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一夜,玄修只覺心口發燙,那一向安安分分的半顆心劇烈地跳動着,似乎馬上就要從嗓子裏蹦出來。他知道,老爹和那人約定的這一日終于到來了。玄修深夜出了靈翠山,來到人間,穿過小巷,終于來到江墨所在的地方。
玄修夢中見過數百回的兩個人——魏将和江墨,此刻卻并不安然。玄修越靠近他們,胸膛裏的這半顆心便跳得愈烈。玄修卻全然顧不得,他輕輕推了推,老舊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聽得人心發顫。
“不知大人在此,若有沖撞,還請恕罪。”玄修行了個虛禮,面前的魏将如今已是司命大人,而那個曾經日日與他相伴的江墨此刻卻孤單地躺在榻上,什麽也不知道了。
“玄修!你想做什麽?”那司命自然是認識玄修的,不說玄修如今好歹算是金狐一族的族主,就是他胸口那半顆殘缺不全的心也讓魏将不得不提防着他。
玄修笑着看他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暗暗發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玄修不顧魏将的阻攔,緩緩靠近了榻上的江墨,甚至握住了江墨的手,又将另一只手輕輕按在了江墨的胸口。一時間,玄修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圓滿與踏實,那是失落的半顆心遇見另一半的感覺,玄修沉默着、貪婪地感受着這種感覺。半晌,玄修擡頭,嘲笑般地看向魏将。而魏将,從始至終卻只呆呆地凝視着江墨,片語未有。玄修輕輕地給江墨拂去了額前的一縷青絲,一股同病相憐的感覺襲上來。玄修對着江墨微微一笑,或許,今日得到的将遠遠不止半顆心。
……
待到玄修走出江墨家門之時,已經是翌日晌午了。他并非孤身一人離開,懷裏還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很公平,他給魏将想要的,而魏将給他想要的。至于這個小娃娃,救他一命一無妨,算是還江墨一個人情。
玄修踏進府中的那一刻,研墨和拾書還未注意到他懷裏的娃娃。拾書殷勤着上來給玄修拍了拍一路上的風塵,好奇地瞥了一眼玄修手裏的“包袱”,突然聽見那“包袱”發出一陣哭聲,拾書吓得不輕。玄修随手将那娃娃遞到了拾書手上,轉頭對研墨說:“找個會帶孩子的侍女先照顧着,過幾日自會有人來接這娃娃。還有,将掌藥長老請過來一趟。”
研墨應了是,懷中的娃娃還在小聲啜泣,拾書見玄修進了書房也不好抱着娃娃跟進去,連忙跟在研墨身後小跑着走了。
玄修坐在書桌後,突然覺得疲累無比,趴在書桌上,打了個響指,指尖便憑空出現了一團綠色的光芒,細看,那是半顆心與百年修為的內丹。玄修嘴裏喃喃說道:“你看,他為了你連自己的心和修為都願舍棄,看來你這一場人世冥界倒也不枉然。”語畢那團光芒又憑空消失,玄修呆呆坐了半晌,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他才回過神來。
“進來。”
“公子,您找我?”掌藥長老是這靈翠山中對醫術藥理最了解的人,法力也不在老狐王與素玄之下,與老狐王也是莫逆之交,玄修自然信得過他。
“我從凡間帶回來的孩子,還請掌藥長老拿雪融相救。”
“公子,那雪融府裏只剩下兩株,那娃娃……”掌藥長老不甚理解,在他看來,雪融是難得一見的靈藥,當年老狐王花費了五百年才尋來三株,如今卻要在一個凡間的小娃娃身上用掉一株!
“我答應了別人,反悔不得。再說,用一株雪融,換來我想要的,也算值得。”玄修走到掌藥長老面前,顯出了那半顆心和內丹。
“這是……”掌藥長老上前一步,仔細瞧了瞧,“這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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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修輕輕一攥手,那半顆心與內丹便不見了,他朝掌藥長老微微笑了笑,“當今司命所有!你說,我花這一株雪融還值嗎?”
掌藥長老不說話了,他自然是知道當今司命大人的這半顆心與百年修為的內丹有多珍貴,他也不好奇玄修從何處得來。他關心的是,玄修要如何處置它們。
“公子,你是準備——”
“我自有用處。”有了它們,那鳳栾逍遙的日子便不多了!
掌藥長老點了點頭,“只是此事不會有什麽麻煩吧?”
玄修搖了搖頭,“司命大人自願給我的,自然是不會有什麽麻煩的。只是我還需要長老助我一臂之力。不知長老可願意?”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長老抱拳給玄修又行了個禮。
玄修沒說話,而後閉上了眼睛,緩緩嘆了口氣,“你先回去吧。過幾日我會找你,到時還請你相助!”
掌藥長老應了是,見玄修沒有其它吩咐便告退了。
玄修走到大哥的書架前,拿起了一本書,輕輕翻了兩頁,看見大哥往日裏讀書所做的随手筆記,心裏一時酸澀無比。大哥信中說讓自己去找江墨的時候,怕是就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了吧!成仙,然後呢?想到此處,玄修不由又憶起那一個月夜,月光下鳳栾猙獰的面孔,還有那活生生被刺穿身體的疼痛!玄修心頭難平,他狠狠捶了一下胸口,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來,鳳栾欠他的,他就快要讨回來了!
過了幾日,那司命大人和江墨居然就來到了靈翠山。玄修不想魏将和江墨居然來得這樣快,好像生怕他不歸還那孩子似的!魏将看那孩子果真已經無恙,謝過之後便帶着江墨離開了靈翠山。看着那二人抱着孩子遠去的背影,玄修伸手撫了撫胸口,嘴角扯出笑來,無限凄涼地喃喃自語道:“以後,怕是只有你一人孤孤單單了。”說罷便閉目養起了神,再不言語。
再過兩日,便又逢大寒。清池忘了,可玄修忘不了。大寒夜,那是清池帶他回清池居的日子。再去回想當初,一切都好像隔着一層薄紗一般,看不真切,仿佛那一切都從未發生過,就只是一個微風拂過的輕夢而已。
然而,玄修還是選了這一天。
大寒夜很快到來,玄修在日暮之後便讓拾書請來了掌藥長老,只說有要事相商便屏退了研墨和拾書。
拾書不安地問研墨:“是小公子哪裏不舒服了嗎?叫掌藥長老來做什麽?他莫不是又哪裏痛了?!”研墨心中已猜到了大概,只是現在他還不能告訴拾書,于是只搖了搖頭,表明自己也不清楚,可那一雙眼睛卻也始終一動不動地看着書房的門。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