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樂生悲
樹屋內,越恒抱着手臂靠在牆邊,沉着小臉看着桌上。
桌上擺着一盤切好的碎肉,被老毒物強行塞過來的蠍子兩只螯夾着碎肉往嘴裏送。
老酒鬼和老藥童皆是一臉慈愛地看着它,越恒聽到老藥童心疼的聲音。“可憐的小家夥,餓壞了吧。”
可憐的不該是我嗎……越恒癟癟嘴。
“行了,別哭喪着臉。老毒物把大花送到老廚娘家裏,讓她給你炖雞吃,等會兒你吃大花時,先吃幾粒解毒藥。”老酒鬼交代道。
“師父你不留下來吃飯嗎?”越恒問。
老酒鬼擺擺手,出門。
“奇怪,師父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越恒對老藥童說。老藥童聳聳肩,低下頭專心看着蠍子。
“你這麽喜歡它,幹脆我送給你好了。”越恒道。
老藥童翻個白眼,冷笑,“我倒是想要,人家也得願意跟我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老藥童嘆了口氣,嫌棄的看眼越恒。
“你坐那麽遠幹什麽,小雪有靈性,不會蜇你。”老藥童從衣兜裏掏出一瓶藥放在桌上,“這裏還有這麽多解毒藥,蜇了也不怕。”
越恒原本想移動的屁股僵硬片刻,哼哼着坐到桌子邊。
盤子裏的蠍子見到越恒,肉也不吃了,又舉起螯前後晃動跳舞,這次還帶上尾巴。
“吃吃吃,趕緊吃你的,別跳了。”越恒抱着手臂擡起下巴。
蠍子乖乖地往嘴裏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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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越恒挑眉,還真挺有靈性。
老藥童看了眼越恒,又看了眼盤子裏的蠍子,突然覺得越恒仿佛話本裏嫌棄糟糠之妻的壞男人,而這糟糠之妻還一心一意的對他好。
“不對,我們家小雪這麽好看,哪裏是糟糠。”老藥童嘟囔道。
越恒捧着臉,看着盤子裏的蠍子。“別說,這小東西白白的倒是不可怕。”盤子裏的蠍子通體玉白,似上好羊脂玉雕成,只眼與尾尖火紅,似指尖血。
“壞男人回頭喽。”老藥童嘟嘟。
“什麽?”越恒沒聽清。
老藥童搖搖頭,拿着筷子将碎肉放到蠍子螯邊。
“唉,既然你跟了我,就得随我叫。”越恒摸起一根筷子戳戳蠍子的尾巴,被老藥童一筷子打開。
越恒也不在意,放下筷子認真道:“你是因為咬死我的雞被老毒物送給我,我們之間有這個緣分。而我又姓越。”
“這麽着。”越恒一拍手,眼睛亮起,“以後你就叫越小姬吧!”
“哎喲,你幹嘛呼我腦袋?”越恒按住腦殼,不滿地看向老藥童。
老藥童嘴角抽搐,又看他是個孩子,實在無法分說,只道:“你取得什麽破名字!”
越恒有些苦惱,想了想确實越小姬不好聽,便道:“那就把小去掉,以後你大名叫越姬,小名叫小雞。這樣總行了吧?”
老藥童眼角跟着嘴角一起抽動,心下無奈。月季總比小雞好聽,何況這是越恒的蠍子,蠍子又喜歡他……
老藥童嘆了口氣,喃喃自語,“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老毒物把蠍子小雪——現在改叫越姬的事情在村裏不胫而走,大家投喂越恒時,順便還會帶些碎肉送與越姬,越恒因此見識到越姬在村中的人,啊不,蠍氣。
“很好。”老書生道。他放下越恒的作業紙,微微一笑。
偷偷打哈欠的越恒連忙立正站好,眼角掉下的淚滴子落在越姬尾巴尖。越姬正拽着越恒頭發蕩秋千,發現水滴落在身上的連忙舉着尾巴鑽進越恒衣服裏。
越姬:蹭蹭,幹幹!
“這麽困?”老書生問。
越恒手指撓撓脖子,郁悶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還得冬眠,尤其周公舍不得我,非得拉我跟他下棋。”
老書生漂亮的眼睛溫柔地看着越恒,剛剛到山村還沒人小腿高的孩子如今已與桌子齊平,眉眼如畫招人疼,就是黑了不少。
他眉眼彎彎,揉揉越恒腦袋,“那你倆誰輸誰贏?”
越恒點點頭,“我沒輸過。”
老書生挑眉,只聽他道:“他沒贏過。”
“我們一致認為,還是睡覺更舒服。”越恒一本正經。
“呵,你呀。”老書生無奈搖頭,看了眼日頭,準備叫他回去,忽而想到一事。
“你的酒缸擦得如何?”
越恒撇嘴,“擦了一年了,根本擦不幹淨。酒林不知何時住進來一群鳥,天天下肥,我前腳擦幹淨的酒缸後腳給我畫上。”
“還有那蟲啊灰塵啊,就是看我擦得太幹淨了,非得親親才開心。”越恒郁悶道。
老書生掐掐手指,道:“如此說來,是一層未擦完?”
越恒舔舔嘴唇,背着手對老書生笑。
“可不行呀,你要擦快一些呀。”老書生摸摸他頭,低聲勉勵,“不要老想着玩,去吧。”
“老書生再見!”越恒眼一亮,“嗖”地跑出門去。
木門“剛啷剛啷”,明暗的光落在老書生臉上。老書生低頭,将越恒作業紙夾進書裏。
“蕪湖!”
山溝村頓時活起來。
越恒小炮仗一般沖到槐樹下,拽下老山雀頭上的花插在自個兒腦門上,摟着老山雀問,“老山雀,你最近有沒有看到我師父?”
最近也不知老酒鬼忙什麽,整日神出鬼沒,三天兩頭不見老酒鬼的影子,老游醫也不知去了哪裏。
老山雀一手拿着繡繃,一手捏針,擡眸瞅了眼越恒,打趣道:“看不到你師父,想他老人家啦?”
越恒耳朵微紅,抱着他的脖子可勁晃,“誰想他了!就是跟你打聽打聽,我幸福的時光還剩多久!”
老酒鬼不在,越恒仿若出欄的小雞,整日蹦蹦跳跳東作西鬧,簡直快成為山溝村一霸。
老山雀被他晃得花瓣白/粉“撲啦啦”往下掉,顫着聲音道:“你師父最近忙,你少惹事。”
“去哪裏?忙什麽?忙回來還記得他徒弟嗎?”越恒三問。
“我怎麽知道他去哪,應該是去忙小孩子不該知道的事情。”老山雀道,“你今天怎麽不去撿鴨蛋?”
山溝村外離着老遠有一條河,河邊長滿人高的蘆葦,蘆葦裏是野鴨的根據地。越恒沒事就拽着老藥童往裏跑,撿鴨蛋捉魚分給大家。
越恒眯眼,這些人又有事瞞他。
山溝村衆人身上仿佛都有秘密,姣好的容貌,不經意間展示出絕倫的武藝都被越恒看在眼裏。若他真是天真的孩童,定不會在意也不會發現,可惜他是帶着前世記憶重生到這個世界。
不過山溝村人又十分大方,他們毫不在乎自己美貌,不在乎自己武功高低。輕功絕倫打獵時很好用,還能掏窩兔子給越恒養着玩;功力強具體表現在繡花能力上。
槐樹下衣服最花哨被譽為山溝村“衣食父母”之一的老裁縫永遠笑眯眯——與越恒相遇時打個招呼的功夫他身上不小心撕開的口子,掉的扣子總會突然補好。
越恒歪歪腦袋,大眼睛在衆人身上一掃而過。
一群漂亮女子——夾着幾個男子和一名男扮女裝的不知名生物,聚在一起談論新描的花樣。
這種日子過習慣,反而前世如夢,随風飄散。
越恒下巴擱在不明生物老山雀頭頂,把人家精心裝扮的滿頭花壓趴,還被花香熏了下,打個噴嚏噴人家一頭口水。
“哎呀!”老山雀揪着越恒領子把人拽下來,氣呼呼地指着他,“你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
“得趕緊把老酒鬼叫回來好好修理你一頓!”
越恒眯眯眼,無賴道:“哦~你又知道他去哪了?”
“去,旁邊耍去。”老山雀揪下頭上花,往越恒屁股上一抽,趕人走。
越恒回頭做個鬼臉,撲騰着胳膊往河的方向跑。
“早點回來吃飯——”槐樹下有人交代道。
“知道啦——”越恒擺擺手。
河邊,一艘大船緩緩駛進蘆葦深處,幾個黑色影子悄無聲息沒入水中。
蘆葦上方,一只水鳥啄啄葦花,飛上藍天。
“聰明勇敢有力氣,我真的羨慕我自己……”越恒哼着歌,随手扯下一根草拿在手邊揮動。
清澈平靜的河水緩慢流淌,猶如一面鏡子,倒映世間。
越恒蹲在河邊,低頭與河水中的自己對視。
深水中,有黑色魚一般的影子擡頭,注視岸邊。
越恒猛然瞪大眼,水中影子一滞。
“嘶——我好帥!”越恒撲棱撲棱自己頭發,贊嘆。
黑影:“……”
黑影聚集,如雲湧來,岸上人猶不自知,拿着草葉在水上晃動。
水波蕩漾,蔓延至遠處。
水下黑影慢慢上浮,即将靠近水面之時。
“嘿!”低沉的聲音在越恒耳邊響起。
“嗚哇哇哇——”越恒吓得跳起來,他肩上蠍子越姬爬出來,舉着兩只大螯表達不滿。
“屮。”水下有黑影罵道。
“噗嚕——”一串水泡冒出。
越恒舉止濕答答的草莖,眯眼看着老藥童,“吓我幹嘛?”
老藥童面無表情,背着藥簍,“這不是你常幹的事?”
越恒聞言,眼睛一轉,丢下草莖攬住老藥童的肩,嘿嘿笑。
“你看,那邊好像有大魚,我們去抓魚。”越恒指指冒泡的水面。
老藥童斜眤他,問:“你今日擦酒缸了沒?”
“哎呀,這魚肯定很大!”越恒一臉“我什麽都沒聽到”的表情,十分自然放下攬着老藥童的手,走到河邊,低頭。
“我就知道你——小心!”老藥童臉色突變,焦急大喊。
幾名黑影從水中猛然竄出,直沖岸上。
“嘎!嘎!”
蘆葦蕩內,幾只野鴨慌亂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