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1章
“茲有東宮良娣陸氏女,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賢內則,柔嘉淑順,着即冊封為昭儀,賜宜秋宮主位……”
旨意來地突然,陸霜雲被人扶着起身,四周宮女內侍俱是喜氣洋洋,她同宣旨的孟公公煊赫幾句,“今日有太子大恩,宜秋宮上下都有賞。”
以前只是栖琅閣的小小良娣,論賞只能是自己院子裏的,現今既然是特賜的宜秋宮主位娘娘,要賞自然是要賞大家。
小孟子機靈,瞧地出這幾日太子從裏到外都是一股喜勁兒,哪裏還不知這位昭儀娘娘是眼下最受寵的。
甭管是怎麽承寵,只要有寵,就能在東宮裏橫着走。
他接了秋露遞上來的道喜銀子,吩咐人将太子親自選好的冊封禮送上,“昭儀娘娘大喜,奴才也跟着開眼。這不,太子開了自己的私庫親自選了這許多珍品,給娘娘添個喜氣。”
陸霜雲客氣笑笑,等送走人,偏頭看向候在一側的林姑姑,“勞您辛苦,選幾個手腳慎重的幫忙清點下栖琅閣的私庫,列個單冊出來。”
這是為了防着糊塗賬,省得将來有說不清的地方。
林姑姑屈身,思索一會兒,說了幾個名姓。
印象中這幾個都是妥帖又心細的,陸霜雲便點頭允了,看她出去辦事,視線看向一側的秋露,“你素日總是愛胡鬧,缺了穩重,要多向林姑姑學着,知道了嗎?”
例如低聲唾罵太子是畜生的話,怎敢在外人面前張口?
虧得這位林姑姑體諒她是為主子着想,若不然拉出去一頓板子打死都是輕的。
秋露已經聽了教訓,這幾日在林姑姑跟前學了不少,乖乖點頭。
屋中只她們二人,陸霜雲看她乖覺,這才放心。
上一世,秋露便是因為沖動為自己辯解才叫人家抓了錯處,便是自己求了很久的情,最後也沒将人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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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是要早點提點的好。
小幾上是方才晉她位份的明黃紙文,筆跡熟稔,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她不由露出笑意,“太子待我是好的,你也不要太擔心。”
秋露湊到跟前,見主子臉上有笑,嘿嘿笑了笑,“以後奴婢就能喚您昭儀娘娘了。昭儀還是娘娘?”
昭儀是正三品,從良娣到昭儀,跨了兩個臺階。
不僅能用在東宮站在衆後妃之前,還有了娘娘的尊稱。
陸霜雲無所謂,只是一個稱呼罷了,“随你喜歡。”
謝玄愛重的是她這個人,只有兩個人是喜歡稱呼自己雲娘,但她不喜歡。太子妃的名中也帶了一個芸字,她覺得別扭。
還是讓他喚自己小字吧。
鳴玉,環佩清淩淩聲,似她現在的個性。
正想着,外間伺候的宮人近前禀報,稱太子自崇文館擺駕,午膳要擺在栖琅閣。
等人來,飯食也早已備好。
天兒漸熱,外邊進來帶起一陣熱風,謝玄風一樣刮進來,先湊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才進耳房匆匆更換衣衫。
宮中暖房有富貴嬌豔的牡丹養好,送了好幾盆到栖琅閣,紅的一大朵被某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摘下,簪在她鬓間。
謝玄賞了半晌美人顏這才作罷,“方才同你說的,你答允嘛?”
陸霜雲剜他一眼,方才這人不正經,氣還沒喘勻就跟她詢‘今夜能不能宿在栖琅閣’。
她道:“不能。”
說好的不能過分寵愛她的呢!
聞言,謝玄頓時愁眉:以前沒有心上千千結,哪一處他都不想去,只想着東宮偌大,外邊朝堂也吵得歡快,事情多着呢,哪裏有時間湊在女子跟前消耗。
如今初初有了心上人,卻總是不能日日相見,真是苦惱。
萬般不如意,只好萬般忍耐。
誰叫如今只是個太子呢。
不過能一起吃飯也是好的。
“雲娘,飯食後你有盹神的習慣,孤閑來無事便守你一次吧。”
“殿下今日無事了?”
倒是太傅有叫寫一篇文章來着。
謝玄:“守着你,也可凝思文章。”
說着同她挑挑眉頭。
伺候上飯食,宮人便被謝玄揮手遣散出去,他自小不是尊貴着伺候大的,習慣了自由,有人夾來夾去,再好的飯都不香甜。
二人沒有食不能言的禁令,偶爾提一句哪道菜式怎麽樣,陸霜雲瞧他下筷子多是在偏甜的幾道上,暗暗記在心間。
這不是二人第一次湊在一起吃飯。
他不是皇室嚴苛規矩教養大的,自小有一口吃的便很知足,如今錦衣玉食,更不會挑三揀四,卻也有自己的小偏愛只是習慣了不說出口,愛吃的能吃,不愛吃的也不會譴責。
如今情意水到渠成,她總想待他更好些,至少有她在的地方,不必如外邊一樣端着太子的威儀。
一刻鐘後,二人換到小榻上下棋消食,秋露秉着一把曲水油棕的芭蕉傘,小風帶着陣陣清香。
臨近歇晌,林姑姑将折起來的六曲飛霞流雲紫檀木鑲嵌瑪瑙玉石的半架屏風撐開,正好隔出清涼安靜的小間。
謝玄哪裏還想着思索什麽文章,黏在她身邊癡纏,一直到大手探進襦衣間摸到前胸,陸霜雲終于帶了點惱意,美目嗔他,“叫別人聽見!”
情趣變成吵架可就不妙了!
謝玄讨饒幾句,等她整好衣衫,一雙眼睛還黏在她細膩的臉頰上,最後強逼着自己移開視線。
陸霜雲察覺出幾分異樣,自那一晚之後,他恢複之前的習慣,未再有臨幸的事情,二人都知道若是纏綿太多,難免會惹別人多眼查問。
正因為心中有她,才懂得克制。
今日怎麽這樣急色?
她問出口。
屋中安靜一會,謝玄在她身側的枕上歇下,悶悶開口:“皇上下旨為我納妃了。”
納妃?
東宮不是已經有一位太子妃了嗎?
她反應一下才頓悟,“是新的側妃娘娘嘛?”
他不說話就是默認。
記得上一世中東宮側妃是在自己入宮兩年後才有的呀。
不過這一世變化太多,一切随之變化也是情理之中。
就譬如,上一世東宮從未傳出太子有乖張性癖的謠言。
不過……
她不信皇帝不知道東宮的這起子荒唐謠言,怎麽還……
她想一下,道:“側妃可是崔家幼女?”
咦……“你怎麽知道?”
還真是……
陸霜雲憂愁地皺起眉頭,這一位崔家幼女可不好對付呀
有句話叫禍水東引。
她扭頭同他對視,随口應付一句,眼中沉澱着狡黠,趁他還在低聲抱怨自己多不滿意這樁婚事,猛地湊過去‘吧唧’一下。
她臉上還帶着方才胡鬧後的紅霞,低聲道:“妾身求郎君一件事情。”
謝玄還雲裏霧裏,方才唇上只一下軟軟的觸感,有她撲來時身上襲來的香露氣,像是帶了小火苗似的,将他整個人騰一下點着了。
他控制不住地翻伏在她身上,“莫說一件,十件、百件都答應你。”
她往枕間縮縮,掌下是他堅硬如鐵的身軀,氣息如沸,她捶了好幾下未撼動分毫,“你先起來,好好說。”
“求人得有求人的架勢。孤覺得這樣挺好。”
好什麽。她看淨是便宜這個登徒子了。
“你這幾日你能不能多去看看太子妃?”
醞釀一半的謝玄猛地擡頭,“???”
“你說什麽?!!!”他幾乎咬牙切齒。
見他會錯意,陸霜雲急忙在他耳邊安撫解釋。
還不如不解釋。越解釋越難受。
謝玄只覺得耳邊叮咛幾句,自己小半條命要沒了,胡亂聽了大概意思,探出身看外間。
林姑姑從裏邊有動靜起,便吩咐衆人退出,不可擾主子歇晌。
此時只有他們二人在。
他将人猛地提在懷裏,哼着說自己知道了,簾帳一扯。
再有使喚人進來伺候的聲音,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吃飽喝足也睡夠的太子神色餍足,遵從昭儀娘娘玉令,“擺駕宜春宮。”
宜春宮太子妃王昭芸哆嗦着撒了茶盞,戰戰接駕。
自那夜被徹底教了規矩,太子便再未有過夜宿。
逢有大日子請安,才照例來坐上幾刻,随意說些宮中庶務或是哪裏關涉到太子幹系,卻又需要太子妃出面處理的。
王昭芸留心過東宮侍寝的記錄。
自自己入青宮,留夜侍寝的不過她與陸氏兩個,其餘同太子有關系無非是花園偶遇,一起散散步。
這樣也好。
太子不貪戀女子床褥,知分寸,外人看去她這個太子妃并非無寵無重,就夠了。
家中有信傳到宮中,詢問是否有胎一事。
她至今是完璧之身,從何處懷胎?
不過這話不敢漏出去,若是讓父親知道自己無寵,且太子已經知曉當初的事情,家中如何計量不管,頭一個要自己命的人就是太子。
看着身側神色平靜,眉眼溫潤謙和的太子,王昭芸大着膽子将一個荷包遞給他,“殿下,今日宮中事務漸漸上手,臣妾閑時做了一個荷包,裏頭擱置些荷葉蓮子一類安神的東西,您看喜歡嘛?”
荷包針腳嚴密,面上是一對嘯唳上青天的大雁。
書上說鴻雁傳書,雁自來被看做男女情好時的信物。
謝玄先是皺眉頭,視線從她保養地白皙手掌上收回,拒絕的話已經到嘴邊,一頓,又看了一旁的小孟子一眼。
小孟子機靈,彎腰上前,将東西妥帖的收起來,道:“還是娘娘心細。太子這幾日忙着功課,一直寝不踏實。方才在雲昭儀那邊吃飯,也沒什麽心思。這下好了,有了您的關心,必能安睡。”
王昭芸聽他說起‘昭儀娘娘’四個字,心中不喜,笑容淡了不少。
當時假借陸氏的往事,她已經查出是元喜那個小蹄子裏外通吃,她暗忖陸氏必然在其中動過手的。
心裏暗恨不已,宮裏沸沸揚揚太子的怪癖,唯獨她品咂出一點苗頭,只怕是太子在掩人耳目,背後不知怎麽同陸氏濃情蜜意呢。
不小心猜中全部真相的太子妃提提袖子,一擡眼,正好撞進太子的視線中。
那眼神跟帶了霜刃的鈎子一般,陰鸷地紮在人身上裏,恍地以為心事全叫人看穿,她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斂正神色,“陸氏……昭儀……她身子可好些了?”
謝玄道:“她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膽子小上不得臺面,少不得你提點。”
王昭芸:……
提點什麽?提點陸氏收起狐貍尾巴,不叫人看出來?
又聽他說:“岳丈家中可有什麽消息?”
王昭芸想起昨日被人遞送到宮中的信,信上的東西不知過了多少人眼,太子必然是清楚,問這一遭,是在說信上沒有的東西。
她擺上正妃該有的氣度和賢德,大氣一笑,“是有些新鮮事兒。聽人說,咱們東宮又要有新的妹妹進宮了?”
她知道,也好省口舌。
謝玄:“崔大人的幼女崔莺莺,上月才及笄,欽天監算出她與孤的八字很合,聖上有旨,下月初八是納妃良辰,這期間怕是要辛苦太子妃了。”
太子妃第二回僵住臉,露出幾分驚愕。
她知道是有人入宮,但是不知名姓,不知出身。
崔莺莺?怎麽是她呀?
尚未出嫁,女郎家都是有手帕交的,她身邊湊地都是關隴大族的貴女,崔莺莺身邊則是河西大族貴女的核心人物。
誰叫崔家一連兩朝出了一個太後一個皇後。
就連當年秦王的正一品王妃也是崔家女。
若不是秦王謀反,只怕崔家又是東宮親貴,哪裏輪得到她?
她們二人自小首飾珠翠、出行車馬、衣衫褙子披帛樣樣都攀比,長大了比的則是婚事。
想到如今自己是正室,崔莺莺卻只能做個側妃,她心裏就得意。
得不到太子寵愛也沒關系,誰又得了多少呢?但是她不一樣,尊貴體面都是她這個太子妃才能有的。
陸氏不過是侍郎之女出身,非世家高門,有點小恩小愛,無關痛癢,她不怕陸氏争到什麽。
但崔莺莺就不同了,同是世家,入宮便是側妃,只要幹掉她這個太子妃,落窩草雞當鳳凰!
不行,她得好好準備準備,決不能再像之前,輕易輸招。
一旁的謝玄不由挑挑眉頭。
片刻前還委頓的太子妃此時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周身燃起戰意,一臉鬥志昂揚,“太子殿下,妾身定不負太子的囑托,好好迎接崔家妹妹。”
最後四個字咬牙切齒,仔細聽還有細小的咯聲傳出。
謝玄:“……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