要擡腳離開,卻聽一個熟悉的名字。
是謝玄在說。
她聽地模糊,但是其中幾個字眼很清楚。
他說:莊青樾、死生不論、賬本必須拿回來。
另一個回道:領命、一個不留。
陸霜雲只覺得有一道寒意從下而上傳遍全身,她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腦海中不知怎麽回憶起夢境中上一世王昭芸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為了皇位,您有什麽不能犧牲的呢?
為了皇位,他有什麽不能犧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