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點軟的太子和有點想圓房的良娣兩兩對視。
一個活色生香,嬌怯緊張。一個渾身僵硬,手腳、哪哪兒都有點不自在。
謝玄半虛坐在床邊,定定神,“啊,今夜月色真好呀。”
內間窗格早已用深色帷帳遮住,月色全無,且今日是初一。
屋中死寂。
有半晌,被褥悉嗦的響動不停,一只暖呼呼的白皙玉掌試探着伸出被子,輕輕搭在謝玄的手背,“太子,妾身不強求的。”
不強求?不強求就好。
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她是個可心人。
渾不知這樣心聲古怪,謝玄牽她的手掌放回被子裏,一邊溫聲道:“夜裏冷,仔細着涼。”
被子裏的人嗯了一聲,想了一下,不僅沒收回手掌,整個人起身,纖弱地身形依偎在太子懷中,“幾日沒見着您了,怎麽消減成這樣?是沒有好好吃飯嘛?”
晚上吃飯還只顧着自己,這會兒又心疼他吃得少了?
謝玄:……這個可心人不是很走心。
‘不是很走心’的陸霜雲撫了撫他的面頰,觸之冰涼,大膽子親昵地将自己的一張溫熱小臉貼上去。
冷熱交貼,她心疼地蹭了好幾回。
他是她的夫君,親近下,本就是應該的。
一顆心好似要蹦出來一樣,她抖着氣息,“夫君,若是無事做,便一起安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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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
哦,這麽晚了,也挺冷的,睡在一塊肯定很暖和。
只是順着她伺候脫下外裳的時候,晃地想起以前書上看過的一本畫頁。
有書生趁夜趕路進京趕考,夜宿荒郊寺廟,便有女妖精袒/胸/露/乳貼身貼臉,勾引男子意亂情迷,最後吸男人精氣。
方才他們兩人的樣子,好似和那圖冊上的書生與女妖精,一般無二。
謝玄面上一變,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躺進了溫暖的被子裏,鼻息間都是屬于她的女兒暖香。
額……
這是他娶回來的女子,和圖冊所畫自然不一樣。
如此便心安理得地摟着人睡了過去。
只可惜夢裏卻是一片渾濁。
見他化身成了野地寺廟的趕路書生,一時被女妖精眯了心竅,同人家摟摟抱抱的,最後困住人身,每日被放血□□氣。
正巧有妖精呲着一口獠牙,兇狠地咬在他脖側,“叫你貪圖美色!”
他‘啊’地一聲尖叫出聲,‘霍’地睜開眼睛。
看清帳頂鴛鴦戲水的紋樣,才知自己方才是一場噩夢。
他喘了好幾口氣,下一瞬,察覺脖子間真的有什麽東西糯濕地啃噬着自己,他僵着脖子扭頭,猶有餘悸地看去。
一看就睡地很好的良娣正吧嗒着嘴,說着夢話,因為離得近,還能聽見幾聲細碎的磨牙聲。
謝玄:……孤不該來!
他深吸一口氣,見有天光進來,起身穿衣,看她睡得香甜,猶豫一陣終究放輕手腳,沒驚動人自穿戴好走了。
門口伺候的人見太子自己起身,急忙跪地請罪,謝玄揮手攔住,“你主子睡地沉,孤不忍喚醒。且叫她睡吧。”
秋露聞言應是,心裏松了一口氣。
正巧視線中太子的袖子挽地松散,她請示一聲,上前整理好,上下掃視一番,見沒什麽差錯,這才退後。
良娣睡着,沒人服飾太子穿衣,若是任由太子那樣出去,豈不是叫別人笑話他們栖琅閣沒規矩。
正欲低頭,眼角餘光見太子脖頸出有青紅點點,她一驚,待要細細再看時,太子已經吩咐內侍要去崇文館。
她只好壓下心中疑惑,撓撓頭,心說良娣只有小時候才磨牙咬人,應該不是吧?
等太子走了,衆位宮人再忍不住,互相湊在一起低低議論。
“太子真是寵愛良娣,都舍不得讓良娣起身呢。”
“可不嘛?昨日宜春宮的春桃還說太子寵愛太子妃,親手摘了花簪在太子妃的鬓上。那能比得這一位?”
“還有還有,太子夜宿,可只有雲良娣有福氣,別人?且等着吧!”
衆人議論紛紛,秋露聽了幾耳朵,而後清清嗓子,“好了,快去忙自己手上的活。別堆在這裏礙事,仔細良娣醒了訓你們。”
大家頓時做鳥獸狀散去。
唯獨一人舍不得離去——
元喜讨好地湊在秋露面前,連聲好姐姐的叫着,“你就幫我跟良娣說說好話吧。當日成婚,還是我在院中守着良娣的。有這樣的情分在,如今只叫我當一個三等宮女,我實在是委屈呀。”
秋露叫她癡纏地不耐,又聽她說起新婚那一日,只好應下,“但我可不保證能成。良娣主意大,她若是不允,你可莫要再來讨人嫌。”
元喜:“只要姐姐開口了,就必定能行。咱們良娣是多好的一個主子呀……”雲雲/
一夜甜睡,聽秋露說昨夜閣間并未鬧起來,陸霜雲陷入沉思。
莫非是先前剛蘇醒,魂魄尚有不安,這才反複難定?
這幾日她頓頓喝着安神湯,時常鍛煉體魄,不叫白日的自己羸弱不堪,難以承受。
可惜,昨夜的另一個當事人不好詢問,征詢的念頭只好作罷。
如此,在東宮的日子漸漸有了章程,有太子的體諒,她只有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才需要去宜春宮請安。
沒了晨昏定省的折騰,每日吃地香,睡地好,不知不覺入宮已經滿了一個月。
她捏捏自己的小細胳膊,看向繡花的秋露,“我覺着像是胖了一些。”
有什麽胖的?女郎在家中時吃喝有定數,有定時,但凡越了一點規矩,老爺就是一頓責罵。
好不容易進了宮裏,才過了幾天如意日子,她瞧着正好。
秋露搖搖頭,“您原先就瘦地厲害,一陣風刮來,仔細人都要上天了。如今不過還在長身體呢,胖一點才好。”
她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家中規矩威嚴,父親是個神色嚴厲的人,動辄眉眼橫豎,她整日裏心驚膽戰的,養的一副膽小心腸。
後來入了宮中,遇上東西不敢争,遇上争執不敢說,有苦只會往肚子裏咽。
那樣自卑謹慎、一副扶不起的阿鬥樣子,可不就是受了家中常年的影響。
好賴,如今她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正同秋露說起家中舊事,有一小宮人喜氣洋洋地進來,“請良娣安,咱們東宮的大門終于開了。”
大門開了?不是說聖上要太子閉宮一月半嘛?算算日子,如今才過一月呀。
宮人:“是聖上的恩旨。今年的三月春闱已經過了,杏榜昨日已經張貼在了大雁塔下。再過兩日便是登榜及第的郎官們進宮受封的吉日。到時候自然少不得咱們太子出面。”
陸霜雲吩咐給她賞,待秋露送人回來時候,就見良娣正捧着書冊研讀。
可惜,盯着一頁紙,許久都不曾翻上一頁。
屋中只有她們主仆二人,秋露倒了一杯甜茶過去,伸手将書本取下,“良娣,奴方才問過了那宮人。青樾郎君今次高中,摘得了探花的頭銜。”
陸霜雲淺淺一笑,“莊家哥哥一向讀書厲害,是意料中的事情。”
看秋露愁兮兮的看着自己,她倒是先笑出聲,“怎麽瞧着你比我還在意?”
秋露揉揉發紅的眼睛,半靠在腳踏上念叨,“秋露是心疼您呢。女郎,若不是夫人……”
她卡了一下,“青樾郎君同女郎有青梅竹馬的情分,要是再早上一個月,你們兩的婚事也就定了。也用不着入這鬼地方,成日裏磕頭請罪的。沒得勞什子心累。”
這話,陸霜雲沒有接應,心裏卻是認同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這東宮,都是她不願意進來的。
秋露是仆,有些話不敢說地直白。
若不是母親非要莊青樾考上功名才答允親事,反倒陰差陽錯将自己的後半生算計在這個金籠子裏,她原是要嫁進莊家,做一主母夫人的。
腦海中閃過那道白衣襕衫的身影,心中感慨:終究是天意弄人呀!
被她回憶的莊青樾此時也正被太子提起——
東宮
浮碧亭
池壁上雕着的石蟠首引活水而來,淅淅瀝瀝地聲響遮擋住內裏人的說話聲,游魚不時探頭銜一口魚食,芙蓉出水,野映成趣。
賞景的太子回頭道:“這莊家是什麽出身?”
馬骐道:“不是世家大族,只江淮錢塘一帶的鄉紳罷了,家中舊時曾出過一位禮部郎,再後來只捐過幾個小官。說來,百年間,這位莊青樾還是第一個有出息的子弟呢。”
謝玄贊賞地點頭,“他的策論我看過,寫得很好,出發點別具一格,隐隐有能臣風範。”
受困東宮并不意味就什麽都不管。
他人不能親往,卻有幕僚走動,幫着招賢納士。
今次春闱,頭名狀元已然是投了閹黨,這二名正是世族和太子黨拉攏的炙手人物。
只是……
馬骐看太子一臉要收用此人的意思,為難地撓撓頭,“太子,這莊青樾怕是不好招至麾下呀。”
謝玄扭頭看他,“為何?難不成已經被哪一家搶做乘龍快婿了?”
自來民間有張榜之時,榜下捉婿的事情。是哪個長了肥膽子敢搶他謝玄看上的人?
馬骐面色尴尬,“您是不知,這位莊探花有一位自小的青梅。本這二人已經昭明心意,奈何那女方的夫人非要莊青樾得了功名才肯應下親事。如今這功名有了,可惜那位青梅卻已經擡作他人婦。”
他用的是‘擡’做人婦,而不是嫁做人婦。
看來這位青梅是做了旁人妾室的。
真是好一個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的女家。
謝玄替這位探花不甘,“女方是何方人士?又是做了誰人的妾室?”
馬骐擡首一指西邊,正是宜秋宮的方向,“女方姓陸,喚霜雲,如今是太子您的愛妾,雲良娣。”
倚在欄杆上的太子一個踉跄,險些驚掉下巴。
孤就知道,那夢中的女狐貍說得沒錯,叫他貪圖美色!
如今好了,人(指的是探花郎)也撈不上了,美色也沒到手。
真是好生冤枉呀!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雲良娣真的不是孤的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