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手指
“就差往頭上倒墨汁了。”越恒喃喃道。他額頭上,黑色的墨水順着皮膚蜿蜒落下,落在衣服上。
但此刻,他的心仿若落下的大石,還有時間仰着下巴跟人挑釁。
“有時間好好讀書,別出來丢人現哎喲!”越恒腦袋打胸口,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這熟悉的巴掌,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感覺!
越恒一下子跳起來,轉身抱住來人大腿,聲音又幹脆又響亮。
“師父!”
老酒鬼收回手,眼睛仔細掃過越恒,見他活蹦亂跳,放下心來。
“熊玩意又出來給老夫丢人現眼!”老酒鬼揉揉越恒腦袋。
越恒抱着老酒鬼大腿,擡起胳膊伸着手指指着被黑衣人包圍在中央,面色黑沉的輪椅上的黑衣男子,跟老酒鬼告狀:“師父,烏鴉精欺負我!”
老酒鬼冷笑一聲,“你好好練功這群癟三打得過你?想報仇自己去!”
“我——”越恒瞪大眼,不服氣道,“我還沒練拳腳呢,要是師父早早教我功夫,他們哪有欺負我的本事!”
老酒鬼看着振振有詞的越恒,搖搖頭。
旁邊,瞧着一老一少旁若無人聊天将自己視若無物的“烏鴉精”咬緊牙關,他擡頭掃過茂密的蘆葦蕩,一雙陰狠的眼睛如藏在石頭縫隙中的毒蛇,警惕而陰狠。
“墨無痕呢?”他打斷老酒鬼和越恒,惹來兩人不滿的一瞥。
“烏鴉精”腦殼上蹦出十字,這一老一小竟仗着墨無痕在此,竟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簡直可笑!
“我乃虛元門門主烏靖,敢問閣下是?”他擡眸,暗含不屑,掃過老酒鬼打着補丁的麻衣,不緊不慢道,“敢問閣下是墨無痕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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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起嘴角,自以為好笑的“呵呵”兩聲。
越恒皺眉:“烏靖?不是叫烏鴉嗎?”
老酒鬼皺眉:“什麽虛元門,瞧着你就挺虛。小賊,你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不醉不歸派第三代掌門人老金烏。江湖上知道爺爺名號的都得稱呼我一聲金爺爺。小子還不趕緊拜見你爺爺!”
越恒擡頭,茫然:“不醉不歸派?”
“我咋不知道咱師門叫這個,你咋不叫拉幫結派呢?”
越恒認定老酒鬼在胡扯。
對面“烏鴉精”烏靖更覺可笑,這一老一小瞧着窮酸腦子怕是也有病!他又瞧了眼蘆葦蕩,見墨無痕久久躲藏,避人不現身,內心猜測阻擊自己手下的要麽不是墨無痕,要麽墨無痕身有難隐無法出面。
莫非墨無痕身受重傷?
這個猜測火苗一般在烏靖心中點燃,火一般燎原。他瞄了眼旁若無人地爺孫三人,微微眯眼。
“墨無痕容貌俊美非常,這倆小子一動一靜,只看臉倒像是他的種子。”烏靖冷笑一聲,忽然抽出一把折扇。
“墨無痕,你既然不出來,那我就殺了這一老兩少請你出來!”
烏靖眼中冷光一閃,“唰”一聲展開折扇,瞬間,數道銀光破空襲來。
老酒鬼拽住要跑的越恒。
說時遲那時快,蘆葦蕩中,一串渾圓墨點珍珠般沖向空中,于半空中撞在銀光上。
越恒只聽到“嗖嗖嗖”幾聲,随即“叮叮叮。”他低頭,腳下一排銀針,整整齊齊排列成行。
銀針頂頭,一點墨水順着銀針滑落,浸入泥土中。
“哇——”越恒鼓掌。
蘆葦蕩中,走出一身材纖細的男子,他膚白貌美,低垂着眼,身上衣衫記得近乎發白,看上去柔弱無力窮若好欺樣子。
老書生微微擡眼,掃過前方烏泱泱的一群人,害羞般低下頭,軟聲軟氣道:“無禮者,死。”
他手中毛筆轉過指尖,擡眸間掃過老酒鬼,仿佛得到首肯般,鹄鳥般沖上前。
“果然是你……墨無痕!”烏靖眼裏閃過一絲忌憚,随即那點忌憚化為濃郁貪婪。
“這麽多年,果然,你果然吃了……”烏靖将最後幾個字咽進肚子裏,他手指扣緊折扇,命令道:“給我拿下他,不要割掉他一塊肉!”
“他要是流下一滴血,你們舔也得把那滴血舔幹淨!”
“是!”
蘆葦蕩內刀光劍影,越恒拽着老酒鬼和老藥童躲進蘆葦後,剝開草莖只露出一雙眼。
“師父,連無雙是誰啊?這個烏鴉精在找他。”越恒小聲道。
“我怎麽知道,咱村裏哪有姓連的。”
越恒想想也是,又問:“師父,墨無痕是誰,那不是老書生嗎?”
“我怎麽知道?”老酒鬼拔下酒塞,剛想往嘴裏送,忽被一只手按住。
越恒拽住老酒鬼的袖子,按着他的酒葫蘆,滿臉擔憂,“師父,人家都有武器,咱練拳的以後就赤手空拳跟人打嗎?”
老酒鬼斜眤他,緩聲道:“不然呢?”
越恒臉上擔憂更甚,他瞅瞅在黑衣群進進出出如履平地,一身白衣飄飄然似仙的老書生,眼裏崇拜的光芒越來越亮。
“我,我也想跟老書生那樣!”越恒激動地伸出手。
“唰——”老酒鬼手疾眼快拍掉他的手,染毒的匕首削斷蘆葦,露出草後三人。
越恒心有餘悸,抱着自己的手摸摸。
老酒鬼瞅他那沒出息的樣,道:“江湖中人俠客如過江之卿,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十八般武藝十八般武器。我們不醉不歸派雖赤手空拳,但練好這醉拳,将來你拳打武當,腳踢峨眉!不怕人欺負!”
越恒頓時臉皺成苦瓜,“師父,我以後用手跟人家拿刀劍的打,一不小心我就缺零件啦!”
“我又不會空手接白刃,我要是斷只手少只腳,咱山溝溝這麽窮,我,我以後腦袋上就頂碗要飯去喽!”越恒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餘光盯着老酒鬼。
老酒鬼聽他這話,挑眉,“那你想幹什麽?”
“嘿嘿,師父,一年了你啥都沒教我,不如我以後跟着老書生哎喲!”
越恒腦門磕在地上。
老酒鬼這一巴掌可比以往重了不少。
“再胡說八道,老子就把你丢出去,喂匕首!”老酒鬼沉眸,頗為威嚴。
越恒心中揣揣,抿唇,手指扣扣地上泥土。
蘆葦內刀劍未停,烏靖坐在輪椅上,聯合一衆黑衣人,竟堪堪與老書勢均力敵。
烏靖心中又怒又急,若不是……若不是——他眼一橫,突然瞧見旁邊仿佛郊游休憩的兩少一老。
“殺了他們!”烏靖躲過一擊,指向越恒三人。
老酒鬼擡頭,忽然舉起手指,掐指一算。
越恒郁悶道:“師父在算什麽,人家要殺我們。”
老書生擋住欲偷襲越恒的黑衣人。
“一年了,差不多了。”老酒鬼抿起嘴角,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手指大小的玉盒。
老藥童擡眼,看了眼越恒。
越恒湊過腦袋,“這啥啊?”
老酒鬼左手按在越恒腦袋上,右手一掐,只聽“咔”一聲,那玉盒陡然碎裂,半顆粉紅色指甲大小的藥丸落在老酒鬼掌心。
老酒鬼眼裏透出一抹笑意,“徒弟,可別說師父不疼你。”
他按着越恒腦袋的手忽然向下,掐住越恒下巴,另一只手輕輕一彈,在空中劃過抛物線,落入越恒口中。
恰巧将這一幕看在眼底的烏靖面容震驚,仿若雷擊,“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有神——”
“砰!”
老書生一腳将他踢飛,聲音嬌軟,“走神會死的。”
“咳咳咳,師父,你給我吃了啥?”越恒撓撓脖子。
老酒鬼笑眯眯地舉起酒葫蘆,送到越恒嘴邊,“喝一口,沖一沖。”
那藥丸一進入口中,頓時融化。似有什麽東西黏在口腔中,越恒感覺不舒服,接過老酒鬼的酒。
“咕咚。”火辣的酒甫一進入肚內,越恒臉一個爆紅。
“嗯……”他忽然按住小腹。
丹田處,熾熱的火種轟然爆發,似巨大的火山吐出岩漿,瞬間遮天蔽日。
越恒神識混沌,目光茫然,恍惚間看到巨大的蒼翠古樹被岩漿覆蓋,瞬間化為灰塵。
他腳下踉跄,扣緊酒葫蘆。
“一杯燒心燒胃,兩杯酩酊大醉,三杯敵我不分,四杯倒頭就睡。”老酒鬼嘆了口氣,“你可真是個學醉拳的好苗子。”
“什麽,師父?”越恒眼前一片血紅,他感覺自己置身火海,渾身上下包裹着岩漿,連鼻尖也不放過。
“難受,師父……我難受。”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孩子,師父可是把最後的家底給你了。”
“去吧。”
越恒感覺到有只手推了自己一把。
激烈岩漿遮天蔽日,風卷世界。滾滾流淌的岩漿中,火紅幼苗仿佛不知饑飽的饕餮,張開大嘴盡情食用,放肆生長。
越恒擡起長睫,露出血紅的眼睛。他前方,面容猙獰的男人舉着長刀對他砍下。
“不!”求生欲另越恒爆發無比勇氣,他伸出手,小拳頭打在男人腿上。
“砰——”
男人如風筝一般飛出去,橫掃蘆葦,滾落在蘆葦深處,生死不知。
“!”
尚有性命的黑衣人心中大驚,看着那踉踉跄跄走路打擺的越恒,心裏燃起不知名恐懼。
這是……什麽?
“神、神仙丹。連無雙……清月寶藏果真在此!”烏靖趴在地上,嘴角流血,仍瞪大眼睛,貪婪目光緊緊盯着越恒。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将連人帶骨吞下!
“這一掌,可有五十年功力?”蘆葦蕩內有人輕笑。
烏靖背上一痛,頭一下埋進泥土中。
竟是有人将他身子當石板踩踏過去。
“哪有五十年,娃剛吃藥,估計也就十年。”
“剩下四十年如何?”
“自是慢慢消化。”
烏靖擡起沾滿泥土的臉,瞳孔一瞬間緊縮。他面前,站着十幾人,一個個花容月貌英俊倜傥——竟都是他曾經聽說之人!
“神仙丸?這麽多神仙丸?清月寶藏沒了!”烏靖眼剎那灰暗,像失去水源瀕臨死亡的魚。
他張着眼,漸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