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張起靈扶他坐起來,吳邪在發高燒,時不時全身一陣戰栗,原本清亮的眼睛因為血絲紅腫,顯得黯淡渾濁。
張起靈心悸地緊緊握住他雙手,吳邪的眼神和盲人相似,張起靈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認出了自己,還是沉浸在某種幻象中呼喚他。
“吳邪。”
“嗯。”
出乎他意料,他喚了吳邪名字後,吳邪立刻應答。
“你父母的事……我回來晚了”張起靈雙手控制不住的緊了緊,“我殺了那個紅衛兵,我知道殺了他也于事無補,但我不能讓他活着。”他向床裏側坐些,把吳邪擁進懷裏,吳邪對他的話和動作沒什麽反應。
張起靈摟着他,右手輕撫吳邪後頸的發:“我不該去蘇州,留你一個人……吳邪,我帶你走,去一個沒人能打擾你打擾我們的地方,從今以後無論因為什麽,我絕不跟你分開。”
懷裏的人毫無動靜,張起靈退後些,看着他的臉 “吳邪?”
過了幾秒鐘——“好呀”,吳邪張口回答,雙眼卻依然呆滞,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聽懂了張起靈的話。
張起靈沒有鎖宿舍門,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扶着吳邪,下了樓。他把包裹系在自行車前面橫梁,跨腿上車,拉過吳邪一只手,讓他攬住自己腰坐在後座,車子蹬出去後,吳邪忽然另一只手也繞過來,從身後緊緊抱着他。
張起靈深吸一口氣,車子騎得飛快,在後門崗哨的值班戰士眼前只留下一道黑線。
淩晨四點多,太陽從地平面上露出小半張臉,道道光芒中,兩人的身影向着那輪暖紅疾馳而去。
王盟上午到張起靈宿舍,伸手敲門,剛敲了一下,門就順勢而開,屋子裏遭搶劫一樣的狀況讓他目瞪口呆,幾步跨進去,一個龍飛鳳舞寫了他名字的信封躺在寫字臺一堆雜物的最上面,應該就是張起靈讓他取的東西。
信封未封口,王盟伸手進去,将裏面的信紙抽出來,一張折疊,上面寫着“師長啓”,他妥善放在一邊,另一張是給他的,字跡匆忙——‘記住,昨晚你一直在部隊,沒離開過。’
什麽意思?王盟納悶的繼續在信封裏掏,裏面還有厚厚的一沓紙片,放在眼前一看,糧票?王盟仔細的翻了翻,他發現,這些糧票,全部都是本地的。這一剎那,所有的征兆串連起來,他一向不怎麽好用的腦袋終于快速運轉了一次——他們的團長離開了,而且,再不會回來。
霍玲一整晚心神不寧,胡亂吃了口早餐,思考再三,還是去了接待站,原本她一直想讓自己跟吳邪家的事,看上去毫無關系,這時也顧不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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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她到了接待站,被告知那群紅衛兵頭天夜裏都已回了北京,這會兒應該在火車上,只有一個後來的解雨臣沒走,此時也不在。
霍玲眉頭緊皺,問接待站的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那人不太了解情況,找來另一個從頭參與了行動的人,才說清楚。
前兩天,拖把提出一個叫吳邪的高中生家裏疑似是國民黨特務的情況舉報,杭州當局快速了解情況後,決定于昨天下午突擊提審,原本正常的程序是将吳邪一家人先帶過來隔離審查,拖把不同意,說革命不能搞陳舊一套,要創新。
到了吳邪家,只有他父親在,在拖把的授意下,年近半百的吳一窮,被綁着吊在屋頂橫梁上,懸在半空裏直打轉,拖把用鐵鏈左一下右一下抽他,剛抽了兩下吳邪母親回家,看見這種情形不顧一切撲上來護住丈夫,拖把将她踢開,誰知道她摔倒時撞碎了暖瓶,碎玻璃紮了一頭臉,吳一窮見狀立刻失控,踢騰掙紮,其中一腳重踹了拖把裆部,拖把大怒,指揮一群人把吳一窮摔下來拳打腳踢,說是誰姑息國民黨敵人就跟吳一窮一樣是反革命!
混亂中,吳邪母親一身血的爬過來,想救自己丈夫,等到衆人終于停下,夫妻兩人早已經氣絕。
大家全都傻了,誰也沒想到會鬧出兩條人命,事先預想的招供也沒拿到,都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到了晚上,一群人才發現,拖把不見了,其中有一個說之前似乎看見他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出去,那之後就沒見他回來,大家去找,結果在吳邪家往北有一段距離的小胡同裏,發現了他的屍體,脖子被生生扭斷,兇手簡直不像是人類。
拖把死後,那群紅衛兵說什麽也不肯再留在杭州,當天夜裏就去車站回了北京,拖把最開始要調查的那個吳邪,一直沒有抓到。
霍玲癱坐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有的一切都脫了軌,拖把的死亡地點讓她想到,那是往部隊的方向,他死前很可能是想來部隊找她!而拖把的死,霍玲不可避免的想到一個人,張起靈。
最近的一班車是到上海,開車時間就在半小時後。張起靈買了票,吳邪一直靜靜在他身側,任張起靈領着,其它的人與物都以透明的狀态流過身旁,引不起他反應,只在走出售票室,看見側倒在一邊的自行車時,臉上表情有一絲變化。
此時的吳邪,內裏被一層渾濁厚重的膜纏裹,與外界和自己的神智都隔離開,感官混沌,并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但自行車那個被遺棄的姿勢,卻讓他疼,他恍惚感覺,自己生命裏所有明亮美好的時光,也如自行車一樣,被割棄了。
從售票室出來也就差不多該上車,他們随着人流快步向候車廳移動。車站應該是重要的搜捕點,張起靈面上無表情,心裏高度繃緊,無論如何,誰也不能破壞他帶走吳邪。
上海方向列車的檢票室,在候車廳二樓左手側,發車通知一遍遍從帶着顫音的廣播裏傳出。張起靈在踏上樓梯的一開始,就發現了在一二樓中間轉角處的幾個人,四五個男人圍着個樣貌娟秀,年齡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正在打量來來往往的每一個旅客。
他眯着眼睛盯着這夥人,不動聲色将吳邪掩在身後。女人的臉終于轉向這邊,視線滑過張起靈身後的吳邪時,表情一怔。張起靈雙手握緊,一身肌肉繃了起來,那女人卻很快恢複了正常,移開視線,雲淡風輕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張起靈扯着吳邪走得更快,在他們即将轉到候車室門後的那一刻,女人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身邊男人發現她的動作,壓低聲音問她:“是有什麽發現麽?陳老師?”陳文錦看着吳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找吧。”
火車鳴笛聲響過,車輪撞擊鐵軌帶來的震動,讓張起靈連續十幾個小時繃到極限的神經終于松弛了些。他讓吳邪坐在身側,輕靠着自己,用身體遮擋別人的視線,在身後握住吳邪的手,深深的看着他。
吳邪,我知道你失去了什麽,逝者無回,但在今後的人生中,我會讓你知道你得到了什麽。
下午的辦公時間快結束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霍首長皺了皺眉,這種沒通過秘書轉接的電話往往意味着突發事件,所以當他接起電話,聽見自己女兒的聲音時,心裏‘咯噔’一聲。
聽霍玲講完,霍父沒說什麽,知女莫若父,他知道即便發生了這許多事,張起靈很可能是個殺人犯,霍玲也不會因為他的勸阻,就能放下這個人。
霍玲在電話裏,推測張起靈應該是清晨離開的,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幾個小時已經過去,中國這麽大,可能的方向太多,現在去追蹤,談何容易。
又理順了一遍前因後果,霍父覺得張起靈這個人,為一個跟他相熟的男學生居然做到這一步,對兄弟情義的看重,實在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
這些暫且放一放,剛才霍玲說的一個細節,霍父十分留意。霍玲在與他通電話前,剛剛去過張起靈的寝室,自然已是人去樓空。屋子裏被翻得很亂,張起靈帶走許多東西,不過霍玲在寫字臺裏側的地面上,發現一方麒麟印章,應該是張起靈匆忙中遺落下來的。
霍玲從師長那了解到,這印章是張起靈參軍時就随身帶着的,便将印章的樣式特點詳細描述給霍父,希望能從這印章裏推測線索,分析張起靈最可能去的地方。
霍父在想的,跟霍玲完全不同。麒麟印章的樣式讓他想起一個以麒麟為家族代表物的傳奇人物。他起身走到資料櫃前,打開櫃門,按年份檢索,找到一份孟良崮戰役的資料。
回身坐在辦公桌前,攤開紙面,戰役中被殲滅的國民黨前七十四師中将師長詳細資料就在前幾頁,看着照片上跟張起靈有六七分神似的臉,霍父沉吟良久。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通知霍玲去部隊接霍首長的電話。霍父聲音低沉:“玲玲,張起靈這個人,你就不要找了。”
霍玲一怔,回頭看了一眼,給她帶口信的戰士已經離開了通訊室,留她一個人在屋裏,她湊近話筒:“您繼續說。”
“這小夥子确實不錯,戰功卓然,性格也沉穩。但這人恐怕身世極複雜,絕不能沾染。你發現的印章非比尋常,張鐘麟你應該聽說過?這人以仁獸麒麟自喻,踏火麒麟的印紐樣式是他定制,作為張家的家族徽章,非嫡子不能有。他曾因殺妻罪被判刑,被殺吳氏所生的幼子在那次事件中亦失蹤,曾有傳聞說是吳氏的陪嫁阿娘害怕張鐘麟也會殺了那孩子,趁亂偷走了男嬰,張鐘麟搜尋多年也沒有找到這個兒子。從張起靈的年齡,和他的相貌來看——唉,玲玲,張鐘麟是抗日英雄,但死在他手上的我軍戰士也是亡魂無數。我能留意到張起靈的身世問題,日後也同樣會有人發現。現在的政治環境,你如果跟他在一起,這件事早晚會給咱們家帶來滅頂之災。我就說這麽多,你自己想想吧。”
嘟嘟的挂斷音響起,霍玲仍舉着聽筒忘了放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僵硬的走出通訊室,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屬區。
而張起靈的師長,到了第三天才知道張起靈失蹤,因為王盟拖了快兩天才告訴他——估摸自己團長已經走遠不會被追回來了,才拿着張起靈留的信去師長室。而那信,還不如不留,通篇內容就倆字:退伍。
師長暴怒,只想立刻抓回那王八崽子往死裏抽,抓起話筒就要下令,卻在撥通前的最後一刻摔了話機。
他把張起靈從戰場帶到杭州,看着他從孩子長大至今,舔犢之情早已深入內心。師長一臉鐵青,媽的,越老越沒用,可他真的是,下不了手。
王盟帶着滿頭滿臉的煙灰從師長室走出來,額頭右上角被煙灰缸磕出個大血包,心裏卻一塊大石頭落地,還沒砸到腳,終于放松下來,一步三颠兒的奔回了自己寝室。
霍玲收拾好東西,把回北京的車票拿出來再次确認下發車時刻,她要留出時間,離開杭州前還有件事情要做。
霍玲到的時候,師長剛回家沒多久,看見霍玲,心裏發虛。霍玲跟他道別,看出他的不自在,抿了抿嘴:“我在杭州的這段日子,您和張團長對我多方面照顧,張團長出了這樣的意外,我知道您很難過,我心裏也不好受。”她停頓了下,深深看了師長一眼:“不過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這件事您沒有責任,我回北京後,若有人問起,我也會跟他們這麽說。”
霍玲已離開,師長才明白過來她話中含義,張起靈逃兵這件事,可以上報‘意外死亡’來蓋過去,不會再追究了。他回想起張起靈那個從小到大沒怎麽變過的冷硬神情,“你小子,唉……”,師長向後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霍玲坐在晃動的火車車廂裏,木然的看着窗外。幾個月前來杭州時雀躍的心情,似乎還纏繞在鐵軌上沒有散去。然而當她真正面對張起靈,幾次接觸下來,簡直是在交鋒,原本單純的戀慕,後來被摻進太多東西。
她甚至覺得,張起靈對她而言變成了一場戰争,一個必須贏取的戰場。被他無視的那種不甘,得不到他絲毫關注的深深挫敗,想讓他必須向自己低頭的執拗,種種情緒,不知何時已經比當初的心動要強烈得多。
原本以為,他就是冷心冷情的性格,然而偏偏就有能讓他溫柔對待的人。從發現這件事後,一想到張起靈,蜂擁而來的負面情感讓自己徹底失了從容和氣度,現在回憶起,真是沒勁透了。
霍玲揚起下颌,避開讓她眼底發酸的光線。張起靈這個人,今生應該是不會再見了,到了這個時刻,再想起他,霍玲心裏終于又感受到,那份剔除層層雜念後的喜歡。
她把手伸進包裏,摸到墨玉印章,握在手心。算了,一切都算了,得不到就毀掉這種事,我霍玲不屑做。道聲再也不見吧,張起靈。願你,平安。
吳邪和張起靈到了上海站後,沒有出站臺。吳邪是行屍走肉的狀态,張起靈扶着他在站臺間慢慢地走,腦子裏快速的想着到底應該去哪裏。
上海站比杭州站要大得多,人也多,走路都是小跑着,與杭州人的慢節奏很不同。周圍的人匆匆忙忙,更襯顯兩個人走得茫然。
鐵軌上停了許多列車,一輛輛看過去,其中一列車廂上的行車牌讓張起靈停下腳步。那車開往圖們江方向,是張起靈八歲前生長的地方。
列車響亮地鳴笛,車頭冒着滾滾黑煙,列車員已經準備收起登車梯,車就要開了。
張起靈忽然背起吳邪,幾下就晃到車門前,拉住門邊把手竄上了車,把列車員吓了一跳,都忘了呵斥他這種危險的行為。
等張起靈補了票,把吳邪放在座位上之後,又覺得自己這麽做過于沖動。他實際上是當了逃兵,紅衛兵的命案恐怕早晚也會查出來是誰做的,要抓他,第一個懷疑地點肯定就是安圖。
他也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那個根本沒呆上幾年的‘家鄉’,對自己吸引力這麽大,讓他在火車即将開車的瞬間,控制不住跳上了車。
接下來的旅程中,他除了照顧好吳邪,餘下的所有的時間都在跟自己作鬥争。每到一站,他都告訴自己應該下車,可是記憶中四季分明的長白山,和山腳下瞎子老道的墳,以及想象中他和吳邪在那個小院中的安靜生活,都讓他邁不開腳步。
一直猶豫到似乎差不多進了吉林省境內,張起靈看了看一直病着的吳邪,明白自己不能冒險,在火車又停在一個站臺時,張起靈咬牙帶着吳邪下了車。
那是個小站,小的甚至都沒有像樣的站臺,也沒有出站口,幾個土包隔開鐵軌,四周就是野地,遠處不稀不密的樹林掩映着一排排平房,萬籁寂靜。
張起靈背着睡着的吳邪,翻過幾個站臺,向前方一個疑似候車室的小房子走去,那是最近的一個有燈光的建築物。
時間已是深夜,小站的值班室裏只有一個人,趴在窗口後打瞌睡,候車室門框上面挂着個中號電燈泡,罩在斑駁燈罩下,發散着昏黃的光,一群蛾子繞着燈泡在飛。
候車室裏沒有人,裏面幾排破舊的長凳。張起靈走進去,把吳邪放在其中一條相對幹淨的凳面上,自己坐在長凳頭,讓吳邪躺在自己懷裏。
這兩天兩夜,張起靈幾乎都沒睡。他沒弄到藥,餐車的飯食又單一冷硬,吳邪一直不退燒,他只能一遍遍浸濕手巾給吳邪敷在額頭,擦拭手心、脖頸,耳背,還好吳邪的情況算是穩定。
因為長時間的火車旅途,這時坐在長凳上,仍感覺地面在晃。張起靈把吳邪往懷裏又摟緊些,疲憊地閉上眼睛。說對今後何去何從不茫然,那是自欺欺人,單就眼前的問題,吳邪病着,他們兩個的糧食關系轉不過來,戶口落不下,怎麽帶吳邪就醫?他身上的全國糧票和錢不算少,但也不可能撐太久,今後的生活怎麽辦……
迷糊的想着,不知什麽時候張起靈有些睡着了。突然,他瞪開雙眼,全身繃緊,他懷裏的吳邪也感覺到不對勁,半睡半醒睜開眼,慢慢轉頭,就看見,一張一眼難盡的,大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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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一章裏張起靈的身世,設定有跟史實不相符的地方。《一生》中張起靈出生在1939年,歷史上張靈甫是在1935年槍殺了吳海蘭,他們也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這一章中對于歷史的一些杜撰,請大家不要當真。歷史上具體的時間點,可以看下面評論區Hitman的留言,這位姑娘讓數數感佩,知識點掌握的太準了!
從下一章開始,《一生》進入第三部,第三部裏關于文革的描寫很少。這裏要講個背景,數數祖上是南方人,跟《一生》中的老張和吳邪一樣,在那個時期從南方逃到了東北,原因嘛,大家也猜得到。
東北三省,在日軍侵華,國內對戰、抗美援朝接連的戰事中,都是戰火燒得最徹底的地方。六十年代的東北,境況可想而知。不過也正因如此,文革等一些列的運動,這片黑土地上,沒怎麽搞起來,畢竟肚子還吃不飽,誰有力氣運動啊。
像數數家這種情況在當時不少見,全國各地文革激烈的地方,都有人逃到東北來。數數家小時候的鄰居,也是這種情況。他們家是蘇州人,家裏原本搞越劇,數數到現在還記得那家女主人十分有神的漂亮眼睛,每次想起來,都要感慨,學戲的果然不一樣。90年代時,他家裏終于被平反,在蘇州的老宅也還了回來,一家人搬回蘇州。
所以第三部在相對安靜的背景下,文革沒什麽戲份,主要講的就是老張和小吳的夫夫生活,同時第三部也是《一生》的最後一部。
PS:大家猜猜這章最後那一眼難盡的臉是誰?哈哈哈很好猜的對吧XDDD