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岸

第37章

玄修跌跌撞撞地徑直回了靈翠山，冷着一張臉，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房間裏。拾書靠着門邊去聽裏面的動靜，鈴铛被扔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後，噼裏啪啦的聲音又響起來！

“小公子，您這是怎麽了這是？公子你別着急上火啊，小心自己身體！”拾書急得抓耳撓腮。可他說話的聲音還沒玄修扔東西的聲音一半兒大！“怎麽出去一趟就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難道是沒找着清池上仙心裏急火了？這都多少年沒這麽摔過東西了，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研墨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房門，沒說話。

“研墨，拾書。”一道溫和沉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研墨和拾書擡頭看去時一瞬間竟然都覺得自己看錯了。那人依舊氣質清雅，百年也未見絲毫改變，一如當初。

“怎麽，我離開這麽些年便不認識了？”

一向淡然穩重的研墨霎時紅了眼眶，他撲上前仔細地打量着那人，而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哽咽着說道：“大王……您，總算回來了！”拾書愣愣地看着素玄，半晌才反應過來，亦是淚流滿面。

素玄含笑将他們一一扶起，指着聲響不絕的屋子問道：“小修在裏面？”拾書忙不疊地點頭，素玄笑着走上前推門而入。房中聲響突然斷絕，良久才傳來玄修那句哽在了喉頭百年的一句話——

“大哥！”

初見素玄的一剎，玄修還以為是在夢中。他愣愣地站在那裏，紅着眼睛，不敢上前、不敢出聲，他怕，怕像無數次的夢境一樣，只要他一動，大哥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修，到大哥這裏來！”素玄笑着朝他伸出手來，看着玄修通紅的眼睛，問道：“受委屈了？這麽多年怎麽半點長進也沒有？”

玄修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到素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直到确定了這是活生生的素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才終于一把抱住了素玄，啞着嗓子喊道：“大哥！”一

素玄被玄修的動作弄得眉頭一皺，腰間疼痛霎時傳來，他緩了緩，帶着笑意輕輕拍着小修的肩膀安慰他道：“大哥這不是回來了嗎？哭什麽？”

玄修沒有發現素玄的異樣，他窩在素玄的懷裏、緊緊環住了素玄，嘴裏只顧說道：“大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方到此時，玄修才終于覺得心間那一塊兒空落落的地方算是填補上了。

素玄輕輕拍着他，微微笑着，像從前一樣包容着他，“大哥都知道，都知道。”

玄修哭夠了才松開了素玄，他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泡得通紅了。素玄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笑着呵斥道：“大哥才回來，就哭成這樣？你就是這樣做你的狐王的啊？”

玄修不好意思地笑了，搖了搖頭，“大哥回來我高興！還有，狐王是大哥才對，我們都在等着你回來！要不是你執意不要我們去找你，我早就……”說到此處，玄修見素玄臉上表情有些冷了，連忙打住，突然間想到什麽，他急急打開門對在門外站着的研墨與拾書吩咐道：“去弄些吃的，大哥一定餓了。”門外兩人領了命連忙跑去準備，玄修關了門拉着素玄坐下來，細細地打量着他。

“大哥，這麽久你去哪裏了？”玄修緊緊拉着素玄的手，就像小時候怕自己和大哥走丢一樣。

素玄搖了搖頭，轉開話題，顯然是不願多說，“給你尋藥之後，碰上了熟人，就去雲游四海了。現在外面待厭了就回來了。對不起，讓小修擔心了。”

玄修說着說着眼淚又落下來，素玄嘆了口氣，好笑又好氣地問道：“怎麽你現在變得這樣愛哭？”這些年他還指望玄修一個人能夠長大一些，怎麽見了自己又是從前一般模樣？素玄不禁嘆氣，這哪裏還是山腳下的精怪們口中那個已然能夠獨當一面的玄修大人呢？

“都是我，才害得大哥受了這麽多苦，我——”

素玄看着玄修的眼睛，定定地說道：“不是你，這些都是大哥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你不要自責。再說大哥這些年在外頭游歷，也學到不少東西……”

玄修搖了搖頭，歸根結底大哥是為了自己才……

素玄見玄修又要哭出來，連忙岔開話題問道：“給大哥說說你為什麽發脾氣？不高興就摔東西，和從前一模一樣！”

玄修一聽，一下子哽咽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玄修沖着素玄笑了笑，眼睛裏卻還帶着點點淚水，良久他才給素玄講起了他和清池之間的事。素玄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清池會為了玄修開了殺戒放棄仙籍又被貶下凡。從前他信任過清池，也恨過清池，可是如今聽到玄修所說的一切，他不得不相信那清池真的在意着小修。

素玄微微笑了，問道：“那你信嗎？你信他已和別的女子訂立了婚約嗎？”

玄修搖了搖頭，沉思了一會兒道：“我不信！”

素玄點了點頭，對玄修說：“那就去證實你的猜想，讓清池知道你不相信他的謊言，讓他明白他足夠與你相配！”

“相配？”玄修不解，“大哥你的意思是……”

“他再三說你們殊途陌路不過是覺得如今他是個凡人，而你卻可以長生。他怕的，是他百年之後你一個人的寂寞、孤單罷了，所以他索性現在就将你推得遠遠的。”

玄修細一回想，好像的确如此！他猛地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麽。素玄好笑地看着他，百年了，也曾希望他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狐王，卻更懷念他當初的可愛模樣。如今自己回來了，那小修便還是小修吧，只要安然無憂便好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大哥剛回來，接下來的日子會安心閉關修煉，你在外面要好好的，知道嗎？”坐了這許久，素玄覺得有些撐不住了。

玄修聞言不解地問：“閉關，為何好好的要閉關？大哥，你……”

素玄擺了擺手，“無事，只是……出去了許久，法術也荒廢不少。等到合适的時機我自會出關，到時候記得帶清池來看我。”

玄修聽他這麽說才放下心來，又湊上前粘了素玄一會兒，這才送素玄入了後崖。如今大哥已經回來了，玄修如釋重負。至少他還有大哥，而大哥也有他，他已經長大了，他可以給大哥依靠。

而現在玄修只想要清池快點回到自己身邊來。

玄修披星戴月地趕到了清池家門口，更深露重的，他在外面站了一個時辰，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屋。終于，他似是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利落地一個閃身進了清池的房裏。看着床上那安靜熟睡着的清池，玄修冷冷一笑，而後一指扣在了清池脖頸間，一把拉過他扛在了自己肩上。

深沉夜幕裏，一團黑影、兩個人靜悄悄地進了靈翠山。

……

靈翠山上上下下都在傳昨夜他們的玄修大人從山下擄了一位美貌的女子上山。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大人費盡心機要找的那位清池估計是這女子的夫君吧？哼，連玄修大人的心上人也敢搶！難怪大人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啊，看來這下那清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

靈翠山上，拾書問研墨：“你說大人将那位上仙擄了來是幹什麽呢？我說怎麽前些日子總是不着家，昨天回來又是那一頓脾氣，怕都是為了這位上仙吧？”

研墨專注于手裏的書本，聞言也只是好奇地看了眼玄修的房門，什麽也沒瞧見之後對拾書說道：“大人的事情他自由分寸，你別管了。”

拾書撇了撇嘴，專心致志地盯着玄修的房門，目不轉睛。

房內，玄修歪在床榻外側，左手支着頭側身看着裏沿清池熟睡的臉龐，看着看着他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伸手給清池壓了壓裏面的被角，忍不住隔着被子抱了抱他。清池緩緩睜開眼睛。

玄修一下子撲到他面前，壓在了胸口問道：“你醒了啊？”

清池一愣，這才注意到身邊陌生的環境，他揉了揉額頭，起身問道：“這是哪兒？”

玄修站起身，伸手四處指了指，道：“這是我的屋子！”

清池始終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什麽，玄修倒不打自招了，“我想了，你那處地方雖然幹淨，可要是我們兩個人住的話就小了點。我索性将你帶到靈翠山來，你喜歡這兒嗎？”

清池看着玄修帶着略微笑意的臉有些發怔，半晌才撫住額頭道：“你，你擄我回來又能怎麽樣呢！我都跟你說了，我已經和別的姑娘定親了，你昨天……不是應該已經看見了嗎？”清池垂眼看着地面，他怕看見玄修的眼睛。

出乎意料地，玄修卻笑了，他趴在床榻上，從下往上看着清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信！”

清池被他看得心頭一震，慌忙移開了目光，“那你要怎麽才肯相信？”

玄修猛地坐到了床邊，湊到清池面前，“我怎麽都不相信！”

清池無奈地推開了玄修，下了床穿上衣裳說道：“我也該回去了，今天還要講課。”說罷便轉身，玄修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低聲問道：“不去不行嗎？”

清池沒有答話，沉默地看着玄修。玄修妥協了，“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在底下坐着，和從前一樣，好不好？”

清池頓了頓，和從前一樣？沉默了半晌，他終于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