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岸

第18章

清池尋到玄修時，他正以原形窩在草叢裏專心致志地聽故事，旁邊還趴着一只百靈鳥。清池隐了身，不動聲色地走到玄修身邊坐下，也聚精會神地聽起故事來。

玄修正聽到得勁兒處，哪裏還注意得到身邊的事情？一個故事聽罷，聽故事的人都散場了。清池轉頭去看玄修，想要帶他回去，發現他一副恹恹的樣子。

“怎麽了？”清池伸手撫了撫他的頭。

玄修這才發現清池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他的眼睛随即一亮，挪着身子往清池身邊湊了湊，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旁邊的百靈鳥一驚，居然開口問道：“小修，你在和我說話嗎？”語畢，撲騰着翅膀飛到玄修面前，叽叽喳喳地開口，“我一直在這兒啊！”小百靈正撲騰間就被人從後面輕輕捉住放在了地上。小百靈愣愣地回頭，清池已經顯出身來，它一下子就看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對玄修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在和我說話呢！”可顯然沒有人搭理它。

“我來時，那故事裏的書生正要進京趕考。”清池站起身，含着笑低頭看着腳下的玄修。

玄修即刻化成了人形，和清池并肩而立，嘴中答道：“哦。”他臉上是少有的低落。

“不高興了？”清池擡起腳往靈翠山上走去。

“你說，那個書生還記得等着他回鄉的那位小姐嗎？”玄修乖巧地跟在清池後面走，覺得心裏有些發悶。

清池聞言并未立即回答他，而是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道：“他當然記得。金榜題名之後，他會回來接那位小姐，同她成親、生兒育女，然後白頭偕老。”清池停住了腳步站在前面，直等到玄修走到他身邊，這才又緩緩邁開步子。清池自然不會對玄修說故事的結局是那個書生最終娶了公主，而那位小姐則在無盡的等待裏白了華發、暗了紅顏。

小百靈飛在玄修身側，聽到清池這麽說，也深信不疑地點了點頭。

“真的嗎！太好了！”玄修顯然是選擇相信清池口中的結局了，“那我可以聽完故事再回去嗎？”玄修拉了拉清池的衣袖。

玄修站定不動，清池也只好停下來，轉身去看他，頓了會兒，半晌清池開口回問道：“回哪裏去，小修？”問完這句話，清池便覺得心中積了一口氣，他等待着玄修的回答。

玄修未注意到清池臉上的神情，他只是随口答道：“當然是回清池居啦！”

清池一下子松了一口氣，假意咳嗽了一聲，他呼出了心口郁結的一口氣。“那我們今晚便回去吧。你要聽故事，我以後再帶你回靈翠山。”

玄修一聽，想着自家老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既然現在大哥已經知道自己平安無事了，那和清池回去也可行。清池見玄修點了頭應允，便轉身往山上走，手卻朝後面拉住了玄修的手，握在了自己手裏，不敢握得太緊，卻也不敢握得太松，“那我們現在去和素玄告個別，便回去吧。”

“嗯”，玄修應了，轉頭對小百靈說道：“小百靈，你也回去吧！我們改日再在這裏見面，一起聽故事。好嗎？”

見玄修這樣說，小百靈也只好應了，“那可說定了，你要記得要來找我！”小百靈得到了玄修的應諾便撲騰着翅膀離去了。

玄修晃了晃腦袋跟在清池後面，突然想起了什麽，加快了腳步和清池并肩而行，嘴裏問道：“清池，你說的白……白頭偕老是什麽意思啊？”清池說的其他的他都懂，可這句，是什麽意思呢？

清池被這句問話問得一愣，正思忖着要如何回答他時，他的手就被玄修輕輕回握了。細膩的觸感帶來玄修身上的溫暖，清池忍不住握得更緊了一些。清池轉頭去看玄修，卻見他一副只是随口一問的樣子，清池壓下心頭的情緒，從玄修的臉上移開了眼，眼神幽深，不知道想到什麽。玄修原以為已經不會得到答案了，誰知清池終于還是開口答道：“等你再長大些就會知道了。”語畢，他将玄修的手握得更緊。

玄修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大哥也經常對他說，于是他也就不再深究。所以玄修總是盼着自己能快些長大，長大了就會知道很多大哥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事情。而現在，他更加盼望着自己能快些長大，這樣就能弄清楚清池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了。

夕陽餘晖裏，清池拉着玄修慢慢往山上走去，從背後斜射而來的陽光将攜手而行的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一進府中，玄修便問研墨：“我大哥呢？”

“大公子正在書房。”

玄修疑惑，平日裏大哥在書房念書研墨總是伺候在一旁的，今天怎麽了？他看了看研墨，果然研墨走到他身邊低聲對他說道：“大公子讓您回來了單獨去書房一趟。”

玄修心裏咯噔一跳，往常聽到這樣的話時總是自己在外面闖了禍，大哥要找自己算賬了。玄修回想了一下，今天自己也沒闖禍啊！他抿着唇要哭不哭的樣子，看向清池，半晌不情願似地開口說道：“我去找大哥，去去就來。”而後對研墨說道：“你帶清池先去我的院裏。”

清池沖玄修點了點頭，他自然知曉素玄找玄修所為何事。

“上仙，這邊請。”研墨許是跟着素玄久了，待人處事也像極了素玄，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看着清池随研墨走了，玄修這才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往素玄的書房走去。

“進來！”走至書房門口，玄修正躊躇該不該立刻敲門，就被素玄這一出聲吓得一驚。

“還要等到何時你才進來！離家這些日子，就這麽不聽話了嗎？”素玄早知道玄修已經到了門口，可他竟然遲遲不進來，自己還能吃了他不成！

“大哥，”玄修推了門，踏進門來，轉身關門的一霎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才綻開笑對着素玄問道：“大哥你找我啊？”

素玄扔下了手中的書，看着玄修，正欲訓他一句，想到他身上還有傷，暗自嘆了口氣，指了指椅子，“坐下說。”

玄修松了一口氣，明白過來大哥找自己原來不是因為要訓自己而是有事情要說。不然，哪裏還能得到這書房裏的一席之座呢？

“大哥。”玄修乖巧地坐在了素玄身邊的椅子上。

“小修，大哥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跟我說。”素玄的表情有些嚴肅。

“大哥你說便是。”玄修不自覺地直了直背，今天為了身上這些傷痕他已經惹得大哥傷了一回心了。現在看着素玄這認真的表情，他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你——”素玄頓了一小會兒，“清池上仙說要帶你回他府中，我想問問你的意思。小修，你想和他一起回去嗎？”素玄目不轉睛地看着玄修，但凡他在小修臉上看見一絲一毫的不情願，他也不會讓小修和清池回去。

“我…大哥，我想和清池回去。”玄修暗暗地有些羞赧，他沒敢看素玄的眼睛，只低着頭，說完後又急忙解釋道：“我正在跟着他修研法術，也在讀書認字！大哥，我不想半途而廢……”

素玄聽他這樣一說心中也是驚奇，自家弟弟是什麽德行他自然知曉，清池居然能讓他安下心來讀書認字？素玄伸手指了指書桌上的《道德經》，對玄修說道：“念給我聽聽，我看看你長進了沒有。”

玄修忐忑地站起來，拿起《道德經》，翻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起來。

素玄待他念罷才點了點頭，又問道：“都懂是什麽意思嗎？”

玄修被問得一愣，半晌搖了搖頭，“不太懂，我會努力再學。”

素玄見他那副樣子心中發笑，比起原來大字不識幾個又不喜讀書的玄修，現在的他倒還真是長進不少！“讀書要懂書中道理，不能只認字不讀書，知道了嗎？以後跟着清池上仙，不懂的地方記得多問問他。這本書你帶在身邊吧，偶爾看看，拿它做個提醒，記得以後讀書要多下功夫。知道嗎？”

“知道了大哥！”玄修收了書，又認真地點了點頭。

“一個人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凡事要學會忍，”素玄走到玄修身邊，替他整了整衣服，眼中都是寵溺，“忍不了的，那便照自己的心意來。不管怎麽樣，父親和我，總在這裏。知道了嗎？”

素玄難得這樣溫情，玄修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想到大哥在看到自己滿身傷痕時通紅的眼睛，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他落着淚，雙手環住了素玄的腰，将腦袋靠在了素玄胸前輕輕蹭着，“我知道的，大哥！等老爹回來我就來看你們。我一定好好讀書，好好修研法術！”

素玄被他蹭得心裏發軟。雖然他不想玄修剛回家便又離家，可也是無可奈何。等吧，等過了這多事之秋，他就馬上小玄修回靈翠山來。況且，小修跟着清池這樣上進，他也放心些。素玄伸手輕輕拍在玄修肩上，輕輕地安撫着他。

素玄只希望，清池能做到他所承諾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